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沙农民们来告别了。我有这样的一种看法,叶尔莫拉依·阿历克塞伊奇:农民们是善良的,可是不大懂事。
〔嘈杂声沉寂。留包芙·安德烈耶芙娜和加耶夫穿过前厅走上场,她没哭,可是脸色苍白,面颊颤动,说不出话来。
加耶夫你把你的钱包给了他们,留巴。这样是不行的!这样是不行的!
留包芙·安德烈耶芙娜我没法不给!我没法不给啊!
〔两人下。
洛巴兴 (在门口,跟随着他们)请赏个脸吧,我真心诚意地要求你们!临别喝上一杯。我没有想到从城里带点酒来,在火车站上只弄到一瓶。请赏个脸吧!
〔停顿。
怎么,诸位!不想喝?(离开门口)早知道这样,我就不买了。好吧,我也不喝啦。
〔亚沙小心地把托盘放在一把椅子上。
那么,亚沙,你就喝一杯吧。
亚沙祝出门的人一路顺风!祝不走的人幸福安乐!(喝酒)这不是真正的香槟酒,我敢向您担保。
洛巴兴八个卢布一瓶。
〔停顿。
这儿冷得要命。
亚沙今天没有生火,反正我们就要走了。(笑)
洛巴兴你笑什么?
亚沙高兴呗。
洛巴兴外边是十月的天气了,可是阳光普照,没有风,就像夏天一样。正是盖房子的好天气。(看怀表,对门外)诸位,注意,离开车一共只有四十六分钟了!那么,过二十分钟就得动身到火车站去了。快一点吧。
〔特罗菲莫夫穿着外套从院子里走进来。
特罗菲莫夫我觉得已经到动身的时候了。马车已经备好了。鬼才知道我的套鞋在哪儿。不见了。(对门口)安尼雅,我的套鞋没有了!找不着了!
洛巴兴我得上哈尔科夫去。我跟你们坐同一班火车。我要在哈尔科夫过冬。我一直跟你们在一块儿混日子,闲得难过了。我不能没活干,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摆布我这两只手了,这两只手晃晃荡荡,就像别人的手似的。
特罗菲莫夫我们马上就要走了,您就又可以动手干您那种有益的工作了。
洛巴兴你喝一杯吧。
特罗菲莫夫我不想喝。
洛巴兴那么你现在要到莫斯科去?
特罗菲莫夫对,我把他们送到城里,明天我就到莫斯科去。
洛巴兴是啊……嗯,教授们不开课,恐怕大家都在等你去呢!
特罗菲莫夫这不关你的事。
洛巴兴你在大学里念了多少年?
特罗菲莫夫想出些新鲜点的玩意儿吧。这些都陈旧乏味了。(找套鞋)你知道,我们大概不会再见面了,那么现在,让我在临别的时候给你提一个忠告:不要挥动你的双手!你要改掉这种挥动双手的习惯。还有,什么造别墅啦,指望那些住别墅的人日后会成为独立的农户啦,这样的指望也跟挥动双手差不多……然而,不管怎么样,我还是喜欢你的。你的手指头又灵敏又柔和,像艺术家的手,你的心灵也是灵敏而柔和的……
洛巴兴 (拥抱他)再见,好朋友。谢谢你的一切。如果需要的话,你就在我这儿拿路费吧。
特罗菲莫夫这是干什么?用不着。
洛巴兴因为您没有这笔钱!
特罗菲莫夫我有。谢谢您。我做翻译工作挣到一笔钱。喏,就在这儿,在口袋里。(焦急地)可是我的套鞋没有了!
瓦莉雅 (在另一个房间里)把您的脏东西拿去吧!(把一双胶鞋丢在舞台上)
特罗菲莫夫您生什么气啊,瓦莉雅?……可是这不是我的套鞋啊!
洛巴兴春天我种了一千亩罂粟,现在净赚了四万。先前我的罂粟开花的时候,那是什么样的景象呀!刚才我说过,我赚了四万,这样一来,我就可以借钱给你了,因为我有钱可借。可是你为什么瞧不起我,爱搭不理的?我是个庄稼汉……说实在话。
特罗菲莫夫你的父亲是庄稼汉,我的父亲是药剂师,从这一点是根本得不出什么结论来的。
〔洛巴兴拿出一个钱夹。
算了,算了……哪怕你给我二十万,我也不要。我是个自由的人。凡是你们大家,无论穷富,看得极高、极珍贵的一切,对我来说连一丁点威力也没有,好比在空中飘飞的一片绒毛。我没有你们也能过日子,我能从你们面前大模大样地走过去,我有力量,我自豪。人类正朝着最高的真理,朝着人世间所可能有的最高幸福前进,而我就站在前列!
