1950年3月
阿古 译
许多个夜晚,菲奥雷洛·波多尼醒来,听到火箭掠过夜空的轻啸声。他会踮着脚爬起床,不去惊醒熟睡的妻子,溜进屋外的夜色里。有那么一会儿,他不用再去闻这间河边小屋里隔夜食物的气味。在这安静的片刻,他能放飞自己的心,追随那些火箭飞向太空。
现在,这个夜晚,他半裸着站在黑暗中,看着火焰喷泉在夜空中流泻。火箭正在飞向火星、土星、金星的狂野征途上。
“瞧瞧,瞧瞧,波多尼。”他喃喃自语。
寂静河边的柳条牛奶箱上坐着一位老人,他也在午夜的静谧中观看火箭。
“噢,是你啊,布拉曼特!”
“你每天晚上都出门溜达吗,波多尼?”
“透透气儿。”
“是吗?我更喜欢这些火箭,”老布拉曼特说,“开始发射火箭的时候,我还是个孩子。八十年过去了,我还没登上过其中一艘。”
“有一天我会登上一艘的。”波多尼说。
“蠢话!”布拉曼特嚷道,“你永远登不上。那是有钱人的世界。”他摇了摇满头灰发的脑袋,回忆着,“在我年轻那会儿,他们用火热的词句书写:未来世界!科学,舒适,每个人都能得到新奇玩意儿!哈,八十年了,未来变成了现在!我们乘上火箭了吗?没有!我们还和祖先一样,住在棚屋里。”
“也许我的儿子们……”波多尼说。
“不会,儿子的儿子也不会!”老人咆哮道,“拥有梦想和火箭的,是那些有钱人!”
波多尼迟疑了一下,说道:“老头儿,我已经存了三千美金。攒这笔钱花了我六年,为了生意,为了投资买机器。但一个月来,每晚我都睡不着,我听着火箭的轻啸,我不停琢磨。今晚,我下定了决心。我们家里的一个人将飞向火星!”他的眼神坚定而深邃。
“傻瓜,”布拉曼特打断他,“选谁去?谁会去?你去了,飞向太空,离上帝更近,你的妻子会恨你。以后的日子里,当你把这趟奇妙旅行一遍遍讲给她听的时候,嫉恨难道不会啃噬她的心?”
“不会,不会!”
“会的!你的孩子们呢?爸爸飞向了火星,他们只能用一生的时间去回忆你。你怎么能这么轻率,把这样的缺憾丢进孩子们心里。他们会一辈子惦记着火箭。他们会失眠,心神不宁,就像你现在这样失魂落魄。要是去不了,他们情愿去死。别好高骛远,我警告你。让他们甘于清贫,让他们低下头颅,把目光看向双手和院子里的废料堆,而不是仰视群星。”
“但……”
“要是你的妻子去了?知道她饱览了你错失的奇观,你会怎么想?她会变得神圣不可攀。你会恨不得把她扔进河里。不,波多尼,买一台新的粉碎机吧,那才是你急需的,把你的梦想打个粉碎。”
说完,老人停了下来,盯着河面,火箭划破夜空的景象正倒映在水面上。
“晚安。”波多尼说。
“祝你得睡好。”老人回了一句。
吐司片咔嗒一声跳出银色烤面包机,差点儿吓了波多尼一跳。他一夜都没睡好。挤在一群孩子中间,身边躺着身材壮硕的妻子,波多尼辗转反侧,目光呆滞。布拉曼特是对的,还是应该把钱拿去投资机器。攒着这点儿钱,只能让一个人乘上火箭,却让家里其他人深陷挫败之中,何必呢?
“菲奥雷洛,赶紧吃你的面包。”妻子玛丽亚说道。
“我喉咙有点儿干。”波多尼说。
孩子们冲了进来。三个男孩在抢夺一个玩具火箭;两个女孩抱着布娃娃,那是模仿火星、金星、海王星居民的绿色人偶,长着三只黄眼睛,十二根手指。
“我看到了金星火箭!”保罗喊道。
“咻一下就飞走了。”安东尼洛模仿着咝咝声。
“孩子们!”波多尼大喊一声,手拢在耳朵边。所有人都盯着他。他很少喊叫。
波多尼站起身。“所有人都听着,”他说,“我攒了一笔钱,够一个人去乘火星火箭。”
每个人都欢呼起来。
“你们听明白了吗?”他问,“我们之中,只有一个人能去。选谁?”
“我,我,我!”孩子们叫嚷起来。
“你。”玛丽亚说。
“你。”波多尼对玛丽亚说。
他们陷入了沉默。
孩子们也改口了。“让洛伦佐去——他是大哥。”
“让米丽娅姆去——她是女孩!”
