欣然立时让林堂摆笔墨,自己口述,将一串人名写了下来,让他手下的人,对着这些名字找。
当初她潜心在藏书阁查杜玉和雒玉卿的往事时,便有留心到,因为景轩初年意外死亡的朝中官员有些多,欣然便稍作整理,也猜测过是新王铲除敌对势力,但没有往醉心楼身上想。
林堂因此传下话去,所有无用书籍不必再查,只找其上带有这些人名的名册。
没几天,还真翻出了几本过来。
彼时欣然正坐在福源客栈二楼的窗户口,一边看风景一边拿着个小玉坠在桌面上敲敲打打,仿佛在思考什么事情,林堂敲门敲了半天里面才迟迟回应了一声。
他进门将两本名册放在欣然的桌边,不经意间瞧见她手指上夹着的小玉坠上隐约有字,可欣然把手指一蜷,便将那坠子攥进了手心里。
林堂没在意,放下名册道:“按您说的来找的,眼下已经快查完了,发现了这两本可能存在问题。”
欣然把玉坠子往衣袖里一揣,拿起一本翻看了一阵,里面除了一些人名之外,跟在这些名字后还附着这些人的官职居处以及亲眷的名字。
林堂将桌上另一本名册拿起来,翻到中间一页,指着其中一个名字道:“您看看这里。”
林堂指着的名字,叫“王岑之”,这个名字在欣然印象中并没有,但在那卷名册上,这个人的名字却被退了色的朱砂圈了一个圈。
林堂往前又翻了几页,欣然便发现,前面的人的名字都是被一笔抹掉的,而且那些人的名字,不少都在她背给林堂的那一份名单之中。
“这个王岑之,是什么人?”欣然问道。
林堂便将欣然手中的那本名册也拿了过来,翻到其中一页,上面所记载的人正是这个“王岑之”。
他接着道:“听孟太守说,这个人在徐州城还有些名气,早年被乡邻举荐为官,后来做到刑部侍郎,可惜没做多久便被罢了官,回乡后开始做茶叶生意,后来因此发了家,重点是,这人虽在名册上,但到现在还活着。”
欣然边听着林堂的话边看着手中书册,在王岑之名字之后的一小段介绍里,她瞧见了自己熟悉的一个名字。
“王岑之娶黄氏之女,一年后生一男婴,取名王怜,及成人,取字景闵。”
“王景闵。”欣然小声念出这个名字,有些诧异。
“这人有什么问题吗?”林堂见她神色有异,便问道。
“是这件事大有问题。”欣然合上书册站起了身,道,“醉心楼不但没杀这个人,还从画堂春给他找了个贤惠温良的儿媳妇,你说奇怪不奇怪。”
她指了指桌上的名册道:“把这个收好了,咱们去找孟太守,这个王岑之得好好查一查。”
林堂于是把两本名册收起来,随着欣然一同出了门。
孟平早先便知道朝廷要派人来正儿八经的再查一番画堂春,所以先前遇到假扮欣然的方云舒也没有感到很吃惊,与林堂的合作也很配合。
但孟平平心而论,这件事他只想越早了结越好,本以为这一次把画堂春烧剩下的书往上一交,十有八九这件事就算完了,没想到没过几天。
当日火场,与公主殿下相识的那位“方姑娘”却领着林堂上门拜访。
孟平对这位“方姑娘”倒是有些好奇,一来这姑娘他不是头一回接触,他知道她在追查祁家的旧事,二来她跟在昭华公主身边的时候,也不是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反而昭华公主一走,这人仿佛成了林堂的顶头上司,怎么看,都觉得这人身份不简单。
他心中抱着疑虑,与两人在正堂见面。
欣然可不管他心里面在想些什么东西,一进门便没绕弯子,直接问起王岑之这个人。
孟平记得自己同林堂说过一遍,还以为林堂没把自己的这些话转告给眼前这位方姑娘,正打算再说一遍,却被她截住了话头,问了一句:“王岑之有没有什么故交,很多年没有联系的哪一种?”
孟平心想这种事情他怎么会知道,却又不好直接拿这话呛她,便摇头道:“我所知的也不过是坊市间流传的一些言语,姑娘要想知道更详细的,不如直接去王家问问,左右离的不远。”
欣然与林堂从太守府出来,也算是一无所获,没别的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再走一趟王家。
出徐州城到原和县距离确实不远,脚程不用半日,不过欣然懒得走路,非让林堂给她找了辆牛车,就让林堂一个人跟着,把其他人往徐州城一丢,便慢悠悠的原和县去。
她坐在稻草上,抽了一根稻杆在手里不知编着什么东西,也没瞧见林堂一脸的抑郁,自言自语般的突然开口问了句:“你说这世界上有护身符吗?”