洛巴兴你走得到吗?
特罗菲莫夫我走得到。
〔停顿。
我走得到,或者给别人指出一条怎样才能走到的路。
〔传来远处用斧子砍树的声音。
洛巴兴好,再见,好朋友。到动身的时候了。我们彼此瞧不上眼,而生活不管这一套,只顾走它的路。每逢我工作得很久,一个劲儿地干,我的心里就觉得轻松一些,仿佛我也知道了我为什么活着似的。在俄国,老兄,有多少人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活着呀。不过呢,那也无所谓,这跟大局无关。听说列奥尼德·安德烈伊奇找到了一个工作,似乎是在银行里,一年有六千收入……不过他干不长的,他懒得很……
安尼雅 (在门口)妈妈要求您:她没走的时候,先别砍花园里的树。
特罗菲莫夫真的,难道就不能有点分寸……(穿过前厅下)
洛巴兴我马上去,马上去……这些人啊,真是的。(跟着他下)
安尼雅把菲尔斯送到医院里去了吗?
亚沙我早晨说过了。大概已经送去了。
安尼雅 (对叶彼霍多夫,他正穿过大厅走来)谢敏·潘捷列伊奇,劳驾去问一声,把菲尔斯送到医院去没有。
亚沙 (不高兴)早晨我对叶果尔说过了。何必问个十来次呢!
叶彼霍多夫按我确定的看法,长寿的菲尔斯再修理也不中用了,他应该去见老祖宗了。我只能羡慕他。(把一只手提箱放在一个帽盒上,把帽盒压坏了)喏,瞧,当然了。我早就知道嘛。(下)
亚沙 (讥诮地)二十二个倒霉……
瓦莉雅 (在门后)把菲尔斯送到医院去了吗?
安尼雅送去了。
瓦莉雅那么写给大夫的信怎么没带去呢?
安尼雅那得赶紧派人送去才行……(下)
瓦莉雅 (在隔壁房间里)亚沙在哪儿?告诉他说,他的母亲来了,想要跟他告别。
亚沙 (挥手)这真叫人受不了。
〔杜尼雅霞一直在忙着打点行李;现在,她看到只剩下亚沙一个人在那儿,就向他走去。
杜尼雅霞您哪怕看我一眼也好啊,亚沙。您要走了……丢下我了……(哭,搂住他的脖子)
亚沙有什么可哭的?(喝香槟酒)再过六天,我就又在巴黎了。明天我们坐特别快车走,一溜烟就不见了。简直叫人没法相信。Vive la France![1]……此地不合我的口味,我没法生活……这是没有办法的。此地的无知愚昧我见得多了,我看够了。(喝香槟)有什么可哭的?您的举止得体面一点,那您就不会哭了。
杜尼雅霞 (往脸上扑粉,照镜子)您要从巴黎写信来。要知道我爱您,亚沙,非常爱您!我是个娇弱的人。亚沙!
亚沙有人到这儿来了。(在手提箱旁边忙碌,轻声哼歌曲)
〔留包芙·安德烈耶芙娜、加耶夫、安尼雅、沙尔洛达·伊凡诺芙娜上。
加耶夫我们该动身了。时间不多了。(看着亚沙)谁身上有鲱鱼的味儿?
留包芙·安德烈耶芙娜再过十分钟就该上马车了。……(环顾房间)再见吧,亲爱的房子,年老的爷爷。冬天过去,春天就要来临,可是到那时候你就不存在了,给人拆毁了。这几面墙看见过多少变化啊!(热烈地吻她的女儿)我的宝贝,你容光焕发,眼睛闪闪发光,好比两颗钻石。你满意?很满意吗?
安尼雅很满意!新的生活开始了,妈妈!
