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开·90后新概念·初梦-成长吧·少年拾荒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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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纳兰

    纳兰

    原名陈霏。女,陕西西安人,就读于西安市第四十三中学。

    典型的90后正义女生,热爱于读书和写作的海洋与天空中仰躺。最大的写作梦想是揭露现实,警醒现代生活在钢铁森林中的麻木人。希望得到更多人的认可,文字可以被更多的人熟知与喜欢。第十二届全国新概念作文大赛二等奖获得者。

    1

    越森弹了弹手里的烟,猛吸一口后,将剩下的半根“白沙”碾碎在锈迹斑斑的栏杆上。他伸手摸了摸口袋里的钱,转身向街对面的便利商店走了过去。

    透过货架,越森对比了各种烟的价格,他的手指从“好猫”到“猴王”,最后还是停在了散装的白沙烟上。越森叹了口气,随即抽出了几根,便到收银台结账。

    刚走出商店的越森一手拿着烟,另一只手随意将刚找的零钱塞进了外衣兜儿。他从手中拱出一根烟,准备点上。猛然间,越森觉得一股强大的推力从背后袭来,差点让他摔个趔趄。

    “妈的。”越森艰难地站稳,对着逐渐远去的背影一阵咒骂。今天真是倒霉到家了。他有些恼火,不住地抱怨起来。自从离家出走之后,倒霉的事情就没有断过。越森抬起头望着明亮的月空,有些后悔。

    是后悔离家出走,还是后悔跟老妈反抗、坚持学篮球?或许连越森自己都不明白。他摇了摇头,缓慢地走回马路对面。越森走到自己的山地车前,伸手在兜里摸索。突然发觉自己兜里除了钥匙和剩下的几根“白沙”就什么都没有了!越森有些疑惑,却猛然想起了刚才被撞的一幕。他赶快跑向人影消失的方向,可哪里还有人的踪影。

    “啊……啊……啊……”越森冲着空旷的街道歇斯底里地大喊起来,眼角因为过于用力而被挤出了眼泪。他无力地滑坐在地上,心情一瞬间跌落到谷底。

    “怎么能这样……怎么能……”越森将头整个深埋在了臂膀里,像是在问自己。不一会儿,他的肩膀剧烈地抖动起来,呜咽的声音不断从鼻腔传出。月光静静地打在这个孤单的男孩背上,呈现出一个令人悲伤的平角镜头。

    2

    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自己走了多久。越森的脚步逐渐变慢,最后停在了护城河边。他倚着石桥上的柱子,目光望向远处。

    越森突然发觉自己俨然变成了一个流浪儿。现在的他,身无分文,无家可归,并且连最起码最紧迫的睡觉问题都无法解决。或许再过不了多久,就要变成一个乞丐了吧。想到这,越森不住地笑起来,嘴角充斥着自嘲的意味。

    越森盯着远处的景,出了神,丝毫没有留意到离自己不远处的老人。老人则深有意味地盯着越森,突然咳嗽了起来。越森着实被吓了一跳,戒备地回过头。

    “怎么?你还不跳啊……我见你这样的人见得多了。其实挣扎一下,也就过去了。”老人一本正经地说着,眼神还是紧紧地盯着眼前的人,仿佛稍微松懈下就会错过一场好戏似的。越森有些恼。他仔细打量着这个老人。老人一副标准的拾荒者打扮,外表看起来比现在的自己还要糟糕。衣衫褴褛不说,干燥发白的头发都脏得缠绕在一起,脚上蹬了双看不出颜色的布鞋,鞋底的边线已经磨出了痕迹。这让越森有些恶心。让越森更加厌恶的是老头那双自视甚高,自以为知晓一切的眼睛。唯有这双眼睛是突兀的、与外表格格不入的,让人越看越觉得奇怪,越看就越觉得是一种无声的讽刺。越森轻蔑地上下瞟了几眼,收回了目光,他不准备跟一个素不相识的糟老头一般见识。

    “哎哟……又是一个没事乱闹的人,真是的,真没劲!”老人见越森半天没有动静,有些沮丧,竟抱怨起来。这让越森立即改变了看法,刚才只是厌恶而已,现在越森觉得这老头简直是个疯子。

