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守:守望的天空-少年当自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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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容易想到花

    不是一朵、两朵,而是一树、两树

    那惊天的美,一颗世俗的心

    怎能靠近

    而我说的不是花

    是一个孩子从自卑中抬起的头

    她的笑像雨后的莲

    羞怯中有淡淡的甜

    ……

    一树花开

    辽西丘陵山地错落起伏、沟壑纵横的褶皱里,布满了一条一条的小山沟。这里的老百姓喜欢依沟而居,傍水为邻。村庄的名字也很有特点,习惯加一个“沟”字。比如我的家乡马耳朵沟,我们镇上的牦牛沟、胡宝增沟、石匠沟、缸碗沟,等等。孙家湾镇白大营子村小塔子沟是一条不起眼的山沟沟,这里的人家总共只有六户。

    要不是熟悉小塔子沟的人带路,我们是不会找到这里的。

    头几天就给教育局的朋友打电话联系采访事宜,当时是2013年的暑期,我们的采访有些困难。学校放假了,一部分留守孩子有的到城市爸妈打工的地方做了流动儿童,采访不到。朋友帮助我筛选了一份名单,我再从名单里面找了四个家住得比较集中的孩子。我想看看这些留守孩子的真实生活状况。

    我们的采访其实是半公事半私事的性质,朋友身在教育局工作,调研这样的事情就便捷得多了。往下面的学校打电话,校长就以为这是教育局的任务,一口应允一定会积极配合。如果换我自己去采访,就困难多了。

    汽车在山路上行驶,我们的心里其实都没底。学校的校长答应我们过去,去学校找两个老师带路,他已经为我们安排好了。盛夏的庄稼一片葱茏,今年的雨水不错,应该是个丰收年,我们的心情随之大好。到了学校,两位老师已经在那里等候。寒暄过后,一起坐车去第一个孩子李悦的家。

    孙家湾镇是我的第二故乡,我23岁那年来到这个镇做了上门女婿。虽然将近20年了,但是这些年一直在外地打拼,当地认识我的人也不多。但是提起我的名字,他们都会知道这个地方出过一个农民作家。我们这里的人都好盘问亲戚,没一会儿,我在车上跟两位老师就拉上了亲戚关系。一个老师是我弟妹的亲表哥,另一个老师是我曾经一个同事的家族兄弟。这就是热情好客的辽西人,讲究亲情。亲戚都论上了,采访的事情就好办多了。

    公路是乡级的,前年才油漆的路面,比我以前来的时候整洁很多。我十几年前来过这个地方,白大营子最初的交通比较落后,没有通车,全是窄窄的土路。我小妹的婆家就在这个地方。集市也不是很繁荣,不按照阳历的日期,排的是阴历,逢五逢十是半天的大集。我曾经有一段时间在集市上跟妹夫一起炸油条卖,生意不是很好,勉强度过了一段艰难的岁月。那时候生活窘迫得没有办法,我在辽河油田兴城疗养院的餐厅里做炊事员,学会了一些面点手艺。回到老家以后,不知道该干什么,就去小妹的家里,一边写作一边教妹夫炸油条。几年前,我还在这里封闭写作,创作了一部电影剧本。

    路好走了,车速就快。问还有多远的路,两位老师也有点儿拿不准。他们打电话给李悦家,叫出来接接我们。十几分钟以后,我们看到远处路边站着一个人在朝我们摆手,那是李悦的奶奶。我们把车停下,接李悦奶奶上车,按照李悦奶奶的指引,拐向了路边一条小道上。

    这条小道很窄,路面上也凌乱不堪。没有车辙印,我们怀疑车是否能够开进去,得到李悦奶奶肯定的答复。七拐八拐又走了五六分钟,小塔子沟全村就在眼前了。村庄只有六户人家,房子也不是很气派的那种。李悦家是村头第一家。听见车响,李悦迎了出来。这是一个懂事的小姑娘,她首先抬手给我们敬了个队礼。

