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厚的积雪掩盖了马蹄,
马儿在突起的小丘上前进……
模糊看到远方有建筑,
原来是座神庙立在那里。
突然间狂风四起,
雪片在空中飞舞。
乌鸦在雪橇上空盘旋,
翅膀发出吱吱的响声。
马儿抖动鬃毛,
急忙奔向前方,
雪花飞扬看不清方向……
——茹科夫斯基
1811年年底,俄国的护国之战即将打响,那是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当时加夫里拉·加夫里洛维奇住在涅纳拉得村,他是一位非常善良的人。他在方圆几里很有名气,最大的特点就是好客。经常会有很多人拜访,有的是来找他太太打牌的,有的是来看望他的女儿的。她叫玛丽亚·加夫里洛芙娜,十七岁,长得白白静静的,非常讨人喜欢。当然也有到他家混饭吃的。很多人都想娶他的女儿,或者想让这位姑娘做他们的儿媳妇。
玛丽亚·加夫里洛芙娜读过很多法国小说,所以她很早就渴望收获一份爱情。后来,她爱上了一位陆军准尉,他家境贫寒,当时在乡下度假。他也深深地爱上了这位姑娘。那段时间,姑娘和他走得很近,表现出很亲昵的样子,她的父母很讨厌他们交往,就强迫姑娘从此离开他。他在姑娘父母面前,更是无能为力。
父母并不能阻止他们交往,这对年轻人不但有书信来往,而且还经常私下见面。有时候在附近那座古老的教堂,有时候在松树林。他们会抱怨命运不公,也会为爱情立下誓言,偶尔也会谈论一下对未来的打算。他们就这样私下里交往着,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感情更加深厚,他们觉得失去对方的话就没法活下去了。那个男的想:“既然她的父母不同意我们在一起,狠心拆散我们,我们又何必考虑他们的感受呢?”于是他想出了一个好办法,并且告诉了这位姑娘,她听完后非常高兴,因为这正好满足她的浪漫之心。
冬天到了,由于天太冷,他们就终止了约会,写信变成了他们联系的唯一通道,于是他们通信的次数更多了。弗拉基米尔·尼古拉耶维奇把自己的想法写在每一封信上。让玛丽亚先偷偷嫁给他,然后两个人到外边流浪一段时间,之后他们再回来跪在父母面前认错。到那时,生米已经煮成了熟饭,父母看到他们是真心相爱的,肯定会感动的。他们会对两个可怜的孩子说:“亲爱的孩子们,我们再也不会逼迫你们了,你们就留下来吧。”
弗拉基米尔·尼古拉耶维奇制定了很多次私奔的计划,可是玛丽亚·加夫里洛芙娜一直犹豫着,始终没能跟他逃跑。后来她同意了,准备私奔。那天晚上,她告诉父母头疼,躲在房间里没有吃晚饭。这次行动,她的侍女也参加了。弗拉基米尔在教堂等她们,她俩要偷偷地从后门溜出去,然后穿过花园,那里有个雪橇。她们坐上雪橇离开涅纳拉得村,之后她们还要再走五俄里才能到达教堂。
玛丽亚·加夫里洛芙娜在私奔的前一天夜里,几乎没合眼。她先收拾了一下包裹,然后写了两封信,一封是给一位好朋友的,她能理解玛丽亚的做法,因为她也是一个浪漫多情的人。另一封是给父母的,她在里面表达了对父母的不舍,但是她已经选择了爱情,她也很无奈。总有一天,她会跪在父母前面认错的,对于她来说,那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情。她在两封信上分别盖了一个章,那代表她的两颗心。
她完成这一切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她就躺在床上稍微休息了一会儿,可是突然间她被噩梦惊醒了。她梦到在她准备坐着雪橇逃走时,被她父亲发现了,她父亲恶狠狠地拽着她在地上甩了一圈,然后把她扔进了万丈深渊……