    越森仍旧默默地观察着老人,老人则像唱独角戏一样自顾自地说起来:“哟……这么看着人,也不觉得不礼貌啊……真是的……哪家的小孩这么没家教啊。”老人说着,丝毫没有理会越森听到话后由惊讶转到愠怒的表情,而是伸手看了看手上的表,“哎哟……都这么晚了……没生意了啊……回家睡觉喽……”话还未说完,就装着要迈步离开。

    家?越森脑子里突然蹦出了一个词,希望之火在他心里瞬间点燃。不管行不行,总得一试,要不今晚真得露宿这大马路上了!

    “哎……老头!”越森有些唐突地叫着,表情有些尴尬。“哎……你还真是没有家教!”老人听见叫声,脾气变得有些暴躁,不耐烦地冲越森吼了回去。再次被镇住的越森半天没有了响动,只得看着老人的影子越拉越长,人影越走越远。

    “要不嫌弃的话……就跟上吧。”像是从天空冒出的回音一样,老人并未回头,仍旧继续前行。越森惊讶地望着老人的背影,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他怎么跟什么都能看穿似的?看来真的不能小看老头了。越森有些懊恼刚才自己以貌取人的想法,毕竟不管怎么样自己才是要求人的那一个。他犹豫了一下,便毅然飞奔起来,跟上了前面人的脚步。

    3

    “这……这是你家啊?”越森强忍着将“开什么玩笑”的前缀咽回了肚里,盯着这几块烂布搭成的应该称为“巢”的东西发问起来。他突然有些后悔,这跟睡马路牙子没什么两样吧?只是多了两块脏兮兮的破布而已。想到要在这里睡一夜,越森的胃就又开始翻腾了。但到这份儿上自己又不能不识好歹,只好勉强将就了。

    在越森还在与自己心里的魔鬼做斗争的时候,老人已经麻利地将两人晚上睡觉的床铺整理了出来。他将放置被褥与木板的地方划成两个区域,又神奇地不知道从哪里抽出两大块干净的围布将越森的那一边围了起来,又把比自己那边干净一些的单子铺在被褥上。整个动作一气呵成,熟练得跟经常留宿外客的主人似的。越森有些看呆了眼。

    “对了老头,护城河桥底下怎么还有这样的地方啊?”越森回过神,环绕着四周冷清脏乱的环境又开始发问。老人依旧忙着自己手中的活,分置完睡的地方后,又开始用黑乎乎的桶生起火来,好像越森根本不存在似的。这让越森有些恼。

    “喂,老头!你能回答我的问题吗?”“你能不问那么多问题吗?”越森被老人的回答堵了回去,撇了撇嘴,只好随便找了个稍微干净的地方坐下,和老人一起烤起火来。“那你呢?为什么要离家出走呢?”话语像是划破宁静的尖刀,突然从老人嘴里发出来。老人头也没抬继续盯着逐渐燃起来的火焰,又扔了把木柴进去。越森有些疑惑,觉得自己产生了幻觉。

    “为什么离家出走?”老人的声音又传来,这次越森可真真切切地听到了。越森看着老人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神秘幽暗的眼神像是两颗黑暗中的水晶球,能看穿自己的心。越森愣住了,为什么呢?到底为什么?越森突然发觉自己所谓的理由是那么软弱,那么站不住脚,以至于让自己没办法自信而轻易地大声说出口。他咬咬唇,从一旁拿起一根铁棍,随意地搅拨起桶里被烧得通红的木棍,没有回答。好一会儿,越森才又重新抬起头,重拾起两人的对话。

    “你怎么知道的?”越森自动跳过刚才的章节,重新起了话头。“很简单……不过……你要先回答我的问题。”老人又将话题绕了回去,但却一反常态,似是无意的玩笑,又似是故意想逼越森正视自己的心。越森静静地看着老人纯净的双眼,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是因为篮球。我从小就喜欢NBA,从上初中开始,我就发誓要努力学好篮球,而进市体打篮球一直是我的梦想。现在终于有机会了,但是……但是我妈却不同意。”越森的眼睛从明亮一直到暗淡,说话声音也渐趋弱小,最终化成了一条线。

