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五霸秦穆公传-牛贩子弦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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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穆公将头使劲摇了几摇,对蹇叔说道:“若待行吊而出师,往返之间,又几一载。夫用兵之道,疾雷不及掩耳,汝老矣,休要多嘴!”

    白乙丙掏出蹇叔之密书,拆而观之,内有字二行,曰:“此行郑不足虑,可虑者晋也,崤山地险……余收尔胥焉。”

    孟明视吃了一惊:“吾等此次出师,乃是秘密而行,因何为郑人所知?还要前来犒军!”

    秦穆公撤兵之后,留下副将杞子、逢孙、杨孙为郑国守卫郑之北门。忽见郑晋讲和,公子兰归郑,立为世子,忿然曰:“郑捷无礼,我等为他戍守郑城,以拒晋兵,他却投降晋国,连个招呼也不打,眼中还有我大秦吗?”——郑捷者,郑文公之大名也。文公姓姬,名捷,史以文公显。知捷者,不多矣。

    杞子三人,相约找郑文公质问,文公避而不见,但供养如旧。三将无计可施,遣人面见秦穆公,告以晋郑结盟、公子兰归国之事。

    秦穆公闻之大怒,有心出兵伐晋,自忖非其对手;伐郑呢,中间又隔着一个强晋。何况,背晋而撤兵,曲又在己,左思右想,还是忍了吧!

    这口恶气,秦穆公能忍,杞子他们不能忍。郑文公贵为国君,我等见之不易,可你公子兰算什么,世子一个。况且,汝这世子又当得不甚光彩。周制,世子就是储君。储君之确立,必须是国君之嫡长子。

    公子兰呢?郑文公之庶弟,以弟来做世子,闻所未闻。莫说杞子他们,就是郑人,也有些瞧不起子兰。

    于是,便有不少人拿子兰开涮,也包括杞子他们。

    一次,杞子、逢孙、杨孙驱车进城,与子兰相遇,为争道差点儿打了起来。

    一年多之后,郑文公驾崩,子兰堂而皇之地当上了郑国之君。他一上任,便拿杞子他们开刀,将其军费三减其一。杞子又气又恨,商之于逢孙、杨孙曰:“子兰未曾为君之时,我等尚且奈何不得!今既为君,我等只有听任摆布的份儿了。但也不尽如此,我等虽为郑戍守北门,可我等终是秦人,终有回秦的时候,何不趁着子兰新立,国人未服之时,上书吾君,请他潜师袭郑,郑可得也。既得郑,我等便是头号功臣,是留郑还是回秦,岂不进退自如?”

    逢孙曰:“袭郑倒是一个不错的主意,但郑与秦之间,毕竟隔着一个晋国。而晋文公又为当今之霸主,吾之主公敢不敢越晋而袭郑?”

    话刚落音,晋文公驾崩之噩耗传入郑国,杞子举手加额曰:“晋文公已薨,他人不可道也。此天赞吾等成功!”遂遣心腹之人归秦,言之穆公曰:“郑人使我等掌北门之匙,若遣兵前来袭郑,我等内应,郑可灭也。晋有大丧,必不能救郑。况郑君嗣位不久,守备未修,此机不可失也。”

    秦穆公听了来人之言,忙召百里奚和蹇叔商议。二相同声进谏曰:“秦郑相距千里之遥,此行是否成功,关键要看行军是否隐蔽。从秦到郑,晋乃必经之路,况又千里奇袭,岂能隐蔽得了?崤函有险,东道不通,若是被人半路截杀,必败无疑!夫以兵戍人,还而谋之,非信也;乘人之丧而伐之,非仁也;成则利小,不成则害大,非智也。有此三失,老臣以为万不可行。”

    秦穆公满脸不悦道:“寡人三置晋君,再平晋乱,威名著于天下。后因晋侯周成王时,分封诸侯,爵分五等:公、侯、伯、子、男。晋为侯爵。败楚城濮,遂以霸业让之。今晋侯已薨,天下谁为秦难者?郑如困鸟依人,终当飞去。乘此时灭郑,以易晋河东之地,晋必听之。袭郑之事,就这么定了。”

    蹇叔曰:“诚如主公所言,郑丧君在先,晋丧君在后,何不遣使吊晋吊郑,以窥郑之可攻与否?不能因杞子一言之故,便匆匆发兵。”

    穆公将头使劲摇了几摇曰:“若待行吊而后出师,往返之间,又几载矣。夫用兵之道,疾雷不及掩耳,汝老矣,休要多嘴!”

