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府内交错纵横的道路上除了巡夜的守卫,便没有什么闲人还有闲情逸致在外走动,祁念着一身单衣走在冷月清辉中,那件原本穿在他身上温暖而厚实的外衣此刻正蒙在紧随在他身后的一个瘦小的身躯上,从头顶遮到脚尖,连身形都看不出来。
“你就这么放我走?”
欣然缩在他的衣服里,两只手抓着衣襟以免滑落,只留着面前一道缝隙让视线透出去,免得看不清道路,他的衣服上残留着他的体温,以及那一缕淡淡的龙涎香味,分外安神。
“把你交给邵子川对我来说似乎也没什么好处。”祁念头也不回的道。
“我不是说这个。”欣然有些底气不足的小声道。
“那你想说什么?”
“我……没什么。”她张了张嘴,回想起他在林大夫住处说的话,祁念定然不会是平白无故便将林大夫的死推到自己头上来,她穿越到这个世界之前,身份就错综复杂、扑朔迷离,保不齐真的如祁念所说,林大夫的死与自己挂的上钩。
欣然思量这件事如果真跟自己有关,祁念难道不该恨自己吗?怎么反而要送她离开。
可她琢磨了半天,到底还是没敢把这话问出来,万一一句话说不对,他突然反悔不把自己放出去了怎么办。
于是她果断换了个话题。
“你跟邵珂……好上了吗?”
这话一出口,还没等欣然自己反应过来说了什么,一直走在前面的祁念脚步忽然一顿,欣然一个猝不及防,朝着他的后背就怼了上去。
“你干嘛突然停下!”她埋怨道。
祁念回过头,借着头顶的一片月光照进了衣服的缝隙,瞧见了一张幽怨的脸,心情不知为何居然有几分欢愉,他回过身,若无其事的继续往前走着,道:“你很在意?”
欣然脸一红,这才醒悟过来,一不留神居然问了这样一个跟当下八竿子打不着的问题,不过亏得她的脑袋蒙在衣服下,祁念瞧不见她红了的耳根。
她正想为自己争辩几句,刚一开口,就听见整齐的脚步声趋近,忙闭了嘴,躲在祁念身后乖乖的装鸵鸟。
巡夜的时候走近前,领班的朝祁念抱拳道:“少将军还未歇息呢!”而后便瞧见他身后躲着的一道人影,眼神中有几分好奇。
“一个朋友,你接着巡夜吧!”祁念简单解释了一句。
巡夜人也不好多问,毕竟整个落霞城都是祁念说的算,即便好奇也只能到此为止,于是应了一声,带队走了。
欣然裹在衣服里,偷偷瞄了一眼走远的巡夜人,小跑两步赶上祁念的身影。
这已经不是他们在府上遇上的第一波人了,每次遇见,祁念都是这么两句随便的话打发掉,居然就真的没有人再较真下去。
欣然心中又油然而生了一种被大佬罩着了的感觉。
“出了府是不是就有人接应你?”
方才的话题让巡逻队一搅扰就这样翻了过去,祁念望着不远处的城府大门,问道。
欣然思忖了下,估计这个时间,宋旭应该早就醒来从面馆跑出来了吧!眼下这情形,宋旭果然是没有魄力跑进城府丧心病狂的跟踪她,那现在应该是在城府周围的什么地方盯着才对。
“嗯!”欣然应了一声。
“所以还是只有你一个自不量力的闯了进来。”祁念的声音从头顶轻飘飘的落下来。
欣然皱了皱眉,觉出他这话里面有几分凉飕飕的嘲讽。
“我量力而行了!”她小声争辩,又觉得这话说的很站不住脚,便补充了句,“就量了我自己的。”
她听见身旁人似乎笑了一声,抬起头,却见祁念脸上神色如故,疏离冷峻。
祁念把她送到城府门口,吩咐守门人开了门,临行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别再出现在这里了,你不是每次都会有这样的好运。”
欣然觉得那句话一瞬将两人拉的好远,可她似乎也不能说什么话去反驳。
这是句实话,她跟他之间,不是早就应该断了吗?可惜嘴巴长在人身上,人心都会变来变去,说出来的话也会言不由衷啊!