    “什么N……什么……的?”老人突然天真地发问。越森无奈地抬起头,有些郁闷地看着老人天真的样子,觉得自己真的是疯了。不

    仅要跟一个拾荒者共处一窝,现在还要跟这个疯子讲这种连对自己最好的朋友都未提及过的心里话。越森有些头疼欲裂。老人望着越森一脸崩溃的表情,突然没来由地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啊?说了你也不懂。”越森有些气愤。“哈哈……是啊,我是不懂。但是你……”老人的语气正经起来,“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你总不会……想要以后变得跟我一个样子吧?回去的话……才会有机会……”老人又像是在自言自语,独角戏唱完,就站起身,伸了伸懒腰,走进了破布棚子。

    清冷的风吹得越森有些打战。他反复咀嚼老头的话,突然像是明白了什么。或许老头说得没错,回去的话还会有机会,但若继续像现在这样死扛到底,别说梦想了,再下去还没摸到篮球就要被饿死街头了。越森想着老头的话,紧了紧外衣,也一头扎进了小棚子里。

    “明天……你跟我一起去工作吧。”老人向里挤了挤,似乎要留出更大的地方给越森,不经意地吐出了话。

    “工作?什么工作啊……哦……我知道了……就是捡破烂嘛,还什么工作。”越森有些不以为然,讽刺地回应着老人的措辞。

    “当然……如果你明天还想吃饭的话……”老人却并不在意,又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但明显可以感到话里的分量重了许多。这让越森顿时没了言语,因为他可不想明天饿一整天,但也不想就这样轻易屈服。然而正如俗话说的“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在这种寄人篱下的情况下,越森也只好两弊相衡取其轻了。

    “那……那好吧。假如你那么需要我的帮助的话……”老人听着越森并无底气的回答,差点忍不住笑出声,但心里却暗骂着“小鬼头”。“那就早点睡吧……”越森蜷起身,努力将自己塞进仅有的被褥里。或许只有在这样的时候,才再也顾

    不上什么干净不干净了吧。越森突然很是怀念自己家里的被窝,那是多么的温暖与舒适啊。可现在自己……想着想着,越森的眼泪便止不住了,他只好抑制着呼吸,让情绪缓和下来。但泪珠还是落在了手臂上,冰凉冰凉的,就像是这冷清的夜,又或者是越森冰凉的心。

    4

    初升的旭日像飞机一样穿越云层,从整个地平线里跳了出来。越森被刺眼的日光逐渐唤醒,他慢慢起身钻出棚子,揉了揉自己被阳光刺痛的眼皮。

    “啊……多么明媚的一天……”被一阵突兀的呼喊吓到,越森赶忙回头寻找声源,却猛然看见老人已经在桥上忙忙碌碌地干起活了。越森随便拿起挂在帐篷外的外套,迅速穿上,整了整已经乱掉的衣衫,准备上桥,但下意识摸索着口袋里的物品,却只摸到了钥匙。他心里一惊。“这个死老头!”越森吐着脏话,飞奔着上了桥。

    “喂……老头……”“嘘……”越森刚要质问,老人就示意他噤声,并指了指面前空空的三轮车和一堆酷似垃圾的蛇皮袋子,“把它们装上车,别忘了还有‘秤’,我们今天吃饭可全靠它们了。”越森嫌弃地望着眼前的“垃圾”,无奈地将老头口中亲爱的“它们”丢上了车。

    “好嘞……走喽……”随着老人的一声振奋人心的叫喊,他蹬上三轮车便兴奋地开始工作起来。越森赶忙跳上车,跟着老人一起驶上街道。

    “哎……老头,我们要去哪儿啊?”越森坐在车边,双腿伸出车外,头发随着风的吹动而无序地飘动起来。“居民区。那里有很多东西要收。”老人继续加速,头也不回地回应着。“哎……老头,我们这样干一天可以赚到多少钱啊?”“看运气喽……好点的话……几十块应该没问题。”越森心里暗自惊讶,不禁吐了吐舌头。自己以前在学校一天的零花钱都要几十块了,还没算上吃饭玩游戏的钱。而此时的几十块,却是自己和面前的老人唯一的收入。