加耶夫 (快活)真的,现在一切都好啦。在樱桃园变卖以前,我们大家激动,难过,后来事情最后确定,无可挽回了,大家倒安下心来,甚至高兴起来了……我成为一个银行职员,现在是金融家了……撞红球,进中袋;你呢,留巴,不管怎么说,气色好多了,这是毫无疑义的。
留包芙·安德烈耶芙娜是的。我的神经好一点了,这是真的。
〔仆人递给她帽子和大衣。
我睡得挺好。把我的行李拿出去,亚沙。到时候了。(对安尼雅)我的女儿,我们不久会见面的……我动身到巴黎去,在那儿靠你的雅罗斯拉夫尔的外姑婆寄来买庄园的那笔钱生活——祝她老人家健康长寿。不过这笔钱是用不了多久的。
安尼雅你很快就会回来的,妈妈,很快就会回来的……不是吗?我会做好准备,会通过中学里的考试,然后我会去工作,帮助你。妈妈,我们将一块儿读各式各样的书……不是吗?(吻母亲的手)我们会在秋日的黄昏读书,读很多的书,我们的面前就会展现一个新的、美妙的世界……(幻想)妈妈,你来吧……
留包芙·安德烈耶芙娜我会回来的,我的宝贝。(拥抱她的女儿)
〔洛巴兴上,沙尔洛达轻声哼歌。
加耶夫幸福的沙尔洛达,她在唱歌呢!
沙尔洛达 (抱起一个包裹,像是在抱襁褓中的婴儿)我的娃娃,睡吧,睡吧……
〔传来娃娃的哭声:“哇,哇!……”
别哭了,我的好孩子,我亲爱的男孩。
〔“哇!……哇!……”
我真舍不得你!(把那个包裹丢在原处)劳驾,您给我找个工作吧。我不能这样过下去呀。
洛巴兴我们会给您找到工作的,沙尔洛达·伊凡诺芙娜,您放心好了。
加耶夫大家都把我们丢开了,瓦莉雅要走了……我们忽然变得没人要了。
沙尔洛达在城里我没有地方可住。我得走。……(哼歌)反正都一样……
〔彼希克上。
洛巴兴这可是大自然的奇迹!……
彼希克 (气喘吁吁地)啊,让我歇口气……我累极了……我的最可敬的朋友们……给我点水喝……
加耶夫恐怕是来借钱的吧?在下无法从命,我要走了,免得麻烦……(下)
彼希克我很久没到您这儿来了……最美丽的夫人……(对洛巴兴)你在这儿……见到你很高兴……聪明绝顶的人……你拿着……你收下吧……(给洛巴兴钱)这是四百卢布……我还欠你八百四十个卢布。
洛巴兴 (困惑不解地耸肩膀)好像在做梦似的……你这钱是从哪儿来的?
彼希克慢着……好热呀……出了一件最不平常的事。有些英国人来了,在我的地里发现一种白色的黏土……(对留包芙·安德烈耶芙娜)也给您四百……美丽的、出众的夫人……(给钱)余下的以后再还。(喝水)刚才在火车上有一个年轻人讲起,好像……有位大哲学家劝人从房顶上跳下来……他说:“跳吧!”这样一来,整个问题就解决了。(惊讶地)真了不得!拿水来!……
洛巴兴这些英国人是干什么的?
彼希克我把那块有黏土的地租给他们二十四年……不过现在,对不起,我没有工夫了……我还得坐车到别处去……我要到兹诺依科夫家去……到卡尔达莫诺夫家去……我到处欠下了债……(喝水)祝你们健康……星期四我再来……
留包芙·安德烈耶芙娜我们马上就搬到城里去,明天我就出国了……
彼希克怎么?(惊惶地)为什么搬到城里去?怪不得我看见这些家具……手提箱……哦,没关系……(含泪)没关系……聪明绝顶的人……那些英国人……没关系……祝您幸福……上帝保佑您……没关系……世界上的事都有个结束……(吻留包芙·安德烈耶芙娜的手)往后您听说我的结局到了,那您就回想这……这匹马,说:“人世上原来有一个如此这般的人……姓西缪诺夫-彼希克……愿他升天堂。”……天气可真好……是啊……(极其窘迫,下,可是立刻回来,站在门口)达宪卡问候您!(下)
留包芙·安德烈耶芙娜现在可以动身了。我这次走有两件事放心不下。第一,我为害病的菲尔斯担心。(看怀表)还可以待五分钟……
安尼雅妈妈,菲尔斯已经送进医院了。亚沙早晨送去的。
留包芙·安德烈耶芙娜其次,我为瓦莉雅担忧。她总是一早就起来,操劳惯了,如今她没事可做,就像鱼缺了水一样。这个可怜的人瘦了,脸色苍白,老是流泪……
〔停顿。
这您知道得很清楚,叶尔莫拉依·阿历克塞伊奇;我有心……把她嫁给您,再说,从一切迹象看来,您想结婚。(对安尼雅小声说话,安尼雅对沙尔洛达点头示意,两个人同下)她爱您,您对她也中意,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们互相躲着,我不知道为什么这样。我不明白!