    熟悉的农家院落,勤劳的一家人。李悦还有个弟弟,一个见人就说个不停的小男孩,名叫李东俊。家里来了客人,整个村子都知道了。邻居的大爷也过来坐坐。

    李悦奶奶是个很健谈的人,说起这两个留守孩子,她的眼泪哗哗地往下掉。李悦奶奶好像积攒了很久的委屈,只等着我们的到来,听她倾诉。这十里八村,虽然没有来过,但是论起来,都是亲戚套着亲戚的。问明白我是哪儿的人以后,才知道李悦的奶奶跟我家族一个婶子是表姐妹的关系,我应该叫她姨的。这样采访就便利多了,我的朋友也为我高兴,想不到我到哪儿都能够拉上亲戚关系。

    你看一说都是亲戚,我去你婶子家那时候,你还小呢。也不知道你到我们这儿来了啊,都在外面跑,不认识。以后就好了,知道了家门,过来就到家吃饭。说我们家孩子的情况?唉,都是糟心的事情。

    都不爱跟人说,按说我们家是好事,一个丫头,一个小子。日子也挺好,俩孩子都大了,都成家了。先是姑娘离婚了,把孩子给我放家里来。没多久,儿子跟儿媳妇也离婚了,丢下俩孩子,就是李悦和李东俊,你说多累赘。我有时候就跟老头骂,都是啥孩子啊,姑娘姑娘离婚弄景的,小子小子不好好过日子。孩子都那么大了,怎么说离婚就离婚?有啥过不了的?就是不能互相包容。现在的年轻人不知道咋想的,你们离婚走了,孩子咋办?交给我们管,我们哪管得过来?头年,我把丫头骂一顿,叫她把孩子领回去了。我这儿有俩孩子呢,带不过来啊。

    我浑身是病,总得吃药顶着。还腰脱,干不了重活。老头只好农闲的时候出去找点儿活干,打工呗。也没有啥手艺,那么大岁数了还出苦力。一天挣130块,活计挺累的。不干咋整?好歹还有地方要老头,这么大岁数了,人家不爱要。

    俩孩子该咋是咋,我心里稀罕。就是命苦,摊上我们这没有能耐的爷爷奶奶。原来小子没跟媳妇离婚的时候,孩子也扔给我们管。可是一年还有盼头啊,亲爹亲妈回来,日子不管苦不苦,孩子有盼头,我们当老人的也不跟着揪心。

    不知道咋想的,就离婚了,不好好过日子。小子离婚以后,又找了个女的。女的也是离婚的,有个丫头。人家结婚以后,带着那前窝的丫头出去租房过日子了。

    小子是工程队的木工,这个新娶的媳妇在工地外面卖小吃,家里啥都不管,孩子也不要,也不往家里捎钱。

    去年夏天,小孙子东俊在幼儿园,老师打电话给我,说孩子头疼。你说小小的孩子,头疼啥?我当奶奶的能不着急吗?找车,赶紧往城里的医院送。结果呢,到医院检查也没啥大事。我得给孩子的爸妈打电话啊,小子在工程队干活呢,急赤白脸地来了,东俊他亲妈也去医院了,脸色也不好看。我捞着啥了?为了你们的孩子,我着急上火,到头来劁猪割耳朵,两头受苦遭罪。

    东俊这孩子也是,哪是头疼啊?可能有点儿不舒服,心焦想他爸妈了呗。结果大夫没查出来啥,弄得我当奶奶的被一顿埋怨。回来孙女李悦问她弟弟咋回事,他说就是想爸爸妈妈了,故意说难受,这样才能见着爸妈。我心里生气,可是一想孩子这样做,还不是因为不懂事的大人吗?我心里就伤心,业障啊。那天,我抱着俩孩子,呜呜地哭。

    孩子都懂事,我们李悦就说,奶奶,奶奶,你别哭,等我长大了,我养活你。

    在李悦家门口,贴着一张李悦自己制定的作息时间表,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一天做的事情:起床,写作业,帮助奶奶干活,教弟弟写作业,看电视……看她安排得如此有条理,我能够想到什么呢?一个年龄尚小的女孩子,过早地承担起了她不该承担的重担。奶奶和爷爷不在家时,她要照顾弟弟,要做饭做家务,有时候还要上山干活。

    在她家里的墙上,是密密麻麻的奖状,都是李悦在学校获得的荣誉。在后来走访的三家孩子家里,我们看到了这样的一个现实:越是家境困苦的孩子,墙上的奖状越多。这不是我愿意看到的,可是每扇门里迎出的孩子的确不一样。一直记得我们见到李悦的时候,她是急急地带着弟弟出来迎接,给我们端端正正地敬了个队礼。李悦的生活好像永远处于一种紧张的状态之下,她懂事听话,生活安排得井井有条。这种冷静的外表之下,是一个柔弱女孩的肩膀,一颗敏感细致的心灵。稚气的大眼睛,渴求着一个属于她自己的梦。而实现这一切又是多么的艰难。在李悦家的院子里,我跟这俩孩子有过一段简短的对话。

    我:想妈妈吗?