    “哎……老头,你为什么出来当收……拾荒者啊?”“因为生活所迫呗……”“哎,老头,你难道没有老婆孩子吗?”“我哪来的老婆孩子。那东西麻烦死了。”“哎,老头……”

    “你烦不烦啊!你不说话能死啊你!”老人的动作戛然而止,车子也骤然停了下来。老人目不转睛地盯着一脸无辜的越森,大声地警告着他。越森只好作罢,闭起嘴不再吭声。车子又逐渐转动了起来。不一会儿……

    “哎,老头,你为什么拿我的烟抽啊?”老人又想发飙,但听到了话的内容,背脊却不自觉地抖动了一下,但很快便恢复了正常。

    “你回答我啊……别装傻啊……”“因为那算是借宿费,你小子还想白吃白住啊。做梦吧。”老人依旧头也不回,但回答明显没了底气。越森心里按捺不住地笑了,原来这老头也有这样的时候。抽就抽呗,自己也没说什么不是。但越森却不知道的是,老头已经有很多年没机会抽支完整的、干净的烟了。凉风依旧拂着越森的面颊,但温暖的感觉却逐渐爬上了心间。他不住地想,或许总有一件事,不会再倒霉了吧。

    5

    暮霭沉沉地压低了云,夕阳又重新占领了半边天。

    终于又回到护城河边,劳累了一天的越森感到腿脚酸痛,他终于理解了麻绳和蛇皮袋子被称为“亲爱的”的原因在哪了,今天要不是“它们”,自己可能会因为搬零散的旧物时一趟趟地上下楼而累死。身心疲惫的越森卸下东西,急忙想向桥下钻,却被老人喊住了。

    “喂,你看你,还是男子汉呢。中午比谁都吃得多,晚上比谁都要累。你连我这个老头都比不过啊。”越森盯着干了一天活还是精神头十足的老人,有种想哭的感觉。

    “我哪能跟你比啊。”越森又开始说风凉话。“行了,别埋怨了,想舒服地睡觉的话就放下东西跟我来。”老人整理好手中的麻绳,迈步在前方带路。越森只好一边捶打着肩部酸痛的肌肉,一边无奈地跟着老头的脚步。两人穿过了桥下,来到了河边。

    “你带我来这臭水沟子干吗?快点回桥下啦。这里臭死了。”越森边走边抱怨,但仍旧阻止不了老人的脚步。

    “你见过五年前的河水是什么样子的吗?”老人突然停在了一片布满绿色水藻的水域边,眼睛呆呆地望着河里颜色最深的地方,像是透过绿藻看穿了什么似的呆呆地发问。越森对这突兀而来的问题有些摸不着头脑。五年前?自己那会儿不是还在上初中吗?越森只能想起自己与同龄孩子们整天疯玩游戏、打电动的场景,只好不知所措地摇了摇头。

    “我五年前来城里的时候啊……全都是清澈的水。我记得,这里。”老人指了指眼前的一潭死水,“还有过小鱼呢。”老人的表情复杂,时而兴奋,像是真的看见了小鱼在里面游一样,时而却变得沉重。老人像是找到了知音的伯牙,像个孩子般地与朋友分享着自己最宝贵的秘密。夕阳的余晖照在老人的脸上,越森顿时感觉像是看到了天使。

    “老头,你当初为什么要到这个城市啊?”越森有点不解地看着老人。“其实,我跟你一样,都是赌气从家里跑出来的,所以我那天一眼就看出来你在桥上的原因了。跟我一样,徘徊不定,满眼犹豫与后悔,不知道该走向哪去,不知道自己能去哪儿。”越森突然明白了什么,但老头并未停住,继续说了下去,声音却不像刚才那么坚定,变得有些颤颤悠悠,“跟你不同的却是,我赌的是人生。输掉了,就像现在一样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了。为了自己的梦想,年轻气盛、血气方刚、不安于一辈子种田种地的我不顾家里的反对,毅然决然地来到城市寻找梦想。但是我却失败了,因为没能坚持下去,所以最后还是不得不向现实低下了头。渐渐地,我已经想不起来我以前想要的是什么了……刚来城里那会儿,我好喜欢来护城河边的公园,因为在这里我总能找到家乡那种熟悉的感觉。那时的水,干净得就像是我的梦想。每当我累的时候,在水中找到自己的倒影,我就能再鼓起勇气。但是现在……水也浑了,我也跟这水一样,再也回不去了……”老人说着说着,眼睛里像是进了沙子,连同眼角的皱纹都不停地抖动起来。