    写至此,不佞又气又羞。

    所气者何也?

    秦穆公当年,闻百里奚贤,生尽千方百计,把他从楚国弄了过来。又因百里奚之故,引来了蹇叔,仅仅一番谈话,便拜之为上大夫、上卿、右庶长,与百里奚同秉朝政,谓之为“二相”。那时,蹇叔是七十一岁的老人了,没有见秦穆公嫌他老,如今,国家大了,国势强了,便嫌他老了,还说出如此不敬的话。汝说气不气人?

    但话又说回来,蹇叔当年,是何等的自尊?若论他的智慧,公子无知为君之时张榜招贤,他若肯屈就的话,不说混个大夫,混个士总是没有问题,可他不愿屈就;甚而,也不让百里奚前去屈就;虞未亡之时,其友宫之奇为虞君之师,而兼首辅之臣,因他一句话,百里奚当上了大夫,可他什么也不当,甘心情愿地迁往鸣鹿村,做隐士去了;因百里奚之荐,秦穆公遣公子絷携重礼去鸣鹿村请他出山,他却推三推四……如今,为了大秦,为了大秦的强盛,呕心沥血地奋斗了二十七年,却落了个“汝老矣,休要多嘴!”他竟然忍了!汝说他羞不羞?

    百里奚见秦穆公玩了蹇叔一个大没趣,自知劝也无用,起身说道:“吾等老矣,吾等告辞了。”

    秦穆公也不挽留,待“二相”离去后,密召来人进宫,告之曰:“请汝还报杞将军,明年二月上旬,吾师当至郑之北门,请他做好内应的准备,不得有误。”

    来人诺诺而退。

    秦穆公又传旨一道,宣“三帅”进宫见驾。

    “三帅”闻召而至。穆公曰:“杞子遣使密告寡人,郑之北门之钥匙,为其军所掌,单等吾军来到,便献出北门。此乃天赞之机,寡人欲要汝等率兵前去袭郑,汝等有没有这个胆量?”

    “三帅”异口同声道:“莫说主公要臣等去袭郑,就是要臣等把天戳个窟窿,臣等也敢去干!”

    “好,寡人要的就是这句话!此次兴兵,不同往年,需千里跋涉,要讲究一个密字。故而,兵不在多,贵在精,汝等回去之后,就军中挑选三千名精干的将士,由汝等带领,再配以三百乘兵车,择日而发。届时,寡人当去东门外为汝等饯行。”

    “三帅”齐声回道:“敬从主公之命!”

    出师之日,秦穆公偕公子絷、内史廖、公孙枝、繇余、伯乐等一班重臣亲至雍城之东门,为“三帅”饯行。

    “三帅”喝过饯行酒后,引吭高歌。众将士和之。

    所歌者何?

    秦风·无衣这是一首昂扬的军歌。其中描写了秦军上下一心、同仇敌忾的热忱。当为针对西方蛮族入侵而发。翻译成为白话文为:

    谁说没有军衣?你我伙穿战袍。国君起兵抗战,修好咱们的戈矛,共同对敌胆气豪!谁说没有军衣?你我伙穿布衫。国君起兵抗战,修好咱的剑戟。同心协力上前线!谁说没有军衣?你我伙穿下装。国君起兵抗战,修好咱的刀枪。同仇敌忾上前方。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君于兴师,修我戈矛。

    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

    君于兴师,修我戈戟。

    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

    君于兴师,修我甲兵。

    与子偕行。

    歌声嘹亮,响彻云霄。连秦穆公也受到了感染,跟着歌了起来。歌毕,西乞术将大旗哗哗地摆了三摆,大军正要出发,百里奚、蹇叔急匆匆地赶了过来,后边还跟着七八个奴仆,有的抬着酒,有的拎着酒具。秦穆公冷眼观之。

    “三帅”见“二相”到了,忙跳下战车,以礼相见。

    “二相”命奴仆斟酒,为“三帅”饯行。“三帅”一一饮之,抱拳说道:“儿等君命在身,不能以大礼行之,二老多多谅解,多多保重!”说毕,正要掉头登车,“二相”嚎的一声大哭道:“哀哉,痛哉!吾见尔之出,不见尔之入也!”

