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蕤走进旋转门，空荡荡的走廊里面，他略带倦意地扯了扯脖子上的领带，西装外套也被他嫌弃扳身子，脱掉的时候，恰巧有人在旁边帮他接住。林蕤转头一看，萧絮的唇边挂着恰当好处的微笑。
“一定累了吧？我帮你拿着。”
林蕤没拒绝，点头示意：“谢谢。”
“说起来，今天怎么没看见乔聿啊？我一开始还很奇怪，竟然让我来帮忙。你们家有乔聿在，哪里轮得上我呢。”
萧絮穿着七公分的小细跟，吃力地跟着林蕤的大步流星。心里并不期盼他能怜香惜玉点放慢些步子，就希望他可以在和自己说话时能够热情点儿，哪怕是嘲讽的态度都不要紧，别还是那副不冷不热的样子的就好，怪伤人心的。
可惜人世间不可能事事如意，萧絮的祈求没有让上天听到，林蕤反倒变本加厉，这次的回答已经超越了冷漠，而是不耐烦了。
“有些原因，她最近在忙别的事。”
萧絮安慰自己不要多心，继续找着不痛不痒的话题：“怪不得呢。小白也在忙？”
“嗯。”
萧絮停下脚步。
林蕤走出去很远才察觉到，转回身，皱眉看她：“怎么了？”
“不好意思啊，脚有点疼。”萧絮歉意地笑笑，弯弯身想要调整下高跟鞋的带子，不料重心不稳，整个人向旁边偏了偏，险些就要摔倒。
林蕤一怔，急忙快步走回去扶住她，萧絮便顺势揽住他的肩，林蕤没来得及注意她的动作，只是不悦的提醒道：“小心点，还有下次别穿这么高跟的鞋，你个子又不算矮。现在呢，脚还疼吗？”
“我骗你的。”萧絮顽劣地眨眨眼，搂着他的双臂又紧了些，满意地笑起来，“町町都告诉了，阿颂说你和乔聿分手好久了，我做梦都盼望的事情终于实现，你说我能不赶快抓紧些，让自己的手脚更快点吗？”
萧絮就是这种喜欢耍些小聪明小手腕的人，总爱动心眼，这点让林蕤实在喜欢不起来。但他也没生气，因为能为他这样耍弄心机的女生，他生不起她的气。
“好了，你先放开我。”他无奈地叹了口气。
萧絮得寸进尺地凑近他：“那你亲我一下。”
“萧絮。”他皱起了眉。
“不就是让你亲一下嘛，你还不高兴了？像我这样一直喜欢你的能有几个啊，那些没勇气的小家碧玉都被你摆的臭脸给吓跑了，就是因为你都不懂得珍惜。”她撒娇般地埋怨着，笑的时候，嘴角旁有两个调皮的酒窝，“要不然，我亲你一下也行，你选一个，是你亲我，还是我亲你？反正你不答应，我就不放开你。”
“你别闹了。”他最近心情不好，没心思和她开玩笑。
萧絮耍起赖，就不就不。
她知道不是自己的错觉，尽管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是这次回来之后，她明显发现林蕤变得比从前温柔多了。这事要是放在以前，肯定不会给她占到他便宜的机会。会改变他的人一定不是林乔聿，那丫头总是顺着林蕤来，林蕤说东她不敢北，只会让他更加嚣张跋扈。
所以，肯定有其他女生入了他的眼，甚至让他不惜为她悄悄地改变了。
萧絮嫉妒那个女生嫉妒得牙齿都在痒，既然改变了他，为什么还要把他变得不快乐？
那样的话，还不如从来都没出现在他的世界里。
萧絮微微皱起眉，双手向下一拉，她的脸再向前一迎，于是嘴唇便贴上了他的。林蕤随意地站在那里，既不推开她，也不回应，只觉得怎样都无所谓。直到他余光一瞥，看到了站在走廊另一端的万寻寻。
林蕤的身子顿时僵得不能动，万寻寻的脸上渐渐浮起不安、埋怨、无错……还有悲伤。
他便心软了，手足无措了。
可立刻一想，他为什么要心软？
这明明是绝好的时机，这是对她的报复，她活该难过，他要让她看看，这就是她曾经给他的伤害。
于是他的手慢慢地揽住萧絮的腰，故作沉醉地闭上眼，然后可以嗅到浓烈的玫瑰香水味钻进鼻腔。不是他喜欢的味道，但他的心，却心满意足地笑了。
然而那笑容令他自己都惊慌，那笑容过于残忍，他猛地睁开眼，发现万寻寻已经不见了，他能想象到她黯然的背影。
萧絮在这时结束了漫长的吻，她还不知道自己是被利用，只是抬起载满恋慕的细手，抚上他的脸。林蕤却如梦初醒一般拨开她的手，心有不安抬起腿，飞快地朝前方追去。
“林蕤，你去哪！”
