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加萨才发出喊声没多久，几艘飞艇的侧面便降下绳索，几名牛头人、兽人和巨魔顺势爬了下来。这么多敌人奇袭而来，恐怖图腾还没来得及拿出枪炮和弓箭做出抵御，他们便已安全着陆。
敌人的脚刚一沾上地面，就冲进了进攻的阵线。其中有三人径直冲向玛加萨。她现在已经彻底清醒了，皱起眉头将手伸进了腰间的小口袋里，握住了自己的一根图腾。元素做出了回应——突然间几道霹雳穿破天空，其中几束如利矛一般径直刺向了敌人。很多来袭者立刻倒在了地上。然而在持续的混乱之中，另一艘飞艇已然就位，放下了其中所载的危险至极的乘客。
玛加萨咆哮一声，将手伸向天空。闪电刺穿了一艘飞艇，艇身上立刻燃起了火舌，烈焰顷刻间便吞没了巨大而凸起的气球骨架。驾驶员竟然设法把控住了飞艇的方向，让它侧身撞进了双足飞龙塔里。
玛加萨咒骂一声。困在塔里的双足飞龙被烧成了焦炭，变得毫无用处。那位身亡的地精驾驶员没有让他的飞艇白白坠毁。
不过没时间考虑这段插曲了。一场巨大的爆炸撼动了雷霆崖的中部高地，剩下的那艘飞艇正在抛掷炸弹。尸体和碎尸被炸飞到空中，被洒上了黎明之际那暗粉色的天光。拉哈罗把他的族母拖出了战场，却被她狠狠甩了一掌，她又返回了前线。
“把我们的双足飞龙都派出去，从空中攻击他们！”她大喊道，“我们已经打掉一艘飞艇了，把剩下的一艘也给打下来！”
“剩下的……两艘。”拉哈罗纠正道。
一只体形硕大的风暴乌鸦落在了贝恩身边。它的身形扭曲变幻着，最终变成哈缪尔，他对他的酋长说：“我们损失了一艘空艇。不过他们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中部高地上。风暴之歌的雷云效果很不错。”
贝恩点点头，对他的话表示赞同。第一波进攻的动静是最大的，他们的奇袭令敌人震惊，玛加萨和她手下最强的战士纷纷被吸引了注意。敌人同十几位从飞艇上降下的猛士激战正酣，没有意识到背后慢慢铺开、难以阻止的行动，盗贼们此时正暗中赶往猎人高地、长者高地和灵魂高地。贝恩将恐怖图腾逐个击破，以其人之道还治了其人之身。不过恐怖图腾当时杀死了萨满祭司、德鲁伊和猎人们，贝恩的部队却只是将连接三处高地与中部高地的索桥一一割断而已。有一些箭矢、枪弹和法术穿过了几处高地的间隔直飞而来，然而最为主要的兵力无法过来。
几位巨魔雇佣兵也很卖力。他们敏捷而坚定地攀上了陡峭的山崖。为了防止这样的企图成真，恐怖图腾仔细地布置了炸药，却也被仔细地拆除掉了。
升降梯不出意外地也被装上了炸药。这些装置更为复杂，当初花了不少时间。当中部高地的干扰行动奏效时，没人料到会有人来炸掉升降梯。
暂时而已。
剩余的双足飞龙迅速做好了起飞准备，恐怖图腾牛头人驾驭着它们杀向飞艇。这种形似狮子的有翼生物载着恐怖图腾氏族的猎人们，使他们得以对甲板上的船员与战士直接开火——就连化身风暴乌鸦俯冲向战场的德鲁伊们也不能幸免。不过恐怖图腾的对手们同样用枪炮和弓箭还以颜色。玛加萨亲眼看到一名恐怖图腾的猎人遭到了一头猎豹的突袭，它长着一对牛角，将利齿狠狠地陷进了那位倒霉牛头人的喉咙中。德鲁伊和猎人纷纷从双足飞龙身上跌落下来，在离地面不到几尺高的时候德鲁伊变成了风暴乌鸦，猎人则狠狠地砸在了地上，一动不动。
此时已是尸横遍野，该撤退了。有一座山洞近旁有被遗忘者的法师，那里还蓄着几汪水池，叫作预见之池，如果能说服他们，就能制造一扇传送门，把玛加萨送到安全的地方。往常通往下面各层的坡道已被飞艇炸毁，还在冒着浓烟。玛加萨打了个手势，旋即转身跳下第二层。拉哈罗和另外几人手握武器紧跟着她。血腥的肉搏战遍及四处。一道阴影罩在她的身上，抬头便望见了剩余两艘空艇中的一艘。
“到预见之池去！”她大喊道，“还有升降梯——引爆炸药，然后过来找我！”
“这就去，族母。”考尔答道。炸药是他出的主意，此刻的他听从了玛加萨的命令，正向炸药飞奔而去。
玛加萨冲向架着索桥的帐篷。转眼之间她就能——