    这一哭,把秦穆公给哭恼了,遣随侍之寺人前来责问:“吾军将发之时,尔等前来号哭,以沮吾之军心,该当何罪?”

    “二相”泣之对曰:“臣安敢哭君之师,臣自哭吾子耳!”

    寺人还报穆公,穆公冷哼了一声,传旨启驾。

    白乙丙欲要上前拦驾,被蹇叔叫住:“汝要做甚?”

    白乙丙道:“孩儿不想去了。”

    蹇叔道:“不可。有道是‘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吾父子食秦重禄,不可临阵脱逃。老父这里有密书一封,交付吾儿,吾儿可依老父书中之言行事。”

    白乙丙双手接过密书,藏于盔甲之中,道一声再见,含泪登车。西乞术亦登车,但一脸的凄楚。唯有孟明视自恃才勇,以为此行,必能成功,恬不为意。

    大军既发,蹇叔上书穆公,以年老多病为由,请求辞职还乡。秦穆公也觉着前番把话说得太重,当面致歉,但辞职一事没有答应。蹇叔既铁了心要辞职,管你秦穆公允不允,这朝是不再上了,躺在家中装病。不佞笔至于此,心中分外恬意。这才是不佞心中的贤人,当年的蹇叔!

    百里奚见蹇叔装病不朝,直造其家,对蹇叔说道:“奚并非恋栈,更不是不愿陪兄归隐鸣鹿村,所以苟留于此者,尚冀吾子生还一面耳!贤兄何以教我?”

    蹇叔曰:“秦兵此去必败。贤弟可密告公孙枝,备舟楫于河下,万一三犬子得脱,接应西还,切记,切记!”

    百里奚曰:“贤兄之言,弟当照行。多谢了。”

    秦穆公见蹇叔归意已决,勉强允之,并赠以黄金二十斤,彩缎二百匹。

    蹇叔离秦之日,百官俱来相送,至郊关而还。唯有百里奚一直将他送至晋界,挥泪言道:“不出一年,弟当去鸣鹿村,与贤兄相会,珍重,珍重!”

    蹇叔亦是老泪纵横,一边挥手,一边说道:“贤弟亦珍重!吾前日之言,切记,切记!”

    直到看不到蹇叔的车子,百里奚方掉头回了雍城,直造公孙枝之门,手握其手,告以蹇叔之言,如此恁般:“蹇叔不托他人,而托大夫,以大夫忠勇,能分国家之忧故也。大夫不可泄漏,当密图之。”

    公孙枝曰:“敬从相国之命。”

    送走了百里奚,公孙枝便命心腹家将,密去准备船只,如此,如此。

    却说孟明视见白乙丙领了父之密书,还道他有破郑奇计在内,是夜,安营已毕,特来索看。

    白乙丙掏出密书,拆而观之,内有字二行,曰:“此行郑不足虑,可虑者晋也。崤山地险,晋人御师必于崤。崤有二陵焉,其南陵,夏后皋之墓地;其北陵,文王之避风雨处也。必死是间,余收尔骨尔骨:尔,你。骨,尸骨。焉!”

    孟明视掩目急走,连声曰:“咄咄!晦气,晦气!”

    白乙丙也道父亲有些多虑了,将书撕作碎片,弃之于地。“三帅”休息一夜,引军继续东行。自冬十二月丙戎日出师,至来年春正月,来到洛阳。将至北门,孟明视曰:“此乃天子之都,虽不敢以戎事谒见,敢不敬乎?”传令左右,皆免胄下车,徒步而过。

    胄者,帽也。古代作战时戴的帽子。说白了就是青铜头盔。周制,诸侯国的军队,不能携带兵器穿行于天子的辖区,否则,就是谋反。如果非要经过天子的辖区,需要打扮成平民的样子,把皮甲卷起来,头盔放到包里去。可孟明视没有这么做,只是让将士脱下头盔。

    元帅对周天子尚且如此不敬,将士们还在乎什么,一个个跳下战车,免去头盔,那头只是朝北门城头胡乱地点了一点。前哨褒蛮子,霄山之四大王也,随孟明视投秦后,经孟明视力荐,封为牙将,这一次袭郑,被拜为先锋。

    褒先锋还没走过都门,一跃而起,跳上战车,扬手一鞭,那车如飞而去。

    孟明视叹曰:“假使人人皆如褒蛮子,何事不成?”

