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看到安度因出人意料地现身在她面前，吉安娜的第一反应便是去联系他的父亲。虽然茉艾拉成功地牢牢把控住了进出铁炉堡的消息渠道，但想要彻底与世隔绝并非易事。仅仅一天之后，流言便已四起。瓦里安立刻送出了急信，想联系到自己的儿子。当这些信石沉大海时，他的心中又担心又气愤。

    吉安娜虽未为人父母，但她理解瓦里安此时的心情，他既是刚刚与儿子团聚不久的父亲，也是担忧国家安全的国王。然而比起消除瓦里安的担忧，平息一个可能出现的爆炸性局面显得更为紧急。有时候政治不过是两人之间的事。她虽从未见过贝恩，但也久闻其名。吉安娜认识他的父亲，很尊敬他、喜欢他。贝恩赌上了一切过来找她，是相信她能够帮到自己。吉安娜

    很

    了解安度因，她知道如果能消除他起初的震惊和疑虑，接着就会出现卓有成效的谈话。

    于是吉安娜平息了他们的恐惧，让二人向她诉说，也相互交谈。二人带来的消息各有其可怕之处。贝恩讲了他父亲死于加尔鲁什和玛加萨之手，随后又屠杀了热爱和平的牛头人，其血腥程度吉安娜闻所未闻。安度因则讲了那位拥有合法继承权的女儿回来继承王位，人们的恐惧却没有丝毫减轻，她专横地执掌了整座城市，夺走了民众的自由。

    两人现在都已流亡在外。吉安娜承诺会确保他们的安全，并尽力支持他们，然而她还不知道具体该怎么办。

    此刻，谈话间的声音和脑海里的声音都沙哑了起来，吉安娜自己也一样，几人纷纷开始点头。不过她对他们在这里做的事情感觉很好。贝恩告诉她，他的同行者在等着他回去，否则会以为他通敌了。吉安娜对此表示理解，如果是她也会这么想的。她开启了一扇通往贝恩指定地点的传送门，他穿了过去，屋里只剩下安度因和吉安娜两人了。

    “那可真是……”安度因翻找着话语，“我特别替他难过。”

    “我也是……还有在雷霆崖、血蹄村以及其他地方遭受袭击的牛头人。还有萨尔……我不知道他听到消息后会怎么办。”她知道，这个噩耗会把萨尔高贵的心压碎。他指派加尔鲁什在他离开期间暂任领袖，也间接导致了这一出惨剧。萨尔会崩溃的。

    她叹了口气，不再想这件事情，接着转身给了安度因一个温暖的拥抱，他过来后她还一直没来得及抱他。“我真高兴你能平安无事！”

    “谢谢，吉安娜阿姨。”安度因答道，他回抱了她一下，接着撤了回来。“我父亲……我能跟他谈谈吗？”

    “当然可以，”吉安娜说，“跟我来。”

    吉安娜温暖的小房间里毫不意外地摆着几墙的书。她走到其中一个书架前，依序碰了碰三本书。安度因吃惊地看到书架滑向一旁，露出了一面朴素的椭圆形镜子，就挂在墙上。接着他又赶忙合上嘴，因为瞥见了自己在镜中的形象；那副瞠目结舌的样子太傻了。

    吉安娜并未注意到。她呢喃着咒语，挥舞着双手，映着安度因、吉安娜和整个房间的镜像便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团旋转的蓝色迷雾。

    “我希望他就在附近，”吉安娜说道，她的眉毛微微皱起，“瓦里安？”

    一段紧张而漫长的时间过去后，蓝色的迷雾聚成了一副形象。棕色的顶髻稍稍泛些蓝色，一道伤疤划过脸庞——

    “安度因！”瓦里安·乌瑞恩大喊。

    任眼下的境况再可怕，瓦里安话音和表情中透着的爱意和如释重负的感觉，仍然令吉安娜不禁露出微笑。

    安度因喜悦地笑了。“您好，父亲。”

    “我听说……你是怎么——哦，对，是炉石。”瓦里安自问自答。“吉安娜——我不胜感激。你可能救了安度因的命。”

    “是他自己聪明，才能想起来用它，”吉安娜否认道，“我只是给了他工具而已。”

    “安度因……那个巫婆伤到你了吗？”瓦里安深色的眉头拧在一起。“要是她敢这么做，我就——”

    “没有，没有，”安度因赶忙向父亲保证，“而且我觉得她不会伤害我的，我对她至关重要。我跟您讲讲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吧。”