若不是这牛车就他们两个人,林堂还以为她这话不是跟自己说的,他“啊”了一声,也没听清她突然说的是什么。
欣然把手里的稻草编成一把巴掌大的小扇子盖在自己半张脸上,一仰头躺在了身后的稻草上,叹了口气,无奈的重复道:“我说,你们这世界有护身符这种东西吗?”
林堂这回倒是听清楚她说了什么了,意思也理解了十***,便笑着回道:“这您得去寺庙里求。”
“就是说有呗!”欣然望着天上飘过的片片白云,眉头却微微蹙了蹙,接着道,“那你觉得跟皇家的免死金牌比起来,哪个更好使?”
“当然是免死金牌好使了,”林堂一边赶车往前走,一边笑着道,“不过您为什么会问这么奇怪的问题?”
欣然喃喃道:“我就是在想,既然已经给我发了免死金牌,又为什么要让我赶**命呢?”
她把稻草扇子捏在手里,挡住头顶落下来的阳光,夏末的日光依旧热烈,穿过草叶间隙,一闪一闪,扑朔迷离。
林堂又听不清她在说什么了,又“啊”了一声。
欣然这下不跟他瞎聊了,回了一句:“赶你的车。”
来原和县之前,欣然便做好了在王景闵家门口再次碰壁的心理准备,毕竟凤兰乔的性子,只怕不会那么好应付,然而事情却很显然出乎了她的意料。
欣然与林堂还没到王家大门口,远远的便瞧见那低调的府邸前的匾额上飘着白布,在漆黑的大门上格外刺眼。
两人于是也没进门,在王家附近的商铺打听了一番,才知道,原来是王家的老爷子前几日过世了。
王家老爷子,说的不就是王景闵的父亲,王岑之吗?
欣然吃了一惊,便借着吊唁的名义进了王家的大门。
这一次,门房倒是没有再提什么凤兰乔的喜好,整个王家都被一股悲戚的氛围环绕。
欣然与林堂见到了王景闵,他人消瘦了些,脸色瞧着不太好,凤兰乔陪在他身边,眼里满是担忧和关切。
一见到凤兰乔,欣然不由得便想到了画堂春的大火,也不知道她可有听说,这般想着便下意识多看了她两眼。
巧的很,欣然看她的时候,正好也对上了凤兰钱投过来的探寻的目光,欣然有几分尴尬和心虚的摸了摸鼻子,若无其事的撇开了与她对视的目光。
鉴于王家眼下的情况,欣然也不便多问,王景闵的状态似乎也没心思同人讲些什么事情,倒是两人要离开的时候,有个侍女跑过来拦住了欣然的去路,说是凤兰乔想请她见一面。
欣然有点纳闷,上次与祁念见凤兰乔,她是易过容的,易容后的模样她自己对着镜子瞧过,欣然有九成的把握不会被人认出来,那凤兰乔为什么无缘无故的突然想要见自己一面。
她心中虽然疑惑,但还是把林堂放在门口,随着侍女离开了。
过了垂花门便是府中女眷居住的地方,欣然跟随侍女走进一处僻静的院子中,一眼便瞧见了正坐在堂屋内的等候她的凤兰乔。
“夫人找我有何要事吗?”欣然率先开口问了。
凤兰乔嘴角挂着笑,屏退了在旁服侍的婢女,才望着欣然,道了一句:“劳殿下您亲自跑一趟,此行可是为了王家的一桩陈年往事?”
她一说话,欣然愣了一愣,才明白,原来她是知晓自己身份的,不过这客气的模样,怎么觉得她对自己还抱有几分尊敬,难道是笑里藏刀,装出来的?
欣然心中一边暗暗揣测一边笑着回道:“夫人难道知道,我此行所为之事?”
凤兰乔眼睛里带着几分疲惫,道:“这些年总瞒着这件事,日日夜夜担惊受怕,我也乏了,如今人已经死了,说出来了您一桩心事,省去王家以后的麻烦,还望殿下知晓之后,莫要再来打扰。”
欣然听着凤兰乔静静说完这一番话,眼眶忽的红了,声音也哽咽起来。
这便是想到了伤心事,欣然便试探着问了句:“你……是不是已经知道画堂春的事情了。”
凤兰乔点了点头:“听说了,一个没活。”
欣然也不知该从何安慰她,闷了半晌只道了一句“节哀顺变。”
她整理了情绪才慢慢说道:“我听说孟太守从画堂春大火中抢出一堆旧帐,我便知道又要有人找上门了,不过看到是您来,倒也合我心意。”
凤兰乔苦笑着道:“你好奇的应该是父亲为什么能活到现在吧?”
欣然点头,索性也与她坦白:“是,我还好奇你嫁进王家真的只是个偶然?”
凤兰乔会心一笑,道:“我嫁进来确实是个偶然,但准许我嫁进来,却是叶依晗的报恩。”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