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同样是自欺欺人罢了。
只不过前者在逃避，后者，是在自虐。
所以看着坐在自己面前的黎珩，林新白好几次都没办法清晰的组织出语言。连一句简单的问候都能体现出她的心慌意乱，她再一次发现分手后的情侣是很难做回普通朋友的。
显然，黎珩也并不自在。但他要比林新白会更懂得掩饰一些，目光在落在林新白身旁的林颂脸上时，也没有过多的情绪流露，只是表现出友好的笑容，点头示意。
林颂倒好，从一开始就沉着一张脸，上面写满了“对面坐着的那个人让我很不开心我需要人来好好地哄一下”，而且表情烦躁的近乎骇人，服务生来询问是否需要续杯咖啡时，他也没什么好气的瞪人一眼：“用不着，别来烦。”
林新白也知道不能再继续沉默下去，决定直奔主题：“黎珩，我其实已经不打算再联系你了，可是有些事情我想从你这里得到个完整的答案。我想你一定也在心里藏了很久，要不是昨天我妈晕倒，我估计我永远都不会知道这些。”
林颂听着，露出不解的神情，接下来林新白便盯着黎珩问出：“你是我爸的孩子，我说得没错吧？”
黎珩反应淡然地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林颂却整个傻掉了，直勾勾地看着林新白，那表情就像在问：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到底是不是？”林新白又重复一遍。
黎珩放下咖啡杯，手指握着杯柄辗转几秒，最终妥协般地吐出一口长气，抬起头凝视她，表面上镇定如初，内心里早已翻江倒海。他逼迫自己沉着下来，问出了林颂的心里所想：“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昨天。”得到他的这般默认，她竟出乎寻常的平静了，“我妈当时晕倒在医院，思绪不清，所以她讲的那些有很多地方我都听不懂。她只说，我爸早就认出了你，他在最近才把实情告诉我妈，害得她一时之间无法接受。想想也是，丈夫的私生子竟差点和亲女儿结婚，任凭谁也没有办法在短时间内就理解。”
终于还是走到了这一天。
黎珩带有歉意的敛下眼，他最害怕的这个时刻，到底还是到来了。唇边的笑容略显苦涩，他无奈地说，“我并不是有意要隐瞒你。就像你说的，谁都没办法轻易接受这种事，我也不例外。”
“可你早就知道这些不是吗？”
“没比你早太久，小白，我也不好受。”黎珩有些激动的打断了林新白的质问，余光瞥见林颂，这才慢慢地冷静下来，略微蹙起眉心，重新开口，“关于我是个私生子这件事，这点我很清楚。但我的父亲是谁，我却是在半年前才得知。是他找到了我，我当时虽然很震惊也很气愤，可我也很感激他，要不是他及时出现，我和你很有可能就会成为连狗男女都不如的人，这对你我都是一件好事。”
林新白失笑一声，那笑意里带着一丝嘲讽与埋怨，“所以你才会选择离开我？你以为那样我就会好过了吗？你大可以把实情告诉我，而不是用那种方式来伤害我！”
“我也不想那样！”黎珩不自觉地提高了音量，眉宇之间布满了身不由己的伤痛，“你只觉得是我背叛了你，但事实并不是如此，那段时间我很迷茫，我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做，你以为知道实情会是那么轻松的事吗？我发誓，我宁愿你什么都不知道，就这样一辈子把错误都怪在我头上，我也不希望你得知我们两个的真正关系，那样只会让我更加的悲痛。”
林新白怔然地望着黎珩，很快，泪水便从眼眶里流了出来。
“可我还是知道了。”她说，“我宁愿是你来告诉我，我从没后悔和你在一起，即便我们现在真的不能在一起了。”
要是从来都没有遇见你，从没有爱上过你，该有多好，谁都不会这么痛苦，我不会，你更不会。黎珩仅仅只是这么想着，就觉得自己的心脏痛的都快要裂开了，他猛地红了眼眶，急忙低下头去，“现在这样是正确的，对谁来说都是。好在我们都很尊重彼此，从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这样我们谁都不会下地狱，算是老天对我们的格外恩慈了。”
林新白哽咽着说，“说这些好像没什么用，但我要告诉你，我愿意和你一起下地狱，在西塘的那个时候，我就告诉过我自己，你在哪里，我都会跟着去。可你既然选择了面对现实，我也不怪你，也不怪任何人，这是我们的命，是早就注定好了的。”
她的话，让黎珩涌起了的满心的罪恶。
他也曾像她那样想过。不如说，他在得知实情后，曾设想过种种未来与结果。如果他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他就可以顺理成章的娶她，做她的丈夫，蒙住双眼，捂住耳朵，心安理得的继续过着彼此想要的生活，就像从来都没有听说过那些真相一样。
可他会为自己的那种想法而恐惧不已，甚至是感到恶心。他那么做太过自私，只会害她和他一起坠入泥沼、地狱，怕是在黄泉之中，也会永不超生了。
他不忍她受苦。
所以他宁愿独自一人背负全部。
而林颂在此时冷漠的嗤笑起来，林新白与黎珩都讶然的看向他，他却讽刺道，“黎珩，你的演技可真高明，马上就可以拿个奥斯卡小金人称影帝了吧？”
黎珩冷下眼。
“林颂！”林新白不满他侮辱人的语气。
他懒懒地瞥一眼泪痕满面的林新白，又把目光转向黎珩，满不在乎的继续说，“你想在她的面前装出一副值得同情的可怜蛋吧？你骗得了她，可你骗不了我。如果说我早就把你的事情都调查的一清二楚，你是不是打算继续你的伪善来令她良心不安？让她觉得她与她的家人亏欠了你，这样一来，你的报复不就会得到最的满足了吗？”
“够了！”林新白忍无可忍的对林颂喊起来，“你别再说下去了！”
“你闭嘴，我这是在帮你看清事实！”林颂被激怒，凶神恶煞的吼，“我无知的大小姐，劝你别再说什么愿意和他一起下地狱的蠢话了，他若是想，早就带着你远走高飞，还用折磨你折磨到现在吗？”
“你不懂，你什么都不懂，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你不要妄下定论！”
林颂咬牙切齿地瞪了林新白一会儿，然后不屑地面对黎珩：“我给你两个选择，一，你自己说，二，我替你说，选哪个？快点！”
黎珩缓缓的上扬起嘴角，笑了。
林新白不理解他的这抹笑容，只见他从外套口袋里拿出了一只翠玉镯子，还有一张照片，统统放到了林新白面前。
那是张老旧的照片，黑白中泛着岁月冲洗的晕黄，照片中的男人身穿军统制服，腰间挂抢，英挺的眉目中流露出淡淡的秀丽，目光冷睿。
而在他的身旁，是一位年轻淡雅的少女，学生服，两条辫子垂在微微隆起的胸前，她的眼中透露愁容，那是极其不符合年纪的神色。
林新白蓦地倒吸一口凉气——照片上的男人是她的祖父，而那少女，竟与自己的相貌有几分相似。
黎珩在这时对林颂说，眼里满是深厚的沉重，“是你一定要我说的，这不仅仅关系到我，也关系到你。林家与万家之间的仇恨，不只是在上一代，连同上上代，也从没安分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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