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妈都穿着长袖的厚衣服,弟弟更甚,每次到玉米地里去,都把自己包得只露两个眼睛,穿厚衣服都不行,他要穿那种不要了的,破旧的羽绒服才肯去。他不会受伤,但是他会很热。收玉米是秋季,大概是中秋节前后,白天还是很热的,一件羽绒服捂起来,想想都难受,反正你不受这个苦,就要受那个苦。
我就受不了那个闷热的感觉,我喜欢让风从脸上拂过,从手臂间穿过去,偶尔来一下,很舒适,很凉爽。所以我嫌戴着手套碍事,就直接空手上了,伸手,将一个硕大的玉米从它的秆上一拉,扯下来,放进背筐,如果收成好,一棵秧上都有两个玉米,就很让人兴奋了,但是多数情况只有一个。玉米天生像个老爷爷,被一层枯黄的表皮掩盖,又露出一排如牙齿般的玉米粒,顶端长长一把胡须。如果遇到没有胡须的玉米就要小心了,这个家伙多半生了虫子,须子都被虫子吃掉了。我怕虫子,遇到这样的,会小心对待,掰下来直接扔向远处的玉米堆,不让它在我的筐里,我怕虫子会爬出来。
瞄准,投掷,“嗖”的一声——往往扔到另一片地里去了!
毕竟年纪小,皮肤还嫩,一转身的工夫,一片尖利的玉米叶子从手边划过,成熟的玉米叶子枯硬锋利,它一闪而过的瞬间,我的手指就冒出一线鲜红的血。
感知疼的速度比血的速度要慢,所以惊叫的时候,我还没有感知到疼痛。
我爸在不远处,听到喊叫就知道我被划到了,他扔下手里的镐走过来查看我的伤势,此时已经开始疼起来,那样锋利的伤口,混合着汗液,很难受。血一直在冒,我爸踅摸了一下,身边什么也没有,干脆撩起衣服,“刺啦”撕下一条给我包上了,伤口包好后,虽然还在疼,但是隔绝了跟玉米叶的再次接触,到底也好多了。
我爸被撕下一条的褂子奇怪地耷拉着,他又转身去刨玉米秸了。我又疼,又有点感动,停了一会儿,看着他干活儿。
我爸正在刨玉米秸,用那种小镐,比起掰玉米,这个活儿太需要力气,所以家家都是爸爸来干。
我爸在中间把玉米秸放倒几行之后,地里就痛快多了,不但视野开阔了,凉风也能吹进来了,最关键是,掰下来的玉米运到这个空地上,可以不用在里面钻来钻去了。我们依次将自己小筐中掰下来的玉米送出来,都倒在一处,这一堆慢慢变大,直到走远了,再另起一堆。
我的手伤了,我就可以少掰一个垄了,慢慢跟在后面。偶尔遇到一个乌米,还可以停下来把它吃光,乌米没有什么味道,黑黑的,但是很香。没人会说我偷懒,因为我受伤了。
能听到玉米秸唰唰倒下的声音,整齐的玉米秸要捆好,运回家去,在漫长的冬季里风干,成为最主要的柴火。所以那时候的冬天,很多人家都忌讳小孩儿在自己家玉米秸附近玩火,放鞭炮,那些好不容易运回来风干透的成垛玉米秸,非常容易就被一粒火星点燃,而这样易燃的东西,着起火来是没法救的。
就算这样小心防范,每年冬天都会有几家人家的玉米秸着火,一下子烧个精光,女主人只有哭的份儿,完全没办法。这一年的柴没有了,去扫树叶,捡柴火,就成了每天的工作。而树叶在冬天已经很少了,好容易扫一大筐回来,一下子就烧完,非常不禁用,所以玉米秸、小麦秆,都是非常重要的生活必需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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