    众将士哗然曰:“吾等何以不如褒蛮子?”

    于是,争先振臂呼道:“有不能趋乘者,退之殿后!”——凡行军以殿为怯,军败则以殿为勇。——此言殿后者,辱之也。一军凡三百乘,无不超腾而上者。登车之后,车行迅速,如疾风闪电一般,霎时不见踪影。

    此前周襄王已获秦军袭郑之消息,特遣小弟王子虎同王满孙,往观秦师。

    王满孙者,周襄王之孙也,是时也不过十四五岁,本来没有往观秦师的任务,是他自己要求去的。

    二人往观回来,回复襄王。

    周襄王沉默良久,方向王子虎问道:“卿以为秦师袭郑可得手乎?”

    王子虎回曰:“秦师如此矫健,天下无敌,何况郑乎?郑必败无疑!”

    王满孙听了,似笑非笑。

    周襄王感到有些奇怪,问之曰:“尔童子因何发笑?”

    王满孙回曰:“王叔有些高看了秦师。”

    周襄王道:“说下去。”

    “周礼,过天子之畿,必卷甲束兵而趋。而秦师所过,岂止天子之畿,而是天子之门,尚且免胄,无礼之者,莫过于此也。又超乘而上,其轻甚矣。轻则寡谋,无礼则易乱。此行也,秦必有败x之辱,不能害人,只自害耳!”

    周襄王将头轻轻点了一点。

    百里奚落魄之时,为人牧牛,路遇马贩子弦高。弦高者,郑国人也。经弦高点拨前去洛阳投奔王子颓,几经磨难,方为秦相。而弦高却没他这么幸运,贩了几年马后,改为贩牛,来往于洛阳和列国之间。

    此人虽为商贾之流,倒也有些忠君爱国之心。某一日买了数百头牛,往洛阳去卖。行至黎阳津,遇一故人,名曰褒他,从秦国归来。

    他乡遇知己,乃人生一大喜事,少不得对坐小酌,边饮边聊。

    “百里奚呢,贵体如何?”弦高问。

    “贵体倒也安康,只是心情不佳。”

    “为什么?”弦高又问。

    “秦穆公听信了杞子之言,遣‘三帅’率兵车三百乘袭郑。百里奚、蹇叔苦谏不听。蹇叔一怒之下,告老还乡了。百里奚虽说没有告老,但那朝却是很少上了。”

    “秦兵发自何时?”弦高不动声色地问道。

    “发自冬十二月丙戌日。”

    弦高掐指已算,秦师已发二十九日矣,再有十几日,便可抵达郑都。国人不备,又有杞子等人为秦内应,郑危矣。此事,我若不知倒也罢了,今既知之,必要设法相救。若则,一旦郑亡,我何面目回故乡也。”

    他假装肚痛,结算了酒钱,别过褒他,掉头南回,向郑国报信去了。

    行了大约半舍之地,忽又想到,牛之行速,较马远矣。我与秦军相距,顶多有三天的路程,似这等走法,我还不曾回到郑国,郑已亡矣。

    可不可这样,雇一匹良马,让随侍我的小童,自个儿回郑报信,教国君速作准备;我呢,将牛寄于客栈,再从中选出二十头肥牛,假称犒军,迎头截住秦师。秦疑我有备,改变初衷,岂不是我郑国之福!

    对,就这么办。

    “三帅”正行之间,忽有前哨来报:“郑使前来犒军。”

    孟明视吃了一惊:“吾此次出师,乃是秘密而行,因何为郑人所知?还要前来犒军!”

