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把我唱给你听-初夏啊,那么美好的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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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4.

    第二天是三校联合运动会,早上八点钟,所有班级都在操场集合。班主任清点人数,念到林安的时候顿了顿,待看清林安确实在场之后,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才作罢。而后舒豪带队,将队伍带到操场文三班的位置,再出声解散。林安装作散步,在操场绕了整整一圈,看遍了所有外校的班级,但都没有看到宋洋。她甚至连孤单地站在班级中的吴倩楠都看到了,却还是没有见到哪怕与那个人相似的影子。

    她终于接受了宋洋辍学的事实,心里对运动会的最后一丝期盼都没有了。

    这时宋初夏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蹦到她身后,拍了拍她的肩膀。

    “林安!”

    林安吓了一跳,转身看到宋初夏嘻嘻哈哈地朝她做鬼脸,才松了一口气,拍了拍胸口。

    宋初夏朝林安眨了眨眼:“跟我出去玩儿呗!”

    林安摇头:“你知道宋洋在哪里吗?”

    “问他干吗?”宋初夏皱眉,“他一个小混混还能干吗?上网、打架、抽烟呗!”

    “怎么才能找到他?”

    宋初夏翻白眼:“找他不如跟我出去玩儿!你一出去,说不定他就来找你了!”

    这是什么鬼逻辑?虽然她搞不懂宋初夏的意思,可林安仍是偷偷地往远处舒豪的方向看了一眼,注意到他正背对着自己,忙拉着宋初夏走到一边,问她:“现在走可以吗?门卫不管我们吗?”

    宋初夏继续翻白眼:“拜托姐姐观察一下!现在我们操场应该有三所学校的人,可是你仔细看一看,要真有那么多人才有鬼哩!大家都趁着这个时候出去玩,谁死守在操场看运动会啊!”

    说得也有道理。林安点头,还没等抬起头来,就被宋初夏扯着胳膊拽走了。虽然宋初夏嘴上这么说,可仍是带着林安偷偷摸到后门溜出去的。

    “要不要去酒吧?”

    宋初夏朝林安眨了眨眼睛,拉着她往前走。林安一边走一边担心,抓着宋初夏的胳膊,问她:“我们还是不要去了吧?”

    宋初夏挑眉,问:“为什么?”想了想,又弯着嘴角笑,说,“林安,你不是从来都没去过酒吧?”

    林安乖乖地点头,说:“哦。”

    “没事啦!”

    宋初夏边笑边拖着林安往前走,林安却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心慌得厉害。

    酒吧一条街其实离静海并不远,林安以前没来过,这会儿被宋初夏拖来,反倒觉得格外新鲜起来。她跟着宋初夏进了一家名为“冷”的酒吧,原本是个清吧,站在门口的时候,林安才看到酒吧里面吵闹得格外厉害。

    但是好像……

    是在吵架!

    宋初夏瞥了林安一眼,然后笑,食指指了指道:“你不是要找宋洋吗?”

    林安顺着宋初夏食指的方向,果然看到跟宋洋极其相似的一个背影背着他们坐在吧台上。林安觉得有些奇怪,但是又说不上来哪里奇怪。她正准备同宋初夏一起进去的时候,手机却响了。

    是舒豪打来的电话。林安本不想接,可又一想,万一出了什么事也不好交代。接通后,电话里传来舒豪焦急的声音。

    “林安,你在哪里?”

    “……在外面。查人了吗?”

    “你在哪里啊?是不是又去网吧了?”

    “没有。”林安嗫嚅着,忽然听到酒吧里剧烈的撞击声,转身看了一眼,宋洋不知道跟谁打起来了,这会儿抄着酒瓶子骂骂咧咧。林安吓了一跳,连讲话都有些语无伦次,“我……不跟你说了……”

    “你到底在哪里?!”

    舒豪也听到了电话那端的吵闹声,声音提高了几倍,抑制不住有些心慌,一边冲着电话那端的林安嘶吼,一边腿脚不受控制地往外跑。他隐约听到电话那端的人颤颤巍巍地说了“酒吧”二字,立刻挂断电话往外跑。运动会进行得如火如荼,所有人都兴奋地站在操场上喊着加油,体育老师在,班主任也在。舒豪甚至来不及同体育老师请假,就急匆匆地往外跑。他经过体育老师身边的时候,被一把拽住。班主任张艳也在旁边,皱着眉问他:“这么着急去哪里?”

