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蝉与冬雪-毕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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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再难舍也要分开

    每个人都要开始新的篇章

    愿我们每个人将来也不会觉得彼此陌生

    临近毕业,夏凉很多时间待在学校,此刻寝室里只有他一个人,眼下那些熟悉的事物不久后就见不到了,往事纷纷扰扰涌上心头。

    依然记得他们夏天在寝室玩水枪,弄湿了一堆课本。冬天背着宿管,偷偷用电磁炉涮火锅。每天晚上如果不吹会儿牛,根本睡不着。

    夏凉的书桌扑满灰尘,才半个月没来就脏成这样。他找到一块抹布,打算把自己的座位擦洗一下。

    水龙头像是被锈住了,特别难拧,夏凉使出了吃奶的劲,咔嚓一声,他听到了什么东西断裂的声音。

    紧接着自来水从旋钮的位置喷涌而出,溅了夏凉一身。他慌忙用手中的抹布,试图塞住漏口,可惜作用不大,水哗哗地在他脚下流淌。

    夏凉将阳台水表处的阀门扳上,水好歹是关住了。他还没缓过气来,又听到有地方在吱吱冒水,惊恐地发现阀门居然松掉了。

    他继续扳阀门,这不扳还好,一扳又出事了,阀门扳过了头,怎么也关不上。巨大的水流砰的一声四溅飞射,将阳台上晾晒的衣物全打湿了。

    夏凉分身乏术,一会儿堵这头,一会儿堵那头,结果哪头都没堵上,水花把他弄得全身上下没一处干的地方。

    “呀!寝室发洪水了?”

    夏凉一抹满脸的水,发现阿磊、张秀才和欧阳羽三个人一起回来了,站在门口惊讶地看着如同洪灾过后的寝室。

    “别愣着了,赶紧搭把手。”阿磊反应迅速,卷起袖子冲到阳台上。

    他们很快知道该怎么办了,张秀才和欧阳羽到处找铁丝和塑料袋,递给夏凉和阿磊。

    他们齐心协力把这破阀门包成了粽子,水龙头虽然还在滴水,好在并无大碍,只等明天宿管叫水暖工来修了。

    瘫坐在各自座位上,夏凉先开口了:“谢谢。”

    “一个寝室的,谢什么谢,”阿磊摆摆手,“我们难道袖手旁观,然后晚上睡在‘水床’上啊?”

    “你们干什么去了?”夏凉问道。有一段时间没看到寝室三个人以上集体出动了。

    “毕业展览啊,你不知道吗?”阿磊扭过头看夏凉,“我们三个最近都在画室准备作品。”

    夏凉揉了揉太阳穴,最近事情太多,居然把毕业展览的事给忘了。

    “我们以为你一个人窝在小舍,准备什么秘密大作。”阿磊看夏凉的表情,知道他一点儿准备都没有。

    “截止日期什么时候?”

    “后天。”

    “什么?后天就截止了!”夏凉大惊失色。

    “辅导员说了,谁交不出作品,谁就再读一年。”

    阿磊话未说完发现夏凉已经飞奔而逃,寝室里的三个人面面相觑。

    夏凉回到小舍,余雪曼躺在客厅的沙发上睡午觉,电风扇呼呼转动,她额前的长发被风吹起,丝丝缕缕飘扬。

    夏凉光着脚丫走到洗手池前,拧开水龙头,清凉的水漫过手臂。

    他从画袋里掏出一沓废稿,一张张翻看,翻到最后是一张他来小舍之前未完成的画作,画上只勾勒出了一个轮廓。

    夏凉记得在构思阶段,脑海中曾浮现一幅画面,一个美丽的女人斜躺着熟睡,温暖的阳光充斥着整个房间,柔软娴静。

    余雪曼睡在夏凉的画架前面,正好充当了模特的角色。

    她蠕动了下腮帮,睫毛微微颤抖,白皙的脸颊上浮着一层柔软的光,仿佛光滑的蛋壳。她身上穿了一件花色的连衣裙,长发包裹着她的上半身,如海藻般缠绕她的指尖。

    余雪曼并不知道夏凉未经她同意便把她当作了模特,一无所知地香甜入睡。

    她在夏凉铺完一层底色后醒了,因为午睡时间太长,有些无精打采。

    “你在画什么?”余雪曼向脑后拨弄着长发,凑到画架前。

    “没什么!”夏凉紧张地挡住画架。

    “神秘兮兮地,”余雪曼洗了把脸后抓起提包,“我去上晚班了,拜拜。”