    “那你为什么不回家呢?你家里肯定有人在想着你啊。”越森刚说出口的话让他自己也惊住了,自己不也是这样吗?但为什么直到现在才明白呢。赌气下去?还是回去努力让他们谅解,请他们尊重自己的选择?这不正是一直困扰自己的问题吗?

    “我……我这样……还怎么有脸回去啊。”老人的眼眸越垂越低,“我不像你……年轻,还可以重新选择啊。”老人用手轻轻地抹掉了脸上的痕迹,干涩的脸也因为抑制不住的泪珠而湿润了。越森呆住了,他没有想到那个看似清高、看破红尘的老头也有着让他无法言说的秘密与悲伤。越森看着老头不再明亮的眼睛,突然觉得自己其实跟他一样可怜,一样找不着方向。或许我们并不是回不去,而是缺乏一种敢于面对自己的勇气。若是连自己都不敢面对,那坚持所谓的梦想,又有什么意义呢?

    两人都顿时没了言语,就这样抬起脚一前一后地往回走着,只有影子在月光的映衬下相互拉扯。越森抬起头看着刚升起的月亮,有些想家。

    6

    “哎……老头……别想了。事情总会好起来的。”越森嘴里吐着连自己也不相信的话,有些尴尬地笑笑,但老人依旧没有回身。

    “哎……老头!”“嘘……别出声。”一声严肃的喝令让越森听话地闭上了嘴,顺着老头的目光看去,桥上似乎有一个人影在不住地晃动。越森突然想起了自己在桥上远望的那天。

    “哎……老头……不会是……”越森低声的问题还没说完,就看见老人默默地点了点头。他的目光依旧没有离开桥上的那个人。开什么玩笑?越森心里想。没这么巧吧。他一动不动地注视着桥上的人,桥上的黑影似乎是在踌躇,又或者是在为了什么而犯难。叹气声一个接一个地从那人口中吐出。慢慢地,桥上的人没了动静,而是像越森那天一样盯着面前绿色的湖水发起了呆。过了好一会儿,黑影逐渐从桥上消失,这让越森长吁了一口气。

    “什么嘛……你竟吓唬人!哪有……”“扑通”一声沉沉的落水声阻断了正在讲话的越森,眼睁睁看着一个白色的物体从桥上掉了下去。越森吓住了,他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快报警!”话音刚落,一旁的人便毫不犹豫地冲了出去,一头扎进了物体落水的地方。越森的腿有些发软,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跑上了桥,找桥上的人求救。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大家都小声地议论着刚才的事情,越森却一时间什么也听不见了,他只感觉到有人报了警,也有人叫了电视台来。此刻的越森像是被钉在地上的木头一样紧盯着老人跳下去的地方。原本被绿藻铺满的地方已经被水花砸出了一个个波纹的形状,气泡不时从水面下冒上来。这让越森逐渐想起了某些骇人的电影。男主角被水藻缠住脚的画面不断地在他的眼前上演,越森感觉自己紧张到不能呼吸了,连手心也被攥出了汗。

    不知道过了多久,越森只是知道警车来了,救护车来了,连拿着话筒采访路人的媒体也来了。护城河桥上一时间被围堵得水泄不通。到最后,在恍惚中,越森看到自己的爸妈也来了。老妈像是老了十岁一样,化妆品也没有擦。她一见到自己便一直哭,一直哭,说着自己怎么也听不懂的怪话。

    就那么说着说着,越森觉得自己什么也听不见了,看不见了,只有老人那慈祥、悲伤、乖戾、高兴的面庞停驻在自己眼前。他还是那么努力地蹬着自己的三轮车,努力地向所有人吆喝。越森觉得自己依旧坐在车上,风还是那么的凉,但是自己的心是那么的温暖。眼前的场景像是电影一般模糊了起来,渐渐地消失在眼前。

    这难道只是一场梦吗?

