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念掀开草帘看了一眼外面外面的情形,对着车厢内的邵珂道了声“待着别乱跑”就下了车。
余娆站在牛车的侧前方,瞧见祁念下车,脸上扬起一抹笑,道:“祁将军果然在啊!”
末了又扫了一眼在祁念身畔脸色不太好的顾元清,补充道:“看来消息也并不是十分准确,祁将军还是多带了一个帮手的。”
祁念扫视了一圈周围的黑衣人,目光最终定在了余娆身上,语气中带着几分嘲讽,道:“从落霞城追到这里截杀,不像是你们的风格,看来是我轻信了不该相信的人。”
余娆没打算同他闲扯下去,挥了挥手,周围一帮人便猛地扑向了牛车边站着的三个人,不知是不是错觉,那一瞬间她似乎瞧见祁念唇边浮起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笑意,只是她还没来的及仔细看,便倏忽间隐没了下去。
邵珂缩在车厢内,听着外面的打斗声,揪心的贴在草帘的边缘往外瞄,她并不知道这是突然之间发生了什么,但她很清楚,尽管忧心着外面情形她却是一丝忙也帮不上的,她只是不想添乱,也**外面的麻烦不要找上自己。
这一处,刀兵之声四起,淹没了远处一阵杂沓的马蹄声,直到那马蹄声渐渐趋近,喧嚣之声彻底盖过了此处的打斗之声,余娆才察觉有些不对劲。
双方交缠才不过片刻的时间,祁念三人虽然有些落下风,但形容根本与狼狈不沾边,余娆收了手,使唤了身边一个人去探查那马蹄之声的由来,谁知人还没走出去,一根玄黑的箭矢从身后破风而来,一箭洞穿了她身边那人的咽喉。
余娆一怔,便听身后一人铿锵的声音,中气十足的喊道:“祁家军副将萧子瑜,来接少将军回家!”
只这一声,余娆便明白了祁念方才为何有那一笑,她心道不妙,立刻扬声喊了句:“撤!”
也是直到这时,她才忽然想明白,缘何祁念明知自己被那么多人盯着,却敢铤而走险的只带两三个人上路,若说是避人耳目也可,然而瞧见这一行从浚阳方向奔驰而来的人马之后,她明晓了真正的原因。
祁念根本没打算自己回浚阳,他坐着牛车慢悠悠的走,无非只是为了等这一队来接他的人,一队比之落霞城的守军更锋锐,比之邵子川的惊风卫更可靠的人。
“祁将军真是好算计,还以为您真的有胆量铤而走险,看来是我高估您了。”余娆不甘心的望着祁念,嘲讽了一句。
祁念瞧着余娆一声令下迅速从自己身边撤走的黑衣人,掸了掸衣袖上的灰,回敬了句:“该说是多谢姑娘手下留情。”
余娆冷哼了一声,无心在这里同他打嘴仗,正待走时,却忽瞧见祁念身后的顾元清上前了两步,神情有些古怪,她留心了一眼。
大抵是从她的反应中瞧出了什么端倪,祁念转回了身,而就在他转身的刹那,一道银光乍起,晃了他的眼,下一刻他只觉得一股大力从自己的胸口处猛地贯穿了进去,他错愕的盯着顾元清手中一把泛着冷光的匕首半截没进了自己胸口的位置,而后锥心的痛才一丝一丝的漫上来。
余娆原本要离开的脚步因此一滞,也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眼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而迟迟没有反应过来的人,显然并不是她一个,顾元清看着自己手中忽然间没进了祁念胸口的刀刃,脸色骤然苍白如纸,脚下不由得倒退了几步,跌坐在地上。
祁念强忍着胸口的剧痛扶着身旁的牛车勉强战栗,他弓着身子,眼底微微泛红,目光难以置信的盯着面前的顾元清,几近嘶吼般冲他问了一句:“为什么?”
顾元清没见过祁念这般模样,他伴在他身边这成千上万个日子里,曾来没有一件事,让他的情绪如此彻底的爆发过,在他的印象里,这个年纪不算多大,却饱经了诸多尘世历练的少主人最擅长的似乎就是漠视和隐忍,他见证了太多人的死亡,顾元清以为,早晚有那么一天,他也会坦然的面随自己的死亡。
可祁念却问了他一句:为什么?
他脑海中荡过这句话,方才还惊慌的面色竟渐渐平静下来,痴痴的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泪便模糊了视线,可他还是努力的睁大了眼睛对视着祁念悲愤的脸,一字字回道:“没有你,林大夫不会死,顾家不会灭门,九歌也不会死!凭什么你一条命,要那么多人的命来换!”