洛巴兴老实说,我自己也不明白。这事是有点奇怪……如果还有时间的话,我现在就愿意……一下子把事情办成,从此定局;不过要是您不在,我觉得我不会求婚。
留包芙·安德烈耶芙娜那好极了。要知道,只需要一分钟就够了。我马上去叫她来……
洛巴兴正巧还有香槟。(看一看杯子)空了,不知是谁喝掉了。
〔亚沙咳嗽。
这叫作舔得干干净净……
留包芙·安德烈耶芙娜 (兴奋)好极了。我们出去……亚沙,allez![2]我去叫她……(在门口)瓦莉雅,把什么事都放下,到这儿来。走!(同亚沙下)
洛巴兴 (看怀表)是啊……
〔停顿。
〔门外传来极力抑制的笑声、耳语声,最后瓦莉雅上。
瓦莉雅 (查看行李很久)奇怪,怎么也找不着了……
洛巴兴您找什么?
瓦莉雅我自己收拾的,可是我又记不得了。
〔停顿。
洛巴兴您现在上哪儿去呢,瓦尔瓦拉·米海洛芙娜?
瓦莉雅我?到拉古林家去……谈妥了到他家里去照料家务……去做女管家什么的。
洛巴兴那是在亚希涅沃村吧?离这儿有七十里路呢。
〔停顿。
这所房子里的生活就此结束了……
瓦莉雅 (看那些行李)它在哪儿呢……或者,也许我把它放在箱子里了……是的,这所房子里的生活结束了……就此完了……
洛巴兴我马上就要到哈尔科夫去……就乘这班火车。事情很多。我把叶彼霍多夫留在这儿……我雇用他了。
瓦莉雅行啊!
洛巴兴要是您记得的话,去年这个时候已经下雪了;可是现在没有风,阳光普照。不过天气倒是冷了……气温零下三度。
瓦莉雅我没看寒暑表。
〔停顿。
再说,我们的寒暑表也打碎了……
〔停顿。
〔从院子传到房门里来的声音:“叶尔莫拉依·阿历克塞伊奇!……”
洛巴兴 (似乎早就在等这个呼唤声)我马上就来!(很快地下)
〔瓦莉雅坐在地板上,把头枕在一个衣包上,轻声哭泣。房门打开了,留包芙·安德烈耶芙娜小心翼翼地走进来。
留包芙·安德烈耶芙娜怎么样?
〔停顿。
该动身了。
瓦莉雅 (已经不哭了,擦眼睛)是啊,到时候了,妈妈。我今天来得及到拉古林家,只要不误了这班火车就成……
留包芙·安德烈耶芙娜 (站在门口)安尼雅,穿好衣服!
〔安尼雅上,然后加耶夫、沙尔洛达·伊凡诺芙娜上。
〔加耶夫穿一件暖和的、带风帽的大衣。仆人们和车夫们聚到这儿来。叶彼霍多夫在行李旁边忙碌。
现在可以上路了。
安尼雅 (快活地)上路吧!
加耶夫我的朋友们,我亲爱的、宝贵的朋友们!我要永远离开这所房子了,那我能沉默吗?我能克制自己在临别之际不表现此刻充满我全身心的种种感情吗?……
安尼雅 (恳求)舅舅!
瓦莉雅好舅舅,别说了!
加耶夫 (泄气)红球碰边进中袋……我不说了……
〔特罗菲莫夫上,然后洛巴兴上。
特罗菲莫夫好,诸位,到动身的时候了!
洛巴兴叶彼霍多夫,我的大衣!