“想想那些奇观。”妻子对波多尼说。她的眼神有点不自然,声音在颤抖。“那些彗星就像游鱼。整个宇宙。月亮。得有个人去,回来讲讲。你很会讲故事。”
“瞎说,你也很会讲。”他反对。
每个人都在颤抖。
“来吧。”波多尼闷闷不乐地说道。他从一个扫把上折下一把长短不一的稻草。“抽到短的赢,”他伸出攥紧的拳头,“抽吧。”
每个人都表情肃穆地抽了一根。
“长的。”
“长的。”
又一根。
“长的。”
孩子们都抽过了。屋子里一片沉寂。
还有两根稻草。波多尼心中一阵悸痛。“该你了,”他小声说,“玛丽亚。”
她抽了一根。
“是短的。”她说。
“啊,”洛伦佐叹了口气,半是欢喜,半是忧伤,“妈妈去火星。”
波多尼试着挤出微笑。“恭喜,我今天就去买票。”
“等等,菲奥雷洛……”
“下周你就能出发了。”他轻声说。
她看着孩子们,他们望向她的眼神里带着忧伤,挺挺的鼻子下却藏着微笑。她慢慢伸出手,把稻草还给了丈夫。“我不能去火星。”
“为什么不?”
“我又怀上孩子了。”
“什么!”
她不去看他的脸。“我这种状况,不适合旅行。”
他抓住她的胳膊肘追问:“真的?”
“再抽一次。重新开始。”
“你之前怎么不告诉我?”他仍然难以置信。
“我忘了。”
“玛丽亚,玛丽亚。”他轻声唤着,抚摸着她的脸庞。他转向孩子们。“再抽一次。”
保罗第一个就抽到了短稻草。
“我要去火星喽!”他猛地跳蹦起来,“谢谢你,爸爸!”
其他孩子往后退去。“你运气真棒,保罗。”
保罗止住了微笑,仔细看着父母和同胞手足脸上的表情。“我能去吗,能不能?”他心神不定地问。
“能去。”
“我回来以后,你们还喜欢我吗?”
“当然。”
保罗盯着颤抖的手中那根珍贵的稻草,摇摇头,把它扔在了地上。“我忘了,学校已经开学了,我不能去。咱们再抽一次吧。”
没人上前来抽,所有人都陷入了忧伤。
“我们都不去。”洛伦佐说。
“那最好。”玛丽亚说。
“布拉曼特说得对。”波多尼说。
早饭还在肚子里消化,菲奥雷洛·波多尼就来到废料场,开始拆解、熔化废旧金属,浇铸成金属锭。他的设备早已老化,让人发狂的激烈竞争把他逼到了穷困的边缘,已经二十年了。
上午过得非常糟糕。
下午一个男人走进废料场,向坐在粉碎机上的波多尼打招呼。“嘿,波多尼,我这儿有些金属!”
“什么金属,马修先生?”波多尼心不在焉地问了一句。
“一艘火箭。怎么了?你不想要吗?”
“要的,要的!”他抓住那个男人的胳膊,又松开手,一脸困惑。
“当然,”马修说,“这只是一架模型,你懂的,在设计新型号火箭时,他们会造一个同样大小的模型,铝的。把模型熔化,你也许能小赚一笔。要不就两千……”
波多尼垂下了手。“我没那么多钱。”
“遗憾。本来想拉你一把的。上回你说别人卖废品都开那么高的价。这回我可是成本价给你,算了……”
“我需要新设备。我得存钱换新设备。”
“我理解。”
“就算买了你的火箭,我也没办法熔化金属。上个星期我的熔铝炉坏了……”
“是嘛。”
“就算买了,我也拿这火箭没辙。”
“明白了。”
波多尼眼睛眨了眨,又猛地闭上了。他再次睁开眼,盯着马修先生。“但我是个大傻瓜,我会把钱从银行取出来给你的。”
“可要是你不能熔化……”
“把火箭运来吧。”波多尼说。
“好吧,既然你这么说。今晚?”
“就今晚。”波多尼说,“对,我今晚买下这艘火箭。”
月光明亮。竖立在废料场里的火箭又白又大,反射着皎洁的月光和湛蓝的群星。波多尼看着它,喜欢得不得了。他想要拍拍它,靠在它身上,把它搂进怀里,把心底的秘密全都告诉它。
他抬头仰视着它。“你是属于我的,”他说,“就算你不能动弹,不能喷火,就算你蹲在那里锈上五十年,你也是我的。”
火箭散发着遥远时光的气息,让你觉得就像走进了一个时钟里。火箭还有种瑞士钟表的精致,仿佛能挂在表链上。“今晚我甚至会睡在这儿。”波多尼兴奋地小声嘀咕。
他坐进宇航员的驾驶席,动了动操作杆。他合上嘴巴轻轻哼起来,然后闭上双眼。
嗡嗡声越来越大,音调越来越高,越来越狂野、怪异、令人兴奋。他浑身颤抖,前后俯仰。嗡嗡声推动着他和火箭,这是寂静的呼啸,是金属般的尖啸。他的拳头在控制面板上飞舞,他紧闭的双眼颤抖起来。声音越来越激昂,变成了一股烈焰、一种力量、一种提升之力,仿佛要把他撕成两半。他喘了口气,又不停哼着,仿佛停不下来,仿佛永不停息,这低沉的嗡嗡声只能继续。他眼睛闭得更紧,他的心狂跳。“发射!”他尖叫一声。地动山摇!轰隆隆!“月亮!”他大喊,眼睛依然紧闭着。“彗星群!”火山爆发般的光亮,然后是一阵寂静。“火星。噢,没错!火星!火星!”
