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笛儿畅销经典合集-玫瑰之晨(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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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得疲惫了,双腿如同灌了铅一般沉重。除夕夜,香港中午的街头,车辆川流不息,行人来去匆匆。这儿虽然是特别行政区,但早先是英国殖民地,太多的外国人迁居在此地,年味在这里已被冲淡了许多。舒畅茫然地看着街人,整个人似乎无情无绪,正午的阳光直射在身上,有几份暖意,然而她心底却是冰冷一片。

    走了足足三个小时,向路人打听了又打听,舒畅终于回到了原先居住的酒店,她的行李还在这,这是她现在唯一的家当,真后悔出去的时候,怎么不把重要的东西留在这里呢!

    世上没有后悔药。

    屋漏偏逢连夜雨,不然故事怎么达到煽情的效果呢?

    她苦涩地一笑,向前台先生领取行李,一行长臂突地从后面揽作她的腰,然后,她被一股重力牵引,跌进了一个熟悉的怀抱。薄凉的刮胡水的味道,洁净的气息,在许多个夜里,她闭上眼,深深地嗅着,嘴角噙着笑,贪恋地埋在他的怀中,听着他的心跳与她一起共鸣。

    前台先生、门僮、领班经理,酒店大堂里的每一个人都情不自禁地发出一声轻呼。

    舒畅微微向后仰头,看着面前这张清朗的面孔。他的眼睛深邃,瞳孔乌黑,她可以清晰看到自已在他眼内的倒影。他们曾无数次这样对视,他的眼神如同往常一样,为她闪烁着温柔的眸光。

    这样的眸光,曾如一江秋水,令她沦陷,现在,她只觉着刺人。

    她的嘴角慢慢泛起一个冷笑,“好巧,裴总。”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她一点不感兴趣。宋颖和他说了什么,两口子有没商量好给她一个什么样的补偿,她不想知道。

    “舒畅,”一向尊贵、高雅的裴迪文头一次现出了慌乱,他把她拉坐到一边的沙发上,“你坐下来,不要激动,好好地听我说。”

    她从他的掌心里抽出自已的手,神情平静,声音没有波澜起伏,“说什么?说你不是恒宇集团的贵公子?不是身价过亿?你没有结婚?你没有一个女儿叫欣儿?”

    裴迪文深深地看着她,表情痛苦地扭曲着。

    “裴迪文,”舒畅歪着头,一缕冷笑像固定在她嘴角边,这是她第一次连名带姓喊他,“香港离滨江多远呀,你以为我有可能永远被你蒙在鼓里吗?我不想说太多,任何事都是相互的。你……用你的魅力折服我,是我自制力不强,是我以为这真的是一份可以期待、依赖的恋情,我没有抗拒得了你。这样的结果,我无话可说,不是你的错,我应该把眼睛擦得雪亮,看看你,也看看我。豪门童话?豪门哪有童话,都是贪心不足之辈硬编出来的。”

    “我并不是存心隐瞒你,这件事说来很复杂,我需要时间来整理。”

    “整理什么?给我一个妥当的身份?裴总,真的够了!你赶快回家去吧,你家里有娇妻有爱女在等着你,不要在这里,以免被有心人看到,影响了你光辉形象。你……做过我老师,应该算了解我。我再不走,连我都会瞧不起自已。”

    说完,她站起身,裴迪文跟着站起,重新拉住了她,“舒畅,我带你离开这里……”

    只听“啪”地一声脆响,舒畅重重一记耳光挥在了裴迪文脸上。她用力极大,自已的手掌都震得有点儿麻木了,而裴迪文几乎一动不动地承受了这一巴掌,白皙的面孔上迅速浮起一个泛红的掌印,却并没有放开她。