    “拜拜。”夏凉目送着余雪曼离开。

    他把画架搬到自己房间,废寝忘食地完成这幅画,窗外由白天变成黑夜,又从黑夜迎来晨曦。他吃了碗泡面又接着画画,全然不理会屋里有一股异味。

    画作在连续工作一天一夜后终于完成,夏凉站远了仔细观赏。少女在慵懒的午后熟睡,身边是电风扇和花色的窗帘,整幅画作的点睛之笔是少女嘴角若隐若现的微笑,有一种谜一般的魅力。

    夏凉仰躺在床上,不敢多睡,小憩了一阵,又顶着黑眼圈出门把画装裱好,在规定时间内送到了学校。

    毕业展览那天,同学们都比较紧张,毕竟大部分人第一次将作品放在正式场合下接受大家的审视。

    夏凉来得有点晚了,展览厅里挤满了参观的人。沿着过道依次看过去,同学们都有用心准备作品,类型繁多,可以说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有人甚至制作了一个等人高的纸壳版钢铁侠。

    夏凉找到了自己的画作,静静观赏。整幅画面是暖色调,少女似乎永远不打算醒来,睡在光耀洁白的世界,底部一张白纸上写着作品的名字。

    “《夏日熟睡的少女》。”阿磊悄无声息走到夏凉身后,念出作品名。

    “啊……”阿磊眯起眼睛,摸摸下巴,“看着总觉得眼熟。”

    “你觉得像谁?”夏凉笑道。

    阿磊蹙眉摇头:“想不起来,你该不会是临摹了女明星的写真照吧?”

    除了夏凉,恐怕没人知道模特是谁。

    “话说,你这小子挺行啊,真的是一天时间赶出了画。”阿磊竖起大拇指。

    “细节部分还有很多缺陷。”夏凉认真说道。

    “别不知足了,等会儿我们寝室的人一起聚个餐。”阿磊笑着走开。

    夏凉看过阿磊的作品,一个人正吃着包子,然后惊讶地发现包子馅是只剩半截的小人,作品名《人肉包子》,属于细思极恐的类型。果然他干什么都离不开包子,这样下去他继续做包子会很危险,天知道他脑袋里装了什么。

    炎炎夏日,在学校后面的小餐馆点上一份铁板鱼、几个小菜,就着冰啤酒,舒爽无比。

    餐馆老板与阿磊相熟,抱怨不来照顾他的生意。

    “我们快毕业,难得聚餐一次就选了你这儿,还不够照顾啊?”

    老板呵呵笑道:“你们毕业了,我也老了,今天的小菜给你们打八折。”

    一杯冰冷的啤酒下肚,竟有些许伤感,四年时光弹指一挥间,人生不可能再有这样一个四年了。

    “你搬回寝室住吧?”阿磊对夏凉说,“最后一段日子了,以后四个人住一块儿的机会很少了。”

    欧阳羽灌了一大口啤酒,攀着夏凉的肩膀说:“小夏,我和郑晓芸分手了,其实这是去年冬天的事了,我今天才跟你们说。”

    “什么,你们分手了?”阿磊惊到了。

    “她跟一个叫黄茅的人走了,什么一见钟情,全是狗屁。”欧阳羽喝多了酒,口无遮拦。

    阿磊笑道:“不就是单身吗?你看我们这里,哪个不是单身?照样过得很开心。”

    聚餐最后变成大家一起安慰欧阳羽,他依然不管不顾地喝酒,阿磊伸手夺他的酒瓶,他又抢回去,两人差点扭在一起。啤酒泡沫洒了一身。

    喝到半夜,三个人拖着烂醉如泥的欧阳羽走在校园里,他浑身脏兮兮,散发浓烈的酒臭,嘴里自言自语,路人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