离开城府没走多远,欣然便觉得自己身后好像有什么人跟了上来,她从一道巷子口过,借着身后几个货摊遮挡视线,折身躲了进去。
果不其然,月光下一人站在交叉路口处一脸无措的挠着后脑勺。
“我发现大晚上甩开你的几率简直倍增啊!”
宋旭正纳闷一转眼前面的人去了什么地方,身后一缕女声就悠悠飘了过来,骇了他一跳。
转回身,便瞧见欣然盘着手,活生生的站在他身后一脸幸灾乐祸的望着他。
“您能活着出来也算是祖上积了德,要不是这影子,没准我还真当见鬼了!”宋旭脸上带着恼意,伸手指着欣然脚边月亮投下的一道影子,没好声道。
“呦!生气了啊!是气那面馆掌柜算计你吧!你没揍他一顿出气?难不成你敢跟我动手吗?”欣然拍了拍他肩头,刚揭了人伤疤,下一刻又一变脸安抚起来,“你也不用觉得太吃亏,我直接告诉你我去城府干什么就是了,至少比那一帮被扶珏派来暗中跟踪,结果被人家挡在府墙外的家伙收获要多。”
“你肯说实话?”宋旭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是有几分讶然的,扶珏派遣的暗卫最擅长的便是隐匿追踪与暗杀,按道理说根本没理由被这么个功夫都不会的小丫头发现,可她为什么说的就仿佛她早就知道了一般。
“可以说实话啊!主要是走这一趟着实收获不大,告诉你们也无妨,就看你们楼主信不信了!”
落霞城外,小青楼的乐声还没有断绝,喧闹的人声吵得仿佛是白昼,然而屋子内扶珏的脸色却是一阵青一阵白,而让她心绪如此不稳定的,便是单膝跪在她面前两个鼻青脸肿的劲装男子,他们穿着一身夜行衣,看起来是刚执行什么任务回来的,
看形容,完成的似乎不怎么尽如人意。
“你说打你们的人是谁?”扶珏呼吸都有点不畅快,瞧着眼前一张张惨不忍睹的脸,说实话,如果这不是自家人,她一定躺在地上打着滚的笑。
“看身手,好像是……祝墨白。”
手下人唯唯诺诺的说。
“祁念人都跑到雒都绕了一圈了,醉心楼同祝氏的约定早就作废了,真当落霞城是他们家开的了,还阴魂不散的!”
底下人肿着脸,说话本就不利索,这种扶珏在气头上的时候就更不便张嘴了。
倒是扶珏自己,气了一小会,也不知怎的忽然就又消了气,坐到凳子上摆弄着自己晶莹的指甲,反而笑了,没头没脑的道了句:“雒玉卿啊雒玉卿!我还真不该小瞧你!”
从落霞城内出来,宋旭扭头瞥了一眼脚步轻快的跟在自己身后的人,有些摸不着头脑的问道:“你不走?”
欣然听他一问,乐滋滋的上前两步,把胳膊肘搭在他的肩膀上,笑道:“事还没办完呢!我当然不急着走,不过我还当宋大哥你生我气呢,一路上都没敢再跟你说话!”
宋旭跟面对一尊大佛似的,将她的胳膊肘小心的从自己肩头上推了开,接话:“城里城外的,整个落霞城都该给你转了个遍了吧!你还有事情没办完?”
欣然脸上的笑意默不作声的冷了冷,不过只片刻,便又掩盖在一张笑颜之下,不着痕迹。
“一会见了扶珏,你就知道了!”
二进青楼,欣然表现的如同这里的常客一般,笑逐颜开的望着楼内热热闹闹的情形,时不时还瞪着眼恐吓一些没有眼力劲想往她身上贴的男人。
扶珏纤细的腰肢伏在二楼的栏杆处,柔美的一双眼睛眯着探究的弧度,在她身上徘徊不去,末了轻哼了一声:“适应的还真快!”
欣然抬头间瞧见了她,回了她一个志得意满的笑,也许其中显摆炫耀的成分更多。
“落霞城也让你进了,你怎么又回来了?”扶珏望着她问。
“干嘛急着赶我走,我有这么不招人待见?”欣然笑嘻嘻的说着,顺手推开了扶珏身后的那扇门,自己走了进去。
扶珏跟在她身后进门,便见她反客为主的拿了桌上的鲜果在吃着,瞧见自己进来,反而还拿了一个问她要不要。
“你到底回来做什么的?”扶珏没拒绝她,伸手接了过去,在她身边坐了,同她一起啃起了水果。
“我来问你个事?弄不清楚我走也不安心!”欣然扭头望着她,眉头一蹙,苦大仇深的道。
扶珏脸一黑,朝着她这张晦气的脸推了一巴掌,嫌弃的道:“你是要去死,给我留遗言吗?”