她又做了一个梦,弗拉基米尔躺在草地上,几乎快死了,他脸色苍白,身上到处都是血,用颤抖的声音说:“求你了,跟我结婚吧……”除此之外,还有很多恐怖的画面在她脑海中漂浮。她挣扎着起来,不敢再睡了,她确实很头疼,脸色苍白。父母看到她这样非常紧张,总是亲切地询问她:“亲爱的玛丽亚,你这是怎么了?哪不舒服?生病了吗?”她听到父母关切的话语,心里非常难过。她很想高兴地面对父母,可是心里的痛苦是掩饰不住的。
天已经有些暗了,她一想到很快就要离开这里了,就忍不住难受。她看着所有的人,和家里所有的东西,默默地和他们告别。她一点儿精神都没有,有人喊她吃晚饭,她说她不想吃,然后准备回自己的房间,她非常紧张,心跳加速。
她的父母知道她不舒服,就吻了她,和她道了晚安。她的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几乎要流下来了。到房间后,她一下坐在安乐椅上,泪流满面。在侍女的安慰下,她平静了下来。所有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半个小时后她们就该出发了。玛丽亚就要和这美好的一切分别了,她安静的小卧室,她心爱的家……
这时,外边刮起了大风,百叶窗被风摇晃得吱吱呀呀响,大雪很快从天而降。玛丽亚觉得,这是不祥的预兆。夜有些深了,家里静悄悄的,所有的人都睡了。玛丽亚穿得厚厚的,披上暖和的披肩,提着首饰盒向门外走去,侍女提着两个包裹在后边跟着。她们下了阶梯,走到花园,猛烈的风雪迎面吹来,纤瘦的玛丽亚几乎无法向前迈步子。风雪好像知道小姐要离开家一样,极力阻止她前行。
她们终于穿过了花园,果然有辆雪橇停在路边。车夫和马站在寒风中,冻得瑟瑟发抖。只见车夫不停地在雪地里来回走动,马也不时地抬起蹄子。他把包裹放好,然后扶她们俩坐上去。他拽了一下缰绳,马儿急切地向前跑去。车夫捷列什卡驾车的技术决定了小姐的命运。下面说一下弗拉基米尔,他都做了些什么。
这一整天,弗拉基米尔都在忙。他在为结婚做准备,早上他找到扎得林村的神父,和他谈好了具体的事情。接着他又去找证婚人,这个证婚人必须从附近村庄的地主中选。弗拉基米尔先去找的德拉文,他四十岁,是个退役的骑兵少尉。他告诉弗拉基米尔:“我很愿意当你的证婚人。虽然这是一件冒险的事情,不过我已经习惯了,因为骑兵们经常会干出这种事情,并且他们觉得很刺激。”
少尉留弗拉基米尔在家里吃了午饭,饭后,弗拉基米尔还要再去找两位证婚人,这时少尉说:“你不用去找了,一会儿他们会送上门来的。”
果真被他说中了,确实来了两个人。一位是土地丈量员什米得,他穿着马刺,留着茂密的胡子。而另一位是十六七岁小伙子,他是警察局局长的儿子,刚加入枪骑兵不久。他们对弗拉基米尔非常友善,除了答应做证婚人之外,还说只要弗拉基米尔有难,他们会全力相助。听了他们的话,弗拉基米尔非常高兴,热情地拥抱了他们,然后就回家了。
天已经黑了,弗拉基米尔找到捷列什卡,他是一个忠诚实在的人。弗拉基米尔让他赶着雪橇到涅纳拉得村,这个雪橇由三匹马拉着。安排好之后,他找来一辆小雪橇,一匹马拉的那种,自己驾着向扎得林村奔去。弗拉基米尔离那里只有二十多分钟的路程,并且他对那条路很熟,应该很快就会到达。大概过了一个多小时,玛丽亚到了那里。
弗拉基米尔赶着马儿出村不久,正在田野上行驶,这时一股暴风雪迎面扑来,他根本看不清前面的路。不一会儿,整条路都被白雪覆盖了,四周全部是厚厚的白雪,空中还飞舞着大大的雪片,天和地被雪连在了一起。弗拉基米尔不小心滑到了田地里,他几乎找不到哪里才是路。
马儿有些惊慌,它不知该朝哪儿走。有时掉进坑中,有时撞到雪堆上。雪橇也时不时地底朝天。弗拉基米尔仍然没有看到扎得林村前的树林,但是他觉得已经过去半个多小时了。他很想辨清方向,这样的话即使再慢,他也能够到达。但是不幸的是,他又掉进了一条沟里。这时仍然漫天飞雪,大雪好像没有停下来的迹象。天如此寒冷,弗拉基米尔却累得满头大汗。马看起来也累了。