    7

    越森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早上的事了,疲倦的身体和透支的心脏成功地让他在惊吓中昏了过去。醒来后,望着自己熟悉而温暖的被窝,那低矮的白色天花板和一旁满脸焦急的老妈的面容,越森差点激动地落下泪来,满腹的委屈翻江倒海般涌来,话语却像是被堵塞了一般卡在喉咙里跑不出来。

    “行了,什么也别说了。你想干什么老妈都尊重你。下次不许这样莽撞了知不知道?”看着满身爱意胜过责备的老妈,越森有些说不出话来。但在越森的心里,似乎有一件事比重逢更加重要。

    “妈,让我看下电视。”越森说着就要起身,刚想下床,便被老妈一把拦住。“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看电视。快躺下!”“哎哟……有事……真的有事……我就看一下!”话音刚落,越森便挣脱着跑到了客厅。

    新闻上正在反复播放着昨天护城河上的事。越森在画面里极力搜索,在看到那个熟悉的面容后,他终于松了口气。画面里的老人安然无恙,跟平常一样地收拾着工作的行头。面对记者的采访,老人却像是孩子一样地羞涩了起来。越森盯着屏幕上占了三分之一的标题——拾荒者勇救护城河落水者。大大的蓝色正楷字像是奖状上的镀金一样散发着光芒。越森不禁嘴角上扬,微笑了起来。

    8

    “听说您经常救在这里落水的人,是吗?”“您为什么要在这里生活呢?”

    “听说落水者家属要给您酬谢,政府也说要帮助您返回家乡,您有什么感想呢?”

    ……果真如越森所说的,事情会变得越来越好的。只要,只要你有一颗勇敢向前的

    心。面对这众多的问题,老人会心的笑像是雨后的彩虹一般闪烁着奇异的光芒。

    离不开家的人

    文/米玉雯

    米玉雯

    女,1995年生,北京人,现在北京读高二。曾签约饶雪漫主编的杂志。第十一届全国新概念作文大赛二等奖获得者。

    1.陆鹿

    陆鹿是一个离不开家的人。

    理由如果一一道来,恐怕不歇气地讲上一个礼拜也讲不完。因为陆鹿啊,真的是个离不开家的人。

    清晨,窗外的明亮把猩红色的窗帘打成了不清透的半透明。陆鹿在自己柔软的床上还睁不开眼睛的时候,厨房里混合着燕麦、牛奶的烤面包香就化作了一丝丝实质的氤氲争先恐后地钻进了他的鼻孔。

    他总是先赖上十分钟床,才坐起来伸个懒腰,然后在妈妈的催促声中闭着眼睛刷牙、洗脸、换衣服。

    温牛奶和燕麦粥还有两片涂抹了奶酪的吐司是他今天的早餐。昨天吃的好像是油条、豆浆和一盘新鲜欲滴的水果。尽管如此,陆鹿还是时不时地埋怨上妈妈几句,比如牛奶冲得太淡了,比如奶酪涂得太少了。

    对此妈妈一向都是一笑置之,她总可以变着花样让挑食的陆鹿吃下一整桌子的菜。

    陆鹿已经在上大学了,但是他宁愿每天坐上两个小时的车来回于家和学校,也不愿意住在宿舍——因为他只要住在宿舍,就会便秘。

    也许是因为连爬上去都会嘎吱吱作响的上下铺硬得让陆鹿睡不好觉,也许是因为学校的公共卫生间让陆鹿不习惯。

    但这仅仅是原因之一。宿舍同住的几个室友都是北方来的,陆鹿觉得自己和他们实在是无法融洽地相处。

    就拿孙三来说吧。他睡在陆鹿的下铺,是个小二百斤的东北壮汉。尽管他说话的声音永远可以传到对面的女生宿舍楼,尽管他吃起饭来总会发出类似动物的吸溜声,尽管他总拿瘦小的陆鹿打趣,但这些都不是陆鹿厌恶他的理由——至少不是主要理由。