    白乙丙道:“吾出师虽然秘密,但千里行军,为人所知,也不算什么怪事。”

    孟明视沉吟良久道:“唤郑使前来问话。”

    不到半盏茶工夫,弦高随前哨来到“三帅”面前,双手抱拳道:“郑国下大夫弦高,奉寡君之命,携肥牛二十头,前来犒劳贵军。”

    孟明视将他仔细打量了一遍,只见他身穿锦衣,虽说胡须皆白,却是满面红光;那一双长眉下,两只眼睛虽说不算大,但却闪闪发光。

    “汝君可知吾师因何而来,犒劳者何?”孟明视乜斜着眼问。

    弦高一字一顿地回道:“贵军所来者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前行三舍之地,便是敝国之地。前年,秦晋之师围郑,郑之大夫烛之武与上国之君相盟:‘君如有东方之事,行李往来,取给于郑,犹君之外府也。’既是外府,理应前来犒师。”

    孟明视曰:“大夫既然奉命前来犒师,可有国书?”

    弦高回曰:“无。”

    孟明视将脸一沉道:“既无国书,犒的什么师?”

    弦高曰:“元帅出师之日,乃冬十二月丙戌,俟寡君得知消息,已二十五日矣。若是修书,恐失去迎犒之机,遂口授下臣,匍匐请罪。非有他也。”

    孟明视移目白乙丙,白乙丙轻轻点了点头。又移目西乞术,西乞术亦是颔首。心中暗自思道:“郑君既然遣使前来犒师,岂能不知吾之来意?既知之,岂能无备?我千里奔波,乃是为了一个袭字。看来,奇袭是无望了,既然奇袭无望,那只有强攻了。然攻之则城固而难克,围之则兵少而无继。岂止兵源之事?粮草也是一个问题,没有粮草,这仗还怎么打?罢罢罢,倒不如撤兵回秦,方是上策。”想到此处,他轻咳一声说道:“不瞒弦大夫,本帅这次出兵,乃是为郑而来。”

    弦高故作不知:“郑有何事?”

    孟明视道:“列国言三语四,言说,蛮荆对贵国背楚事晋之事耿耿于怀,欲乘郑穆公新立之机,兴兵伐郑。寡君因与烛之武大夫有盟在先,不忍坐视,特遣本帅率兵来助。”

    弦高笑曰:“没影儿的事。楚自城濮以来,尚且自顾不暇,哪有能力来向郑问罪?”

    孟明视就坡下驴道:“既无此事,本帅也就放心了。请大夫还报贵君,让他多多保重。”

    弦高假意说道:“上国之君,如此惦念敝国,敝国之福也。贵军既然为郑而来,应该随老夫去郑,休兵几日,也好让敝国尽一尽地主之谊。”

    孟明视摇手说道:“不必了。”

    说毕,传命班师。

    兵行数里之后,孟明视突然想道:我出兵之日,主公亲自到雍城东门外相送,寄于莫大的厚望,如今一无所获地回到雍城,如何向主公交代?南行不足一舍之地,有一滑国,乃姬姓之国,又是晋之附庸。向年,主公伐梁,梁之世子逃亡滑国,何不以此为借口,出兵滑国?滑破,必有厚获,犹可还报主公也。想到此,便召白乙丙和西乞术商议,二人皆曰好计。遂分兵三路,直奔滑国,一举破之,滑君逃奔于翟。秦兵大肆掳掠,子女玉帛,为之一空。

    且不说秦兵如何祸滑,单说弦高之小童,受命之后,日夜兼程,来到郑都。几经周折,方才见到郑穆公,告之以秦兵袭郑之事。

    郑穆公哈哈大笑道:“这个弦高也是,偌大一把年纪,做事却如此轻率,竟然相信一个路人的话!”

    小童辩道:“不,俺家主人一向做事甚为谨慎。况且,那路人连秦兵出兵的日子都说出来了,岂能有假?”

    郑穆公将脸一沉道:“去,小童子知道什么?千里去奔袭一个国家,中间又隔着一个强晋,会成功吗?秦穆公并不傻,他干吗要干这等傻事呢?”