他向后倒去,筋疲力尽,气喘咻咻。他颤抖的双手松开控制杆,脑袋猛地往后一仰。他坐了很久,呼气,吸气,心跳渐渐和缓下来。
慢慢地,他睁开双眼。眼前仍然是一片废料场。
他一动不动地坐着,盯着眼前的一堆堆金属废料看了好一会儿,目不转睛。突然,他跳了起来,用脚猛踢操纵杆。“发射啊,该死的!”
飞船纹丝不动。
“我要好好教训你。”他喊道。
他钻出火箭,走进夜风中,跌跌撞撞地跑过庭院,爬上粉碎机,启动马达,又冲向火箭。他推动粉碎机操纵杆,把粉碎机沉重的巨锤举向空中。他颤抖的双手握紧操纵杆,他要向前猛砸,砸烂这场虚假的迷梦,砸烂这让他花光了所有积蓄的蠢东西。这东西既不能动,也不听他使唤。“我要好好教训你。”他喊道。
但是,他的手停住了。
银色的火箭矗立在月光里。院子里几十码之外,屋中流淌出黄色灯光,温暖氤氲。他依稀听到收音机正在播放音乐。他坐了半个小时,注视着火箭和家里的灯光,沉思。他眼睛猛地一眯,又睁大。他爬下粉碎机,向家里走去,走着走着大笑起来。走到屋后,他深吸一口气,喊道:“玛丽亚,玛丽亚,打点行装,咱们要去火星了!”
“哦!”
“啊!”
“真不敢相信!”
“是真的,是真的。”
孩子们站在起风的院子里,站在高耸的火箭下,不敢去触碰。他们开始大哭。
玛丽亚看着丈夫。“瞧你都干了啥?”她说,“花钱买了这个?它永远都飞不起来。”
“它能飞。”他注视着火箭,说道。
“火箭旅行要花好几百万。你有好几百万吗?”
“它能飞,”他坚定地重复了一句,“现在,所有人都回屋里去。我有几个电话要打,有工作要做。明天我们就出发!别告诉任何人,明白吗?这是个秘密。”
孩子们推推搡搡地从火箭旁退开。他看到他们紧张的小脸挤在窗户后面,远远地张望着。
玛丽亚没有走。“你把我们都毁了,”她说,“把家里的积蓄浪费在这……这个玩意儿上。那钱是拿来买设备的。”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他说。
她没再搭腔,转身就走了。
“上帝保佑我。”他轻声说了一句,忙活起来。
半夜时分,来了好几辆卡车,送来了几个木箱。波多尼面带微笑,花光了银行账户里的钱。拿上喷灯和金属条,他爬进火箭,焊接、切割、东敲西打,这边砰砰折腾一下,那边秘密鼓捣一番。他把九个古旧的汽车马达紧锁在空空的火箭引擎室里。接着,他把引擎室焊死,没人能看到他的劳动成果。
黎明时,他走进厨房。“玛丽亚,”他说,“我准备好吃早饭了。”
她不愿意和他说话。
日落时,他呼唤孩子们:“一切准备就绪,来吧!”屋子里静悄悄的。
“我把他们锁在储藏室里了。”玛丽亚说。
“你什么意思?”他质问道。
“这火箭会害死你们的,”她说,“两千块钱你能买到什么样的火箭?一艘坏火箭!”
“听我说,玛丽亚。”
“它会爆炸。再说了,你也不会驾驶。”
“别管了,我能驾驶这艘火箭,我已经把它修好了。”
“你已经疯了。”她说。
“储藏室的钥匙呢?”
“在我手里。”
他伸出手。“给我。”
她把钥匙给他。“你会害死他们的。”
“不会的,不会的。”
“会的,你会的。我有预感。”
他站在她面前。“你不来吗?”
“我待在这儿。”她说。
“你会明白的,你会看到的。”他说着,脸上露出了微笑,打开储藏室的门。“来吧,孩子们,跟上老爸。”
“再见,再见,妈妈!”