    舒豪不想解释,电话里的声音让他心慌。舒豪回了句“我出去有点儿事”,就快速挣脱了体育老师的手往外跑,身后还传来母亲和体育老师的声音。

    “舒豪,下午有你的比赛!”

    “舒豪,你给我回来!”

    母亲和体育老师还说了什么,舒豪已经听不清了。周遭的声音吵吵嚷嚷,耳边的风声呼啸,舒豪甚至觉得,前些日子男子一千米选拔赛的时候他跑得都没有这么用力过。他好像用尽了自己所有的力气奔跑,脑海里却只有一个人的脸。

    林安,千万千万,不能有事啊!

    林安正在酒吧里,站在最外围,看着宋洋被几个人围在中间,看着他打人,也看着他被打。宋洋像疯了一般,身边有什么,抄起就砸。林安捂着嘴,再一点点地往远处看,宋初夏抱着胳膊冷冷地看着她,不是看向正在被打的自己的哥哥,而是她。

    林安想不通,也猜不透,心里却没来由得发凉。她再看宋初夏,那人便朝她微微颔首,仍在冷眼旁观。林安受不了,抄起手边的红酒瓶就往人群里冲。她也不知道砸中了谁,更不知道被谁打中了后背和肩膀,只记得自己被宋洋一把拉到身后。她看到有人拿着酒瓶朝她和宋洋砸过来,最后是舒豪突然冲过来,抱住了他们。

    同时,抱住了林安和宋洋。

    林安听到了警车的声音,也听到了救护车的声音。酒吧里的人被清空,班主任匆匆地赶过来,红着眼睛送舒豪上了救护车。她转身咬着牙走到林安面前,甩手就是两个巴掌,若不是被体育老师和周围的学生拽着,林安甚至觉得班主任也会抓着酒瓶过来打死她。

    “林安,我告诉你,我儿子要是少一根毫毛,我绝不饶了你!你最好祈祷他没事!”

    “别以为你有个当官的爸,我就不能把你怎么样!”

    “你把我儿子还给我……”

    倐地,那声音越来越小,忍不住啜泣起来,一边被体育老师扶着往外走,一边还在不断地转身看着她骂骂咧咧。

    林安由着宋洋和宋初夏扶她起来,她看向宋初夏,面无表情。

    “你是故意的吧?带我来这里?”

    “林安……”

    林安看着宋洋的嘴巴一张一合,却一个字也听不清,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林安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出现的画面像是一部无声的老旧影片,一帧一帧,缓慢地从自己眼前掠过。

    自己刚刚学会走路的时候,父母给她买了好看的连衣裙的时候,在班里和同学肆意聊天的时候,父母离婚的时候,自己第一次去网吧的时候,最后一幕是舒豪倒在自己面前,满头鲜血的样子。

    舒豪在那一刻到底说了什么,她一点儿也没有听清。她想嘲笑自己这个不甚在意的同桌张着嘴呜咽的样子难看之极,但张了张嘴,眼泪却先一步流下来。

    这不是她想要的啊!

    她只是想过自己的人生,想按照自己喜欢的方式生活,想不受任何人摆布地过好自己的未来。可这一切怎么就这么难?

    忽而,她醒了。

    林安睁开眼睛,周围是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床单、被套。父亲刚好推开门进来,看到林安醒了,愣了愣,而后沉声问她:“醒了?”

    有一瞬间,林安险些忘记自己是因何昏迷的,又因何住了院。她呆呆地看了父亲良久,而后忽地从床上坐起来,撩开被子,下床踉跄着往外跑。父亲被吓了一跳,快走两步,抓住她的胳膊,问她:“你怎么了?”

    “他呢?”林安眼眶发红,抓着父亲的胳膊,身体颤抖得厉害,“还……在吗?”

    “没事!”父亲用力抓着她的胳膊,好让她冷静下来,却见她在听到自己说没事之后忽地流下泪来。她的眼泪越来越多,她跪在地上捂着脸,泣不成声。

    父亲蹲在她面前,一边叹气一边念叨着,说:“林安啊林安,你怎么能变成这样……”

    45.

