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紧不慢说着，字眼如同从喉咙里跳出来的一般，“所以，我一直在这里等你。”
一直等你。这四个字怎么听，怎么叫人瘆得慌。不过转念一想又放心了，想必他没听到自己和老爷子的“谈话”。
可每次出来都能撞到他？秦夫人怎么想的，把自己的房间安排在这后生对面，运气着实霉了些。
“怪不得时先生能把银行做到这么大，您真是拼命啊，这个点儿还工作。”
她想了想，也不记得这个点儿到底是几点。
“别岔开话题，你到爷爷屋里去做了什么？”
时兆桓凑近她，冷峻的面容像是推着重重黑夜靠近她，凝视着她在夜色中发光的双眼，散着一股席卷她的危险。
十年了。他不习惯明明与自己有关系、却存在于自己把控之外的东西，确切地说，是万分的厌恶。
让人没有安全感。非常没有安全感！无论是东西，还是人。
而这个自己用尽所有方法都查不到下落的女人，更叫他不安了。
看得到，查不到，抓不到，猜不到，摸不到，感知不到，连那诞生于心头的微弱怀疑都显得如此乏力。
从何处来？去往何处?她的过去，她的思想，她的目的，她的所有，及至她这个人的存在，都叫人不安。
更可怕的是，连他自己都摸不清楚，这种不安究竟来源何处！
此时此刻，他唯一能做的，便是在今夜，将这个查不到丝毫来历的女人看个清楚彻底。
钱清童除了觉得气氛有些奇怪，并没有读懂他眼神中的深意，可看着他的唇，他安静而高挺的鼻，他俊逸而冷酷的脸，他深邃而炫目的眼，“砰”地一声，左边胸腔一个巨物突然不自在地蹦起来了：
如果和他长着同一张脸的丰殷太子此时也这样靠近她，也这样看着自己，那她即使做不得财神，毁了千年道行，变回那颗钱币挂在丰殷太子脖子上，倒也是妙事一桩。
“老太婆？”宝宝的声音突然惊醒了她。
钱清童微微有些发懵。
如果真的要毁了千年修行，重新变回一颗被丰殷太子无视的钱币，这种事着实有些危险。
自己到底在想胡思乱想什么？她抬起手便在自个儿脑门儿上敲一下。
时兆桓看她心不在焉，本来就有些不悦，没想到她突然自己打了自己一记脑门，疑惑的同时更生出了一些不快。
“我在问你话，你在想说辞？”
钱清童稍微回神，摇头，“不是。”
都说退一步海阔天空，这后生坚毅的目光让她往后退了两步。
“我这两天睡觉，却老是听到一个老人的声音，吵地睡不了觉，我还以为遇到鬼了，就下来看看。”
他目中急速闪过一丝诧异，转眼却消逝，目光如刀片般刮着她，像是在揣度真假，“为什么不开灯？”
清淡的言语，寡淡的情绪，听不出他到底是信了还是不信。
她挤出一个满含善意的笑容：“我这不是怕打扰到时先生您睡觉么？”
时兆桓沉默很久，最终还是放弃去看透她：“我不管你有什么企图，但这几天别让我看到你的不诡行为，到时候就不是归还玉兰之目这种问题了。”
他给她留下一个分明没有蔑视却很伤人自尊的冷傲眼神之后，转身向楼上走去。
钱清童半靠在墙上，见他要进屋，一个念头闪过脑海，让她立即叫住他：“时先生！”
他驻足，转身看她。
就这一刻，她突然察觉到刚才的危险再度在他目光中繁殖，危险而熟悉。和从前不一样的危险，却是似曾相识的熟悉。
她突然失去了和他对话的勇气，看着挂在墙上的油画，道：“你和阿姨们平时要是没事的话，可以多去看看老爷子。”
男人站在楼梯上，高高在上地俯视着她，沉默了会儿，薄唇微掀：“你是什么身份？又懂什么？”
钱清童试着忘记胸中这一丝不安，以一副神仙做派坦荡地道：“我什么身份都不是，什么都不懂，却比你懂点。老爷子只是得了脑瘫，但心还跳着，躺在了近十年也会闷坏的。你们多跟他说说话，兴许能解他苦闷。”
她又道：“过去十年不醒，不代表将来依旧醒不了。而你，你爷爷也希望你能过地更快乐。”
楼梯间，两人一高一下对视着。
“做好你自己的事。”他简单说了一句后，转身进了屋，关了门。
“老太婆，你不是不打算救老爷子么，怎么又这么说？”
钱清童见他离开，微微一叹，还在沉思刚才心里那一丝怪异不安的来源，“是不救，其实老爷子最需要的是人和他说话，也许这样真地能醒过来了。”
“真的可以？说话就可以救醒一个人？”
“只要不亲自动手，交代些其他的，本尊还可以代劳。”她揉揉脑袋，伸着懒腰就要回房，可总觉得背后那扇门让她身体发凉。
次日。
十点钟刚到，钱清童还没睡醒便被秦夫人拉起来一顿认真“打扮”，提着新制的鱼汤往银行大厦走去。
当钱清童问及为什么送个鱼汤还得注重穿衣时，秦夫人如是说：“我时家的仆人也代表着时家的门面，因此去公司也要注重打扮。”
钱大神懒得和这个进入人类更年期的女人多费口舌，又算了下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了，就认栽了，提着鱼汤就去了。
兰道国际银行大厦总部，四十七楼。
才开完会议，时兆桓半依靠在沙发上，翻阅着今日的经济报纸，一旁站着胡卡。
“调查还是没有进展么？”
胡卡道：“是，还是没有她的信息。”
时兆桓放下报纸，顺手点燃一根雪茄，没有说话，像是在沉思。
胡卡又道：“对了三爷，有件事情要向您汇报。听说古澜集团已经拿到了杀人坳的土地使用权，开年就准备拆迁掉那里的财神庙，成立古澜银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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