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我一生心01:深喜浅爱-他这一生砍打砍杀,却甘愿在女儿面前滚鞍下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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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晏若的肚子大得似乎比正常孕妇要慢,大概这个孩子也明白,他的降生并没有受到多么隆重的欢迎。待产的这些日子,蒋朝余忽然好像喜欢上了客厅的沙发,她翻着杂志,他就坐在沙发的另一端处理公司的邮件。

    两人之间都不说话。

    他离开客厅去了几趟卫生间,等他回来的时候,他自然地坐到了晏若身旁,不露一点痕迹。

    她把杂志翻过一页,察觉到某种距离上的入侵,她抬起眼。他若无其事地倚着沙发,抬高的手臂垫在沙发背上,此刻正亲昵地环绕着她,灼热的气息充斥着她周围的空间,似乎有把空气都点燃的趋势。

    晏若起身打算离开,被他不轻不重按住了肩膀,坐回原先的位置,他断断续续地说:“……我不碰你,陪我再坐一会儿……”

    落地窗正对城市中心,棋盘式的街道有车马如水行,纵横交错,街灯随着夜幕的降临正一盏盏亮起,仿佛黑暗里,一盏盏被人点亮的心事。

    那些掩人耳目的情感,那些纷至沓来的思绪,从不肯在白日轻易示人,所以选择在黑夜里毕露无遗。

    客厅没有开灯,微薄的夕光抽走了白天最后一点光明,暗夜一寸寸逼近,仿佛海水淹至胸口,人将窒息。

    她没有问也没有动。

    是他开口,打破了这凝结的静默:“……大概是因为自卑。”

    过了好一会儿,晏若才明白过来,他回答的,是她曾经提出的某个问题。

    他曾经受盛建国之命,开车去她的学校接她放学,在琴房看过她弹琴,他对音律一窍不通,却在那一刻被震住。她就那样猝不及防地出现在他落魄人生的开端,甜美的像春来枝上结出的第一枚水果。

    于是他奋力生长,痴心妄想能长成荫蔽她的乔木。

    童话里,灰姑娘嫁给王子,从此幸福的生活在一起,却没有一个人提起过,白雪公主有一天会下嫁给一个土包子。

    况且,还有一个倪安海的存在。

    他视而不见,他真的以为自己能做到视而不见,可这世界上最难欺瞒的,是自己的心。它千疮百孔,丑陋自私,无恶不为,就是有一点好。

    它爱你。

    对他而言,这段婚姻从开始的第一天起就艰难地像一场博弈,赢了就是一切,输了他血本无归。可是即便那微妙的希冀,就足以诱惑他不肯放弃。

    他一头栽进了自设的,一个叫盛晏若的陷阱。

    他血本无归,然后倾家荡产,重头再来。

    天彻底暗下去,客厅没有点灯,依稀只能辨清家具的轮廓和位置。

    四周静得要命,静得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和她匀停的呼吸,她看了一下午的杂志,终于感到累了,侧过头,像一只困倦的小鸟,枕着他肩睡着了。

    胳膊僵硬,却贪恋那一秒钟的温情。他保持着那个姿势良久,侧首低头,深深浅浅地吻着她额头,鼻梁,脸颊,最后落到她的唇上,亲昵地浅触,动情地深吻。心潮澎湃之际,用力拥紧了她。

    这就是他想要的,他如此费劲而冷酷地跟自己的情绪作对,现在他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幸好老天足够宽容,他再坏再混账,老天还是把一切都还给了自己。

    只有在晏若睡着的时候,他的手才胆敢落在她腹部。

    其实这个月份,还不好看出孩子的性别。可是他一厢情愿的希望这会是个女儿,有柔软的掌心,明亮瞳仁,微蜷的头发,扑到他膝盖上叫他爸爸。

    他这一生砍打砍杀,却甘愿在女儿面前滚鞍下马。

    蒋朝余低下头,吻在晏若温热的额头,心刹那酸软。

    那天之后,大概出于绝望,或许因为心软,也可能是因为孩子,晏若竟再也没提出过要离开,而是安静地待在他身边。这让蒋朝余有了期待,期待她的心会慢慢属于自己。他出现的太晚,但是这有什么关系,他还有一辈子。