    他迅速地把发生的事情简洁而确凿地讲给了父亲。基本上就是他先前说给贝恩和吉安娜的那些话。吉安娜发现自己已经不止一次地钦佩起这位年轻人冷静的头脑了，特别是他——她也一样——在如此紧张的情形下已经有些困倦了。

    “所以您看，她的继承权是合法的。”安度因如此作结。

    “对女皇来说可不是。”瓦里安反驳道。

    “嗯，的确。但作为公主和女王是合法的，只要她正式加冕即可。她没必要像现在这样……把所有人都困在铁炉堡。”

    “嗯，”国王答道，“是的，她没必要这样。”他的目光朝吉安娜闪了闪。“吉安娜，我还不打算向茉艾拉亮底牌，让她知道安度因成功逃走了。就让她自己伤脑筋去吧。也就是说我想请你帮个忙。”

    “他当然可以待在我这里，”吉安娜在他问出问题前先行答道，“现在还没人见到过他，之后他会见到的几位也可以完全信任。你只要在准备好让他回家时告诉我们就好。”

    安度因点了点头。他料到最终的决定会是这样，然而吉安娜还是看到他的脸上掠过一丝失望。这也不怪他，换成谁都会想回家，跟这些事情做个了断。

    “谢谢你，”瓦里安说，“当然了，对外我会如她所愿装出一副受挫的样子。”

    “我也一样。我们会让茉艾拉以为她成功地隐瞒了自己的政变。与此同时——”

    “别担心，”瓦里安冷笑起来，“我自有安排。”

    话毕，他的面孔就消失了。吉安娜眨着眼睛，因他的唐突离开错愕不已。

    “看起来他挺生气的。”安度因轻声说道。

    “那当然了。我听到这些事情、听到你面临的危险时都很生气，何况是你父亲呢。”

    安度因叹了口气。“真希望我能为铁炉堡的人民或者是牛头人们做些什么。”

    吉安娜克制住了揉他头发的想法。他已经不再是个孩子了，再加上他又那么彬彬有礼，恐怕也不会抗拒她的行为，然而吉安娜认为他可能不大喜欢被揉头发。她给了他一个舒心的微笑，对此很满意。

    “安度因，信我这句话，我莫名觉得你一定能找到办法的。”

    安度因得知贝恩·血蹄请求次日夜晚也来同吉安娜会面时感到很惊讶，但同时也很高兴。即使他们昨晚会谈的那间客厅似乎不太适合这样严肃的会见，不过吉安娜提议时他并未拒绝。贝恩也同意了她的提议，虽然那间屋子里的所有物件都显然不是为他这样的大块头而制的。安度因不禁好奇起来，不知贝恩是不是也能感受到惬意，尽管那间客厅与安度因理解中牛头人的生活理念截然不同。不过朋友们常常聚在那里避雨祛寒，品着热茶尝着饼干，聊得绘声绘色。也许是那种愉快的气氛在贝恩的回忆里久久不曾散去。

    这样的磋商真够奇怪的，安度因心想，他回忆起了很久以前在塞拉摩的那场峰会。没有正式的声明、没有要摘下的武器，也没有卫兵。只有他们三个人。

    他很喜欢这样。

    安度因进来时，贝恩和吉安娜已经到位了。在他看来，牛头人比昨晚见到时更冷静一些，却也更加悲伤。安度因向贝恩礼貌而真诚地致以问候，恰如其分地鞠了一个躬，以示双方身份的对等。贝恩则用自己的方式表示敬意，他先碰了一下心口，接着又碰了碰前额。安度因露出了笑容，他起初笑得很尴尬，不过当他看向贝恩时笑容柔和了起来，变得放松而诚挚。

    贝恩、吉安娜、安度因三人再次席地而坐。安度因背朝着炉火，暖流烘在他身上，令他感到很舒适。吉安娜端来了一只托盘，摆放在三人中间，上面盛着三杯茶。安度因注意到，这次她为客人准备了一个大号的杯子。

    贝恩也注意到了这点，他轻轻发出一声鼻息。“谢谢你，吉安娜女士，”他说，“我发现你真是事无巨细。萨尔那么信任你，我相信是没错的。”

    “谢谢，贝恩，”吉安娜说，“萨尔的信任对我意义深重。我永远不会辜负他的信任——以及你的。”

    贝恩豪饮一口，在他巨大的手掌中，特大号的茶杯依然显得很小。他望着茶杯看了片刻。“被遗忘者里有人能从茶叶里读出茶语，”他说，“你了解这种艺术吗，吉安娜女士？”