    李悦:想。可是我是姐姐不能说。我弟弟一想我妈妈,就去鸡窝看母鸡。

    我:为什么?

    李悦:妈妈在家的时候,都是她喂鸡,弟弟就记住了。

    我:每天感觉累吗?

    李悦:不累。爷爷奶奶更累。

    我:那你怪你亲爸爸和亲妈妈吗?

    李悦:……不怪。

    我:在学校里同学们关系好吗?他们会不会因为你是留守孩子笑话你?

    李悦:(摇头)不会。我们班里的孩子差不多都是,爸爸妈妈都在外面打工。

    我:哦。你的理想是什么?

    李悦:赚钱,对我奶奶好,养我奶奶老。

    李东俊:我也养活我奶奶。

    我:那是长大以后的事情了,现在有什么理想要实现?

    李悦:(想了一会儿)妈妈在家的时候,每年暑假都给我买一套试卷,我做完暑假作业就可以做试卷。妈妈走了,没有人给我买了……

    我沉默。

    一套试卷,不到20块钱。这是女孩李悦目前最大的理想。这样的要求一点儿都不过分,这样的幸福指数低得不能再低。回到屋子里以后,我悄悄给了李悦奶奶100块钱,嘱咐她给李悦买一套试卷。

    说话的时候,村子里的其他人也过来了。一个大爷是李悦家邻居,也姓李。听我们采访留守儿童的事情,他几次忍不住插话,说他家的事情,说村子里的孩子。我能够理解他的心情,老人不是来倾诉什么,讲自己家的事情,毕竟不是什么荣光的事情。他以为我是某个福利部门来慰问的,因为他也需要帮助。

    他家的情况也不乐观,他现在跟12岁的孙子生活。儿子和儿媳妇以前在建筑队是钢筋工,每年都外出打工,过年过节回家。孩子3岁的时候,建筑队的活不好干,儿媳妇就到城里一户人家做保姆。这保姆的工作清闲,接触的人多了,儿媳妇竟然跟一伙人开始了传销。被洗脑了,保姆的活也辞退了,一门心思干这个。儿子和娘家人出去找了几次,弄不回来。

    丢下孩子3年没有音信,后来听说在江苏呢。去人,给了那边3000块钱才赎了回来。回家以后对孩子没感情,也不过日子,一门心思想着继续传销的事情。操不起这个心了,她娘家妈是明白人,过来说,你们看着办吧,我自己的闺女也管不住了,能过就过,过不了干脆离婚。就这么着,将就一段时间,儿子还是跟儿媳妇离婚了。

    要说传销这玩意儿,坑人。儿媳妇不像以前那样有感情,一套一套的理论,说得你无可奈何。孩子也不管了,离婚要孩子,可谁敢给她带着啊!还不得把孩子卖掉。孩子也不跟他妈妈去,孩子对妈妈也没有感情。我家孩子特别懂事,上学学习好,回家做饭、干活,哪样都能够干。我现在还行,庄稼活能干动。就愁孩子以后,念书咋办?工作咋办?他爸爸去年又结婚了,在城里租房打工呢。不回来,啥事也不管。孩子的钱没有。干钢筋活,老板总是跑,要钱,这几天又要呢,听说要去县政府门口坐着,这哪是正道啊?我就骂他,年年老板不给,你还年年跟他干啊。一说就急眼,我也管不了那样多。有钱也不拿来给我们。反正这两年庄稼还行,苞米收了,卖钱,给孩子攒点儿。要不咋整?你们是记者,得给我们这样的家庭呼吁呼吁。这个村,不是我们两家有这样的孩子,其他人家也有,日子都不好过。