无论身后的萧絮怎样焦急的喊他的名字，他都听不见，只想快一点找到她。而在绕过几个拐角之后，他终于看到了独自坐在了沙发上的万寻寻。
她低着头，双手握在一起，安静地望着地面的某一点，好像在思考着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想。待听到林蕤气喘吁吁地走近时，她才恍惚地抬起了头。
头顶上的天花板挂着璀璨如流苏般的水晶灯，斑驳的灯影打照在脸上，像是夜空里筛落的星光。
万寻寻一脸的困惑与诧异，提防似的问他：“你为什么来找我？”
是啊，为什么来找她？是想要说清那天晚上的事情？是想告诉她，我去了那里，可是你不在？
算了吧，那不过是他用来自欺欺人的借口。
林蕤的脸上没有丝毫多余的表情，万寻寻看不出他心里在想什么，眼神冷冰冰的，让她有点害怕。
或许未成年人之间的恋爱本身是幼稚的，看不清其本质，更看不清对方身后的未来与更多的优点，能看到的就只是这个人，喜欢就是喜欢了，不喜欢也就是不喜欢，中间地带不存在，更不会像成年人那样游刃有余的将爱情变身为暧昧玩弄于鼓掌。
分手后就不能再做朋友，注定要老死不相往来，要么复合，要么各走各的路，至少在林蕤的眼里，爱情就是这样的。
他为了她而砸了自己舅舅的头，从那一刻开始就已经说明他不会去妥协，更不会为了继续纠缠在一起而委屈她，委屈自己。误会太深，不知该从哪里解开，他本不该这么累。
所以林蕤秉持着好马不吃回头草的决心，坚决地选择后者。可是他又违背心意地顺着前者的牵引来找她，然后见到了她，却又像个小学生似的说不出话。
“我只是不想你误会。”他故意说得狠戾，就好像不想让自己再有留恋一样，“来和你说声，我和她之间没什么。”
万寻寻显然受伤不小，目睹那样的画面，他竟然还可以脸不红心不跳地说他们之间没什么？
“哦，原来你随便和个陌生人也可以接吻啊。”
“外国人不是都那样？只是个礼节而已，你不是也说过嘛，和打招呼一样，又不会掉块肉。”
“我已经知道了……所以你不用再解释了。”
她说话的态度很强硬，一副不愿意相信他的模样，令他心里很不舒服。
“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
“你别忘了，先对不起的人可不是我。”
万寻寻心想，也不是我，我并没有做错什么，值得你这样对我。可她并不打算推卸责任，而是咬住哆嗦的嘴唇，“……但先说分手的人是你！”
说了分手，就等于是否定了一切。万寻寻在那个时候很生气，现在则是更加生气。她抬起头去瞪他，但在看到那张她所迷恋的面容时，她又一点气都生不起来了。
天生美丽的人都是注定会给爱上他的人带去伤害的，他高傲，自信，他不屑把誓言给与她，连对她说声“喜欢”都是极大的恩典。
于是她赌气说：“我可不是你想扔就扔，想捡回来就捡回来的小猫小狗，我也不是非要看着你的脸色度日，总要在乎你开心与否，那样我很累，我不喜欢不公平的恋爱……”
林蕤因她的这句话而冷下脸。
“哦，是吗，那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
也对，他竟然会跑来追她，怕她误会，这种想法根本就有违常理，至少有违他的常理。通常他习惯于来者不拒逝者不追，如果萧絮当时不是当着林乔聿的面对他意图明显，他估计也不会那么直接彻底的拒绝她。
令人伤心不是身为男性应该做的事，但假设对方忍受不了他而一定选择离开的话，他也不会有任何挽留的话。
你可以来，你也可以走。
给彼此自由，他从来不强求。
只是到了万寻寻这里，他的这套理论不太管用了。或许是棋逢敌手，他林蕤也有要被将军的一天。遗憾的是，只在这里就被简单的将军会令他怄火一辈子。所以他决定做到足够绝情，俯下身去一把抓住了她的肩膀。
万寻寻吃痛，顺着他的力道站了起来，但是没有任何挣扎，只是一脸倔强地听他说：“我最近发现，我真不该为了你而放弃乔聿。至少她比你要了解我，也更懂得珍惜彼此之间的感情。你不是，你比我还要任性，你可以在我的面前肆无忌惮的怀念你的初恋，并且不觉得你做错了什么。我和你不一样，最起码我做到了对你足够专心，我甚至连乔聿都抛在脑后了，你就是用这种方式来回报我的吗？”