    吉安娜摇了摇她的一头金发。“不了解，”她说，“不过有人跟我说泡过的茶叶可以做成上好的肥料。”

    这是个不怎么好笑的笑话，不过他们还是笑了。“那也无妨。我不用神谕者来指点我的未来。我一直在思考大地母亲所安排的方向，为它祈祷、请求着她的指引。可是现在她的话语充满了痛苦和愤怒，不知是否还饱含着智慧。”

    “她告诉你什么了？”吉安娜轻声问道。

    他抬起头，平静的棕色双眸望着她。“背叛的行为夺走了我的父亲。我的内心渴望着向那卑鄙的手段发起复仇。”他话音坚定，音调几乎都没有变化，然而即便如此，安度因还是发现他在本能地颤抖着。贝恩想要复仇的动机毋庸置疑。

    “我内心的声音在说：他们从你这里夺走了生命，那就让他们以命相抵。让那些恐怖图腾以命相抵，他们在暗夜之下潜进了同族和平的城市，让同族在睡梦中被扼死、被刺死，毫无还手之力。让他们的族母以命相抵，她为战刃涂的不是圣油而是毒药。让那个自大的

    蠢货

    以命相抵，他竟敢和我父亲交战，而且想要获胜竟必须得堕落到——”

    贝恩的调门开始拔高，他眼中的平静渐渐被怒火所取代。他紧紧握住和安度因的脑袋一般大的双拳，甩起了自己的尾巴。话说到一半，他忽然停住，深深吸了口气。

    “如你们所见，我的内心现在就不理智。我和内心的声音有一点共识：我必须夺回族人的领土——雷霆崖、血蹄村、烈日石居、莫沙彻营地，以及所有被他们入侵过的村庄和哨站，这些地方洒满了无辜者的鲜血。”

    安度因发现自己正在点头。出于很多条理由，他完全同意贝恩的话。恐怖图腾的暴行不会有好下场；贝恩身为领袖要比玛加萨更为出色；除此以外，同联盟缔结和平的希望只能是落在这位年轻而勇敢的牛头人领袖身上。

    “我也觉得你应该这样做。”吉安娜说，但安度因在她的话音中察觉到了一丝谨慎。他明白，吉安娜想要知道贝恩究竟想怎样做——他又会请求她帮什么忙。她当然愿意出一分力，否则一开始就不会准许贝恩来和她沟通了。安度因没有说话，让贝恩继续说了下去。

    “但是有些事我不能做，一定不能做。哪怕心里再想也不行，因为我知道父亲不会愿意让我那么做，我不能只为满足自己的情感，让他的意愿蒙羞——让他奋斗的目标、牺牲了生命的事业蒙羞。”贝恩一声长叹，“就算我再想……也不能攻击加尔鲁什·地狱咆哮。”

    难以察觉之间，吉安娜松了口气。

    “加尔鲁什是由我的大酋长萨尔指派的。我父亲发誓效忠萨尔，我也一样。父亲坚信加尔鲁什对灰谷哨兵和德鲁伊和平集会的遇袭负有责任。因此他提出和加尔鲁什进行玛格拉，为的是部落的利益，即使加尔鲁什更改规则，把决斗变成了生死之斗，他也坚持要挑战。对于这样的情形，我相信他的做法是对的，他并非出于愤怒，不是憎恨，也不为复仇。”

    贝恩的嗓音稍稍哽咽了一下。“他是出于对部落的爱，想要看到它平安无事。为此他甘愿以命相搏——他也的确付出了自己的生命。”

    安度因没能控制住自己的话语，当他意识到时已覆水难收：“但是，你有权复仇，这点毋庸置疑，特别是如果你能证明是加尔鲁什让玛加萨为他的战刃上毒的！还有袭击德鲁伊的事——”

    他突然蹦出的这一串话语让吉安娜很不高兴，贝恩听后也很震惊。他转过那颗大脑袋，朝着安度因望了望。

    “话是没错。但是你不理解的是——就算是你也未必理解，吉安娜——我父亲提出的挑战是玛格拉。战果一经出现，事实便成定局。大地母亲已经做出了决定。”

    “可是如果加尔鲁什使了诈——”

    “我们能证明是玛加萨给战刃涂了毒，但无法证明是加尔鲁什授的意。我父亲对此没有疑虑，但有疑虑的人

    是

    我。如果我向他发起挑战的时候，对自己的正确没有绝对的信念，那我就是置族人的古老传统于不顾。如果我说自己因为不喜欢这些律法而不遵守它们，我就忤逆了大地母亲，那我成了什么人，年轻的安度因？”

