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门列传之云海醉月刀-攻心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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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雀林。

    卓清越找到苏泉临时,对方被捆绑在一个山洞里,嘴里塞着破布,满脸惊恐。卓清越将他嘴里的布取下来,解开绳索。

    “掳走你的是什么人?”

    “那人……”苏泉临脸色苍白,“那人是——”或许是受惊过度,话未说完,头一侧已是昏了过去。

    雨斜风急,卓清越背着苏泉临往树林外走,不知过了多久,官道终于隐隐可见,突然只见一道灰蓝色的身影从大道策马前来,是无筝先生!

    对方易容的脸看不出真切神情,但声音前所未有的凝重:“情形有变!”

    卓清越不敢耽搁,迅速将苏泉临抱上马背。无筝先生伸臂接应时,手臂间却骤然一凉。

    下一刻,他和苏泉临一起滚下马背!

    地上的苏泉临抬起头来,以匕首抵住无筝先生的咽喉,手腕微微颤抖:“名门的消息果然灵通,但,太迟了。”

    雨中树林窸窣作响,卓清越环顾四方,朱雀林中竟埋伏了不下三十名弓箭手。

    卓清越的手落在腰畔,稳稳握住漆黑的刀柄,掌下寒光在握,杀机如海。

    “名门有眼线密布江湖,吴王就没有天罗地网吗?他已知道你處心积虑的诡计,都是为了扳倒他。”苏泉临轻轻咬牙,“无筝先生。”

    无筝先生穿戴整洁的时候,并非让人觉得多么出众,此刻受伤的他跌在泥泞里,手臂流血、衣襟凌乱染污,却仍然显得整洁从容,甚至有一点邪异而冷淡的惊艳。他点头:“当日你的衣衫都留在房间,却唯独鞋子不见了,我就应该想到,是你自己自愿打扮成仆人混出府中的。是我疏漏了。”

    整件事里,唯一不在无筝先生掌控之中的,就是苏泉临的失踪。殊不知,这正是吴王布下的杀局!

    “不错,我并非被人掳走,而是被吴王的人救走。我那么信任你们,你们却害死我爹……若非吴王及时提醒营救,只怕我也要命丧在你们手上……”苏泉临望向卓清越,突然露出复杂而奇怪的表情,“你的肋下,可有一个满月胎记?”

    卓清越一怔。

    “你一定好奇我是怎么知道的吧?”只见苏泉临轻轻将自己的衣襟解开,白皙的肌肤上一个秀丽胎记赫然映入眼帘,“因为我也有一个,却是弯月的。”

    他解衣说话时,眼神望着卓清越,向来清纯文弱的脸庞上有种冰凉的秋意。

    “我爹之所以死于非命,恐怕就是因为这满月和弯月——月亮杀人,听起来很奇怪吧?当年隋朝旧部们知道,周震将军的幼子,肋下有月形胎记,而大多数人都会将‘月形’顺理成章地认为是弯月。我爹也是这么想当然的。当日,他在投降前曾经答应保住周将军的幼子,可是大祸临头时,他终究抛下了那个孩子,而保全了自己的儿子……”

    “所以,我爹的的确确是那几个杀手口中的‘叛将’。也许是出于愧疚,也许是出于自保的直觉……爹在我身上烙下了这个弯月印记,假扮胎记,预防万一唐军战败,隋朝旧部前来清算。可是,他如何想得到,周将军的幼子身上并非弯月胎记,而是满月!”

    雨雾将人的视线模糊。

    只听苏泉临的声音突然一扬,“卓清越——你,才是周将军的儿子!”

    卓清越浑身一震,脊背突然僵硬。

    “从始至终,你师父什么都知道,所以才会给你云海醉月刀——那是你身世的见证。他一直在利用你。”苏泉临的泪光中闪烁出愤怒与恨意。

    “吴王,果然是个好对手。”无筝先生叹了一声,“竟能将当年事挖得如此清楚。这话,是他教你说的吧。”

    思君如满月,夜夜减清辉。

    周将军和夫人当年伉俪情深,在战乱中生下幼子,也因为这小小胎记获得过些须浪漫的憧憬和安慰吧?

    当年他遇到落魄街头的小小少年,看到那个满月胎记时,就知道,这里有尘封许久的故事。

    卓清越骤然转过身来,脸上没有泪,却满是冰冷的雨滴。他一字一字问:“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是。”无筝先生只平静地答了一个字。话语仿佛柔薄红叶拂过面颊,那样轻,却那样冷。

    多年的师徒情谊,在这个字里,如枯叶一寸一寸龟裂。

    卓清越握紧拳,只听苏泉临说:“卓清越,何必再理会一个利用你的人?你只需想一想九泉之下的爹娘,就应该让我带他走。”

    卓清越沉默半晌,转过身去。

    苏泉临嘴角露出痛然的笑意,他朝四周埋伏的弓箭手做了一个手势。与此同时,却见一道刀光亮如闪电,划破苍穹!那是席卷一切的秋风骤雨,是铺天盖地的寒江飞雪,将暗處飞来的箭矢挡在三步开外!

    卓清越持刀而立,一手护住无筝先生。少年整个人就仿佛一柄出鞘的刀,尝不到鲜血的滋味,决不回鞘。

    “你……”苏泉临愕然。

    “要找他报仇,那也是我。”卓清越冷冷说,“轮不到别人。”话音未落,他的人已如惊鸿腾空而起。吴王府上精锐的箭阵,竟然丝毫阻挡不得!