她安静地站在厨房的窗户后面,站得直直的,往外眺望。
在火箭的舱门外,父亲说道:“孩子们,这是一艘高速火箭。我们只离开一小段时间。之后,你们必须得回学校上学,我还得做生意。”他依次握了握每个孩子的手。“听着,这艘火箭非常老,只能再旅行一次,它不能再飞第二次了。这将是你们一生难得的一次旅行。睁大眼睛好好观察。”
“好的,爸爸。”
“听着,你们要好好聆听火箭的声音,好好闻闻火箭的气味。好好感觉,好好记忆。等你们返回后,就有一辈子的时间来回味。”
“好的,爸爸。”
火箭安静得像一只停摆的钟。气闸在他们身后咝的一声关闭。像绑假人般,他用安全带把孩子们都绑在橡胶吊床上。“准备好了吗?”他喊道。
“准备好了!”孩子们大声回答。
“点火!”他打开十个开关。火箭轰鸣着飞升。孩子们在吊床上蹦跶着,尖叫着。“我们动了!我们起飞了!瞧啊!”
“这是月亮!”
月亮掠过舷窗外,翩翩若梦影。流星雨划过,绽放如烟花。时间飞逝,宛如轻烟。孩子们大叫大嚷。几个小时后,他们从吊床上下来,透过舷窗往外望。“那是地球!”“那是火星!”
时钟的指针旋转,火箭不停飞行,抛落下粉红花瓣般的火焰。孩子们终于倦了累了,他们像喝醉的蛾子,爬进了吊床的茧里。
“不错。”只有波多尼一人还醒着。
他踮着脚离开了控制室,在气闸前提心吊胆地站了好一会儿。
他按下一个按钮。空气闸门弹开了,他走了出去。走进了太空?走进了邃黑的彗星潮里?走进了炙热的火箭尾气里?走进了浩瀚的空间里?走进了无尽的虚空里?
不。波多尼脸上露出了微笑。
颤抖的火箭仍然矗立在废料场里。
一切依旧,锈迹斑斑的废料场大门,河边的安静小屋,厨房的窗户亮着灯,小河依然向同一片大海流淌。而在废料场的中央,正孕育着一个神奇的梦境,矗立着那架颤抖的、不停低吟的火箭。安睡在吊床上的孩子们像凝结在蛛网上的露珠,微微晃动。
玛丽亚站在厨房的窗边。
他冲她挥手,满脸微笑。
他看不清妻子挥手了没有。也许,她轻轻挥了一下,微微笑了一下。
太阳要升起来了。
波多尼赶紧回到火箭里面。静悄悄的,孩子们依然在熟睡。他松了口气,把自己绑在一张吊床上,闭上了眼睛。他默默祈祷,喔,接下来的六天,千万别出什么岔子,搅扰了幻境。让所有的空间来了又去,让红火星和火星的月亮们从我们的火箭上方升起吧。别让彩色荧幕露出任何破绽。让画面保持三维。别让营造幻境的隐蔽镜子和屏幕出任何故障。让时间平缓流淌,别出任何状况。
他醒了。
红火星正漂浮在火箭附近。
“爸爸!”孩子们挣扎着要松开安全带。
波多尼看了一眼红火星,画面完美无瑕,他非常高兴。
第七天的傍晚,火箭停止了颤抖。“我们到家了。”波多尼说。
他们走出敞开的火箭舱门,走过废料场,他们的血液在歌唱,他们的脸庞在发光。也许他们已经知道了他的行踪,也许他们已经看穿了他的奇妙把戏,但就算他们知道,就算他们看穿,也永远不会说出来。此时此刻,他们奔跑着,欢笑着。
“我给大家准备了火腿和鸡蛋。”玛丽亚站在厨房门口说。
“妈妈,妈妈,您也应该一起去,去看看火星,妈妈,看看彗星,看看这一切。”
“是啊。”她说。
睡觉前,孩子们聚拢在波多尼身旁。“我们想要谢谢你,爸爸。”
“这没什么。”
“我们会一直记得这次旅行的,爸爸。我们永远不会忘。”
深夜,波多尼睁开了双眼。他感到妻子正躺在他身旁,看着他。她一动不动看了他好久,突然,她吻了吻他的脸颊和额头。
“怎么了?”他轻声问道。
“你是世界上最棒的父亲。”她小声说。
“为什么这么说?”
“现在我看到了,”她说,“明白了。”
她躺回去,闭上眼睛,握着他的手。“这是一次非常可爱的旅行,对吧?”她问。
“是的。”他说。
“也许,”她说,“也许,某个夜晚,你也能带我来一趟短途旅行,你觉得呢?”
“如果只是短途旅行,也许可以。”他说。
“谢谢你,”她说,“晚安。”
“晚安。”菲奥雷洛·波多尼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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