    小童还要再辩,被值殿侍卫赶了出去。

    此事,不知怎的,为烛之武所知,披发跣足地来见郑穆公,谏之曰:“弦高此人,虽为商贾之流,倒也有些忠君爱国之心,排患解纷之略,因无人引荐,屈于市井之中,他的话不可不信。”

    郑穆公默想片刻,遣一内侍,前往客馆,窥视杞子、逢孙、杨孙之所为。

    内侍还报,秦之三将正在收束车乘,整顿器械。

    郑穆公大惊,急召烛之武进宫,如此这般交代一番。烛之武奉旨去见杞子、逢孙、杨孙,各赠以黄金十镒,细帛三十匹,谓之曰:“贵军久驻敝国,所供之衣食未曾短缺。但自去夏以来,不旱即涝,五谷不丰,将军固知也。老夫听人言讲,贵军久驻在外,萌生归国之心,现正收束车乘,整顿器械,不知真假,老夫也不便多问。但老夫偶得一信,秦之‘三帅’,率车乘三百,周游于周、滑之间,不知何意,贵军若欲归国,正好前去相会,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这一番话,字字如锤,敲在杞子、逢孙、杨孙的心坎上。一个个面面相觑,无言以对。

    烛之武不想使他们过于难堪,抱拳说道:“贵军何时离郑,请打个招呼,老夫亲来相送。告辞了。”

    送走了烛之武,杞子当先说道:“听烛之武所言,吾之谋泄矣。吾谋既泄,还有何功可言?不惟无功,反将有罪,不惟郑不可留,秦亦不可归矣。不如逃去。”

    逢孙、杨孙齐声问道:“兄意逃奔何国?”

    杞子曰:“齐国霸业虽失,但毕竟是一个大国,有道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以愚兄之意,想去投奔齐国。”

    逢孙、杨孙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说道:“齐国,虽为大国,但自齐桓公之后,诸子争夺君位,闹得沸沸扬扬,不如去宋。”

    杞子曰:“二位贤弟既生去宋之心,愚兄不敢勉强。人各有志,但愿后会有期!”遂引心腹十余人,投齐而去。

    逢孙、杨孙见杞子去齐,亦各引心腹,投宋去了。

    三将既遁,戎卒无主,屯聚于北门,欲为乱。郑穆公使烛之武多带金帛,分散众人,导之还乡。

    因弦高之故,郑国免去了一场亡国之祸,郑穆公饮水思源,拜弦高为军尉。自此,郑国安靖。

    咱放下郑国不表,却说晋襄公正在曲沃守丧,忽有谍人来报:“秦之‘三帅’,统兵越晋境东去,不知何往?”襄公大惊,忙降旨一道,传召众臣,前来曲沃商议。

    是时,先轸已晋升为中军元帅,所遣之谍人也已对秦兵之去向,打探得明明白白,还报先轸。

    先轸闻襄公有诏,忙驰奔曲沃,曰:“秦兵东行,乃是为了袭郑。”

    襄公曰:“如是,为之奈何?”

    先轸回曰:“先君已有所示,郭偃亦有所卜,‘有鼠西来,越我垣墙’。他既然越我垣墙,目中无我,我当击之!”

    大夫栾枝进曰:“秦有大恩于先君,未报其德,而伐其师,先君作何之想?”

    先轸曰:“此所以继先君之志也。”

    栾枝道:“元帅之言,老夫不解也。”

    先轸曰:“先君之丧,列国无不吊恤,秦不但不吊,而兵越吾境,以伐我同姓之国,秦之无礼甚矣!先君亦必含恨于九泉,又何德之可报?且两国有约,彼此同兵。围郑之役,背我而去,秦之交情,亦可知矣。彼不顾信,我岂顾德?”

    栾枝又曰:“秦三置吾君,又未犯吾境,击之,未免有些太过。”

    先轸曰:“秦之三置吾君,非为晋,乃为秦也。先君之霸天下,秦虽面从,心实忌之。今乘吾丧用兵,明欺我不能庇郑也。我兵不出,真不能矣!袭郑一旦得手,势必袭晋,谚云:‘一日纵敌,数世贻殃。’若不击秦,何以自立?”

    赵衰曰:“秦虽可击,但吾主正值守丧之时,大兴兵革,恐非居丧之礼。”

    先轸曰:“礼,人子居丧,是为孝也,人人可以居之。然,剪强敌以安社稷,非人人皆可为之。况社稷之事,大于家事,岂能为一私之家事,而弃之社稷不顾么?诸位若是墨守成规,轸请一人独往!”

    胥臣、贾佗起身说道:“元帅如欲击秦,吾二人愿为元帅先锋。”

    先轸、胥臣、贾佗,皆为先朝老臣,且有从先君十九年流亡之功,他人不可比也。

    既然三位老臣力主击秦,他人还有何话可说?晋襄公击案说道:“就这么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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