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居日记-4月13日
首页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书架
    地上的雪融化了,可以一目了然地看到门前草坪上纵横交错的田鼠坑道。昨日是真正的春天初始,空气是这般芳香,心情是如此的怡然。我甚至出去用一把旧笤帚清扫草坪上的碎石(铲雪机把车道上的砂粒溅到花坛和草坪上)。然而随着柔和的春天而来的是一种要开始户外工作的疲倦心理,还有春天将会过去,我将难得见到X的哀伤。似乎有时候对我来说,在这所房里我无所适从,只不过是在等待着不会或者是不能来的人。

    卡洛尔·海尔布伦的到来并没有使我愉快起来。她是昨天从哥伦比亚来的。她认为我最出色的——她认为我作品中的所有新东西——是谈独居。昨晚我痛哭着,好似一所监狱之门关闭了。当然这只不过是一种情绪。独居是我这里的生活。我选择了它,最好还是继续下去,尽最大可能摆脱绝望的困境。

    昨天《时代周刊》里有这样一段话,选自瓦勒瑞翻译的《历史与政治》一书:

    就在我们的眼皮底下,一个新的社会正在形成,一个广博的、比中世纪缺少神学、比我们的“人文”祖先缺少情感和更具象的公民世界正在形成。它不是建立在超现实之上,而是着眼于此时此刻;它的有力之处不是出于感情和观念方面,而是来自事实和必然的结果。它的领域仅限于地球;它的组成部分是人、种族和国家;它所产生的道德力量是文化;它所创造的自然力量是区域与气候;它的指向引导理智;它的信心是直观秩序——也就是相对谦卑的教条,即上帝是理智的。

    趁着春意盎然,我决定带卡洛尔到沃纳家“惬意的动物农场”去看看。我已好长时间未能来这里了,原因是害怕在泥泞季节陷住,这样的事只会在冬天里偶有发生。对我来说,到那里历来像是回家一样,因为格雷斯,这个大家族的女管家,是我在纳尔逊的最好朋友之一。再者,还因为爱斯莫拉尔多,一年夏天我借用的毛驴也在那里,我一定要抱抱它,抚摸它软软的长耳朵和光滑柔润的鼻子,把糖块一块一块递给它,让它咀嚼。

    经过一个冬天,农场看上去比以往更显萎缩地沉陷在大地上。它伫立于山头之上,下面池塘附近分散点缀着孩子们的住房。农场后面是高矗的牛栏。过去农场近旁有一棵繁茂的榆树,去年不得不将它砍掉。当你抬头看时,心里琢磨着少了点什么,那空荡的空间中本该有些什么的。

    总有那么四五辆车停在附近,我在这些车身后停了下来。一条狗不停地吠着。牛车下一只猫在打盹儿。有片刻工夫我们站在那里四下观望等待着,然后是格雷西,格雷斯·沃纳的孙女跑出来迎接我们。自从珀里·科尔去世后,格雷西一直照看我的园圃。接着是格雷斯自己出来迎候我们,我把她介绍给卡洛尔。格雷斯瞧上去显得有点更加驼背和苍老。

    在过去这些年里,我常带朋友们到这里来,好像是带他们到一处遗失在山头上的秘密珍宝之地一样,因为像这样的农场已所剩无几,很难再在什么地方看得到了。格雷西看上去十七岁左右,但现在她一定有二十多岁了,修长匀称的身材,松松的披肩长发,有着外祖母似的蓝眼睛。这一家中的每一个成员对动物和孩子都充满了极度的热情,但不知为什么却是格雷西在所有的农场活计之外腾出时间来喂养不计其数的可爱的小动物,精心照料它们。也正是她带领我们到小棚屋或是一个又一个的谷仓走走看看。这些小棚屋像是魔术盒,打开后露出一些可爱的生灵。

    我们首先走进了牛棚,它属巴德管辖范围。巴德是格雷斯·沃纳的长子,他和妹妹海伦一起经营农场,每年秋天他都把他的高头大马牵到我的地里刈草。此时牛都在户外,牛棚内可以闻到一种甜丝丝的氨水味。我们摩挲着三头钝鼻子、浑身黑白相间的花牛犊的额顶,它们被拴在柱子上。这农场的动物从未有什么畏惧感,它们已习惯了被温柔地照料。

    接着我们来到好多魔术盒子面前。最先是一个小小的棚子,卡洛尔不得不只身一人进去,棚子太小,一次容不下两个人……右边是一只很老的绵羊和两只暴眼圆睁的山羊在使劲咀嚼着碎干草……后边是一排天竺鼠笼子。这之后是一个小马厩。这里我们绕过两匹小马的肥臀,来到亲爱的爱斯莫拉尔多面前。我忘了带糖,幸好在车里找出些大块薄荷糖,爱斯莫拉尔多默默地津津有味地嚼着。它大脑袋掉转向我,我又一次为它那葛丽泰·嘉宝式的眼睛和长长的睫毛动心了,看到我的老朋友这样安然无恙极为高兴。格雷斯告诉我,爱斯莫拉尔多的关节炎好多了,牵它到户外时,它便尥蹶子。它是我纳尔逊个人生活历史中的一部分,我借它扶助我走出困境。那时它瘸得很厉害,几乎不能行走,我想试试看是否能将它治愈。不管怎样,结果很成功。借助于可的松注射,再给它剪蹄子(驴蹄子是不钉掌的;蹄子像手指甲一样长,必须每隔一段时期就得剪掉),我们不仅可以使它行走,而且可以使它欢跑,这成了每天下午四时我牵它出来到厩里过夜时约定的嬉戏形式。到了夏末,爱斯莫拉尔多和我一同又变成快活的动物了。

    我和格雷斯交换一冬见闻;格雷西和卡洛尔去看银色珍珠鸡和白鸭子(据格雷西说,一只貂溜了进来,她的鸭子有半数被弄死了)。在兔子过冬房前我们停下来。卡洛尔把一只大白兔抱在怀里。长耳朵动物——兔子、驴子——的确有种迷人之处,不是吗?至少格雷西的大兔子实在是美丽可爱,有些是黑鼻子黑耳朵边,其中还有一只是全黑的。接着我们又看到一群矮脚母鸡和快活的小公鸡,以及番鸭。最后我们又到田里去看独占一地的猪崽。之后我们返回山头来到马厩处,黑暗的马厩堆满了干草,起初一进来你对那两匹耕作大马高耸的臀部几乎分辨不清,它们是巴德的骄傲。格雷斯的两匹小马现在也在这马厩里,但让人屏息的是那两匹大马。它们体格高大,黑暗中显得威风凛凛。没有一次见到它们我不为之惊讶——人类是怎样驯服它们为己所用的。它们看上去像神一样威严。

    我觉得我与卡洛尔之间的友谊在农场时得到了加强,我们无言地共同分享着什么。回来的路上我告诉她更多一些关于沃纳家的事情——他们的勤奋劳作,我们又是怎样依赖于他们的。格雷西的母亲多丽丝驾驶一辆学校校车,照料着三位常住此地的老妇人,为她们整理清扫,她的精力与关怀感染着每一个人。冬天当某辆车启动不灵时,她便会出现在那里,说道:“不论白天黑夜,有什么事情,招呼我一声就是了。”还有格雷西是我所见过最勤奋、最敏捷的劳动者。我在园圃用一星期做的事,她只用一天就做完了。干活时她专心致志,神情快乐。她和我的朋友们一直保持着联络,这些朋友在我外出时住在我家里。这样一来,她生活的领域从山头农场延伸到荷兰、旧金山、韦尔斯利和林费尔德,疆界不断地朝外扩展。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
首页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