    林安没有去看舒豪。出院之后,林安按照父亲的意思在家里休息了半个月。她没有参加运动会,也没有参加运动会之后的模拟考试。这期间宋初夏给她打过几个电话,她没有接,其他人无论是周笑笑、杨梓沫,抑或是宋洋,都没有给她来过电话。母亲来过几次,除了责备父亲没有照顾好她之外,大部分的指责是说她学坏了,混网吧,还去夜店,像个小混混。

    她不知道舒豪的伤势。这期间父亲来来回回地跑了好几次,父亲是好面子的人,低声下气地去求班主任原谅,想必也极委屈。两周后,父亲亲自送她回到文科三班,班主任面无表情,指着右边墙角的最后一张桌子,说:“林安,你坐那里!”

    林安点头,乖乖地背着包走到墙角坐下。她环视教室一周,看到了坐在右边门口处第一排额头上缠着纱布的舒豪。

    想必是班主任怕她带坏自己的儿子,所以将他们分开了,一前一后,一人一个角落,隔着最远的斜线距离。

    中午放学,周笑笑和杨梓沫说说笑笑地拉着手去吃饭。林安背了书包准备回宿舍,出教室门口的时候被宋初夏堵住。林安抿了抿嘴角,压低声音,说了一个字:“滚。”

    即便林安真的不知道当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每每回忆起当时的情景,想到宋初夏那样异常冷静的表情,林安便觉得这像是宋初夏的一场预谋。

    宋初夏似乎没想到林安会这样与她讲话,愣神的时候,林安已经擦着她的肩膀过去了。她忙转身跟上林安,语气有些急迫。

    “林安,我给你打电话,还给你发短信了。你不回我,所以我才来找你的……”

    林安不说话,走到宿舍门口的时候,转身看了宋初夏一眼,想了想,还是往前走了两步,盯着宋初夏的眼睛,问:“你有什么要跟我说的?”

    宋初夏突然收敛了之前戏谑的表情,很认真地看着林安的脸,一字一顿:“这次换你来。你问什么,我便说什么。”

    林安认识宋初夏也不过短短几天光景,好像跟她的每次见面,要么是网吧,要么是酒吧,再要么是打架,同宋初夏安安静静地坐在甜品店还是第一次。但愿,林安轻轻地呼气,是最后一次。

    “你问吧。”宋初夏双手捧着果汁,看林安的时候难得地虔诚。

    “宋洋是你的……”

    “哥哥。”

    “你那天是故意带我去酒吧的吧?”

    “是。”

    “为什么?”

    “不想说。”

    宋初夏的语调要多玩世不恭就多玩世不恭,可表情却是难得的一本正经。

    林安也不多问,点了点头,提起包就要走。宋初夏一把抓住林安的胳膊,又嘻嘻哈哈地求饶。

    “不要这样嘛!”宋初夏摇她的胳膊,又冲她委屈地撇嘴,“我跟你开玩笑呢!”

    “所以,是为什么?”

    如同变脸一般,宋初夏委屈的表情渐渐发沉,而后僵着脸,沉着声音:“我想让你救他。”

    林安其实不喜欢听到“救”这个字,这个“救”字代表了非她不可。她不是救世主,不是上帝,甚至更有的时候,她连自己都帮不了,保护不了,也救不了,又怎么能凭借一己之力救别人?

    吴倩楠也是,宋初夏也是。好像她们生命中最重要的人都是宋洋,又好像最无足轻重的人也是宋洋,每当面临困境的时候,她们没有选择自己去帮助那个人,而是选择了作为旁人的她。

    林安的眼神有些涣散,却仍旧咬着嘴唇,问出口的是一个无力的问句:“为什么?”

    宋初夏低头喝一口果汁,双手握着杯身,眼神恍惚。

    “我跟哥哥是孤儿,你一定不知道吧?”宋初夏见林安仍旧出神地盯着自己的杯子,脸上的表情并无多大变化。她嘲讽地一笑,“连孤儿院都不能去的,不能得到社会救助的孤儿,我和我哥哥。”

    “所以……”林安觉得喉咙有些发紧,“你是想获得我的同情吗?”