    欧阳羽今天算是不顾颜面了,要知道他是个追求光鲜亮丽的人,每次都破费地将脏衣服送到洗衣店洗,然后烫平整。像个疯癫的醉汉一样出现在众人面前,这在以前根本不可想象。

    爱情果然是个奇妙的东西,让人沉迷、让人痴狂。

    今年网上爆出了许多有趣的毕业照,夏凉他们拍完了正经的学士服毕业照,商量着也搞点花样出来,不然白上四年大学了。

    阿磊提议玩COSPLAY,隔壁寝室组了一队西游记师徒四人,他们也可以搞个圣斗士出来。

    但是大家对阿磊曾经的伪娘打扮深怀恐惧,否决了他的提议,万一他扮成雅典娜怎么办。

    张秀才打听到晚上会有场毕业裸奔,参与者众多,他们正好加入进去。

    裸奔确实挺刺激的,裸奔的人很多的话,也不怕丢脸。他们商量再三,敲定了毕业裸奔计划。

    他们像地下党等待组织号召一样守到深夜,临出发前喝了几瓶酒壮胆,突然远处听见女生们的阵阵尖叫声,白花花一团的男生们呼喊着口号在马路上奔跑,看来裸奔开始了。

    阿磊迫不及待地加入裸奔大军,三下五除二脱光衣服,黑不溜秋地混进夜色中。

    夏凉不敢全脱,好歹留了条内裤。

    沿途不断有人加入裸奔的队伍,渐渐形成了一道“壮观”的景象。

    张秀才追上夏凉,全身的肥肉波浪状抖动,嘴里抱怨道:“早知道就不脱鞋了,疼死我了。”

    欧阳羽也出现在夏凉身旁,提醒道:“保安追上来了,我们快点跑吧。”

    张秀才问道。“有谁带了相机没?手机也行。”

    三个人大眼瞪小眼,除了夏凉都一丝不挂,没看出哪个地方能藏东西的。

    张秀才哀叹道:“完了,这么有纪念意义的时刻连张相片都没有。”

    欧阳羽道:“我们找找阿磊,看他有没有带手机。”

    他们费了好大劲才找到了与黑夜融为一体的阿磊,果然他也没带手机。

    “没关系,我师姐在前面等着,她准备了专业相机。”阿磊很享受这种自由奔放的感觉。

    绕了学校内湖一圈后,在回宿舍楼的路口站了一群端着相机的女生,闪光灯骤亮,男生们刚壮起的胆子碰到这么多镜头,一下泄了气,开始四处逃散。

    阿磊摆出了各种pose任她们拍照,其他三人连忙把他拖走,他们认出其中有校报记者,万一几天后出现在校报头条,可就名留青史了。

    “保安来了!”张秀才大叫一声,带头逃跑。

    手电筒的光亮闪过他们的脸庞,保安已经抓了两三个全裸的男生。还好他们逃得快,不然得在保安室待一宿,夏凉对保安室都快有心理阴影了。

    四年的大学生活终于有了一个不同寻常的结尾,阿磊果不其然上了校报,敏感部位打上了马赛克,在众人的目光注视下比画着思想者的造型,其他三人也跟着倒霉出现在了背景中。

    若干年过后,他们如果有幸再次相聚,回忆起来也不枉读过一次大学。

    毕业典礼那天,在学校的体育馆里,黑压压坐了一大片人。校长在主席台上发表演讲,夏凉没仔细听,外表强装镇定,内心却波涛汹涌。身旁有女生仰头向台上看,眼角闪烁着晶莹的泪光。

    室友们不知道去哪里了,夏凉在人群中寻找他们的身影。

    阿磊独自站在角落,耷拉着脑袋。

    夏凉安慰道:“你怎么了?高兴点。”

    “没想到时间过得这么快,一眨眼就毕业了。”阿磊昂起头,深吸了一口气。

    夏凉不经意间看见他的眼角湿润了,时光荏苒,转眼他们已相处了四年,再不舍也要分别。

    “嘿!赶紧过来合张照。”人群另一边,欧阳羽和张秀才朝他们招手。

    接下来的毕业酒席上,他们喝了许多酒,说着闹哄哄的话,啤酒泡沫在空中开花。

    阿磊向每张桌子都跑去敬酒,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辅导员的助手,特别能喝,哪知酒过三巡,他就彻底被喝跪了,攀着酒店卫生间的门直不起身。夏凉不得不去扶他,以免他一头栽进了坑里。

    “刚才那浑小子去哪儿了,想逃走吗?”酒席上传来醉醺醺的吼声。

    阿磊脸色一变,又哗啦啦吐了一地。

    “兄弟帮我去顶一下。”阿磊柔软无力的手拍在夏凉肩上,夏凉面露难色。

    “怕什么,我去,”张秀才卷起袖子,一脸豪迈,“要知道哥以前喝一斤白酒都不叫事。”