    两个人的关系,似乎也悄无声息地在变化。

    她喜欢待在厨房,虽然她的料理一如既往的黑暗,但她学会了做花边整齐的马卡龙,柔软蓬松的舒芙蕾。

    蒋朝余爱上了打开家门的一瞬间,那扑鼻而来的甜蜜芬芳,比任何事物都象征着一个家。

    他在玄关站了很久,不经意间抬起头,看见壁橱水晶镜内自己的脸,嘴角微勾,是个隐而未发的笑。

    他终于微笑了起来。

    他们再没有分床。每个晚上他从身后拥着晏若入眠,夜半总要逼迫自己醒转好几次,检查她的被褥是否盖得整齐,是否会着凉。蒋朝余从来不看书的,却买了大叠的孕期书籍,以及婴儿护理的相关资料,偶尔陪晏若散步的时候看见坐在保姆车的小孩子,看着他们藕节似的手臂,甜睡的样子,打哈欠的时候嘴原来能张得这么大,每一个发现都会让蒋朝余的心软得不成形状,忍不住去想:他跟晏若的孩子,会长成什么样。

    聪明听话,那是一定的,长相像晏若最好,这样漂亮,智商一定要随自己,这样长大以后才不会被人骗。

    想着想着,就入了迷,走了神,连路都走不动。

    蒋朝余没有想过,会让朱虹有可趁之机。

    晏若去商场买孕装,“巧遇”了也来购物的朱虹,她直接走过来说要跟她谈一谈,保姆在中间婉拒,她不由挑衅地笑起来,她不能算顶美,可天生带着一种成熟女人的妩媚,犀利尖锐,像一株晚香玉,只要旁人碰一碰,就能发出魅惑饱满的香。

    晏若不怀疑她会被蒋朝余所爱,因为这样的尤物,任何人在她面前都会有自惭形秽的感觉。

    朱虹抿了一口面前的咖啡,微笑着端详着晏若:“我相信,他对你是有感情的,要不然他不会留下这个孩子,你知道么?朝余这个人平生最恨被人威胁,拿孩子威胁他更是痴心妄想,他不把孩子活剐就算是客气的了。”

    晏若眉心微不可察的一皱,下意识地离那张桌子远了一些。太久了,她差点就忘了从前的蒋朝余是个怎么样的人。

    他卑鄙,手段低劣,无恶不为,是个混账。

    “我相信他不会亏待你,他这个人再坏,就是有点好,那就是知恩图报。你爸爸把一切都给了他,光为着这一点,他就会让你生下这个孩子。”

    “真好啊,二十四岁。”朱虹目意恍惚,像水波一样在回忆中泛滥开去,“这么年轻,这么像,像从前的我……年轻啊,真是这世界最奢侈的东西。”

    朱虹鬼魅一般地笑起来,压低声音凑近来:“你知道么,我跟朝余的第一次,也是在我们二十四岁的时候……”

    晏若悚然变色。

    朱虹离得晏若非常近,她分享这个秘密的姿态也并不含蓄,眼中闪动着幽蓝的火焰,幽幽地凝睇着她:“在我们的出租房,冬天,出租房漏风,我们在床上……他迟迟找不到地方,我们两个出了一身的汗……”

    晏若用右手紧紧抓住左手,努力遏制自己想吐的欲望。

    “为什么他会娶你,你心里其实也清楚,他想要盛家,他不想再过回从前的苦日子了,可是他没人脉,只有盛建国肯帮他一把,他如果想要拿到盛氏,最快的途径就是娶你。娶你的前一天,他来找我,他跪下来求我,跟我说对不起我,这个男人,被人打断了腿都不会喊一声疼,只会拿了刀跟人拼命,这样的男人竟然当着我的面跪下来,抱着我失声痛哭。”

    “他说只要我不答应,他就不会跟你结婚。可是我怎么能开口,他熬了这么多年,受了这么多苦才得到这一切,我为了他什么都忍了下来,所以那一次,我一样能忍,因为我爱他,他也这么爱我。”

    “你呢,你又为他做过什么?”

    “哦,忘了告诉你,”她勾唇一笑,仿佛毒蛇的吐信,碰之即能毙命,“我还给朝余怀过一个孩子,但是没了,是你爸爸逼我的,你爸爸在你们结婚前打听到他还有一个女人,他找到我,逼我去医院把孩子流掉。他要保证她的女儿婚姻没有后顾之忧,那我呢?我呢!你们是高高在上,谁给我过一个说法!”

    晏若震动地看着朱虹。

    她扬起一张歇斯底里的脸,泪不停歇地滚过她发颤的颊,双唇失去最后一点血色,眼中恨意凛然,朝晏若激射而来。可她也不敢碰她,不敢把她怎么样:“所以我恨你,不光我恨你,朝余也恨死你们了,他那么期待这个孩子的出生,他连名字都已经起好了,就这么活生生被流了下来。他之所以娶你,不光光是为了盛氏,还有为了报复你跟你爸爸,他要让你们生不如死,他要让你这一辈子都给我们的孩子赎罪!”