    “呵。”宋初夏反倒笑了,抬起右手撩了撩头发,又看向她,“你觉得我兄妹二人,需要过哪怕一丁点儿的同情吗?”

    宋初夏染着黑色的指甲,涂着大红色的口红,撩头发的时候,林安竟难得地看出一种让人说不清道不明的难过来。

    “……那,你父母呢?”

    “死了。”宋初夏笑着看向她,“抛弃我们的时候,他们就死了。”

    林安不再问。她看着面前的女孩从书包里掏出一包烟,朝她笑过之后,熟练地点燃一根,而后叼在嘴里,眼睛斜斜地看她。林安双手交叠放在桌子上,她开始将这场与宋初夏的对话当做听一个冗长的故事。这故事当然要有开始、发展、高潮和结束,开始可能会被三言两语地带过,发展也不一定有详细篇章,但高潮一定会跌宕起伏,而结局,林安的私心,是一定要圆满的。于是她做好了听一个圆满故事的准备,却不想这个故事有开始、发展和高潮,却没有结束。

    “五岁的时候父母离婚,所谓的‘父母’没有一个人肯要我和哥哥,只有奶奶对我们好。只是这份好却在我十五岁那年消失了,奶奶去世了,我和哥哥彻底成了孤儿。那时候我初三,哥哥高一,他开始频繁地逃课,每次回家都嚷嚷着要退学。我知道他是想退学之后供我好好读书,可是我不愿意。我哥哥虽然学习不好,可是他有才华,他会唱歌、会弹吉他,还会自己写歌。我知道他从小的愿望就是当歌手,我什么梦想都没有,学习也不好,什么都做不好。我和哥哥相依为命,他希望我好,我更希望他好……”

    宋初夏说着,眼睛里忽而泛起了泪光:“林安,那日在酒吧打架,你有没有看出,我哥哥狠了心要打死的那两个人是谁?”

    林安听得失了神,后知后觉地皱着眉想了想,又摇头。宋初夏便笑:“那天在胡同口,你跑着来找我,你说让我去救人。那两个醉汉,就是我哥哥想要打死的人。”

    “所以,”林安听得脊背发凉,想起当日情景,直到现在头皮还有些发麻,问她,“为什么?”

    “初三快毕业的时候,我被人强奸了,就是那两个人。不,”宋初夏笑得悲怆,“即使不是因为这件事,我也会变坏。哥哥根本不用自责啊,更不用现在辍学了都不敢出去,而是一心想着保护我。你知道的,他是个多好多好的人啊!可是我没办法,我根本没办法说出他的那些好,只能任由自己变坏,好让他离开我这个拖油瓶……他真的需要人救!”宋初夏眼神急迫,“我找过吴倩楠,找过很多跟我哥哥有来往的人。可是我知道,只有你才能救他……”

    林安摇头,她看着宋初夏的脸,莫名得有些想哭。

    宋洋说她不知道自己过的是怎样的日子,有着跟旁人怎样不同的生活。她不听,执拗地按照自己的理论、自己的心愿,一味地劝诫他,告诉他好好学习,劝诫他不要上网,更阻止他退学。这世界,被旁人给他们的伤害分割成片,她不了解,却还要假装欢喜地给她们拼凑太过虚幻的美好未来,告诉他们,这里是海,这里是鱼,这里是天堂。可天堂对他们有什么用?

    她常常觉得自己的生活不幸,儿时生活不自由,日日按照父母的规划走自己的人生路;父母离婚后,她更是觉得天崩地陷,日月无光。她念着自己命苦,念着自己人生不顺,将旁人对她的好、对她的关心视若无睹。如今听着宋初夏假装不在意地说着自己的过去,林安却恨不得将自己所拥有的全部都塞给她,塞给他们。她抱怨的,却正是宋初夏和宋洋求之不得的,她厌恶的,是他们倾尽一生都不曾得到的。

    “初夏……”

    初夏啊,那么美好的名字!

    46.