    我们的车掉了半天,才算在门口一块窄地上掉转了车头,我看到了几个送行的老人,他们眼睛里的渴望。很遗憾,我不能像民政或者其他部门那样,拿着他们需要的东西和礼物来看望他们。他们最简单的想法就是给些救济与帮助。李东俊是最活跃的孩子,他一直送出很远。他奶奶说,东俊最近没有上幼儿园,接送成问题,幼儿园是民办的,也要一些钱。孩子在家看不到生人,所以见了我们就特别热情。在我们的车子驶离村庄的一刹那,那个叫李悦的女孩子又端端正正地敬了个队礼。

    我一直在想,作为大人的我们,作为对农村老弱人员最该付出和尽心的有关部门,我们对得起孩子那个队礼吗?

    天还那么黑,星星都困倦地闭上了眼睛

    雪还那么深,冷风卷着雪花挤进了屋子

    它想看一看那个十四岁的女孩

    怎么磨豆子、做豆浆、点豆腐

    它想看一看那个十四岁的女孩

    冻红的脸蛋,皲裂的手

    看一看她的笑容有多么灿烂

    小小的肩膀有多么坚强

    豆子是那么饱满

    一颗就是一朵,一颗就是一朵——

    生活的花

    在磨难中绽放

    ……

    豆腐女孩

    再高的山峰我也要披荆斩棘,攀援而上;再远的路途我也要踏平坎坷,一路向前;再艰难的生活我也要一路高歌,奔向理想。这就是一个历经生活艰辛的女孩心中执着的信念。

    清早的第一声鸡鸣,唤醒了沉睡的山村。烟雾中一个瘦弱的身影在穿梭忙碌,奔波于电磨和热气腾腾的一口大锅旁。她就是让我们感动又心疼的女孩——陈阳。

    陈阳的父亲先天耳聋,后来又摔伤了一条腿,走路一跛一跛的,无法像正常人一样劳动。母亲也身患疾病,全家没有多少收入。村里其他人家都翻盖了新房子,只有陈阳家的房子还是小土房。

    生活朝不保夕,村里有好心人看不过眼,把陈阳的父亲带出去打工,在建筑队里可以打更做饭什么的。这样至少减轻了家里的伙食钱,剩余的还能给家里邮回一点儿。母亲患有风湿性心脏病,干活稍多便喘气不已。可是为了生活,母亲拖着病身子,在家开了个豆腐坊,一年四季,风里雨里,磨豆腐,卖豆腐,以此来贴补家用。

    陈阳在4岁的时候就开始帮妈妈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家务。摇摇晃晃中,她端饭碗,拿水壶,跟在妈妈身后,抢着干这个做那个。如今,她已经长成了14岁的大孩子。可是14年的艰辛,让她刻骨铭心,也让她收获了别人永远无法体验的情感。14岁,对一个女孩来说,正是穿戴漂亮、吃喝不愁、每天无忧无虑过着幸福生活的时光。可是陈阳每天要3点钟准时起床和妈妈一起做豆腐。

    漆黑的夜晚,黝黑的土屋,母女俩的身影更显孤单。为了节省衣服,雾气里陈阳永远穿着一件沾满煤灰的大棉袄。很难忘记初次见她的情景,那时,她正蹲在灶前,拿个锤子熟练地砸着煤块。在翻飞的锤子下,大块煤一会儿变成一堆均匀的小块,她又拿起铲子往灶里铲了几铲煤块,然后拎起旁边的水桶,摇晃着倒进锅里……

    母亲把豆子磨得差不多了,陈阳开始往锅里倒豆浆。很快,她就满头湿淋淋的,分不清是汗水还是蒸气,小黑脸又变成一道道的小猫脸。做豆腐看着容易,做起来可是一般的成年人都嫌累的活。可陈阳没有一点儿厌倦,紧张的工序忙得她没有片刻停歇。累了直起腰,扭动扭动,继续忙,还不时地喊着:“妈妈你休息一会儿,我来。”