弗拉基米尔觉得越往前走越不对劲,他意识到自己走错方向了。他停下来,思索了一会儿,然后朝右边的方向走去。已经有一个多小时了,马儿艰难地朝前走着。这么长时间了,扎得林村总该到了吧,可是事情并不乐观。前方仍然是一望无尽的田野,并且不时地遇到雪堆和深沟,为此他不停地弄翻倒的雪橇。弗拉基米尔越来越着急,走了这么长时间一点希望都看不到。
过了一会儿,弗拉基米尔看到前边有一大片黑东西,走进的时候他才看清,那是一片树林。看到树林扎得林村肯定就不远了,他好像看到了希望,急切地顺着树林往前走。他想快点绕过树林,顺着大路走,这样他就不至于走错方向。他很聪明,很快就找到那条大路。这条大路是从树林里穿过去的,道路平坦,风受到树木的阻挡,也没那么猛烈了。弗拉基米尔心情平静多了,马儿好像也看到希望,显得更有劲儿了。
弗拉基米尔满怀希望向前走着,可是走了很久仍然走不出树林,也看不到扎得林村。弗拉基米尔有些慌了,他仔细观看发现,这个树林根本不是村头那个,看上去很陌生。刚才的希望成了泡影,他沮丧地用鞭子打着马,想尽快走出这片树林。马儿好像也看不到了希望,刚开始在鞭子的驱使下,跑一会儿,走一会儿,可是过了十几分钟,它真的没劲儿了,几乎变成了慢走。弗拉基米尔看到这种情形,心情更加沉重了,他用鞭子使劲抽打马,可是马根本不听使唤。
弗拉基米尔往前望去,发现树木越来越稀少,过了不久,他就走出了这片树林。但是扎得林村仍然不见踪影。他赶着马儿盲目地走着,眼里含着泪水,这时候已经是半夜了。这时候风和雪都停了,天也没那么阴沉了。前面是一望无际的平原,不过平原被铺上了一层厚厚的被子。在白雪的映衬下,夜色显得明亮很多。弗拉基米尔模模糊糊看到,前方不远处有个小村子,大概居住着四五户人家。弗拉基米尔赶快向村子走去,他把雪橇停在了一户人家的门前,然后跳下雪橇敲了几下窗户。有位白胡子老头儿打开窗户问:“有事吗?”
“这里离扎得林村有多远?”
“你是问的扎得林村是吧?”
“不错,就是,离这里有多远?”
“有十几俄里,不算远。”
老人家说完,弗拉基米尔好像失望极了,揪住自己的头发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老头疑惑地看着他,问:“你是从哪个村庄过来的?”
弗拉基米尔心急如焚,根本听不进老人家的话,说道:“老伯,我想麻烦您一件事情,您能不能找两匹马把我送到扎得林村?”
老头儿回答:“我这儿没有马,我也不知道到哪给你找马。”
“那您可以找个人带我去吗?只要他愿意,给多少钱都行。”
“那好吧,我让我儿子送你过去,你在这儿稍等一会儿,我去喊他。”老人说完拉上了窗户。
弗拉基米尔确实太急了,还没等一分钟,他就又敲了几下窗户。白胡子老头儿打开窗户说:“怎么了?”
“您儿子愿意去吗?准备好了吗?”
“他去,正穿鞋呢,马上就好了。你进屋烤烤火吧,看你挺冷的。”
“不了,谢谢您,让您的儿子快点。”
一位青年男子打开门,走了出来。他拿了一根木棍,在前面带路。走一会儿,观看一会儿,在雪堆中搜寻前进的道路。
弗拉基米尔问:“咱们大概什么时候能到扎得林村啊?”
“到那里,天应该就亮了。”
弗拉基米尔沉默了。
天已经亮了,农户家的鸡不停地啼叫,他们终于到达了扎得林村。他们走到教堂门口的时候,弗拉基米尔给了小伙子报酬让他回去了。弗拉基米尔赶快走进教堂,寻找神父,他有种不祥的预感,他那个三匹马拉的雪橇根本没在院子里。
涅纳拉得村庄上,那善良的一家仍然平静地生活着,好像没有任何事情发生一样。
加夫里拉·加夫里洛维奇已经起床了,他穿着一件厚厚的棉绒袄。夫人普拉斯柯维娅·彼得洛芙娜仍然穿着棉睡袍。他们来到了客厅,有些不放心女儿,就派了一个侍女过去看看。看玛丽亚夜里睡得好不好,还有没有不舒服。
不一会儿,那个侍女就回来了,她对老爷和夫人说:“小姐已经起床了,看上去精神还不错,估计马上就会过来。不过她夜里好像没有睡好。”玛丽亚·加夫里洛芙娜来到了客厅,向父母问好。
加夫里拉·加夫里洛维奇问:“玛丽亚,头还痛吗?”