她急忙刹住了脚步，蹄子在老旧的木板上滑了出去。高尔姆及时出手抓住族母，她才得以避免了跌入峡谷深渊之中的厄运。
“他们把绳索割了！”高尔姆大喊道，一边把玛加萨拖回了安全的地方。
“我看得到，你这蠢——”爆炸的巨响打断了她的话。她转身站起，看到其中一座升降梯原本所在的位置升起了一道黑烟，她满意地露出了笑容。该下一座了。她等待着那声预谋已久的爆炸。没错，它虽然标志着雷霆崖正式进入了围城状态，而且将会持续一段时间，不过他们对此早有准备。
可爆炸声并未传来。
升降梯升到了顶层，贝恩·血蹄快步向前奔去，拉哈罗都来不及拦下他。紧随贝恩而来的是一头冲锋向前的巨熊、一位恐怖图腾牛头人，以及另外几位战士。玛加萨伸手去拿图腾，可她的手指还没来得及握在上面，贝恩就已来到她的身前。他所挥舞的不是利剑，而是一柄看似锤子的武器，在他手上显得太小了。
她的呼吸成了急促的嘶嘶声，因为那柄小锤正中她的身侧。她一直没来得及穿上盔甲，这一击将她打飞了出去。痛感传遍了她的全身，她躺在地上，还没顾上费劲地喘过气来，贝恩·血蹄就已蹲在她身边，他高举着那把特别的武器。“投降吧！”他大喊道，“投降吧，你这凶手、叛徒！”
她张开嘴，却一个字都没说出来。她还没回上说话用的气。贝恩眯着棕色的眼睛，那是……喜悦的神情吗？她惊恐地意识到，自己的沉默给了他动手的许可。
“我……投降！”她喘着气说出了话，在嘈杂的战场上几乎无法听清她的声音。
贝恩放下了锤子。不过她用眼角看到他把另一只手捏成了拳头，紧接着她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贝恩站在被押作囚犯的恐怖图腾牛头人面前。他们有一部分战死在了收复雷霆崖之战中，幸存下来的则大多都受了伤。贝恩下令治疗他们的伤势，因此他们黑色的毛发缠上了白色的绷带。经过一番激烈的战斗，恐怖图腾氏族的人数已经大为减少，他们虽然死于一场公平的战斗，但由于他们试图用背叛和暗杀占领整座城市，贝恩并不为他们的死亡而哀悼。
现在摆在他面前的问题是该如何处置剩下的这些叛党？特别是他们的领袖。
玛加萨和伤员们待在一起，但她的自尊似乎并未受到任何损伤。她还和以往一样站得笔挺，在她的左右站着两名雷霆崖守卫，看上去他们巴不得随便找个由头动手除掉玛加萨。贝恩心中也有这样的想法，砍下她的脑袋，挂在矛尖上，立在山崖脚下以儆效尤，就像处理巨龙的头颅一样……他承认，这种做法能让他感到极大的满足。
然而他的父亲并不会这么做，贝恩很清楚这一点。
“玛加萨，我父亲留你待在这，待在雷霆崖上，”贝恩开口道，他对她并未以头衔相称，“他待你又公平又周到，哪怕知道你很可能对他居心叵测。”
她眯起眼睛、鼻孔大张，却没有因愤怒而多出一言。该死，她太狡猾了。
“而你却以怨报德，在加尔鲁什·地狱咆哮的武器上抹毒，看着我父亲痛苦且毫无尊严地死去。出于荣誉，我可以要求以命抵命，或是发起玛格拉挑战——要挑战的是你，而不是加尔鲁什，我觉得他不过是你棋盘上的一个棋子。”
玛加萨略显紧张地等待着他的挑战。贝恩苦笑道：“我以荣誉为信条，我父亲则为它付出了生命。然而身为一名领袖，需要敬重的不止于此，一名领袖还要懂得怜悯，要为人民谋求最大的福祉。”
他从帐篷内大步走到她身前，与她眼对眼、蹄顶蹄，倒是她微微后退了一步，耷拉着耳朵。
“你喜欢舒适，玛加萨·恐怖图腾，你喜欢权力。我会让你活着，但这两样以后都将与你无缘。”他伸出手来，一位雷霆崖守卫递给他一只小口袋。玛加萨认出了那只口袋，惊讶得瞪大了双眼。
“你知道这是什么，是你的图腾包。”他伸手从里面取出一个精雕细琢的小图腾——那是玛加萨与元素之间的纽带。贝恩用两根强壮的手指将图腾捏得粉碎。她极力掩饰自己肢体间透出的恐惧，然而未能如愿。
“我知道这样做不会完全切断你和元素之间的联结。”贝恩说道。他重复着这一动作，捏碎了第二个图腾、第三个图腾，以及最后的第四个图腾。“但是元素会被激怒，你需要花费时间，并且在它们面前卑躬屈膝，才能重获它们的青睐。我觉得这副毕恭毕敬的样子很适合你去品尝一下。其实我要做出的惩罚不止于此。