    大堂里,一片缄默,连空气都好像停止了流动。

    自从把宁致的手臂咬破之后,舒畅已经太多年没有动过手,就连杨帆牵着谈小可卿卿我我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她还是把一切都咽下了。此刻,她真的无法忍受,她努力深呼吸,克制住自已心中汹涌澎湃的话语,克制住自已几乎想不顾一切继续发作的冲动,轻声说:“裴迪文,请给我留下最后一份尊严,就当我们从来没有相恋过。”

    裴迪文薄唇紧抿,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胸口急烈地起伏着。”你在这里再住一个晚上,明天我和你一块回滨江,我把一切都告诉你。听完之后,你再下结论,好吗?”他恳求地说道。

    她惨淡地一笑,不懂都到这份上了,还有什么好说的,她还能下一个什么不同的结论。

    裴迪文走向总台,向领班经理低低说了几句,领班经理瞟了瞟舒畅,谦恭地不住点头。

    “好好休息,我晚上过来和你一块吃晚饭。”他又走到她身边,伸手想摸她的脸,她一闪,他的手滑过她的肩头,如同替她掸了掸灰尘。

    “这样子,你不嫌累?你不怕别人看见?”她讥诮地看着他。

    “这已是我们最后的机会,舒畅,我不能失去你。”他的声音有些低哑,有些无力。

    而她已什么也听不下去,在这一个月内,听来的,见到的,除非她失忆,不然怎么还敢去相信他的话?

    “再见!”她没有看他,缓缓地从嘴里挤出两个字。

    裴迪文嘴角弯起一缕凄伤,对大堂经理点了下来,飞快地转身而去。

    舒畅定定地站了一会,走向行李箱。

    “小姐,我带你回房间。你需要什么,尽管吩咐。”大堂经理抢先提起行李箱。

    “不要了,我能借个电话吗?”她头晕目眩,喉咙口一阵阵地泛起呕吐的冲动,她紧紧地咬住了牙。

    “当然!”大堂经理把她领到总台的座机前,她微笑地道谢,大堂经理礼貌地转过身,耳朵却警觉地竖着。

    电话响了几声,立刻就通了。

    “喂,请问找哪位?”宁致平淡无味的嗓音飘过香江,传到她的耳边。

    她闭上眼,深呼吸,“宁致,是我!”

    “舒舒,你怎么会在香港?”宁致看到来电显示是香港的区号。

    “几个记者约了一同过来旅游。宁致,你别插话,让我把话一口气说完。爸妈在旁边吗?你走开一点,别让他们听到。我……在香港遇到了小偷,证件和钱还有手机全丢了,现在人在酒店里。你在香港呆过,有没有熟悉的朋友,借点钱给我,你再去公安局给我办张临时身份证传真过来,不然我回不了滨江。”

    “好的,好的,舒舒,你不要急,这些都没问题,我立刻就让人去接你。其他记者和你一起吗?”

    “她们……已经先走了,我……是一个人。”

    “天,”宁致惊呼一声,急促地说道,“舒舒,你不要害怕,酒店大堂里不是有沙发。你挑个显眼的位置坐着,什么都不要担心,我给你传真身份证,给你预订机票,明晚,我到滨江机场接你。”

    “好!宁致,谢谢你!”

    “舒舒,过年好!”一声响亮的爆竹声在电话里炸开,舒畅依稀听到宁致说了句什么,她眼里慢慢浮出一层雾水一样的东西,游移不定。

    半个小时后,一个身穿大红唐装的中年男人开车过来,找到舒畅,说是宁致的朋友。

    大堂经理急忙给裴迪文打电话,裴迪文赶过来时,舒畅已经走了。

    大堂经理把舒畅电话的内容复述了下给他听,他的心狠狠抽搐了一下。那个在他夜深向他打电话说肚子饿、想吃他做的海鲜面的小女子,在如此孤独无依时,他是她在香港唯一熟悉的人,她倔强得没有向他吐露一字。