    安度因点了点头。“你不能因为结论不同就对整件事公平与否采用双重标准。”

    贝恩轻哼了一声表示赞同。“看来现在你明白了，很好。我父亲挑战加尔鲁什是为了治愈部落。如果我那样出手，反而会让部落分崩离析。我会毁掉牛头人的生活方式，毁掉我们努力追求的一切，虽然我本意是要保护这些东西。凯恩·血蹄生下他的儿子，不是为了让他做这种事的。所以……我不能这么做。”

    安度因感到一阵寒意渗入骨髓。他知道很多人类——包括联盟的很多其他种族——对牛头人和部落的看法。他时常听到这样的窃窃私语——偶尔还会听到有人对此高声叫嚣。他们将部落称作怪物，说牛头人比野兽强不到哪儿去。然而在安度因来到世上的这短短数年内，他从未见过重压之下依然有人能够如此正直。

    他还知道贝恩并不能全然接受自己的决定。他知道怎样做才是对的，但他不愿那样做。安度因并不清楚自己是怎么意识到的，但他发现贝恩……不认为自己能够成功。

    贝恩不相信自己能成为自己父亲那样的牛头人，他的话语中夹杂着痛苦，暗含着对自己或将失败的恐惧。

    安度因知道活在强大父亲的阴影之下是什么感觉。但凡有所见识、有所耳闻，谁都会觉得贝恩和凯恩很亲近。安度因认识到这一点后，心头涌上一阵可耻的嫉妒；安度因现在和瓦里安的关系并不亲近，尽管两人曾经感情深厚，他也曾渴望能再次亲近自己的父亲。如果他的父亲被人从他身边这样残忍地夺走，他会做何感想？瓦里安的父亲被害时，他又有什么想法？如果没有安度因之名的由来——安度因·洛萨用他的智慧指引着瓦里安，他又会做出什么事？

    乌瑞恩父子还能在感到痛苦时——贝恩显然对此毫不掩饰——毅然放弃私人诉求，选择最契合人民利益的道路吗？

    “我马上回来。”安度因突然蹦出一句。他起身鞠了一躬，接着便冲向了吉安娜给他住的那间屋子，他感到两束好奇的目光正跟在他身后。床下放着一个背包，是他使用炉石逃出铁炉堡里茉艾拉给他打造的奢华囚笼时带来的。他一把抓起背包，快步回到了吉安娜和贝恩身边。吉安娜微微皱起眉头，是在告诉安度因她有些生气了。他再次坐下，将手伸进包中，掏出一样仔细裹着裹布的物件。

    “贝恩……我不知道……也许我这么做有些着急了，而且我也不清楚你是否在意我的想法，不过……我想让你知道，我理解你选择这条道路的理由。而且我认为这才是正确的道路。”

    贝恩眯起眼睛思索着，但他并未出言打断。

    “但是……我感觉……”安度因搜刮着词句，脸上一阵发烫。一股他并未全然理解的冲动驱使着他，他希望自己到头来不会因此而后悔。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我感觉你并不相信自己选择了正确的道路。你担心……自己也许走不好那条路。担心自己无法像你父亲那样，成为人民最优秀的领袖。”

    “安度因——”吉安娜出言严厉，为警告之意。

    贝恩抬起一只手。“别，吉安娜女士，让他说完。”他棕色的双眸紧紧盯着安度因湛蓝色的眼睛。

    “但是……

    我

    相信你。我相信凯恩·血蹄会为你今晚所说的话感到无比骄傲。你和我一样——我们生来便要成为族人的统治者。我们并未要求这一身份，如果有人觉得我们的生活好玩或是轻松……那么他们对我们身份的意义

    一无所知

    。我们是领袖的儿子，要时时念着自己也会担当起领袖之任。有位曾经信任我的人给了我这个。”

    他揭开了腿上的那样物件上的裹布。恐惧破除者在火光的映照之下熠熠生辉。安度因一边说话一边抚摸着这把古代的武器。他非常想握住它，但极力抑制了这股冲动。

    “麦格尼·铜须国王把它送给了我，就在——那场仪式杀死他之前的那天晚上。这是一柄古代的武器，名为恐惧破除者。我们聊到了责任，有时所有人期望我们去做的事并不是我们真正想做的事。”他抬头看向贝恩，“我觉得牛头人会和你一样生气，和你一样渴望着复仇。有些人会因为你没有以血还血而感到不快。但是你得清楚自己走的路是正确的——对你如此，对他们亦然。他们只是现在还不理解，不过他们会明白的，总有一天。”