祁念闻言,胸腔中气血一阵猛烈的激荡,咬了咬牙正要说话,可才微微启唇,一口鲜血便猛地喷了出来,眼前一阵天旋地转,而后视野内便是一片无尽的黑暗。
梁征犹处在救兵突然而至的惊喜之中,可一扭头,便瞧见祁念心口处插着一柄没入半截的匕首,吓得冷汗“唰”的就冒了出来,大叫一声“将军”身形一瞬从车尾窜到了车前,一把接住了祁念瘫软下去的身躯。
一扭头瞧见顾元清惨白着一张脸瘫坐在地上的模样,几乎是带着哭腔问了句:“怎么回事啊!”
余娆回头瞧了一眼已经逼至眼前的萧子瑜等人,边往林中撤去,边勾着唇笑道:“躲得了十年敌手,躲不掉一朝朋友,顾公子,你才是好手段啊!”
梁征没听明白她的这番话,望着顾元清,逼问道:“你说句话啊!”
车厢的草帘这时被人掀开,邵珂神情木然的望着梁征怀里的人,末了指着顾元清,道:“是他!我看到了!是他杀了祁念!”
“顾元清?”
落霞城,小青楼内,听余娆将所见所闻原原本本的说来之时,扶珏的反应与那时梁征的反映一样震惊,只是那种悲痛在她脸上转变成了欣喜。
“你确定祁念死了?”扶珏似乎还是不敢相信这个结果,她在落霞城盯了这么些年,寻了多少时机,却都没有能取走那人的性命,她偶尔会觉得祁念的命在冥冥中有神明护着,才能一次又一次躲过刺杀。
“匕首刺中的位置是心脏要害,且一半的刃都刺进去了,只要他是个人,就活不过半柱香。”
扶珏闻言,起身推开了房间的窗子,天色向晚,晚霞依旧浓烈而嚣张的布满了整个天际,火红的落日将云彩染成赤红的颜色,像是在天空燃了一场大火,惨烈而壮观。
扶珏不由得叹了口气,扭头望着身后的得余娆,笑道:“真不知道我这是怎么了?人活着的时候就总想着他什么时候死,人死了的时候,又觉得这心里一下子空落落的,居然还有点希望他能活下来。”
余娆上前,在她身边站定,问道:“你有心去想这些,不如想想,接下来打算站在哪一边?”
扶珏轻轻笑了,道:“你是想问我,是要帮穆怀,还是要跟着叶依晗是吗?”
余娆没说话,却默认了她的猜测。
扶珏用一只手撑着下颌,望着远天的云霞,道:“其实这个问题,从一开始就没什么考虑的价值。”
余娆道:“为何这么说?”
扶珏笑了笑,道:“你若是见过韩轻雪死后那两年,叶依晗是怎么凭一人之力将一个险些分崩离析的醉心楼重新粘合起来的,也就不会问我这个问题了。”
余娆皱了皱眉,道:“我不明白。”
扶珏道:“简单说,即便叶依晗谋害了韩轻雪这件事情是真的,穆怀也已经不可能再动摇她在醉心楼中的地位了。”
余娆眼中更加迷茫,扶珏却没有再解释,而是转身离开了窗子口,顺便丢给她一句:“记得把祁念的死讯传给醉心楼。”
祁念的死,如一颗投进湖水中的石子,在整个雒都掀起了轩然大波,红楼之中,叶依晗修长的手指夹着那封刚刚从落霞城送递过来的书信,反复的看着。
明明那信纸上只有寥寥几字,她却仿佛未看明白一般,亦或者是觉得里面有什么晦暗不明的东西自己没有参悟。
“扶珏的书信有那么长吗?你还没看完?”
牡丹屏风内,女人的声音终于退掉了沙哑,变得清晰起来,那是个甜美非常而悦耳动听的声音,若只是听她说话,想必会是个年纪尚小面容稚嫩的妙龄少女,可若是抛开这个人的声音,只听她说话的语气,你便会觉得,这是个十分威严的贵妇人。
这两种全然不同的感觉混杂在这一个人的声音里,带着几分不融洽,透着几分怪异。
叶依晗闻言,终于放下了那封书信,望着开满***的屏风道:“我只是在想,这个消息,会不会比你现在的样子更吓人?”
“你想说什么?”屏风内的女人没有跟她玩笑的意思,直接问道。
叶依晗无趣的轻笑了一声,道:“扶珏说,祁念死了。”
她话音落下,屏风内沉默了好一阵,而后那个声音才又想起,道:“怎么死的?”
“顾元清杀的。”
“因为什么?”
“因为顾家被我屠了满门,还因为,程九歌死在了你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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