    裴迪文伸开手,在空中抓了几下,什么也没抓着。

    走出机舱,一阵风吹过,有什么东西打在脸上,冰冰凉凉的。滨江下雪了?舒畅疑惑地伸出的,果然感觉到细碎的雪花落入掌心,倏忽融化。夜幕之下,借着停机坪上的一点微光,隐约可以看到地上已经积了薄薄的一层雪,应该是下了有些时候。

    宁致站在接机的人群中,清冷的俊容,仍是面无表情,唯有闪着晶光的眼瞳,让人察觉他心底的一丝欣喜。

    她莫名地眼眶发热。不是因为宁致,而是她终于回到了熟悉的地方,终于看到了熟悉的人和景物,她不再是一个人了。这种感觉,很安全。

    “嗨,宁致。不好意思,这么冷的天,还让你这个大经理亲自过来接我。”她看着他,挪揄道。

    外面漫天风雪,比刚下飞机的时候大了许多,雪片也变成了雪粒,又细又密,纷纷扬扬,洒了一天一地。

    宁致目光炯炯地打量着她,默默地走过来,接过她手中的行李箱,一手揽作她的肩,向停车场走去。

    黑色奔驰的车顶上罩上一层薄薄的雪了,他打开车门,让她进去,然后自已上车,替她系上安全带时,他深深看了她一眼,拉着她凑近后视镜,“舒舒,你看,这是谁?”

    镜中出现一个瘦得下巴尖尖的小脸,两眼无神,笑起来嘴角显出几道明显的笑纹。

    “出差在外,不比呆在家里,疲惫是自然的。”她自嘲地倾倾嘴角,收回目光。瘦一点没什么,能活着就不错了。

    宁致抿了抿唇,“年假还有几天,伯父、伯母做了许多好吃的,你从现在起,就把自已当猪养,吃好睡好。”

    她笑,“快开车吧,不然路不好走。”机场路偏僻,车少,又是晚上,雪下下来,就会堆积,路面会异常地湿滑。

    宁致把车发动,慢慢地驶出机场。他和她说起过年的事,他只在她家吃了顿年夜饭,开饭前,接到她电话,立刻就没胃口了,愁得心都揪了,还要装出高兴的样,给她爸妈看。初一去北京,和宋思远一块到各个权威机构走走,拜个年,送点礼物。初三立刻回滨江,一心一意等着她回来。

    舒畅也把在香港的几天简单说了一下。宁致的朋友是开餐馆的,过年生意特别好,餐馆里热闹极了,她在屋子里呆闷了,就到店里坐坐。

    “没去街上逛逛?”宁致问。

    “逛也是白相,钱丢了呀!再说我怕再遇着小偷。”舒畅低下眼帘,遮去眼底的阴影。她怕再与裴迪文或者宋颖不期而遇。

    “你还真不让人省心,记得去杭州出差,说好回来的,一下子失踪了几天,我也是愁得一宿没睡,这次又闹出这种事。你以后要是出国、去更远的地方,我看我是要跟着才行。”

    “你不管你公司啦?”

    “管呀!可是抽个几天还是可以的,不然你表现好点,行不行?”

    “你这口气像我妈。”

    “以前,你归你妈妈管,以后,你得归我管。”他耸了下肩,说得理所当然。

    她微微一笑,仰着头看车顶,喃喃问道:“这世上到底有哪个男人没有秘密的?”

    静夜沉沉,她的声音清冷惨淡,带着说不出的无奈和失落。

    他听得一愣。

    车已进入市区,街上的车多了起来,路面越来越滑,他得集中心力专注开车。

    “舒舒,如果人能一眼看到未来,必然不会东张西望,笔直地朝前走去。十年前,如果我知道你那么真挚的爱着我,我不会去加拿大,我会留在滨江,和你一起读书、恋爱。世间没有如果,我们之间被隔断了十年。但我们绕了一圈,又碰面了。我觉得我很幸运。”

