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我一生心01:深喜浅爱-他是爱她的,虽然那爱被岁月,被人事,被种种心情掩藏,却无法掩饰它终将发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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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书房,打开的大屏笔记本前,他拉着她在他大腿上坐下。她挣扎得太厉害,蒋朝余怕伤到她,也就随她去。于是她坚持站着,他坐在椅子里,移动鼠标,点开刚刚收到的一封邮件的压缩包。打开,里面有很多照片,大多用远焦拍摄,人物拍得不是很清楚,但是熟悉如晏若,一看就知道是倪安海。

    跟一个女生在一起。

    其中有一张是下雨天,他开车送她回家,女生下了车,又回身从车窗探进车里,从拍摄者的角度看,仿佛是吻别的姿态。

    蒋朝余的目光微妙地游离在她跟照片之间,屏幕的荧光映亮她始终平静的脸庞。

    他伸手去捻她耳垂上一缕散发,语气很漫不经心:“怎么,很伤心?发现你的青梅竹马其实跟其他男人一样三心二意,四处留情。”

    她转头漠然看了他一眼,眼神比态度还要冷淡。

    ——看完了么?我困了,要去睡觉。

    他把鼠标往桌上一放,捏住她手心,一把拉着她坐在自己膝上:“你就不好奇他跟谁在一起?”

    ——他跟我说过,他把一切都告诉过我,他从来都没有瞒过我。

    她下颌微扬,脸上始终带着一个笃定的笑,他们彼此信赖,从年少的时候就已经存在。她的笑刺痛了他的眼睛,令他怒不可遏地想要破坏,要让她难过,让她跟他一样的痛苦不堪。

    他在地狱待了太久,所以他也要把她拉下去。

    “他的公司刚刚起步,运转得不错,我可以让他顺顺当当地开下去,也可以让他一败涂地……”她听闻此言,猝然抬起一张愤怒的脸看着他,她看到了他,不管用何种卑劣的手段,她的眼中终于如愿以偿出现了他的影子。

    蒋朝余亲昵地环着她,笑道:“公司倒了,可以东山再起,可是他爸呢?他就算能不管自己,他牢里的爹,他总要管一管吧。”

    她想到了安海的爸爸,整个人开始不自觉地发抖,在他怀中,蒋朝余几乎怀疑她下一秒就有可能碎裂开去,她连眼神都在悲愤地质问自己: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俯身来到她耳畔,轻声开口,仿佛恋人之间的喃喃细语:“因为我不高兴,看到你跟他亲亲我我,我……很不高兴,你们怎么可以应有尽有,最起码,这个孩子要属于我。”

    他把她的手机推到她面前,已经充满了电。

    “怎么跟他说,你应该好好想一想。”

    她没有哭,她只是觉得累,有太多东西在牵绊着自己,她却做不到让所有人顺如心意。

    ——孩子可以姓蒋,你随时随地都可以过来看他。

    她难堪地退让。

    “当然,”他笑,“可他光姓蒋,对我来说还远远不够。”

    她嘲弄似的一笑:那你还要怎么样?复婚么?

    他忽然翻脸,冷笑道:“你以为我缺女人?出去打听打听,有多少女的哭着闹着想要嫁给我蒋朝余,你以为你算什么东西?”他不耐烦地推攘着她,把她从自己膝上拨下来,像对待一个不受宠爱的小猫小狗,砰的一声,他负气摔上房门,出了书房。

    蒋朝余给她的时间不多。

    打开手机,安海的短信跟电话接踵而至,问她人在哪里,为什么关机。

    回答那些问题的时候,蒋朝余的那些威胁纷至沓来,涌入她脑海。

    她相信他言出必行,为达目的誓不罢休。

    安海哥哥是她人生之初第一线火光,也是她之后人生唯一的温暖,她向他汲取暖意,却可能为他带来更大的灭顶之灾,她如果把这一切都告诉他,他一定会倾尽所有救她,可她会把那团火弄灭。