    他举起恐惧破除者，用双手小心翼翼地握着。麦格尼的话语在他的耳畔回响：

    它因饱尝鲜血滋味而闻名过，但在另一些人的手上，也因止血治伤而为人所知。给，拿着。拿好了，看看它喜不喜欢你。

    他不愿松开手。

    如果说有些东西是为有些人而生的，那么这把武器就是为你而生的。

    麦格尼曾经断言道。

    然而安度因并不能这样肯定。也许它为他而生的时间特别短暂呢。只有一个办法能确认是否如此。

    他将武器举起，递给了贝恩。“拿着。拿好了。看看——看看它喜不喜欢你。”

    贝恩很困惑，但还是依言照做了。锤子对安度因来说很大，但在贝恩的巨手上就有些渺小了。他盯着这把武器望了很长一阵，接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长长叹出，让自己的身体稍稍放松下来。安度因看着贝恩对武器的反应，轻轻地笑了。

    安度因很肯定的是，几秒之后，恐惧破除者开始发光了，尽管其亮度十分微弱。

    “它

    的确

    喜欢你。”安度因轻声说道。他的心中怅然若失。他还没找到机会挥舞就得把它传下去了，然而他对自己的行为毫不后悔。以某种安度因并不了解的方式——或许他永远也不会了解——圣光选择了贝恩，一如它曾经选择了他。

    “它也认为你做了正确的选择。它对你有信心——和我一样，和吉安娜一样。请收下它吧。我想我注定拿到它就是为了把它交给你。”

    那一刻贝恩纹丝未动。接着他粗大的手指紧紧握住了恐惧破除者。

    安度因感到圣光温柔地在他的胸腔中、心底里涌动。他举起了自己的手，依然不敢确信。明亮而温和的光辉忽然间闪烁而出照耀着贝恩，消失得却也同样突然。贝恩睁大了眼睛。就在安度因的注视之下，他深吸一口气，平静了下来。

    安度因现在认出了这种感觉——只不过这一次，赠予者并不是洛汉而是他，受赠者也由他变成了贝恩。洛汉向安度因施以抵御恐惧的祝福时，他感受到了平和，如今贝恩也有了这种感觉。贝恩抬起了头。

    “这分荣誉来自你，安度因，也来自麦格尼·铜须。我会好好珍惜的。”

    安度因露出了微笑。他身旁的吉安娜用惊讶的神情看着他。她瞪大了明亮的双眸，在贝恩和安度因之间来回望着，面颊上翘起一弯温柔的笑容。

    牛头人看着这把散发着光芒的武器。“圣光，”他说，“我们一族并不认为黑暗是邪恶的，安度因，那是自然现象，因此也是对的。不过我们也有自己的圣光。我们敬仰着大地母亲的双眼，即是太阳与月亮——安瑟与穆莎。二者各有所长，集于一身便能见到平衡。我感到这把武器与它们有渊源关系，虽然它来自一个和我族迥异的文化。”

    安度因微微一笑。“圣光即是光，不管起源有何不同。”他表示同意。

    “但愿我也能有与它相当的东西回赠给你，”贝恩说，“我的家族的确有一些世代相传、满载荣光的武器，但现在我的手头并没有多少。我能给你的只有我父亲告诉过我的一些建议。我的族人曾是游牧民族，也就是最近几年间我们才停下脚步，在莫高雷建立起了自己的家园。挑战虽然不小，但我们还是建立起了和平、宁静而美丽的村庄与城市，让我们居住的地方带上了属于我们的特点。现在，我希望能将这一点恢复如初。我父亲曾经说过‘想要毁灭很容易’。看看恐怖图腾只用了一个晚上就引发了多大的浩劫。但想要创造能够长存的事物——我父亲说，那才是挑战。我发誓要确保他一手创造的事物——雷霆崖和其他的牛头人村庄、部落成员之间的情谊——能够长存，哪怕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

    听了贝恩的这一席话后，安度因的心潮澎湃却又平静。这的确是挑战，但他知道凯恩之子——贝恩已经做好了准备。“你父亲还说过什么？”听了贝恩的描述，安度因觉得凯恩是位很有智慧的牛头人，他还想多了解了解。

    贝恩轻轻喷出鼻息，笑得温暖而真诚，却又因早早涌上的思乡之情而泛起一阵伤痛。

    “还说过……把你的蔬菜吃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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