    林安开始认认真真地当好一个姐姐的角色,发自真心的。她拖着宋初夏去洗指甲,带她染回黑色的头发,给她摘下叮叮当当的首饰,换上了新的静海校服;中午放学,林安拖着宋初夏去食堂吃饭,晚上放学,又拖着宋初夏一起回女生宿舍;林安凭着父亲的关系,把宋初夏安排到了自己的寝室。林安记得那天给初夏搬寝室的时候,周笑笑和杨梓沫看她的眼神,疑惑又好奇。她只得重新变成初中那个八面玲珑的林安,笑着说:“你们不会介意吧?我后来才发现初夏是我的一个远房亲戚,我得照顾她。哈哈哈。”

    杨梓沫和周笑笑被林安的“哈哈哈”吓了一跳,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不肯先说话。而后还是周笑笑率先败下阵来,说林安:“如果你有时间的话,我们可以谈一谈。”

    林安笑,说:“笑笑,你知道的,我没什么朋友。你善良外向,分班第一天你便在我身边活跃气氛,让我不至于冷场。你人好心善,是我之前倔,还有情绪。我其实也知道的,那天在网吧,你跟着班主任来抓人,其实并不是你告的密。而且,”林安又看了杨梓沫一眼,“是谁都不重要了。我确实不对,也确实该批评,如果可以,我们还是好朋友。”

    周笑笑听得眼泪涟涟,不是为林安和自己那些微不足道的小感情,而是一向惜字如金的林安居然能跟她说这么多话。她点头,却知道她和林安再怎么说开,也于事无补了。因为她和林安之间,还隔了一个舒豪,哪怕林安再不喜欢他。

    林安不在乎。她开始让宋初夏对宋洋示弱,在学校的每一天都让她给宋洋打个电话,问他在哪里,也告诉他她在学习。一周后,林安带着宋初夏和宋洋见面。两军对峙一般,林安和宋初夏坐在一边,宋洋坐在另一边。

    宋洋仍表现得格外落拓不羁,看着林安和宋初夏坐在一起,一愣,而后又笑:“怎么着二位?这是结成小联盟了?”

    “哥……”

    “初夏!”林安打断宋初夏,攥住她的手,朝她摇头,又看向宋洋,“我和初夏都在慢慢变好,可是你没有。你看着我们变好,而我们也看着你堕落。宋洋,不如我们做个交易。”

    林安和宋初夏当日穿得格外乖巧,宋初夏没有化妆,没有一切首饰和五颜六色的指甲。退去那些行头,真实的宋初夏格外惹人生怜。宋洋看到妹妹重新变回从前的样子,其实是很想哭。那件事发生之后,他几乎每天都在自责,每天都恨不得亲手杀了那两个人。那接近半年暗淡无光的日子里,每一夜,他听着妹妹房间里传来的极力压抑的哭声时,都恨不得杀了那两个人,再杀了自己。他自责,却终究无可奈何。而今,看到她和自己喜欢的人安安静静地坐在对面,这情景竟格外不真实起来。他忍不住掐了掐自己的大腿,疼,好像又不是梦。

    宋洋挑眉,看着林安,问:“什么交易?”

    “我跟初夏好好读书,她的所有费用我包了。你以后除却完成自己的愿望之外,”林安眯了眯眼睛,“还要还我双倍的费用,再满足我三个愿望。”

    宋初夏托着腮,歪着脖子看林安,眼睛里不断地冒红心,小声说:“好帅!”

    宋洋皱眉:“初夏不用你管,我也不需要跟你做交易。”

    林安笑,抱着胳膊靠在椅子上:“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你不喜欢这种选择,那我就只能带着初夏混网吧和酒吧了。对了,我们还商量好了,不学习的话就去文身,在身上穿几个孔什么的……”

    宋初夏:“林安姐,你这么帅,你爸爸妈妈知道吗?”

    宋洋头疼,皱眉,说:“林安,你不必威胁我,这对我来说根本就构不成任何威胁。你怎么样与我无关,至于初夏,我会知道怎么办。”

    林安站起身来,看着宋初夏,问她:“初夏,以后你是跟你哥哥走,还是跟我好好学习?”

    宋初夏立刻站起来,朝林安帅气地敬了个礼:“坚决跟着林安姐走,一辈子不回头!”

    “好,我们走!回学校!”

    “走!”

    宋洋几乎有些凌乱地看着林安和宋初夏的背影,觉得有些滑稽,可更多的却是难过得想哭。他好像很久很久都没有看到初夏这么笑过了,也很久很久没有听到林安同自己这样说话了,居然能这么感动。

    当天晚上,林安收到宋洋的短信,他的金属男孩,只给她发了五个字。

    “我走了,等我!”