欣然被她推的往后一仰,不过扶珏用的力气不大,她又弹了回来,望着她继续道,这回认真多了:“我是想问你,当初,林大夫到底是怎么死的?”
扶珏闻言,脸上也收敛了胡闹的神情,咬了口果子,爱答不理的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欣然直言不讳:“我就是好奇!”
扶珏白了她一眼:“我还好奇你去城府做什么呢?”
“那我告诉你呗!咱俩交换一下消息?”
扶珏以为她在开玩笑,满不在乎的道了句:“好啊!你先说!”
没成想欣然立马附耳过去,神神秘秘的在她耳边道:“我在雒都发现杜玉与落霞城有来往,我怀疑他叛国,可他是我的老师,我不想他死后一世英名尽毁,我想查清楚,所以一路查到了落霞城,就是这么回事!”
这番话让扶珏感到出乎意料,非但是她坦白的这份爽快,还有她这话里的内容。
“你说,杜玉与落霞城的有来往?”
欣然点头道:“没错,我一路追查到城府,结果发现与他接头的人是林大夫,所以他其实没叛国,只是在帮祁念治理落霞城!”
“原来是他!”扶珏像是没听见欣然接下来说了什么,兀自说道。
“什么原来是他?”欣然追着问。
扶珏瞥了她一眼,知道她这番话里大约真假各半,不能全信,大抵能这般坦诚的交代出杜玉,全是因为这人已经死了,即便被揭出来,也没什么意义了。
“你不是想问林大夫是怎么死的吗?”对方才的消息震惊了一小会,扶珏便又啃起了手里的果子,接着道,“当初盯上林大夫,就是因为他与朝廷中人有信件往来,只是那个躲在朝堂中的人是谁,一直没有被挖出来,现在来看,是杜玉无疑了!”
“林大夫与人通信有什么可疑的,谁还不能在外地有个好朋友?”
扶珏看白痴似的又瞥了欣然一眼,道:“这话你该问你自己!最早给醉心楼递消息说林大夫有问题的人可是你!而且你的原话中说的杜玉可是谯国潜伏在雒都的奸细!”
欣然微微一怔,这回倒是轮到她始料未及了。
她暗暗想到:说杜玉是谯国奸细?明明杜玉与林大夫之间的交涉只涉及到雒国自家的事情,为什么又牵扯到谯国去了,她当初为什么会这样说?难道这里面我还遗漏了什么?
“可既然你们已经知道朝中有人与这边勾结,不更应该留着林大夫套出藏在朝廷里的人是谁吗?”欣然不解道。
“原本是这样没错,”扶珏望着欣然求知若渴的脸,神色中居然带着点高傲,对她道,“可你不想想,那时潜伏在祁念身边的就你这么一个,还没等我布置圈套,你就出了问题,行动只好半路打住。”
“所以你们觉得传出这个消息的我也靠不住了,怕行动慢了林大夫这个线也会有防备,才把他杀了?”
扶珏又咬了口果子,道:“猜得不错!”
“没想到真是我害了林大夫,这下还真是万死难辞其咎了!”欣然喃喃道。
扶珏这时候倒是很及时的说了句风凉话:“你失忆之前干的事,现在也会感到内疚吗?”
欣然叹了口气,感叹道:“不然呢!享着人家的福,也得背着人家的锅,这才不失厚道!”
扶珏没听明白她这话,皱了皱眉,当她又在说些不知所谓的东西,摇了摇头,没在追问。
欣然却拧了眉,忽然安静了下来。
祁念说的没错,她确实没资格在他面前拿林大夫说事,可现在萦绕在欣然心头最大的困惑却是,当年雒玉卿为什么会认为与林大夫有来往的那个人是谯国潜伏的奸细,这件事似乎无论如何也说不通!
而且更让她感到头痛的是,眼下追查祁家灭门一事的线索,似乎到这里,一下全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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