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家的信仰很容易建立，也很容易崩塌。
他的孙子可是明明白白躺在重症加护病房里，何时能醒过来是个未知数！
时城耀看着两度陷入生死边缘的孙子，恍惚间划过十年前，时景和跳楼之后躺在太平间里永久沉睡的样子，老泪瞬间倾泻而下。
他回头看着这个他曾以为会给时家、会给兆桓带来福气的女孩儿，忽然，开始质疑自己之前所有对钱清童的认知和对庇佑人世安宁的神仙的认知。
他迈着沧桑的步子，心沉重如装了水银：“你……”
钱清童看着他，他看自己的眼神流露出从未有过的复杂情愫，不一会儿，这些情愫消失殆尽。
没有敬畏，没有害怕，没有喜欢，乃至是没有了信仰，失去了这些的老爷子的眼睛犹如一片空城。
“爷爷。”她嗓音难以察觉地抖了抖，莫明不喜欢他那空洞的眼神。
她想起他平日里看自己笑意盈盈的眼睛，那眼神里面不但有对自己这个神的敬畏，更有当自己是他孙女儿的那种让人喜欢的慈爱。
可是，这些敬畏与慈爱在刚才化为乌有。
源于对神的敬畏的喜欢终究抵不过深藏在血缘关系下的宠爱。她一窍通百窍跟着通，心里却说不出的失落，神情却吹不起波澜。
“您别叫我爷爷，这一声我不敢高攀。”时城耀竭力忍住那象征至高无上地位的“财神爷”三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
即使想要亲口质疑她这个神的存在，可他清楚，自己万万说不得的。
“您即使中枪也会安然无恙的，不是吗？您即使千疮百孔也能完好无事的，不是吗？既然如此，您为什么还要看着人肉凡胎的他替你受劫难？”
时兆谦挽着爷爷，向她投去意味深长的一瞥。
钱清童无言以对。
她该如何回答他？那一切来地太快，以至于她根本没想到会有这种事发生。
时城耀死死抓着拐杖，泪水从他通红的眼睛里哗啦啦地下落。
“您不是无所不能吗？您不是比我们这些人要厉害地多么？您的生命不是那么顽强漫长？可他一个人肉凡胎的孩子活了一辈子也就这一条命！既然如此，为什么要看着他中枪？为什么让他一而再再而三地躺在这里？您为什么不大发慈悲地拿出您的本事保他一命？！我时城耀这一生最怕的就是来医院！来这个看人生看人死却阻止不了的鬼地方！可短短时间内，我却来了两次！”
他一踉跄，差些倒在了地上，望着钱清童的眼神演绎了从敬畏到失望的全部历程，用喑哑的声音挤出一个一个字。
“我是那么相信你啊！”
时兆谦一把将他扶住：“爷爷，你不要激动。”
他模样沧桑憔悴，忍了几天不落泪的老爷子哭地昏天黑地，干枯的左手紧紧抓住她白皙的手臂，右掌握成拳头在胸口紧紧锤击着，紧紧咬住牙，逼视着她。
“财……小钱，你告诉我啊？你为什么不救他？”
钱清童任凭他抓住自己，看着他老泪纵横的样子，秀眉紧蹙，似是应该说很多话回应她，可真要回答腹内却空空如也。
“我答应你了啊，我不是都答应了你的条件了么？在你要救我的时候，你要的允诺，我一直忍住了什么都没有说的。这样报应才不会在时家发生，我不都照做了么？”
她看着他使劲敲击着拐杖，目光寂寥而暗沉。
“我哪敢骗你呢？你要真说报应造孽，说实话，对您老头子我的确存了私心。是，不错，之前你落到荷花池里，是我故意将轮椅给滑下去的，因为我知道你心地善良，肯定不会见死不救，这样你就会碰水，好好留在我们家里。后来……”
“后来，我有意无意让兆桓或兆谦带你到银行或AK工作。我自问俩孩子都好看又优秀，你漂亮性格好，你们年纪虽然差了几倍，长相却都是两位数，说不定就看对眼儿了，当了大媳妇还是三媳妇，老头子我都开心地不得了。”
“可这都是我一人的私心，千方百计就是为了让你留下来，甚至让你和兆谦或是兆桓在一起。你当是迷信也好，真心也罢，我只不过希望时家不会再发生十年前的事！希望我的子孙都能平平安安。”
时城耀抹了把泪，抬头眼神带着一丝祈求地望着钱清童。
“如果我真在哪里得罪了你，你就当老头子我年纪大了，目光狭窄看不到那九重天上的广袤世界。这都是我一人擅作主张！跟我时城耀的子子孙孙没有半点关系的啊！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他抓着她的两手同他的声音一起颤抖起来。
“如果你真不想来银行，你讨厌我未经你允许就擅作主张，你全都告诉我。反正我也七老八十活不久，您把所有的惩罚都加在我时城耀一人身上我都认了！可为什么您明明能避免这一切，还是要看着兆桓这样生死不明地躺在这里？他三十岁还不到啊？”
“为什么？为什么……受伤的不是你？”
钱清童无心理会时兆谦的疑虑，因为她也想不到因为她的疏忽，而让时兆桓躺在这里，更想不到爷爷因为时景和的陈年往事疯狂到这个地步。
这一刻，她也慌了。
自己第一时间为什么用法术去阻止？或者是让时间停滞，让那颗子弹停在离他左腰一公分的距离处，自己将子弹弹开？
没有，她都没有，因为她被时兆桓突然而来的动作惊到了，以至于完全没想到后面会有一颗子弹射了过来。
在时兆谦的印象里，他从没见过爷爷哭成这样，甚至十年前父亲死去的，爷爷也只是在太平间里默默守了他两个时辰，最后在父亲尸身被边昏倒。
一躺十年，不曾醒来。
而最初得知老三中枪，爷爷还是犹如一尊佛像一般屹立不倒。这样坚强的爷爷竟然在钱清童面前哭成这样？
他看到她眼中掠过的那一丝惊慌，心底遍染诧异。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