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晴空高朗。把百合花球茎和最后一批郁金香花种进去时已是傍晚，小山群罩上了一层紫色。今日凄冷，穹苍低沉，一片灰蒙蒙的，看上去像是要下雨或是下雪。

    昨日很晦气。我感到自己糊里糊涂的，好像仍在雾里云端。信写了太多，心却仍然没有安定下来，部分原因是摩霍克航空公司星期三晚上罢工，我准备星期四一早从基恩飞往纽约。整整一个月就这么零打碎敲地过去了，再加上每个周末不是干这就是干那。诗灵去了，脑海中不再有诗句浮现，紧绷的弦松弛了。

    我自己本身是松垮的，现在需要的是一种约束，一种秩序的重建来抑制对大量来信想作复的意愿，抑制《爱的种种》出版后带来的兴奋。我现在是心牵两头，需要从自我内部调整。从事正常工作的人是不可能懂得如何安排一天的时间，这样的一天是无需遵从任何外界强加的模式的。天变短了，下午四点半屋内就得开灯。既然养花种草的季节已过，就得找一些日常家务活来做，比如（这想法太可怕！）整理资料室。每日清晨要持续记这本日记，然后至少为计划中的那本书誊写修改一首诗。此书是为一九七二年春庆贺我六十岁生日而写的。如果说有什么动机的话，那就是不停地自我调节、自我挖掘，为了那永无尽头的旅程持之以恒地加足马力。

    我于此地生活给人的另一个印象就像是信息交换场所。过多的信息同时传送进来，电脑便崩溃了。昨天下午Z歇斯底里地打来两次电话。这使我回忆起自己那些糟糕的往日——心烦意乱、哭泣、自我调整、痛苦到不可自拔的日子。这一年Z很不顺，先是亲人去世，后来又失了业；与此同时她又想写一本颇有难度的小说（有关种族问题，对此她极为熟悉）。

    不知为什么我们开始争论起来——不为别的，竟是为了畅销书一事。所有有雄心的作家都会这样说：“我不会为了写一本畅销书而放弃原则！”好像他们本来是可以写畅销书的！也许畅销书中有一些纯粹是名不符实，但总的说来我相信每个作家都是尽力而为的。好的作家才能写出好的畅销书，就像好的工匠才能制作出上乘的工艺品。一个专业作家决不能对畅销书持有轻视态度，认为只要他愿意就可以写得出。并非如此，问题是在于如何去观察，如何去写作。一些很伟大的作家——狄更斯、乔伊斯、特罗洛普、海明威——写的书一直都是畅销书。还有一些伟大的作家——比方说，弗吉尼亚·伍尔夫写的书总不畅销，或者只是偶然畅销（《岁月》曾是一本畅销书，但不是她写的最好的一本书）。就目前的销售行情来说，“畅销”只不过是一个机遇问题，理解了这一点，我们无非是怀着最好的希望尽己所能罢了，唯一不凭借机遇的是我们扪心自问是否达到了自己心目中的水准。

    听着由英国皇家学院合唱团演唱的沃恩·威廉斯的弥撒曲，我开始了新的一天。有些日子只有宗教音乐才起作用。置身在永恒之光中，日常琐事的烦恼便消逝了。这一切都在于走进那永恒之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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