“爸爸,差不多好了,不怎么痛了。”
夫人问:“你昨天是不是煤气中毒了,玛丽亚?”
“妈妈,我觉得也像。”
玛丽亚白天的时候还算可以,可是到了晚上,她就不行了,病情加重。老爷和夫人非常着急,赶快从城里请来一位医生。医生第二天晚上才赶过来,玛丽亚已经神志不清了,一直说胡话。经过诊治,医生说玛丽亚一直发烧。经过两周的治疗,玛丽亚终于好了。
玛丽亚那天夜里私奔,家里人根本不知道。不过没有成功,回来后,她把写好的两封信都烧了。那个侍女更不敢把这件事说出去,她怕老爷和夫人知道后处罚她。
弗拉基米尔安排好的人,如神父,证婚人少尉、丈量员、年少的枪骑兵,他们谁都没有把这件事情说出去。老实的车夫捷列什卡更不会说,就连他喝醉的时候,也不会胡乱说话。这次秘密私奔的事情除了他们几个人,其他人都不知道。
玛丽亚生病的时候,说了很多胡话,当然也包括私奔的事情。不过只是隔三差五地说几句,就连她的母亲也没有听出什么端倪来。夫人理解为,玛丽亚非常喜欢弗拉基米尔·尼古拉耶维奇,由于她对弗拉基米尔过于痴迷,所以才得了这场病。
夫人和老爷找来了几位好心的乡邻,想听听他们对这件事情的看法。他们都觉得,小姐能够爱上他是上天注定的,人类怎么能违背上天的意愿呢?再说了,只要这个人对小姐好,小姐能够幸福就行了,钱都是身外之物。如果两个年轻人真正相爱的话,他们也不愿意棒打鸳鸯。
玛丽亚已经好了。弗拉基米尔仍然不敢来看望玛丽亚,因为他怕到她家后,被强行赶出去。老爷和夫人已经决定了他们两个人的婚事,派人去找他,并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可是他的回答让涅纳拉得村的庄主和夫人大吃一惊,他托人捎来一封信,说他只配去死,根本没有脸面再见玛丽亚。过了几天,有人对老爷和夫人说,弗拉基米尔已经回军队了。这是1812年发生的事情。
实际上这些事情玛丽亚当时并不知道,因为她的身体还比较虚弱,没有人告诉她。不过,她自己也从来没有提起过弗拉基米尔。几个月后,波罗金诺战役打响了,没过多长时间,玛丽亚在一张名单上看到了他的名字,那上面都是阵亡和受重伤的人。玛丽亚看后就晕倒了,家里所有的人都很紧张,因为怕她旧病复发。不过她醒来后恢复了一段时间就好了。
接着他们家发生了一件重大的事情,加夫里拉·加夫里洛维奇去世了。过度伤心的夫人整天无精打采,玛丽亚也很悲痛,不过还要照顾可怜的母亲。虽然她已经继承了父亲的所有财产,可是这并不能缓解她的悲伤。玛丽亚发誓,永远守在母亲身旁,照顾她,关心她。为了缓解受伤的心,她们准备离开到处都是老爷影子的家。她们去了另一个村庄,在那里生活。
她们刚来到这里不久,就有很多人前来提亲。他们都知道玛丽亚有钱,并且还没有嫁人。可是来了那么多人,她一个都没看上。她的母亲看她比较孤单,有时候也劝她找一个,不过玛丽亚总是敷衍了事。玛丽亚已经听说了,弗拉基米尔死在了莫斯科,就在法国人入城的前一夜。为了纪念弗拉基米尔,玛丽亚珍藏了很多关于他的东西,这样就可以让她想起美好的过去。
玛丽亚珍藏的东西有,弗拉基米尔的画,抄写的诗歌和谱子,还有他读过的书。邻村的人都知道玛丽亚的痴情,不过他们都很不解。可以说所有的人都有一颗好奇的心,他们很想知道,这位纯情的姑娘最后会选择一位什么样的丈夫。