只是承认一下错误，就真的有那么难？
万寻寻委屈地看着他，非常真诚地告诉他：“我不知道说过多少次了，我和蔺则真的什么都没有，而且我现在也不再喜欢他了，我把他的事情讲给你听只是不想有任何隐瞒，那天晚上只是个小小的意外，可是你刚刚所做的事情不是意外吧？为什么生气的人是你啊？我才感到生气！而且我在公共电话亭里等了你那么久，你都没有来，任性的人一直都是你才对！”
他没有来？他，没有来？！
“看来我们果真不太合适，你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林蕤放弃一般地冷眼看她，平白的交代道，“那么，从今以后，我的事情再也和你没半点关系，我想和谁在一起是我的自由，你和谁在一起也与我无关。大家今天就算扯平了，互不相欠。”
万寻寻顿时懂了：“你……你是打算和她……和那个叫做萧絮的……我不答应！”
“你不答应？”林蕤恶劣一笑，“不劳你费心，她很好，不必你懂，她比你适合我。”
万寻寻愣住了，有一瞬间，她想她应该哭着求他不要离开她，告诉他自己有多喜欢他，从见到他的第一眼开始，她就相信了什么叫做一见钟情。她很多个夜晚都在幻想着自己有一天嫁给他，现在，她甚至都不求他再说喜欢她，只要别分手，要她做什么都可以！
然而在自己眼泪即将留下来的那一刻，她突然觉得羞耻，所以为了掩饰，反手就是一巴掌扬到他脸上。她转头跑出走廊，中间撞到了追赶上来的女生，是萧絮。
那张没有被林蕤看到的泪流满面的脸孔，却被萧絮目睹。这令万寻寻更加无地自容，她从未想过类似于这么狗血的言情剧桥段，竟然会在这一天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实在是有够丢脸的，以至于回到大厅时重新坐到位置上，她什么都没有说，林乔聿便猜出了九分。
索性林乔聿是个聪明人，帮她在寻爸寻妈面前打打圆场，说她可能是眼睛里进沙子里，才揉的双眼通红。
回家的路上，林乔聿故意把林新白支开，让她上前面去陪寻爸寻妈聊天。
见她走了之后，林乔聿才对身边的万寻寻说：“我哥是个完美主义者，眼睛里进不得一点脏东西。我是不知道你做了什么让他那么生气，总之他现在不能原谅你，你要是有心的话，就先等着吧，等他消气了再说。”
等，如今已经不是等不等的问题了。
万寻寻扁过嘴，心里又泛滥起了委屈：“……你只会向着他说话，你根本不知道我看到了什么。”
林乔聿叹口气，想起萧絮那副恨不得贴在林蕤身上的样子，她翻了翻白眼：“我多少猜得到。总之他那人就是那样子的，阿颂这点也和他一模一样，幼稚，还不让人指出来。我可没有向着他，我公私分明。”
“……所以……我打了他一巴掌。”
听到这话，林乔聿露出受到惊吓般的表情，不过很快就平静下来，不免觉得头疼，只说，“你们两个人可真是能折腾。”
再过五个月就是高考，林蕤肯定不会在国内读大学，虽然和她报的不会是一个地方，但他再回来，怎么也要一段时间，搞不好就是一两年，四年全留在那里也不是没可能。
人心善变，谁能保证那么长的时间里不会发生变故呢？要变心好不快，短短几个星期几个月就足够了。
林乔聿也懒得去操心别人的事情，既知道高考临近，她便决定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学业上。都说成功的女人是寂寞而孤傲的，因为她们没有爱，丢了爱，所以就只剩下事业了。
不过，总比连事业也没有的要好。而且硬是去留一个已经变了心的男人也没意思，到头来也只会两败俱伤，那样才是真的可悲。现在，她不同情万寻寻，也不为她和林蕤的分手感到幸灾乐祸，林乔聿反而在心里祝福她能好好的。
毕竟，林蕤曾经义无反顾地选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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