    林安蒙着被子偷偷地哭了起来。宋初夏从厕所回来,看到林安的被子里有亮光,以为她躲在被子里拿着手电筒看书,掀开被子想嘲笑她一番,却不想看到她拿着手机泪流满面的脸。宋初夏一愣,还没等她问到底怎么了,林安忽地转过身趴在床上,声音呜呜咽咽地从枕头里传出来。

    “他走了……”

    宋初夏点头,没心没肺地“哦”了一声,说:“我哥哥还让我好好照顾你来着。林安姐,我们今天不就是为了让我哥哥走才这么说的吗?要不然我哥哥一辈子都毁了。”

    林安点头,抹了一把眼泪,抬起头冲宋初夏笑:“没事儿!我就是刚刚看了个小说,特感人,然后你哥哥正好发来短信……”

    “哦。”宋初夏朝林安翻了个白眼,鬼才信呢。

    往后的日子,林安火速开启了家长模式。宋初夏死性不改,再加上她的教室与林安的教室隔得太远,所以总是偷偷溜出去。每每这时,林安像是大脑里有GPS定位一样,每一次都能精确地找到宋初夏所在的位置。她去抓宋初夏,自己却又不知道怎么,每次又被舒豪抓回去。后来宋初夏被抓得烦了,再加上自己的行头有了改变,也不愿意跟外面的人混在一起了,便很少出去了。林安终于松了一口气,只是偶尔看到舒豪的时候,她觉得心里有什么地方空落落的。自从调换了位置后,她就很少和舒豪有交集了,即使被舒豪从外面抓回去,也不过是以舒豪简短地说一句“回教室吧”结束。偶尔放空的时候,林安觉得自己和旧同桌的关系就这么渐行渐远,也多少有些遗憾。

    最遗憾的,是当初他为救她而受伤,她却一次都没有看过他。

    想必这也是班主任以及周笑笑和杨梓沫她们越来越疏远她的原因,说得好听些,是她冷血无情,说难听些,是她没有一点儿人性。只是舒豪不计前嫌,这个时候还会批评、教育她,逮她回去,也算是好人一个。

    好像这么想来,天底下的坏蛋只有她和宋洋。

    她是没有人性,宋洋也是。

    宋洋在给她和宋初夏一人发了一条短信之后便不知所踪,之后两天,宋初夏给他打电话,却是空号。宋洋换了号码,也换了城市,短短一夜便不知所踪。宋初夏摔了电话,说:“林安姐,你快给我焐焐心,我这心拔凉拔凉的,我哥哥怎么能这么不是人啊!”

    林安笑着将一个枕头甩过去,说:“当时不是你哭天抢地让你哥哥走吗?现在人走了,你又说人家没有人性……”

    “那也不能和我们断了联系啊!”

    宋初夏说得有理,林安反驳不上来。更多的时候,她会拿出手机,翻出宋洋给她发的最后一条短信——

    “我走了,等我。”

    林安无论用怎样的方式打开,都是掷地有声的五个字。她便靠着自己最心爱的少年给自己留下的这五个字,时时鼓舞自己,那个人连条后路都没有给自己留,她也要带着初夏努力,不能让他失望才行。

    这样想着,林安又翻出模拟题,准备实施新一轮题海战术。

    47.

    中午林安找宋初夏去吃饭,吃过饭之后,林安扔给宋初夏厚厚一摞模拟试卷:“你把这些题都做完了,做会了,就能参加高考了。”

    原本想要抱怨的宋初夏眼睛一亮,看着林安:“你的意思,是我可以跟你一起参加高考?”

    林安点头,又挑眉:“前提是你要提高成绩,好好做题。”

    “一定!”