    最后一道工序是切豆腐,这道工序她从不让妈妈做,必须亲自来。她说,妈妈有时候切不匀,这样有大有小,顾客会不高兴的,容易挑三拣四。切好豆腐放到三轮车上,她还要帮助妈妈把车推到镇上。然后她再开始吃饭,准备上学。逢到周六周日她就代替妈妈去卖。夏天还好,可是一到冬天,刺骨的寒风一点儿不留情面地吹向她单薄的身体,她的手背和脸蛋都冻得皲裂了,看着真叫人心疼。可是陈阳脸上仍然挂着灿烂的微笑,重复着每天异常繁重的工作。

    当问及她对自己的家庭有没有抱怨时,她说:“怎么会抱怨呢?爸爸妈妈已经给了我最宝贵的生命,还给了我健康的身体,这我就满足了。家庭的条件我无法选择,但我相信,困难总会过去,你看我们现在不是比以前好多了吗?将来我要把妈妈的病治好,让他们也过上好日子。”

    学校里,她穿得是最不好的,衣服都是好心人送的。她很珍惜这些衣服,总是洗得干干净净,叠好放在家里的箱子里。学习上,她对自己非常严格,遇到难题一定自己努力解决。作业一定要在学校完成,不会拖到家里,因为回家就没有时间写作业了。同学们在学习上遇到困难,她也会主动去帮忙。她的勤奋刻苦,也影响了整个班级,带动了班级浓郁的学习气氛。她性格开朗,还积极参加学校的各项活动。学校一有各种赛事、活动,她总是积极参加。学校的歌咏比赛,她第一个报名参加。她清早一边做着豆腐一边唱歌。妈妈听了,又心疼又高兴,生怕她把嗓子练哑了,可看她的兴奋劲,妈妈又感到高兴。她还打趣地给妈妈说:“我们是最幸福的劳动者,干着活还有歌唱,多美呀。”

    每天除了帮助母亲做豆腐,陈阳还包揽了大部分家务。她把母亲要吃的药都按量包好,每次一小包,提醒母亲按时吃。母女干的活虽然很脏很累,但她让母亲出现在别人面前时总是干净整洁。她每晚必做的功课是为母亲洗脚按摩,为此她还专门看了人体穴位图。从脚开始按起,然后向上敲打按摩每一条经络。平时闲下来的时候,她也要敲打母亲的两臂,她说这里是心包经,常敲打对心脏很有好处。还要揉捏母亲的手掌心,说这里是劳宫穴,也是帮助改善心脏功能的。说起经络按摩,她说得头头是道。付出总会有回报,孝心也会感化上帝,在她的悉心照料下,母亲的病情比以前好多了。

    善良的陈阳,是力量的化身,是爱的传播者。小小的留守女孩陈阳,后来大家都叫她豆腐女孩。豆腐女孩的事迹感动了很多人,有人问她为什么这样坚强,她只是笑着说:“没什么,只是觉得我应该这样,我必须这样。”

    她心中有个信念,那就是:虽然我是一个留守孩子,可是通过努力,我一样能够做得很好。

    豆腐女孩的事迹被报道以后,引起了社会的广泛关注。很多个人和政府有关部门问寒问暖,上门送东西,看上去非常热闹。可是冷静下来想一下,假如记者发现不了她呢?她是不是还是一个身处困境中的豆腐女孩?

    一个好心人给豆腐女孩家送去了一桶葵花籽油,她一直没有舍得打开。当问起为什么的时候,她竟然说:“我不知道这么好的葵花籽油该怎么吃。”

    听着豆腐女孩的话,我的鼻子一酸。

    “城市的灯火,不属于乡下的孩子”

    广东省中山市,一所农民工子弟小学的17个孩子,他们本身就是留守孩子、流动孩子,他们要登上电视舞台,表演舞蹈《爸爸妈妈我想你》。一身身朴素的打扮,一张张略显羞涩的面孔,17个孩子走上舞台。这里可是艺术的殿堂,这群孩子到底拿什么作品来赢得评委和观众呢?

    列车的鸣响,音乐的节奏,一个稚气的男孩,他在站台上等待着爸爸妈妈回来。

    别的孩子都看到了自己的爸妈,跑过去,拥抱,穿上爸妈新买的衣裳。小男孩焦急地寻找着,等待着,辨认着,失望,哭泣……无声的舞蹈,有着震撼的力量,小男孩最后喊出:“爸爸妈妈我想你。”全场掌声雷动,评委和观众潸然泪下。

    这是真实的声音、真诚的表达,这是任何技术和技巧所不能达到的效果。因为感动,因为触碰了我们柔软的内心。这些留守孩子,他们内心都有一双隐形的翅膀,渴望在浩瀚的天空翱翔!