“你将被发配到荒凉的石爪山脉。在那里你得竭尽全力才能活下去。只要不伤害别人，就没人会伤害你。如果你发动进攻，那就会树敌，那时若是任何人想对你做任何事，我都不会横加干涉。你要是胆敢再掀起叛乱，玛加萨——那我就会亲自去找你，就算是凯恩·血蹄之灵要我镇静，我也照样会砍了你的脑袋。我说清楚了吗？”
她点点头。
他哼了一身，接着撤身看向其他人。“在你们之中，有些人对这副血流成河的场面感到不安，就像风暴之歌一样。如果有人愿意向我、向牛头人、向部落宣誓效忠，公开与沾满污点的恐怖图腾脱离关系，就像风暴之歌一样，那么就可以得到赦免。至于其他人，就跟你们所谓族母到荒郊野地里一起飘摇，祈祷你们永远不会再看到我这张脸吧。”
他等待着。很长一段时间内，无人挪动。而后有一位女性带着两个孩子走上前来。她跪拜在贝恩面前，低下了她的头，两个孩子也依样模仿。
“贝恩·血蹄，我没有参与那天晚上的屠杀，但是我承认我丈夫参与其中。我想让我的孩子在这座和平的城市里平安长大，如果您愿意接纳我们的话。”
一头黑色公牛向她走来，将手搭在了她的肩上，随后跪在她身旁。“为了我的妻子和孩子，我愿接受您的制裁。我是塔拉科尔，风暴之歌离开后是我指挥了对您的袭击。我这一生不曾见到过仁慈，但我请求您就算不放过我，也请放过我无辜的孩子。”
越来越多的牛头人走上前来，最终有整整四分之一的恐怖图腾牛头人跪在贝恩身前。不过他并不全然信任他们，认为他们依然需要妥善监视。玛加萨失去力量、饱受耻辱、被流放荒野，对他们也有影响，这样才能剥除他们还击的能力，至少暂时如此——他可以想象到有些人对自己过去的行为会有所悔改，但他知道，还有些人是发自真心的。也许其他人也会加入他们的行列。如果想让这段伤痛真正地开始愈合，这分风险他必须承担。
他略显得意地望着玛加萨的脸，毕竟越来越多她所谓“忠心耿耿的恐怖图腾族人”纷纷抛弃了她。对于这样的行为，他猜测父亲也不会反对的。
“还有人吗？”他问道。当看到剩下的恐怖图腾都已纹丝不动时，他点点头。“二队雷霆崖守卫将把你们护送到新的家园。我不会真心地祝你们好运，不过至少你们的死不会算在我的头上。”
随后他们便向升降梯走去。他冲着他们望了一会儿，玛加萨始终没有回过头来。
我的话可不是说着玩的，玛加萨·恐怖图腾。如果再让我看到你，哪怕是安瑟劝诫我，我也不会手软。
加尔鲁什曾一度羞耻于自己的血统，他花了很久才开始理解、接纳，并最终心怀喜悦地认可了自己的身份和来历。伴随着这样的自信，他为自己和部落堂堂正正地赢得了许多荣耀。自那时起，他便习惯于别人的吹捧。然而此刻，当他和随从攀上蜿蜒的坡道，抵达了位于千针石林的会面地点时，牛头人的目光却让他感到有些不自在。
知道自己做得并不公平，这可不是什么好感觉。他知道自己真心想和凯恩来一场堂堂正正的战斗，这样不管是对他自己，还是对他心目中那位高尚的战士都是一种尊重。玛加萨从他手中抢走了这份荣誉，当着众人的面给他的名声投上了一层晦暗的阴影——有太多人见证了那一幕。唉，
他
和凯恩一样也是受害者。
他强迫自己抬起头来，加快脚步。贝恩正等待着他。他的块头比凯恩还要高大，也可能只是他比那头老牛站得更直一些。哈缪尔·符文图腾、风暴之歌·恐怖图腾，以及另外几人同样站在贝恩身后稍远一点的地方等待着。
加尔鲁什上下打量着贝恩。他高大而有力，那份冷静让加尔鲁什想起了凯恩，他就这样平静地等待着加尔鲁什的到来。
“加尔鲁什·地狱咆哮。”贝恩的话音深沉而厚实，同时微微低了下头。
“贝恩·血蹄，”加尔鲁什回答道，“我想我们有很多事情要讨论。”
贝恩向哈缪尔点了下头。年长的大德鲁伊看着贝恩身后其他几人的眼睛，对他们打了个手势。于是他们便低了下头，向后退去几步，给二人在这根荒凉的石柱上留出了私密的谈话空间。
“你夺走了我继续与我敬爱的父亲相伴的机会。”贝恩开门见山道。
那么这就是摊牌的方式了，没有加尔鲁什所不齿的虚伪的繁文缛节，这样也好。