留包芙·安德烈耶芙娜我再坐一分钟。好像我以前从来也没看见过这所房子的墙是什么样,天花板是什么样似的,现在我热切地瞧着它们,心中充满温柔的爱恋……
加耶夫我记得我六岁那年,过圣灵降临节[3]的时候,我坐在这个窗口,看我的父亲怎样走进教堂……
留包芙·安德烈耶芙娜所有的行李都打点好了吗?
洛巴兴好像都打点好了。(穿大衣,对叶彼霍多夫)你,叶彼霍多夫,要留神,把事情都料理好。
叶彼霍多夫 (用嘶哑的声音说话)您放心吧,叶尔莫拉依·阿历克塞伊奇!
洛巴兴你的嗓音怎么了?
叶彼霍多夫刚才我喝水,不知吞下去一个什么东西。
亚沙 (轻蔑地)愚昧无知……
留包芙·安德烈耶芙娜我们就要走了,此地就一个人也没有了……
洛巴兴一直要到开春才会有人来。
瓦莉雅 (从一个衣包里抽出一把阳伞,仿佛要挥起它来打人似的;洛巴兴露出害怕的样子)您怎么了,您怎么了……我连想也没有想到。
特罗菲莫夫诸位,我们上马车去吧……已经到时候了!火车马上就要到了!
瓦莉雅彼嘉,喏,您的套鞋就在手提箱旁边嘛。(含泪)您的这双鞋多么脏,多么旧啊……
特罗菲莫夫 (穿套鞋)走吧,诸位!……
加耶夫 (十分激动,生怕哭出来)火车……车站……打进中袋,白球碰边进角袋……
留包芙·安德烈耶芙娜我们走吧!
洛巴兴大家都聚齐了吗?再也没有什么人漏掉吧?(锁上左边的旁门)东西都堆在那儿,应当锁上才是。我们走吧!……
安尼雅别了,房子!别了,旧的生活!
特罗菲莫夫欢迎你,新生活!……(同安尼雅下)
〔瓦莉雅环顾房间,慢慢地下。亚沙和牵着一条小狗的沙尔洛达下。
洛巴兴那么,要到开春才有人了。出去吧,诸位……再见!……(下)
〔这里只剩下留包芙·安德烈耶芙娜和加耶夫两个人了。他们仿佛在等待这个机会,他们互相拥抱,发出抑制的哭声,声音很轻,生怕被别人听见。
加耶夫 (绝望地)我的妹妹,我的妹妹呀……
留包芙·安德烈耶芙娜啊,我可爱的、优雅的、美丽的花园!……我的生活,我的青春,我的幸福,永别了!……永别了!……
〔安尼雅的欢畅的、呼唤的声音:“妈妈!……”
〔特罗菲莫夫的欢畅的、兴奋的声音:“啊呜!”
留包芙·安德烈耶芙娜让我最后看一眼这些墙、这些窗子吧……我们的去世的母亲喜欢在这个房间里走来走去……
加耶夫我的妹妹,我的妹妹!……
〔安尼雅的声音:“妈妈!……”
〔特罗菲莫夫的声音:“啊呜!……”
留包芙·安德烈耶芙娜我们来了!……
〔两人下。
〔舞台上空了。可以听见所有的门都上了锁,后来马车出发了。一片寂静。在寂静中传来斧子砍树的低沉的响声,那声音单调而郁闷。脚步声响起来。菲尔斯在右边的门口出现。他像往常一样穿着上衣和白背心,脚上穿一双便鞋。他病了。
菲尔斯 (走到门口,摸一下门把手)锁上了。他们走了……(在长沙发上坐下)他们把我忘了……没关系……我在这儿坐一忽儿……列奥尼德·安德烈伊奇恐怕没穿皮大衣,他穿着呢大衣就动身了……(忧虑地叹气)我没照料好……还是个毛孩子!(嘟嘟哝哝,听不清楚在说些什么)生活过去了,好像我没生活过似的。(躺下)我躺一忽儿……你没有力气了,一点也没有了,一点也没有了……唉,你呀……笨货!……(躺着不动了)
〔传来一个遥远的声音,仿佛来自天边,那是琴弦绷断的响声,悲伤的余音渐渐消散。随后是肃静,只能听见花园里砍树的响声。
——幕落,剧终
注释
[1]法语;法兰西万岁!
[2]法语:走!
[3]基督教节日,在复活节后第五十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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