    舞蹈中的这些孩子,在我们的身边,也有无数个。李默就是其中的一个。

    李默面对我的问询,还是显得有些腼腆。这个大男孩的嘴唇上面已经有了淡淡的绒毛,说话的声音也有了改变。李默是我的侄子,对于他的成长,我再清楚不过。他3岁的时候,我的哥哥和嫂子就丢下他去沈阳打工了。

    在打工的工地干活有季节的限制,到了冬天就没活了。有时候开春的建筑工地也不是很及时就开工。老板欠薪的时候也多,要债成了那几年他们的闹心事。后来他们就在那座城市做小买卖,开始是摆摊卖菜,后来租房卖水果。因为两口子讲诚信,能够吃苦耐劳,所以生意做得很好。越是过年过节,生意越是忙碌,所以一去就好几年不能回家看望老人和孩子。

    李默一直跟爷爷奶奶一起生活。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读小学四年级,奶奶因病去世,爷爷年岁也大了,照顾李默更加吃力了。爷爷被接去叔叔家同住,这样叔叔可以照顾他。爸爸妈妈也把李默接到了沈阳。从乡村来到了城市,李默足足自卑自闭了两年。他不跟同学过多来往,不愿意说自己是农村来的。

    外面一个大水果摊,里屋是乱七八糟的水果箱子。凌乱的饭桌,简单的被褥,还有临时搭建的小床。这张床就是男孩李默的卧室。他要在这里写作业、睡觉,墙上挂着一台很小的彩色电视机,声音很嘈杂。他偶尔还要跑出去帮助爸妈招待顾客。从留守孩子一下子又变成流动孩子,李默的童年和少年时期过得颠沛流离。

    李默现在最怕的就是开家长会,因为爸妈实在是太忙了,如果开会,就急急忙忙从摊位上抽身而去,根本顾不得换件衣服、收拾打扮一下。李默也不愿意让同学和老师知道他家是卖水果的。李默是个很懂事的孩子,他放学就赶紧写作业,然后帮助大人干活。有时候妈妈叫他出去玩,他却很少去溜达。面对着我的询问,他告诉我:“城市的灯火,不属于乡下的孩子。”

    一个14岁的孩子说出这样的话,我感到了一阵辛酸。孩子,这世界在你眼里显得如此不公平。你早熟的眼神告诉我,初秋的霜冻对于遍地生长的庄稼而言,该有多么的残忍和可怕。

    据全国妇联发布的《我国农村留守儿童、城乡流动儿童状况研究报告》的最新数据显示,目前,全国18岁以下的农村留守儿童和城乡流动儿童共有9683万,其中留守儿童为6102万,流动儿童为3581万。相比2005年,留守儿童增加了242万,上升了4%;流动儿童增加了41.37%,增幅为前者10倍。

    这些流动孩子往往都像李默一样,是从留守孩子走过来的。他们在都市里面成为一帧特殊的风景。那些小摊上,那些临街的店面门前,我们时常能够看到他们玩耍学习的身影。

    我长大了

    我在陕西省石泉县采访一个叫汪娅的孩子,这是她的心声。

    我叫汪娅,今年11岁,是一名留守学生。11年前我出生在饶峰镇一个偏僻的小山沟里,这儿交通不便,贫穷落后。为了改善家中的经济条件,我的爸爸妈妈在我很小时就离家外出打工了,留下我与年迈的爷爷奶奶相依为命。在我的记忆深处,我几乎没有感受过母爱和父爱,我甚至记不清爸爸妈妈长什么样。