    孙三的脚永远臭气熏天。在刚刚开学,陆鹿有限的住在宿舍的时间里,大概两个礼拜,他十分确定,孙三一次澡也没洗过。

    陆鹿不算委婉地向孙三表达了自己鼻腔的不满,可是孙三不仅充耳不闻、变本加厉,还对每天洗澡的陆鹿嗤之以鼻。

    吴六每天晚上都要开着音响通宵打游戏,郑七总是随便在别人柜子里翻找东西,冯八是个早上五点半就起床大声朗诵英语的纯种书呆子……

    总之,宿舍里的每个人似乎都有着让陆鹿无法忍受的怪癖和习惯。

    对于陆鹿坚持每天回家的举动,妈妈就差没有把脚也举起来投赞成票了。对于妈妈来说,把自己十八年来几乎一天都没离开过的心肝宝贝扔在学校,少则一周多则一个月,是比连绵不断的梅雨更难熬的事。

    “我可就这么一个儿子,他就没离开过我,一个人在外面哪行啊?”“怎么人家都行就他不行了?你要是老这么惯着他,他就永远不行!”“我也没说一直这样,儿子还小呢。”妈妈总是这样搪塞看不过去的爸爸。所以在妈妈的帮腔下,爸爸的反对声就变得微乎其微了。

    假期,陆鹿一家总会去别的城市玩上几天,这几天陆鹿的脾气总是格外大。

    让陆鹿发脾气的理由很多——比如太过火热的太阳,比如吃不惯的食物,比如没有家里床柔软的床铺,比如他又便秘了。

    才出来不过两天,陆鹿就开始因为吃了很多东西而肚子鼓胀而大发脾气了。一切都是那么不顺眼——白色床单上刺眼的黑斑、宾馆牙膏的味道、妈妈带出来的衣服样式。

    而爸爸只要对陆鹿莫名其妙的矫情稍加呵斥,妈妈就会一边给陆鹿递上削好的水果,一边用盖过爸爸的音量念叨:“儿子怎么了,爱家有什么的。非得像你似的一点不顾家就对了?”

    “我看没了你妈你怎么活。”于是最后的结果往往是爸爸缄口不言。

    陆鹿在这个时候也会心头一紧,然后他会突然想起在家的情形。“妈,我衣服洗了吗?”“妈,晚上吃什么?”“妈,给我倒杯水。”“妈,妈?妈!”“爸,我妈呢?”

    2.我

    伴着寝室里同学的背单词声我睁开眼睛。窗外还是泛着雾气的一片灰蒙蒙,拂晓的第一束明亮才刚刚揉进了黑色的厚重。

    伸了个懒腰后我一骨碌从床上爬了起来。今天是周末,虽然不用去上课,但是要去便利店替早班。我胡乱地洗了把脸,从阳台摘下我昨天晚上洗完才晾上,还有些潮湿的工作服。读英语的舍友抬了抬头,看着换衣服的我说:“起得真早,一天打三份工也有点太夸张了。你小子,别太勉强自己了。”“嗯,放心吧。”我朝他笑了笑,然后随手抓起背包走出宿舍。

    宿舍楼下弥漫着各式早点的味道,各式早点带着自己独有的特色混杂在一起然后奋力搔首弄姿以拔头筹。

    我用力地吸了吸鼻子,今儿鸡蛋饼的味道取得了胜利。三下五除二地解决掉了加着淀粉制作却多加两块钱香肠的鸡蛋饼,我加快脚步走到了那家我打工的二十四小时便利店。尽管时间尚早,但便利店也已经陆续地有人进出了。和值夜班的大叔打过招呼后我戴上了工作牌,在收银台前熟练地操作起来。此时的顾客大多神色匆匆,在选购台前不耐烦地拿了自己需要的然后快步离去。

    我和他们大多没有交流,甚至不曾有过目光的交会。那个站在蔬菜水果码放柜台前已经二十多分钟、没有任何动作的中年女人却吸引了我的目光。

    把手头的工作交给了一同工作的人以后,我迎着那个女人走上前。“阿姨,需要帮忙吗?”“啊?”女人显然在沉思中,她愣了愣很快回答我,“不用不用,我在等上货的送新鲜的葡萄来呢。”上货的六点半才来,可是现在才刚刚六点出头。