    她那么庆幸自己不会说话,所以她不必在说话的时候,泄露了自己的哭腔。

    她被一步步逼着,失了章法,没了办法。

    她该怎么做,才能保全自己,保全他。

    最后她回他:安海哥哥,我想通了,孩子要跟父亲生活在一起,对不起,我不想跟你结婚了。

    关了手机扔在一旁,她伏在床上,其实并没有哭,只是出了一身的冷汗,后来不知怎么就睡着了,有人进来替她搭上被子,轻轻的一点重量仍旧惊醒了她,她睡意正浓,迷迷糊糊把眼睁开,却见来人立在床边,逆着从客厅射来的一点微弱灯光,周身仿佛镀了一层模糊的金色轮廓。

    他的声音带着属于夜晚的温柔,跟白天截然不同:“把衣服换了再睡。”

    积在目中一夜的泪水于顷刻间冲下。

    蒋朝余知道她为什么要哭,但是总要哭的。他不说什么,也不会去安慰她,只是目光幽深地注视着她。晏若不想被他看着,转了个身,把脸藏到了被子中,只听得背后窸窸窣窣的动静,有人掀开了薄被,钻进一具火热的躯体,从背后密不透风地拥着她。她倾身要躲,被他从背后整个抱住。

    语气冷硬:“睡吧。”

    半响又嘟囔了一句:“谁他妈每天睡沙发受得了?!”

    几天后蒋朝余从外面回来,带来一大摞文件,她正好经过客厅,他抬起头问她:“你的身份证放在哪?”

    她睁大眼睛。

    他心平气和地解释:“庄阿姨把户口本找出来了,婚姻登记机关说一定要见到本人的身份证原件。”

    ——你要原件干什么?

    “复婚。”

    她的眼中,明明白白出现了惧意。

    晏若以为,他只是想要这个孩子。等孩子生下来,他说不定就已经跟朱虹结婚,到时候他会有自己的小孩,以朱虹的性格,怎么可能容得下这个身份不明的孩子。

    复婚,复了婚她跟安海怎么办啊?

    她傻眼了:为什么要复婚?

    “这样才能确保孩子的抚养权,不落到别的男人手上。”

    这是他给出的理由。

    她立刻摇头:我不要跟你复婚。

    他冷笑出声,话也说的刻薄:“你还真当自己是盛家大小姐,是个男人都想娶你,你爱签不签,真以为我稀罕你!”他忽然发火,把笔重重摔在地板上,她吓了一跳,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下意识地护住自己腹部。

    这样小母亲似的动作,看得他的心忽然又软了下来,嘴上却不肯服软。

    她不肯复婚。

    丁宜说的对,生下这个孩子就已经注定要跟蒋朝余纠缠不休,一旦复婚,她跟安海就再也没有可能。

    幸好他可能是心血来潮,在那之后就再没提过。

    晏若怀孕至12周,正式开始进行第1次产检。前天晚上她刚刚跟蒋朝余闹翻,他非要跟她挤一起睡,晏若主动提出去睡沙发,他就翻脸了。

    他太容易翻脸,晏若倒挺怀念他从前对自己爱理不理的日子。

    这一次体检说好了是庄阿姨陪她去,结果刚下楼,蒋朝余开着车又从公司回来,等在楼下,嘴上不说什么,但是很不耐烦她们磨磨唧唧的样子。

    产检的人大多拖家带口,所以他们的阵容也不算引人注目。因为是工作日,产检的人不多,很快就轮到晏若。蒋朝余去护士处那里领来了“母子健康档案”。量过体重,血压,抽血,最后是医生问诊,了解过去病史、药物过敏,在庄阿姨坚持下,又照了一次B超。当屏幕上出现那小小的强烈跳动的黑色一点时,不光晏若,连蒋朝余都看得呆住,整个人动都不动,只知道看着那点胎心。

    不敢想象,他的孩子,他跟晏若的孩子就是这样具体而微地长起来的。

    女医生也做过母亲,能够体会这种为人父母的喜悦之情,笑道:“这张照片可以当作宝宝人生第一张照片,再过几周,连小脚小手都能看的到。”