    晏若浑身发冷,手心满满都是冷汗。

    真是幸运,能在蒋朝余手下捡回一条命。

    当晚蒋朝余回来得比任何一天都早,一进门保姆就接过他的公文包,立刻跟他报告:“太太在厨房。”

    见过朱虹回来,她还能像个没事人似的,烤了一炉小甜饼。

    他心里百位陈杂,他怕她哭,又怕她不哭,翻来滚去的,是一种连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这复杂让他沉默。

    他从保姆的口中得知了今天下午的事情。他不知道朱虹跟她说了什么,他更不可能去逼问朱虹,就算问出来了也不能确保这就是真的。

    蒋朝余被困在这局势里寸步难行,这是他自设的局,谁都不能救自己。终于他走过去,来到她身旁,接过有些重的烤盘,温柔地询问她一天的行程:“今天在家做了什么呢?”

    她不找痕迹地避开他的手。

    他仍旧站着看着,像根深情的木头。

    她回过头,像是才注意到他的存在。

    他冲她笑。

    她“说”:我要去看倪叔叔。

    他的温和还在,但是笑消失了。

    “明天我让司机送你。”

    这是他第三次在部门会议上走神,第六次抬腕看手上的表。这些频频暗示着焦躁、不满的动作逼出了销售经理满脸油汗,话也说得磕磕绊绊。他仿佛忍无可忍,在对方说到年度增长22%的时候,起身径自离开了会议室。销售经理慌了,将惊恐的目光调向跟蒋朝余私交甚好的陈思。陈思给了他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示意他说下去。

    过不了几分钟,陈思的手机收进一条短信:我有事,先出去。

    陈思心想,我要是个姑娘,我现在就哭给你看,好过分的,每次都把烂摊子丢给人家。

    蒋朝余没让司机送他,直接回了公寓。

    他难得这么早回来,替他开门的保姆也吓了一跳,然后说:“太太还没回来。”

    他冷淡地把公文包交给她,并没有追问她何时出发,何时回家。

    起码,看起来像是这样。

    他忽然爱上了客厅的落地窗,站在那里看下去,能够一览无余小区正门。这间公寓是所谓的酒店式管理,聘请专门酒店管理集体提供专业科学的酒店式服务,访客进门,有车童殷勤地上前为其泊车,乘观光式全景电梯直达公寓。

    他看着楼下,仿佛被冰封,浑身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气场,保姆怕得要死,干脆躲进厨房。

    他在心里说:我再给你半个钟头。

    蒋朝余跟自己妥协了无数次。

    两个小时以后,他的眼睛才终于捕捉到想见的那个人的身影,像是经历过一场恶战,从灵魂到身心,顿时都松懈下来。

    但是过了很久,他还没有听到敲门声。

    漫长的等待显然磨光了他最后一点耐心,认为再继续等待不过是多次一举,他终于忍无可忍,拎起外套,推开房门。

    见到的,是令他猝不及防的一幕。

    流荡在外许久未归的、怀了他孩子的女孩,此时正靠在走廊的墙壁上,默默地流着眼泪。

    是那种孩子式的哭法,用手背揉着眼睛,衣袖已经哭湿了一截,哭得鼻子都红了。他在四岁以后就没这样哭过。

    再铜墙铁壁的防守,也在那一眼溃不成军。

    扶着门框的手慢慢收紧,又无能为力地松开,如何才能不泄露心中因她而起的悸动,只能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一如往常:“到家了怎么不进来?”

    他没有问她为什么这么晚才回来,他也没有问她为什么哭。

    就好像,她什么都没做,他什么也没看见。

    晚上她洗完澡从浴室出来,发现他就坐在浴室门口的凳子上发呆,撞见她,局促地起身就走,仿佛因为不好意思。

    走开了,又站在门口回过头,眼巴巴地看着她。

    肚里的孩子似乎更喜欢妈妈朝右侧躺,只有这样睡觉他才不会闹腾,因此每次蒋朝余来看晏若,她总是背对着门口,留给他的永远只剩下背影。

    身后的床陷下去一些,靠近一股清爽干净的味道,他刚刚洗过澡。前三个月晏若的孕期反应很严重,任何人工制剂的香料都会让她作呕,开始的时候无论他洗多少遍,靠近的时候她总觉得难受,让他走开。后来蒋朝余学乖了,洗澡就用她惯用的沐浴乳,用她的洗发水。

    探过来的手小心地落在她腹部。

    她动了动,往外挪了一点。

    “我不碰你,小心掉下去。”

    她冷笑:这叫不碰她?