    张秀才孤身应战,没撑过一刻钟,也捂着嘴直奔卫生间,来不及赶到蹲坑上,直接吐了一地板。

    整个卫生间都没法站人了,到处是呕吐的秽物,散发着阵阵恶臭。

    欧阳羽干呕了一声,再待下去仅剩两个清醒的人也要吐了。

    酒席上依然觥筹交错,他们打了声招呼先行离开了。

    推开酒店大门,外面凉风习习,呼吸到清新的空气感觉好受了些。夏凉扶着阿磊,欧阳羽扶着张秀才,四个人蹒跚着走在夜晚的大街上。

    “今天的月亮真好看。”阿磊伸出手指,似乎想戳天上的月亮。

    夏凉提醒道:“别仰着头,注意看脚下的路。”

    阿磊目不转睛地看着月亮,两条腿扭得跟麻花一样。

    “月亮跑掉了。”阿磊痴痴喊了一声,差点跑上车来车往的马路,被夏凉一把拉了回来。

    但夏凉没抓住他多久,他强行挣脱开,绕着路灯撒欢。

    “你们知道吗?老子今天很高兴,高兴死了……”阿磊一边语无伦次地说话,一边从一个路灯跳到下一个路灯。

    夏凉扶着额头,不知该拿他如何是好。好在他这样一跳一跳的,也能回学校,虽然有点儿丢人。

    “放开我!”街对面传来一个女孩的喊声。

    夏凉警觉地四处张望,这声音听起来好耳熟。

    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孩,被两个猥琐男围在中间,一只手被抓住了,她在奋力挣扎。凌乱的长发下,夏凉看到了一张再熟悉不过的面孔,她脸颊微红,似乎喝醉了酒。

    “艾琪!”夏凉大声喊出了女孩的名字。艾琪听见夏凉的声音,愣住了。

    “帮我把阿磊拖回寝室,我现在有急事。”夏凉把阿磊推给欧阳羽,迅速穿过马路。

    “小妹,哥带你去一个好玩的地方。”扯着艾琪衣服的男人色眯眯地说。

    “可不可以也带我去?”夏凉出其不意地钻进了两个男人的包围圈,“你们带我女朋友去玩,怎么不带上我?”

    被搅了好事,两个男人大为撮火,看样子想揍夏凉。

    夏凉一把紧紧搂住艾琪,鼓足了劲说:“还用我再说一遍吗?我是她男朋友。”

    低头看艾琪的样子,整个人都倒在他怀里,醉成这样还独自在街上走,实在是太危险了。

    正好有个交警骑着摩托车路过,夏凉连忙拦住他:“交警先生,我们迷路了。”

    交警停下车,狐疑地看一眼那两个猥琐男人,他们背过身假装路过,一溜烟跑掉了。

    “请问S师大怎么走?”

    “下个红绿灯往左拐,”交警指了下路,“还有事吗?”

    “没有了,谢谢。”

    夏凉长吁一口气,终于把那两个男人摆脱了。怀里的艾琪一直没动静,低头一看,她闭上眼睛竟睡着了。也只有她才能在这种情形下睡着,夏凉苦笑不已。

    他弯下腰背起艾琪,她的长发紧紧贴着夏凉的脸庞,呼吸宛如微热的清风,吹在颈间。

    “没事喝酒干吗,还一个人喝闷酒。”夏凉仿佛对着空气讲话,背上的艾琪依然一副昏睡不醒的样子。

    艾琪的双手紧紧勒住了夏凉的脖子,眉宇间露出难过的神色,好像在做一个漫长的噩梦。

    “不要装睡了,我知道你还没醉到昏死过去。”

    似乎夏凉的话刺激到了艾琪,她恼怒地掐了下夏凉的脸颊。

    夏凉笑了起来:“这才像你的风格。”

    “我……我是不是很无理取闹,很讨人厌。”艾琪幽幽地开口问。

    “还好,至少目前我忍受得了。”

    夏凉回答的语气轻松,艾琪却难得认真起来,小手攥紧。

    “是不是和谁吵架了?”夏凉试探问道,想起那天遇见她和男朋友逛街的场景。

    艾琪点了点头,吸了下鼻涕。

    “为什么吵架?”

    艾琪苦笑一声,摇头不答。

    情侣间吵架是家常便饭,越是亲密越可能为了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吵翻天。想来,吵架的原因无非是些日常小事,说出来也毫无意义。

    艾琪柔软的手掌轻轻划过夏凉的脸庞,在他的额头上揉捏。

    “上次……你没被砸伤吧?”