    静海高中上课的节奏比较快,基本上在高二上半年就能结束所有的课程,目的就是为了让高二的学生同高考生一起参加高考,增加考试经验,顺便也能给高二学生摸个底。林安不想让宋初夏比自己晚毕业,于是自己复习的时候勾勾画画,把高考会出现的题型通通写出来,再把历年的模拟试题分析了个遍,做成高考攻略,给宋初夏送过去。她自己去自习室上自习的时候,还要拖着宋初夏一起,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做题,片刻都不能休息。宋初夏为了要跟林安一起考大学,也争气,觉得辛苦的时候,诉诉苦,再埋头继续学。她心里也是抱着希望,想着自己和林安考上好大学,说不定哥哥就会出现了。

    高中埋头苦学的日子好像突然就有了尽头。高考完的那天,宋初夏从考场冲出来,跑到林安面前,一把抱住她,又蹦又跳地说:“林安姐,今年的题目好容易啊好容易!”宋初夏回到教室带头撕纸片,其他人也被带动起来,气氛热烈,白色的纸片哗啦啦地洒了一地。林安反倒觉得圣洁,扒着护栏,无比虔诚地看着飞扬的纸片。舒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挤到她身边,也学着她的样子看,时不时幼稚地抓上一片,而后偏过脸,问她:“考得怎么样?”

    林安便点头:“好像还可以。”

    舒豪又笑:“这么自信?”

    林安不说话,看着一楼下宋初夏又笑又闹的样子,又觉得莫名地好笑。她眼神恍惚,下一秒居然看到了宋洋和宋初夏一起在楼下撕纸片的样子,笑笑闹闹的,那情景格外美好!

    “……你想去哪里上大学?”

    林安回神,说:“啊?”

    舒豪笑嘻嘻地抓了抓后脑勺:“没事啦!就是想问问你去哪里读书,哈哈。”

    林安认认真真地看着舒豪,说了句“对不起。”

    “……所以,”舒豪小心翼翼,“我们还是好朋友吧?”

    宋初夏不知道什么时候上了楼,一只手揽着舒豪的肩膀,一只手揽着林安,问道:“朋友们,我们一起去苏城上学吧?啊,怎么样?”

    林安白了宋初夏一眼:“苏城大学的分数很高的,你可不一定有这个能力。”

    “什么人啊!”宋初夏撇嘴,看着舒豪,“没事,帅哥!到时候我们一起去,我去了林安姐就会去的。”又朝舒豪咬耳朵,“我知道你喜欢林安姐。”

    舒豪又笑,弯着嘴角,挑眉看宋初夏:“别瞎说!”而后又小声问林安,“我以为那次酒吧之后,你就不理我了!”

    “你救了我,很抱歉我没有去看你。”

    48.

    再后来,总有人问十项全能的舒豪,青春是什么。年轻的舒豪想了再想,觉得青春无非就是十六岁遇到了自己喜欢的人,默默地喜欢她,时时想要纠正她的坏习惯,更会为了她奋不顾身。所以青春呢,不过是在课业繁重且不具备去喜欢一个人的条件的时候,偏偏对一个人由喜欢发展成了爱。

    可是爱是不能轻易说出口的。他用尽一整个青春的时间去喜欢那个不会说出口的人,当然,他也有勇气用尽一辈子的时间,去爱那个不会说出口的人。

    这就是青春!能勇敢地直面自己喜欢的人,摇头说,我不喜欢你!

    而后,时间褪去青涩。旁人再问起来青春是什么,那人必然会撇嘴,而后吊儿郎当地问你,青春?什么鬼?

    再深问起来,也不过是皱着眉,道一句,青春是什么啊?扯淡呗!

    这当然不是标准答案。旁人反驳,举起种种例子,用正反论证来告诉那人,青春很美好,很单纯,是最值得我们怀念的旧时光。

    那人想必也极是赞同的,抿着嘴,重又恢复起许久不见的严肃神色。

    青春,当然很纯啊,这个答案跟我的“扯淡”二字并不相悖啊!

    啊,为什么?

    青春不就是纯扯淡嘛!

    所以你们看,世界上最伟大的编剧,其实是时间啊!

    N年后,我们脱下校服,穿上工装;脱下运动鞋,穿上名牌高跟鞋,包包上要有巨大的logo;买跑车,住高级公寓。年轻时最鄙视的,现在成为我们迫不及待最想拥有的,成年后的自己和青春时期的自己,从头到尾,没有一根毫毛是相似的。

    这就是成长。你接受也好,不认同也罢,人生总归是要那么义无反顾地走下去,为自己,也为想要守护的人。

    不要说你没有想要守护的人,我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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