    他在背后低声解释跟朱虹的关系,那是横亘在他们之间永不能逾越的障碍:“我跟朱虹是老乡,十多年前我们一起来到这座城市,我没念过什么书,也没学历,只能在工地搬水泥,她像个大姐姐一样照顾我,给我煮饭给我洗衣服,甚至……她为我牺牲很大,我……我不能对不起她。”

    “我承认,我就是个混蛋,但是晏若,我跟你的成长环境不一样,在我的世界里,好人是不长命的。你见过别人打群架么,你不打人,别人就会打你,你不弄死别人,别人就会弄死你。只有我的拳头比别人更硬,心肠比别人更狠,才能活下去。”

    他距离那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已经很远,可重新提起的时候一切仿佛还在眼前,寒冷中,他的手一点点收紧,半强迫地将晏若搂入怀中。此时此刻他毫不设防地剖开自己,在这个心事潮湿的黑夜。

    想要让她看见。

    “我不自律,我放纵自己,我的日子很乱,我跟女人上床却不想负责,我一直觉得男人的感情和欲望可以分得很开,直到我遇见了你,直到我失去了你。”

    晏若微微发抖,他伸手一触,果然一片潮湿。

    那她呢,她做错了什么?

    “其实,我很早之前就见过你……在你五岁的时候,你爸爸来我们家乡考察工厂,把你也一起带过来。我……还抱过你,带你去池塘看青蛙。你记得么?”

    她只记得小的时候坐过一次很长时间的飞机,跟着爸爸去一个很远的地方谈生意,爸爸年轻的时候下乡去那里知青,所以对那里很有感情。印象中是个很漂亮的地方,山很多,树也很多,漫山遍野都是油菜花,这一路她都在睡觉,在睡梦中被爸爸抱下飞机,又改搭大巴,颠簸了很久才到,可她对蒋朝余完全没有一点印象。

    “缘分多么奇妙,你跟倪安海一起长大,可我跟你在很小的时候就见过。”

    她拂开他的手。

    蒋朝余也不生气,轻拍了拍她手臂,声音低回的像是一声叹息:“睡吧。”

    他起身出去,把门带上。

    丁宜一直致力于将晏若从这个噩梦一样的男人身边解救出来,于是她约了晏若双休日上孕妇瑜伽课。

    蒋朝余因为流产那件事对她这个闺蜜一直心有芥蒂。索性推了加班,亲自开车载她去上课,瑜伽班级开设在某商业圈,基本上都是些阔太太富二代女孩子的集散中心。她是第一次来这里上课,却已经有不下五个太太过来羡慕地跟她讲:“你先生真的好体贴哦,还亲自陪你来上课。”

    他拿着她的包,面无表情地雄踞在教室最后一排的椅子上。一节课下来看得冷汗涟涟,有些动作不光对孕妇,对他的心脏来说,都太危险了。

    因为蒋朝余在旁边盯着,丁宜找不出空跟她说话,只有去卫生间短短的几分钟时间。两人才进了隔间,紧跟着又进来几个人,对着镜子补妆的补妆,整理衣服的整理衣服。

    男人的更衣室,女人的卫生间,永远都是八卦滋生的土壤。

    一群莺莺燕燕当中有个人先开了腔:“今天新来的那个,谁啊?”

    “哪个?”

    “跟丁宜一块儿的。”

    “听说是盛氏集团老总的独生女。”

    “她爹死都不知道死多久了,没爹没妈的,就是个烂孤女。”

    丁宜气得要死,作势推门要出去,硬是被晏若拉住了。她们其实都认识说话这个人,那个怀了孕还要赌气去英国买婚纱的rachel,大名陈春芳。嫁入豪门之后特意还把身份证上的名字改了,取了个劲儿劲儿的英文名,rachel。

    三人都是一间大学的学生,rachel小门小户出来,虽然长得不错,但是家里条件不好。丁宜把她当朋友,一直很照顾她,请她吃饭送她护肤品带她进她们圈子里玩。正是通过丁宜,rachel才迅速勾搭上一个傻白甜的富二代,跟着男朋友飞去日本旅游,没想到得势以后到处说丁宜坏话,诋毁她是外围女,交际花,就是靠睡男人才有这么多名牌包。后来实在说得太过分,传到她弟弟丁慎那里,不用她出面,丁慎找人教训她,可能是下手太狠了,以至于从那之后rachel看见丁宜跟晏若就绕道走。

    “陪她一块儿上课的是她老公么?”