    夏凉揶揄道:“你那准度不去校队扔铅球,真是可惜了。”

    “好啊,你居然还学会调侃了。”艾琪好不容易积攒的温柔劲,瞬间泄光,又恢复了刁蛮的模样,开始扯夏凉两边的腮帮。

    “你别老晃啊,我背不动你了。”夏凉叫苦连天。

    过了一会儿,艾琪安静下来,传来一阵微弱的抽泣声。她把头埋在夏凉肩膀上,嘴里咬住他的衣服领口,不知是泪水还是口水糊了他一脖子。

    “夏凉,你给我记住,是我甩了你!”

    “嗯。”夏凉望着夜空中的明月,轻声回应。

    “你后悔吗?”艾琪似乎仍期待最后的峰回路转。

    夏凉沉默不语,心中却升起波澜。小艾,能遇见你是我一生的幸运,哪怕无法携手后面的路程,但我无时无刻都希望你能快乐。

    这些话咽在心里,未能说出口,艾琪等到的只是长久的沉默。

    “夏凉,你这个大傻瓜!”艾琪扯着夏凉的耳朵喊道。

    夏凉闭上眼睛,默默忍受着高分贝音波的冲击。

    艾琪还不解恨,张嘴一口咬住夏凉的脖子,简直变成了一个甩不掉的吸血鬼,“恶狠狠”地趴在夏凉的背上。

    到了校门口,一辆电动车驶过他们身旁,猛地停住了。

    “艾琪?”电动车上的男生回过头喊道。

    借着路灯,夏凉看清了男生的脸,如果没记错的话,他是艾琪的男朋友。

    “你有事吗?”艾琪没好气地说。

    “我怕你出事,所以出来找你,”白方低下头,满是愧疚之情,“……对不起,今天可能说话冲了一点儿。”

    艾琪哼了一声,似乎认为他的道歉理所当然。白方看上去是个脾气温和的男生,没有好好先生一样的耐心,估计很难忍受艾琪的脾气。

    夏凉把艾琪抛到车后座上:“总算物归原主了。”

    艾琪抱怨道:“好痛,你不会轻点吗?”

    “你是?”白方第一次见夏凉。

    “哦,我是她的朋友,路过见她喝醉了,所以背她回来。”

    白方无心追根问底,注意力转向艾琪,关切地摸着她额头说:“你的眼圈都是红的,你今天喝了多少酒啊?”

    “不是喝酒喝的,”她小声说,“……是我自己揉红的。”

    “要不要给你熬点解酒汤。”

    “不要啦,你熬的汤很难喝……”

    趁这对小情侣打情骂俏之际,夏凉悄悄进了校门。

    “夏凉!”背后传来艾琪的喊声。

    夏凉停住脚步,等待她的下一句话,但这下一句话迟迟没有说出来,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千言万语萦绕心头,最后只化为无言的寂静。

    他挥了挥手,继续走自己的路。

    月光洒在学校的池塘上,波光粼粼,粉红的睡莲合上了它的花瓣。

    吉他社的人三三两两地坐在草丛里唱歌,有人唱起了张震岳的《爱我别走》,声音和原版有几分相似。

    “爱我别走,如果你说,你不爱我……”

    忘了是什么时候的事,某人想听他弹这首歌,可他一直没去学,也算是一件遗憾的事吧。

    夏凉一路向前,没有回头,直到感觉再也不会遇上她,心里空缺了一块。

    再见了,小艾。

    世上有一种叫缘分的线,把每个人缠在一起,夏凉和艾琪的那根线越拉越长,不知不觉间这根线已经悄然断裂。

    寝室里一股浓重的酒臭味,阿磊和张秀才躺在床上呼呼大睡,卫生间哗啦啦响着水声,欧阳羽哼着歌在洗澡。

    夏凉推开窗户,楼下的梧桐在夜风中摇晃树冠,叶子飘到窗台上,撒落一地。

    “你这家伙,把他们两个扔给我,自己跑去干吗了?”欧阳羽擦着湿漉漉的头发出来。

    “我看到一个朋友了。”

    “什么朋友让你那么激动?”欧阳羽旋即哦了一声说,“是不是碰到喜欢的女孩了?”

    “长得漂亮不?”

    “嗯,她很漂亮。”夏凉看着窗外的夜景,平淡地回了一句。

    “有她的电话号码吗?趁我们还在,帮你去要一个?”