    他的眼睛忽然就红了。

    他这一生,狼狗似的长到这么大,竟然也有妻有儿,有了血脉。

    下楼梯的时候他明显比刚才要紧张,小心翼翼地扶着她,晏若却没他这么多感慨跟情绪,拂开他的手,自顾自地往下走,他的心随着她的脚步起伏跌宕,被涨得很满。

    晚饭是在外面吃的,去了一家她心仪的日料店。回到家已经很晚,她洗过澡就换了睡衣打算睡觉,擦晚霜的时候他走进卧室。他知道她不喜欢跟自己靠得太近,所以这一回他老远就站住了,看着坐在梳妆镜前的她。

    晏若抬起头,从镜里看着他。

    他这才走过来,停在她背后,弯腰在她脖子系上什么,她托起来一看,是她母亲的珍珠,被镶嵌在一圈密密的碎钻中间,用铂金链子串起来。

    他说:“很漂亮,对不对?”

    她不点头不摇头,就定定地看着他。

    蒋朝余俯首,落了一个吻在她发顶心,也看着镜子里的晏若,声音仿佛从心底发出,那样清那样静:“晏若,从前我那些不好的习惯,我都改了……”

    “嫁给我好么,晏若,给我们的孩子一个共同的家。”

    她用手指在镜子上慢慢地写:对不起。

    简简单单一句话,迅速逼红了蒋朝余的眼睛。

    “那你当初为什么要嫁给我?你完全可以放过我。”

    他歇斯底里地冲她吼。

    一滴不属于天气的泪珠坠落在她肩,濡湿了薄薄睡衣。

    如何让一个桀骜的人承认爱情,当他经历过失去她的一秒钟。

    当亲眼目睹看见她跟倪安海在一起的时候,他才肯承认自己的嫉妒,他不可一世的自尊终于向自己的心俯首称臣。

    他是爱她的,虽然那爱被岁月,被人事,被种种心情掩藏,却无法掩饰它终将发亮。

    他爱她。

    第二次重逢晏若,他还在替盛建国开车。晏若十八岁生日那晚,她坐盛建国的车,一路哭哭啼啼,被蒋朝余送回老宅去。

    他不知道她还记不记得他,他也不敢问,他既怕她认出自己,他也怕她早把自己忘得一干二净。

    他很想问她为什么要哭?他也想称赞她今天穿得真美丽。可他无数次地从后视镜里看着她,又无数次焦灼地将目光投向其他地方。

    她是盛氏的公主,盛建国的掌珠,他呢,从乡下出来的土包子,连站出来问候她的勇气都没有。

    从那天之后,他的眼睛他的耳朵他的一切,都有了去向,断断续续收集着关于盛晏若的点滴,他也终于知道她不会说话这件事,他那么心疼她。

    而他的拼命肯干也逐渐被赏识,时机恰到好处的来临,没过几月他从安保部被调去销售部门,一年不到就升至管理层。那时候公司里流言四起,都说他背景了得,跟盛家有千丝万缕的裙带关系,却不知道每一笔每一单,都是他喝得胃出血换来的。

    他豁出命去往上爬,为了心底连他都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弱愿望。

    他想能再见晏若一面,他想再见到的时候,他们的身份都能有一些改变。他不再是地里的蟑螂,他能体面一些,高贵一点,可光是想想,都足以让他感到羞愧。

    再见到晏若,是在盛建国办公室外的走廊。盛建国在隔壁BD组开部门会议,蒋朝余上楼来送下一个季度的报表,刚好就在走廊遇见晏若,她坐在靠墙的排椅上低头看书,穿了一身学校的蓝色制服,同色百褶裙,白色的及膝袜,仿佛栀子花,从梦的深处飘到他面前来。

    就这一眼,蒋朝余却觉得,整个世界都好像静下来。

    他连路都不会走了,就站在那儿,幽长的回廊,一切都沦为背景,就剩下他跟她。

    很久才寻回他的声音,温柔的连他自己也吃了一惊:“怎么不进去等?”