    像是看懂了我狐疑的神色,女人尴尬地笑着补充道:“儿子昨天晚上说想吃,可是那堆……”

    顺着女人的目光我看向那堆散乱堆放着的葡萄,虽然有一部分没那么饱满诱人,但也尚且说得过去。收回了目光,女人购物筐里的奶粉麦片却映入眼帘。

    “会很累吧?不用这么尽心也可以的。”我脱口而出。女人摇了摇头,像想起了什么似的脸上浮现出得意的温柔:“那怎么行,早餐最重要了。”

    食之无味地吃过午餐后,我打起精神去了西餐厅——不要想太多,我当然不是去再吃一顿。原定发传单的工作被没有理由地取消了,所以我决定早些去端盘子。

    做这种按小时结算工资的兼职的,大部分都是和我同龄的大学生。巧的是,来的客人,大部分也都是和我同龄的大学生。

    更巧的是,在刚刚进入晚餐时段时,我又看见了清晨的那个女人。

    起初,我以为她是一个人来的,直到她坐在了那个进门时和她隔着十多米的男孩身边。我想,他应该就是清晨她脸上温柔的根源。

    可是此刻,女人的脸上却满是小心翼翼。点菜和端菜的工夫,一直低头玩手机的男孩和盯着男孩脸的女人短暂的对话不经意地传进了我的耳朵。“要么就住宿吧?你也知道你爸……”“都说不住了。你烦不烦啊?”

    “儿子,我也不愿意你去住宿啊。可是你们老师说你总不上第一节课……我是怕你每天来回太辛苦啊。”

    “爱怎么着怎么着,反正我不住。你要再提这事儿我走了。”“好好……咱们好好吃饭。”

    下班后我有些恍惚地回到了宿舍,中午胡乱吃的食物提出了抗议,揉着叽里咕噜乱响的肚子,我机械地拿了卷手纸后就蹲进了厕所。

    直到孙三用力地拍击着门嚷嚷:“陆鹿你赶紧出来!都半个多小时了!我肚子疼死了!”

    3.离不开的你,和已离开的你

    离不开家的陆鹿,在一场不可抗的天灾后,失去了离不开的理由。当妈妈在担架上连呼吸都已经微弱的时候,仍颤巍巍地握着陆鹿的手;当妈妈张了口却发不出声音的时候,看着陆鹿的脸仍写满了担心。

    那一刻,陆鹿突然意识到,在妈妈并不宽厚的肩膀上,竟然为自己扛出了那么美好、平坦的世界。

    那一刻,陆鹿突然醒悟,自己离不开家的千万种理由竟化作了唯一——这个此刻躺在担架上没了呼吸的人。

    在最初的日子,我总会忘记你已经离开。白色床单上的黄渍、茶杯边上的茶渍,一切你在的时候都不会存在的事物都会让我几欲崩溃。当无数次起床时、饿了时、洗完澡拿睡衣时、找不到东西时……我下意识的呼唤再也得不到回应。当爸爸一巴掌抽翻了因为饭菜不合胃口摔了碗号啕大哭的我。我终于清楚明白地懂得,你离开了我。

    当我一次次咽下对室友的不满微笑面对,当我一次次搞砸兼职又再次重来,当我一次次买路边摊当早点,当我一次次把眼泪吞进肚子里。

    我想,若是看见了这些,那么宠爱儿子的你,相比骄傲,想必更多的会是心疼——可是,这样的话,我是不是就可以抚平你离开前因为担心而微蹙的眉头?

    是不是我就可以说,你瞧,我没那么脆弱,我远比你想象中坚强?只是,我是那么地后悔没有早一点坚强,没有早一点懂事,以至于没能看见你一个欣慰赞许的眼神。只是,我是那么地遗憾,你的离去比你的爱更让我成长。

    当很久以后的某个周末我在我熟悉的柔软的床上醒来时,光透过猩红色的窗帘打在了洁白的被子上。

    我睡眼惺忪地起床煮了两杯牛奶,烤了两块面包,洗了一盘草莓,然后叫醒了爸爸。

    在他泛红的眼眶中我突然惊觉,你已经很久没有在我的梦中出现了。或许,是不是已经放了心不再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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