    突然一股酸楚涌上心头,夏凉双手掩面,说不出来的难受。再睁开眼,眼前一片湿润,灯光变得晶莹迷蒙。

    “今天喝酒喝多了。”夏凉擦了下眼睛,笑道。

    熄了灯,夏凉爬上床铺,躺在那张有点发霉的竹席上。阿磊和张秀才的打鼾声此起彼伏,配合默契。

    欧阳羽说道:“过两天我就要回老家上班了。”

    “这么快?”

    天天吃喝玩乐的日子,也到了结束的时候。

    “宿管说这个星期内,整栋楼必须清空,到时候不想走也得走了。”

    幽蓝的光斑在天花板上游走,不知道光源在哪里,印象中在寝室住的每个晚上都能看见这块光斑,仿佛一个神秘的通道,穿过它就能到另一个世界。

    夏凉伸出手,光停留在指尖,忧郁而宁静的蓝色,似乎在向他告别。

    他们四人并排站在寝室的阳台上,看着对面的楼发呆。去年夏天,那栋楼还属于一帮大四生,现在已经被大一新生们占据了,而如今他们也将重复这一过程。

    这栋老旧的宿舍楼不知道搬进搬出过多少次了,每个人只是它的匆匆过客,偶尔有它曾经的故识前来看望,抚摸着留在它身上属于他们的印记,欢笑依旧,可已不同往昔。

    “我们走了。”欧阳羽叹息一声,提起行李。

    张秀才也是今天走,只有夏凉和阿磊还留在这座城市。

    宿舍的楼梯间,随处可见拖着行李箱的同学相互道别后离去,虚掩的寝室内满地狼藉,空无一人。

    他们两人在校门口拦了一辆出租车,关上车门。

    “拜拜。”

    “拜拜,一路顺风。”

    男人们的告别没有太多伤感,只互相道一声珍重,就足够了。

    送走了他们两个,夏凉和阿磊一路沉默。

    “幸好你还在。”阿磊心情好了点。

    “有可能吧。”

    “你也要走吗?”阿磊拉长了脸。

    “或许一直留在这座城市也不一定,我挺喜欢这里的。”

    阿磊推了夏凉一把,笑道:“你这小子,学会说话绕弯子了。”

    一辆公交车开了过来,阿磊跳上站台:“我回包子铺干活了,有空过来找你。”

    开始的时候,预想过各种各样的告别,真到了告别的时候却如此平淡,或许生活的本质就是平淡吧。

    忧伤的吉他弹唱响彻小巷,娇艳似火的石榴花越过墙头,吐露芬芳。

    长亭外,古道边

    芳草碧连天

    晚风拂柳笛声残

    夕阳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

    知交半零落

    一壶浊酒尽余欢

    今宵别梦寒

    长亭外,古道边

    芳草碧连天

    问君此去何时还

    来时莫徘徊

    天之涯

    地之角

    知交半零落

    人生难得是欢聚

    唯有离别多

    苍海抱着吉他坐在台阶上,闭目陶醉地哼唱。

    今天他们一样都送别了好友,这首跨越了一个多世纪的歌谣,如一汪清泉潺潺在心底流动。

    苍海唱完《送别》后,又弹起了夏凉填词的原创歌曲。

    夏凉坐在台阶上听苍海唱歌,夜晚的星辰不难看见,但能看到流星的人可谓是幸运。那些流星在寂静的宇宙,不知道经过了多少光年,穿过了多少尘埃与碎片,才到达这颗星球。

    知了在树上肆无忌惮地鸣叫,一阵清风拂过院子中央的花草,世界安静地听着歌谣。

    歌曲结束,苍海闭上眼睛,仿佛在回味一顿美妙的大餐。

    苍海突然说道:“我也该离开了。”

    “你去哪儿?”

    “只要能实现我的音乐梦想,哪儿都可以。”

    “陈恩雨呢?”

    苍海正在喝水,听见夏凉这句话,全喷了出来。

    “不要跟我提她,我现在才发现保持一份美好回忆的方法,就是不要再见当事人。”

    他和陈恩雨到底怎样了,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多年后,夏凉没想到的是,苍海一直在唱那首他填词的歌。每次巡演到陌生城市,唱这首歌前,他会告诉观众这首歌的歌词是谁写的,然后述说一段关于那个小镇、那座四合院的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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