    树林古木参天。

    两人逃到安全的地方,卓清越将无筝先生放下,竟笔直跪了下来,磕了三个头。

    “你于我有救命之恩,授业之情。”卓清越浑身雨水,漆黑的眼瞳里星光闪动,冰冷如沸,“如今,恩情已报。”

    随即,少年冷漠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只听不远處熟悉的声音喊:“喂!原来你们在这里——”是郝状状赶来了。

    “出什么事了?”她愕然问地上的无筝先生,青年的脸上还是那寡淡无味的表情,看着卓清越的背影终于远去消失不见,突然唇齿一张,吐出一口鲜血!

    郝状状吓了一跳,赶紧扶住他,只见他手臂受了点伤,伤口不大,似乎无碍。

    “你早说过,所有人都是我的工具,”无筝先生冷笑看了她一眼,“怎么?他不过也发现了而已。”

    郝状状听着他满不在乎的语气,只觉得一股怒气直冲脑门:“你!”这一刻,她真想揭开他脸上的人皮面具,看看那面具下真正的表情,是嗤笑、冷淡、不屑,还是……别的什么?

    一气之下,郝状状本想抛下他不理,扭头欲走时,却突然发现不对——他唇角的血不是鲜红的,而是带着隐隐的黑色。

    郝状状怔了怔,一种不好的预感浮上心头:“你……中毒了?”

    “吴王是做大事的人,当然万无一失。”无筝先生虚弱冷笑,右臂小小的伤口早已不再流血,伤口處却泛出诡异的青蓝色。郝状状这才注意到,他一直靠坐在树边,根本无力动弹。

    她武功远远不如卓清越,只能背着半昏迷的无筝先生往树林外走。可是这森森密林,何處才是尽头?郝状状浑身都被汗水湿透了,感到身后越来越微弱的呼吸,只觉得一阵绝望。

    天色渐暗,最后的光明也即将被黑夜吞噬。郝状状艰难地走着,脚下突然一滑,两人一起滚下陡峭的斜坡!

    眼前的情景急速变换,被汗水和雨水模糊的视线仿佛看到一个人,白衣如晨曦……是自己出现幻觉了吧?这是郝状状失去意识前最后的念头。尾声

    山洞内生了火,温度要高许多。

    郝状状受了些外伤,倒不算重,昏睡中额头很快渗出了薄汗。可是无筝先生——

    白衣人将手搭在他的脉搏上,指下冰凉得可怕,剧毒“六道轮回”在侵蚀着他的身体,毒素像蛇一样从手臂蜿蜒至胸膛,即使是自己运功为他渡人内力,也只能暂时护住他的心脉。

    手指碰到冰冷的易容人皮,白衣人不由得顿了一下。而对方呼吸正变得清晰,喉结微动,似乎醒了过来。

    火堆无声燃烧,映着彼此的脸。白衣人略一犹豫,正要站起——

    衣袖却被拉住。

    那手腕清瘦惊心,熟悉而陌生。无筝先生仿佛用尽了所有的力气,缓缓将自己脸上易容的人皮拂开,吃力地唤出两个字……

    “阿澜。”

    他叫的是微生易初的小名,世上能叫这个名字的,除了爹娘——

    只有一个人。

    微生易初蓦然回头,凤眼微湿,风起云涌。

    那已不是当年的故人。曾经,那个人的唇角仿佛总是带着笑,融化着少年的心事敞开在无边的月色中。而不知从何时起,那双眸子不再光辉璀璨,取而代之的,是包容一切的宁静暮色……

    可是那些故去的时光呢?那并肩执绺策马大道的开怀,雪夜共醉把盏的豪迈,执手对弈胜负难分的相知,又如何能忘?

    微生易初喉咙嘶哑,几次张口才说出来:“林大哥。”

    名门无筝先生,正是微生易初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林玄筝。对方身中剧毒,说话的声音极低,但眼底却带着笑意,“你还是来了。”

    “你让我来,我怎能不来?”微生易初凤眼里秋色潋滟,连苦笑也清明如诗,“那些杀手都是江湖人,杀人便杀,写藏头诗却太不像话。我一早便知道,那是你的杰作。”

    “就算没有你母亲君将军牵涉其中,”林玄筝了然地望向微生易初,仰头一笑,“你又真能放下郝状状么?”

    见微生易初不说话,林玄筝接着说:“这些天,你一直跟着她吧?”

    “你知道?”

    “你的轻功,自然不会让人知道。”林玄筝眼底笑意更浓,“我猜的。”

    火堆温暖燃烧着,那些时光仿佛只是昨日。突然,林玄筝剧烈咳嗽起来,嘴角渗出乌黑的血丝。

    “林大哥!”微生易初伸臂扶住他,只见对方鬓角竟有雪色刺目,难掩疲惫。江湖中恐怕无人敢相信,无筝先生只是个弱冠青年。可,若非心力交瘁,怎会早生华发?

    微生易初心头苦涩,深吸一口气:“你——这是何苦?”

    “生死有命,不必介怀。”林玄筝咳了半晌,语气极淡。

    “不过半年时间,太子承乾谋反、魏王李泰被囚、吴王李恪被训责——这些,难道是巧合?你究竟想对大唐王朝做什么?”

    林玄筝抬起头来。

    深秋给人一种奇异的真切感,仿佛所有遮蔽都会在寒风中被逐渐剥蚀,而即将到来的赤裸的冬天将把一个真实的世界交付到人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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