“是你父亲挑战了我。我别无选择只能应战，否则我的荣誉——还有他的荣誉——都将受到永远的玷污。”
贝恩的表情纹丝未动。“你利用诡计和毒药取胜，这对你荣誉的玷污更为严重。”
加尔鲁什本想猛烈地驳斥这番话，但他最终还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更让我感到耻辱的是，我不得不承认，玛加萨·恐怖图腾欺骗了我，是她在血吼上下了毒。我再也没法知道我能否在公平的较量中击败你的父亲了，我和你一样都是受骗者。”
他不知道贝恩能否理解，这一番坦白对他而言究竟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对你而言，因为她的蒙骗导致了你的荣誉被玷污。而我失去了我的父亲，还要收整无辜死难者的遗体。我觉得我们之中有一个人蒙受的损失更大。”
加尔鲁什无言以对，他的脸颊越发滚烫，已然不知自己究竟挂着怎样的表情。不过他知道贝恩所说的句句属实。“这么说来，我该等着儿子像他的父亲一样发起挑战了。”他说。
“你等不到的。”
加尔鲁什皱起眉头表示不解。贝恩继续说道：“不要以为我不想跟你打，加尔鲁什·地狱咆哮。不管你的斧刃上抹了什么，动手杀死我父亲的人是你。然而牛头人不会那么小气。真正的凶手是玛加萨，而不是你。我父亲发起了玛格拉，哪怕是因为玛加萨的背叛导致战斗并不公平，你和他之间的争执也已尘埃落定。凯恩·血蹄优先考虑的永远是整个牛头人种族的利益，他们需要部落提供的保护和支持，我会尽全力让他们的利益得到保证。我不会打着荣耀他回忆的名号去做有损牛头人福祉的事情。”
“我和你一样敬爱着我的父亲，我也努力地荣耀着他的回忆。贝恩，我
从未
想过要侮辱凯恩·血蹄。尽管那场背叛使他丧命，但你能有这样的理解，说明你足以成为你人民的领袖了。”
贝恩的耳朵扇动着。他依然很生气，加尔鲁什丝毫不责怪他。
“然而——你对恐怖图腾的仁慈让我很疑惑。我听说你虽然把他们赶走了，但也没有对他们报仇雪恨。要我说，你提出玛格拉，甚至是更强有力的报复都是合情合理的。你为什么没有处死恐怖图腾氏族？至少也要处死他们那个虚伪的族母吧？”
“不管恐怖图腾品性如何，他们也是牛头人。我父亲怀疑玛加萨可能会背信弃义，所以他才将她留在这里好加以监视。他做出的选择避免了分裂与冲突。我会尊重他的愿望。除了杀戮以外，还有其他的方法可以惩罚他们，这样的方法也许会更加公正。”
加尔鲁什苦苦思索了很久，他知道自己最终也会想要荣耀父亲的愿望，就和贝恩一样。他满意地说道：“能荣耀父亲的愿望和回忆，挺好的。”
贝恩冷笑道：“我有了充足的证据可以证明玛加萨是个叛徒，她已被驱逐，她的力量也被废除了。所有选择随她而去的恐怖图腾都受到了同样的惩罚。还有很多悔过之人留了下来，现在有了另一派恐怖图腾，由风暴之歌作为他们的领袖，是他救了我的命，向我证明了他的忠心。玛加萨和她的恐怖图腾追随者们只要胆敢侵入任何一片牛头人的领地，格杀勿论。这样就已经足够了。我不会把我的时间浪费在复仇上，我的精力更应该放在重建家园上。”
加尔鲁什点点头。他已从这位小血蹄身上了解到了自己所需的一切信息，并对此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那么我会为你提供部落所有的保护和支持，贝恩·血蹄。”
“为了回报这分保护和支持，我谨代表牛头人向部落宣誓效忠。”贝恩的话语生硬却又真诚。加尔鲁什知道这位牛头人的话值得信任。
他伸出手去。贝恩则以自己的三指大手相接，牢牢地握住了加尔鲁什的手。
“为了部落。”贝恩轻声说道，他的话语中带着些激动的颤音。
“为了部落。”加尔鲁什回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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