就在这时,军队从国外回来了,战争胜利了。人们吹响所有的乐器在大街上迎接他们。刚出去的时候还是年少的小伙子,现在已经长成了健硕的青年。他们经历了无数的磨难,争得了很多荣誉。从他们胸前的一枚枚勋章就可以看出来。那是一个令人难忘的时候,士兵们也非常高兴,交谈中还时不时地掺杂着几个德国和法国的词语。
俄国人每说到祖国,就会激动不已。他们疯狂地庆祝着,幸福的泪水在眼眶中闪烁。人们对皇上的爱戴,与强烈的民族自豪感是紧密相连的。可以说,这是皇上最高兴的日子。
最令人感动的是俄罗斯妇女。她们以前对什么事情都很冷淡,漠不关心,可是现在不同了。她们也充满了热情,为了迎接战士们,高喊口号。她们那种强烈的荣誉感,让我们为之震撼。
她们竟然把围巾解下来,抛向天空,这些都是情不自禁的举动。可以说这是对士兵们最有意义的奖赏。
当时玛丽亚和她的母亲住在外省,在莫斯科和彼得堡举行的隆重迎接仪式,她们都没有看到。乡下的乡亲们也热烈地迎接着士兵们,可以说来到乡下,是士兵们最得意的事情。因为姑娘们总会把自己的情郎甩到一边,用炽热和崇拜的眼光看着他们。
玛丽亚·加夫里洛芙娜根本看不上那些追求她的男子,这个在前文已经说过了。有一次,一位负了伤的骠骑兵来到了玛丽亚的家里。他是位上校,叫布尔明,自从他来到玛丽亚家里之后,再没有追求者上门提亲。布尔明获得了一枚乔治十字的勋章,就挂在他的纽扣上。他当时大概二十六岁,脸色有些白,当地的姑娘们都觉得,这是他最迷人的特点。
布尔明就住在玛丽亚的邻村,他是回来度假的。每当布尔明到她家,她就会朝气蓬勃,以前冷漠、忧郁的样子全都不见了。她见了那些追求者,从来不会这样有精神。她的变化大家心里都很明白,如果有诗人看到她当时的样子的话,肯定会说:“这就是爱情的力量。”
布尔明确实非常讨人喜欢。他身上具备很多特点,都是姑娘们所喜欢的,比如说眼睛明亮有神、举止文雅、谈吐有趣、乐观开朗、爽快。他和玛丽亚独处的时候,表现得很大方,一点都不拘谨。他的眼神从不离开玛丽亚,不管她在干什么。
布尔明以前非常活跃,总爱惹是生非,不过现在看上去既稳重又文静。玛丽亚并不因为以前的行为对他有什么看法,她觉得男士性格开朗一些好,那说明他对生活充满着热情。其他的小姐和太太们与她的看法一致。
布尔明谈吐文雅,脸色迷人,温柔体贴,还有他那惹人怜爱的受伤的手,这些都不能挑起玛丽亚的热情和好奇心,唯独他的不轻易袒露心声的性格,才是最吸引她的。她非常喜欢他,这一点她心里很明白。布尔明应该也看出来了,因为他很聪明。可是他为什么还不表白呢?玛丽亚也猜不透。也许是他太高傲了,故意拖延。也许他爱她太深,由于怕失去而不敢表达。
玛丽亚想了很久,她觉得最主要的原因,就是他有些胆怯,不敢表白。玛丽亚决定对他再温柔些,或者给他一些暗示,这样他就会有足够的勇气表达了。玛丽亚等待着这个时刻的到来,她脑海中甚至已经呈现出了浪漫表白的场景。玛丽亚最不喜欢的就是不表达的爱,即使他对自己再好,她心里也不舒服。
玛丽亚的努力产生了一定的效果,因为布尔明看她的时候,眼里总是闪烁着光芒,并且看起来好像有些心事。玛丽亚已经预感到了,浪漫的时刻即将到来。乡邻们都觉得这是一件板上钉钉的事情,离婚期已经不远了。夫人觉得女儿终于找到了心仪的男士,并且他和玛丽亚又那么般配,一想到这里她就会情不自禁地笑起来。
那天,夫人独坐在客厅,用纸牌算起了卦。布尔明来了,他刚进客厅就问:“玛丽亚小姐在吗?”