    “前夫,”rachel显然知道内情,特别强调。

    “那也该复婚了吧,这孩子都有了。”

    “难说,她们那个圈子啊,乱得很。”她阴阳怪气地泼冷水。

    咬得丁宜腮帮子都酸了,当初真是瞎了眼,才会把rachel带进圈子里来,这跟哥伦布把梅毒从美洲带给印第安人有什么区别。

    就是因为有这种人存在,丁宜才坚持要把晏若从蒋朝余身边带走。

    目前她的计划是送晏若去美国,跟倪安海一块儿移民。

    安海虽然没有入籍,但他拿的是美国绿卡,且持有年数达到了五年以上,可以通过移民局随时向联邦法院申请归化入籍,成为美国公民。

    跟安海?晏若想起了病房中的一幕,心头骤然一痛。

    她已经没有资格,她也没有勇气,安海本来应该有平静的生活,只要自己不去打扰。

    她这一生,也就这样了。

    丁宜急了,握着她的手臂摇她:“你觉得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有人用手指敲了敲隔间的木板门,是个男声。

    丁宜倒吸了一口气,紧张地看了晏若一眼,晏若无声地摇了摇头,拨开插销,把门从里面推开。蒋朝余往后退了一点,丁宜抱臂对着他冷冷道:“这是女卫生间。”

    他是疯了么?

    他笑了,意味深长道:“是啊,要不然你们也不会待这么久。”

    蒋朝余朝晏若伸出手,语气很温柔:“来,看着点脚下,身体有什么不舒服么?”

    他的样子他的语气,丁宜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却让她感觉毛骨悚然。

    回去的路上两人俱是一声不吭,丁宜其实很担心他真的听到了什么,进而为难晏若。于是故意打电话过去,跟晏若东拉西扯,讲了足足有大半个钟头。她一直都在安静地听丁宜说话,但是看起来,有些紧张。

    蒋朝余在等红灯的时候,从后视镜看了她一眼。她紧张的时候有个小动作,会无意识地咬住下唇。

    蒋朝余抬手松了松领结,不知怎么的,觉得有点热。

    丁宜正讲到rachel大庭广众之下闹的某个笑话,讲到兴头处只听到她一声惊呼,似乎还有刺耳的刹车声响,通讯莫名中断,只剩忙音。晏若立刻回拨过去,却迟迟无人接听。

    她心神不定地抬起脸,意外撞见从后视镜中看过来的蒋朝余的眼。

    四目相接,他竟先移开了视线。

    她心乱如麻,某个可怕的念头忽然闪过脑海,耳边只听嗡的一声,整个人都愣了。

    车祸……

    安海也发生过车祸,那是她的噩梦,以至于很长时间,她都害怕那噩梦会成真。

    他说过他不会做,可是,他就真的不会做么?

    握着手机的手剧烈发抖,以至于她不得不用另一只手去握住这只手,终于,她整个人都开始颤抖。

    她怀揣着最后一点希冀,打电话给丁宜的弟弟丁慎。

    他大概有事,手机响了一会儿就被挂断,用快捷键发来一条短信:我现在有事,不方便接听您的电话。

    这让晏若心中的恐惧滋生得更加强烈。

    她跟安海会不会有相同的遭遇,就因为他们都做错了一件事——妄图想把她从蒋朝余的身边解救。

    所以意外并不意外地发生了。

    到了公寓楼下,晏若脸色苍白,径直下车,搭电梯上楼,从卧室柜子里抽出行李箱,一件件往里面装衣服。蒋朝余跟在她身后,一直追到卧室门口,有些无奈地看着她的举动:“怎么了,晏若,你要去哪里?”

    行李箱装满了,卫生间放的洗漱品她也不打算带走,直接盖上盖子,好不容易才把拉链拉上。

    蒋朝余干脆地接过行李箱,拉开拉链,把里面的衣服一件件吊回衣架上。她低着头一直在抖,勉强压抑的怒火终于按捺不住,她泪流满面,把手里一件外套狠狠朝他砸了过去。

    一件衣服而已,能造成的伤害微乎其微。

    外套砸在他西装上,他弯腰拾起,拍了拍上面并不存在的灰,也一并挂了回去。

    他没生一点气,衬得此时此刻的晏若像个歇斯底里,无理取闹的疯子。他心平气和地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你对丁宜做了什么?