    我的一、二年级是在村级小学里度过的,自上三年级起爷爷便不得不把我转到有食宿条件的城关镇中心小学上学。刚来的时候,这里的一切对于我来说都是陌生的。每当下午放学,看到我的同学一个个被家长接走时,我便不由自主地背起书包跟着走,但走到校门口又不得不无奈地停下来。望着远去的同学的背影,我更加想念我那并不富裕的家,想念我年迈的爷爷奶奶。夜深人静熄灯之后,莫名的孤独和寂寞一阵阵向我袭来,我常常躲在被窝里偷偷流泪。我多么渴望能像其他同学一样,每天放学都有爸爸妈妈接,回到家能吃上妈妈亲手做的饭菜,晚上能依偎在爸爸妈妈的身边看电视聊天……我不知道这样的日子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尽头。

    不久,学校调来了辅导员老师,她们像大姐姐一样,带着我们做各种有趣的游戏,教我们学着整理内务。这样,我们白天玩累了,一到晚上倒床就睡,一觉醒来,就又是第二天了。时间一天天过去,我在不知不觉中习惯了住宿学校的生活。

    去年,学校给我联系了一位代理爸爸。这个代理爸爸每个周末都来学校看我,除了给我买学习用品外,还给我买换季的衣服。他不但在生活上照顾着我,而且还在学习上关心着我。他常常向班主任老师了解我的学习情况,辅导我做作业。他待我真好,就像是对待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样。

    爸爸妈妈,在你们离开的这些日子里,我得到了很多人的帮助和关心,我觉得我很快长大了,别看只有11岁,我却能干许多事了。在学校,我不但学会了叠被子、刷牙、洗碗、洗衣服、整理房间,还在学校举行的“内务整理”比赛中多次获奖呢。为此,我经常受到爷爷奶奶和邻居们的夸奖。爸爸妈妈,你们就放心在外面打工吧,不要为我担心了,你们的女儿已经长大了,懂事了,我能自己照顾自己了!

    陕西石泉一个叫刘玉根的老师

    孩子的成长,跟教师的关怀是分不开的。在陕西省安康市的石泉县,我们看到他们连续3年开展的培养自强留守儿童的征文大赛。在这些文章中,有孩子们真实的心声吐露,也有老师们对孩子的关心和培育,那是园丁对花朵的守望。

    胡小明是一个不满10周岁的男孩,他爱说好动,一双乌黑透亮的小眼睛,随着灵动的双眉眨巴眨巴的,显得那么聪明活泼。

    去年秋季刚刚开学,胡小明的爸爸和他一同来到学校,走进办公室对我说:“刘老师,我和他妈妈都在外面打工,长期不在家,家里全靠他爷爷管护照顾。这孩子有些调皮懒散,加之年幼不懂事,在学校会给你添不少麻烦,希望你能为我的孩子多操点儿心,有不规矩的地方请多多教育他,我对你表示由衷感谢。”我接过话茬,回答道:“放心吧!管护关爱留守儿童是我的神圣责任,我会尽职尽责把孩子照顾好,教育好,让他健康快乐地成长!”家长满意地笑了。临走时,孩子的父亲留下了自己的电话号码。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我的脑海里再次浮现出他那期待的眼神,那饱含深情的话语。此时,我已暗下决心,绝不辜负家长的希望,一定把他们的重托落实在关爱孩子的实际行动上。

    趁着双休日,我和留守儿童辅导老师翻山越岭来到孩子的老家,打算和他的爷爷交流交流。老人见了我们说:“其实,这娃聪明着哩,就是父母不在身边,咱这个当爷爷的也不好管。再说他妈妈对孩子总是娇生惯养,有时甚至为管教孩子的事闹得夫妻不和。唉,真是一言难尽呀!”我们理解老人的苦衷,用充满信心的口吻对他说:“你就放心吧,只要我们共同努力,耐心说教,何愁孩子转变不了!”是呀,作为一名留守儿童,难免会有这样或那样的缺点和不足,当爷爷的觉得不好管,我们更应该尽自己的责任管好他。现在他正在改变,已经注意把手脸洗得干干净净,头发也收拾整齐了。我借此机会启发他说:“卫生方面已有了改变,这很好。提高学习也是一方面,只要转变了观念,认识了它的重要性,同样能取得进步。孩子啊,大人不在身边,要学会自立自强,在学校里不好好学习,怎么对得起外出打工的父母?”我和数学老师异口同声地说:“以后要努力呀!”他仿佛领会到了我们说这些话的分量,同时也感受到了老师对他的启迪和关爱,便红着脸愧疚地低下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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