夫人回答:“她在花园,一会儿你们两个一块儿过来,我在这里等着。”夫人说完布尔明就走了。
夫人在自己胸前画了一个十字,自言自语地说:“事情该定了,今天应该没问题。”
玛丽亚就坐在池塘边,布尔明远远就看到她了。她穿着一件白色的连衣裙,手里捧着一本书,坐在树下专注地看了起来,简直跟小说中的公主一样。玛丽亚刚跟布尔明说了几句,就闭口不答了,她是故意的,这样气氛就会变得很尴尬。有一种方法可以打破这种尴尬,那就是布尔明勇敢地向她表白。
布尔明终于开口了,他说:“玛丽亚,其实我早就想找机会跟你说,你最好耐心点,听我说完。”玛丽亚轻轻合上书,闭上眼睛等待着。
布尔明说:“我很爱您,甚至到了无法自拔的程度。”他说到这里,玛丽亚不禁有些害羞,低着头。
他接着说:“我一点儿都不知道控制自己,总想每天都见到您,跟您待在一起,我已经养成了习惯。我不应该这样的,可是我却阻止不了我自己。可能以后我只有回忆这段美好的日子了,您的音容笑貌是我最大的财富。这件事情我必须说出来,我们之间有很大的障碍,使得我们走不到一起。”
玛丽亚急忙抢先说:“是的,我们之间确实有障碍,所以我不可能和你结婚。”
布尔明低声说:“您曾经深爱一个人,这个我知道,他去世之后,您依然不嫁,一直怀念他三年。玛丽亚,我知道您很善良,如果没有另外一件事情的话,我们依然会幸福的,请您不要打断我的话,听我说好吗?原本我们可以结婚的,真的,可是我已经结过婚了。”
听到最后一句话,玛丽亚·加夫里洛芙娜不禁大吃一惊。
布尔明继续说:“三年前,我就结婚了,但是我的妻子在哪啊?她是谁?以后我们会见面吗?这些我都不知道。”
玛丽亚更吃惊了,大声说:“这可能吗?有这么奇怪的事情吗?好,我听您说完,我一会儿再说。”
布尔明说:“1812年年初,我们的部队在维尔纳扎营,我必须尽快赶过去。我到达驿站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我让他们尽快准备雪橇,我要赶路。可是就在那时,一阵暴风雪凶猛地袭来,站长和车夫看风雪太大,就劝我雪停了再出发。我觉得他们说得很有道理,就听从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七上八下的,坐卧不安。没有办法,他们只好给我准备好雪橇,当时的暴风雪非常猛烈,我们还是出发了。车夫建议顺着河走,那样就会节省一些时间。车夫赶着马一直前进,竟然忘了转弯,不过河岸上全部是雪,也看不太清。我们就这样走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我们突然看到前边有亮光,就顶着风雪过去了。那是村子里的一所教堂,教堂的门是开着的,透过门,我们看到台阶上有几个人,他们来回走着,院子里放着几辆雪橇。”
他停了一下,继续说:“他们看到我俩后,急忙喊道:‘快点啊,快点进来,你们怎么才到?怎么搞的?新娘子已经到了一会儿了,都晕过去了。我们一点办法也没有,正准备走呢,神父也很无奈。’听到这些话,我赶快跳下雪橇走进教堂。里边光线很暗,点了两三支蜡烛。有位少女躺在一张长长的椅子上,一动也不动。旁边蹲着一位姑娘,她在为昏倒的那位姑娘揉太阳穴。她看到我进来了,立刻跑了过来,说:‘小姐都快急死了,您怎么才来啊?快点吧。’这时走过来一位年纪大点的神父,他跟我说:‘年轻人,我们开始吧?’我当时什么都没想,随口说:‘好的,我们现在就开始。’”
布尔明接着说:“这时,走来几个人,把小姐从椅子上扶了起来。我当时竟然产生了一个轻浮的想法:这位小姐长得还不错。在三位男士和那位侍女的帮忙下,婚礼顺利完成了。有人喊道:‘新郎要吻新娘。’她转过了头,当那张苍白的脸对着我的时候,她惊慌地喊道:‘不对,不是这个人。’说完,姑娘又晕了过去。那几个证婚人都非常吃惊,我赶快跳上雪橇走了。他们并没有拦我。”
听到这里,玛丽亚惊慌地叫了起来:“天呐,您那位妻子,后来怎么样了?”
“我根本不知道。我后来想不起来,我们是从哪一个驿站过去的。还有那个小村叫什么名字我也不知道。当时的我没心没肺,做了那么丢人的事,好像没有一点罪恶感。离开教堂后,没走多远我就睡着了。第二天我醒来才发现,我们已经到了第三个驿站。一直陪着我的那个车夫后来在军中死了。我更找不到那位小姐了,我当时愚弄了她,她现在正好报复了我。”
玛丽亚紧紧地握着他的手说:“真是天意,您认不出我了吗?那天跟我结婚的就是您?”
听到玛丽亚的话,布尔明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一下子跪在了她的跟前,脸色苍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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