    他不明所以,真的糊涂:“什么做了什么?”

    她冷冷地看着他的装聋作哑。

    这一次换丁慎打电话过来:“晏若姐,丁宜现在在医院,现在不太方便,待会儿我再跟你说。”

    她放下手机,目中有水生的火焰,偏执地熊熊燃烧,在她的想象中,他早已灰飞烟灭不知多少遍。

    他肃然问:“丁宜进医院了,发生什么事情了?”

    话音刚落,他心头猛然一悸,像被一只手狠狠攥住,然后一把摁进了玻璃渣里面去。他终于明白过来。

    “你怀疑我对丁宜下手?”他竟然笑了笑,“在你心里,我就这么没种?”

    她漠然不应,撇开头去。

    在这个只剩下呼吸声的空间里,只有流逝的时间为他安排罪名。

    手机铃声忽然大作,单调的原音响过一遍又一遍,让人心烦意乱。他从裤袋里掏出手机,看也没看,直接挂断,然后随手扔在一边。

    他只是看着晏若。

    他无恶不作,他胆大妄为,他是个混世魔王,登徒浪子,活该遭受世上所有人谴责。可他就是受不了她看自己的那种眼神。

    无力感从顶至踵俯冲,将他包裹在其中,他从未有这样疲惫的时候,当他明白自己永不可能被救赎:“晏若,这辈子,你都不可能相信我了是么?你就给我判了死刑,无论我做什么,你都看不见了,是吧?”

    “你要我怎么办?是不是我一头撞死在这里,你才会明白?”

    掌中的手机很快又震了起来,这次打过来的是丁宜,晏若迅速按下接听,放在耳边,那边厢传来丁宜没心没肺的大嗓门,大大咧咧道:“你别听丁慎胡说,根本没他说的这么严重,我就是走路不小心,下台阶的时候崴了下脚,去医院配了点药。”

    她茫然地、慢慢地坐到床沿,在现实以及他给与的震动中暂时沉默。

    蒋朝余无力地开口:“晏若,我该怎么办?你让我怎么办?”

    最后一口支撑着她的力气被抽走,她软弱地仰起脸,看着他。

    ——让我走吧,就当我求你了。

    “如果我们没有离婚,你就应该待在这里,为我生儿育女。我只是犯了个浑,做错了一件事,你本来就是我的妻子,我孩子的母亲,我只是在纠正我曾经犯过的错误。”

    ——那朱虹呢?她爱你,你知道她多爱你。

    “可我对朱虹没有爱,她逼我,但是你不能逼我,是,我对不起她,我可以在任何地方弥补,钱,房子,车,什么都行,但是我不行,我不能给她,我把我这条贱命空出来,留下来,”他说,“在婚礼那天就给了一个叫盛晏若的女人。”

    这就是他冠冕堂皇的爱情,抛弃曾经为他奉献一切的女人,荒诞到让晏若觉得齿冷。

    ——可我爱的只有安海,我喜欢的人,一直都是他。

    这句话就像利箭攒进心头,明明是这样绝情的句子,他却是笑着说出来:“他敢娶么?别说他,我倒要看看,哪个男人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娶你?”

    “你不知道?”他忽然冷冷一笑,“倪安海要订婚了,你的青梅竹马也不是非你不可,他早就把你忘在脑后。”

    他永远有一种能力,在晏若面前搞砸一切事情。

    朱虹拿着话柄,跌坐在沙发上,抬手捂住脸孔,却仍有不竭的泪,从指缝间缓缓溢出。

    蒋朝余急于想要晏若听见他的辩解,挂断朱虹电话时却误按了免提。

    多么荒唐,他会爱她。在跟自己朝夕相对的日日夜夜,他竟然没有丝毫迹象,他只说过一句话,他说他恨她。

    在他因故缺席的每个夜晚,朱虹都在狂喜的状态下回忆着他所有表情,他的语气,来巩固他对自己的爱意。

    他说他恨盛晏若。

    多么动人的情话。

    她一直以为自己赢了,最可怕的并不是她输给盛晏若,最怕的是在这场较量里,蒋朝余故意让她以为自己胜券在握。

    他让她赢,暗中却早已输得血本无归。

    她不甘心!

    她一颗心都像被投进热油当中,正反复地煎熬,冷酷地炙烤。

    朱虹被嫉妒冲昏了头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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