    她苦笑,没有接话。

    车进了北城区,拐进小巷,她稍微坐正了点,视线突然被牢牢地定住了。

    时光仿佛被定格,没有流动过。

    桔黄的路灯下,纷飞的雪花中,再见欧陆飞驰静静地泊在路边。车内,一点红光一亮一灭,那是烟头。亮的时候,飞速地映出一张憔悴不堪、胡渣满面的脸。

    舒畅突地捂住脸,悲从中来。泪水像是从什么地方倒出来一样,肆意流淌,不一会便从指缝间滴落在衣襟上。

    旧爱如糖,甜到哀伤。

    “舒舒?”宁致吓了一跳,手中的方向盘差点滑落。

    “不要问,宁致,什么都不要问。”她摇着头,哭得肩头直耸。哭她这几天的绝望,所有的委屈,所有的心碎,所有的无助,所有所有的一切……她下了车,进了小院,看到舒祖康、于芬,抱着于芬,仍是哭个不停。

    “这是怎么了?大过年的,哭成这些。”于芬拍着她,询问地看向宁致。

    宁致只是看着舒畅,眉心打成了个结。

    舒畅哭累了,晚饭也没吃,简单梳洗了下,便上床睡了。几乎是一碰上枕头,她就睡沉了。

    依稀听到家里的座机响了下,舒祖康说:“裴总?过年好,过年好,多谢你的关心,是的,舒畅已经到家了,刚睡下,一切都好。”

    她翻了个身,侧向床里,枕巾一片濡湿。

    宁致被于芬留下,说大雪天开车不安全,一个人回公寓干吗呢!宁致点点头,他现在在舒家备有换洗的衣服,留宿是件正常的事,在他心里,已悄悄把这儿当家了。

    舒祖康和于芬没睡好,两人谈了一夜,还是猜不出舒畅大哭的原因,最后想想可能是在香港时,被吓坏了。

    第二于早晨,舒祖康起来炸年糕,煮汤圆,蒸包子,各式各样的小菜摆了一桌。于芬催着舒畅换了件新大衣,心疼地揉揉舒畅红肿的双眼,叹了口气。过了年,舒畅又大了一岁,这脸色不比前几年,睡了一夜,仍是黄巴巴的。

    “吃完饭,我们去买只手机,再把卡补上,还要去银行挂失下你的信用卡。”饭桌上,宁致对舒畅说。

    “过几天吧,今天我不想动。”舒畅拨着碗里的几颗汤圆,胃里直泛酸水,她拼了命地抑制着。

    “你的临时身份证在我这里,要不,我去帮你办?手机的样式,你有什么特别的要求?”

    “不要了,现在假期里,没什么要紧的事联系的,我上班后再去办那些事。”原先的号从大学毕业时就用了,也许该换个号了。

    宁致笑笑,从她碗里挑出两勺汤圆放进自已碗里,“伯母太偏心了,舒舒那么多,我这么少。”

    “你不爱吃甜的。”于芬笑眯眯地看看两人。

    “偶尔也能吃一些。”宁致咽下一大口汤圆。

    舒畅突地站起身,面白如雪,急匆匆地上了楼,冲进狭小的卫生间,吐得翻江倒海,头晕目眩,好不容易才止住,掬了清水漱口。

    在各种纷扰的思绪中,一个她一直回避的问题终于直直逼到了眼前。她驼鸟似的不去多想,可是现在却不能不想了。

    “舒舒?”宁致在外面敲门。

    “我还想再睡一会。”她捂着急跳的心口,说道。

    “嗯,那我回公寓换件衣服,晚上我再过来看你。”

    她知道拒绝也是没用的,“好的。”

    大概宁致和于芬说了她要休息,爸妈没再上来,她很庆幸刚刚没在餐桌上失态。脱了衣,真的又上床卧着。

    闭着眼,命令自已什么也不要想。

    中午的时候,于芬在下面高声叫她下去接电话。

    “唱唱,你手机怎么关机了?”谢霖焦急地嚷道,“我都打了N次了,你干吗,玩失踪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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