    她惊讶地抬起头,看着他。

    少女每天都在认识新的朋友,她已不记得他。

    蒋朝余还没来得及自我介绍,旁边会议室的门开了,盛建国领着泱泱众人从里面出来,一见女儿,脸顿时笑成了一朵花:“哎呀,我姑娘来看我了。”

    她收拾了下书包,蹦蹦跳跳跟着她的父亲进了办公室,不一会儿蒋朝余的手机就响了,是从盛建国的分机那里拨过来:“小蒋啊,现在手上还有活么?先放放,送我姑娘回趟家。”

    他去停车场取车,顺利地在大厦门口接到她。她嘟着嘴,等上了车还是一脸的不高兴。他想问,但是忍住了。

    手心微微的出汗,这样的自己让他感到无所适从。

    车子开出了一小段路,有人从身后拉了拉他衣袖,他回过头,她朝他比了一个停止的手势。他把车靠着路边停下:“怎么了?”

    她冲他笑了笑。

    不一会儿,就有个男孩儿从街对面跑过来,飞快地钻上车,问她:“怎么样呀,盛叔叔让不让你去北京?”

    ——爸爸不答应。

    “那你偷偷溜出来。”

    ——能行么?

    男孩儿拍着胸脯打包票:“放心啦,包在哥哥身上,到时候你啥都别带了,人溜出来,衣服啥的咱去北京现买。”

    无意旁观了一场“私奔”的蒋朝余在驾驶座上听得面无表情。

    他算什么?

    这又算什么?

    这个男生色胆包天,吃了熊心豹子胆,连盛晏若都敢拐骗。蒋朝余不知道他俩其实是想偷偷溜去北京看漫展,不是私奔,却气得胸口都疼,当下把脸一沉。

    况且,他根本没有立场阻止。

    于是他拐弯抹角,无意间把这件事透露给了盛建国。等到那天,盛建国雷厉风行,亲自开车飚去机场押回女儿,差点惊动了机场地面安全员。他二话不说硬把女儿塞进蒋朝余车里:“老实给我待着,我这就去抓姓倪那小子,胆大包天,连我女儿都敢拐带,看他老子不活剥了他的皮。小蒋,你先把晏若带回去。”

    “好的,盛先生。”

    她大闹,车门却被蒋朝余锁住了,根本出不去。她忿忿不已,孩子气地朝他丢纸巾盒。

    他哭笑不得,自己活脱脱就成了盛建国的帮凶,拆散了这一对鸳鸯。

    那是他们第二次见面,他记得,他清清楚楚地记得,她,都忘了吧?

    画面回到眼前,镜子上那行字渐渐隐去,也隐去了他眼中猝不及防的脆弱,最后重现晏若面前的,是一个冷漠如初的男人,仿佛那短短的几秒都是她的错觉。

    她硬逼着自己扭开了脸。

    他冷淡地说:“我知道了,我只要能保证这个孩子姓蒋,其他的,我也根本没有在想。”

    蒋朝余避而不见朱虹,可朱虹却连那个女人姓甚名谁都不清楚,她慌了,怕了,觉得这一次蒋朝余可能是玩真的。

    他把那女人藏得太好,她迫不得已雇了一名私家侦探,查了好几天,却连一点风声都没有走漏。

    巧的是有天她在蒋朝余小区外的超市里遇到了盛晏若,她不是一个人出来买东西,身后还跟着一个保姆,负责给她推购物车。虽值夏末,天还挺热的,她却提早穿了一件粉色开衫,朱虹眼尖,一眼就望见她微隆小腹,心中不免酸溜溜地想,她运气倒是不错,离异再嫁,还能嫁个这么优质的男人,况且现在连孩子都有了。

    晏若拿了巧克力,那保姆紧跟着又絮叨了几句,她无奈地放回架子上。

    她没看见朱虹,朱虹倒特意多看了她两眼,不自觉地拿她跟自己比了一比,如果说没有嫉妒,那一定是自欺欺人。但是很快朱虹又释然,盛晏若太蠢了,蠢而不自知,将来她生儿育女,免不了要走上黄脸婆的老路,注定不会幸福。

    她的目标是蒋朝余,她也一定会得到蒋朝余。

    也不知道是不是命运有意安排这一出,她才一转身,就看见了站在门口的蒋朝余,换了一身淡色的休闲服,五官清俊,身材修长,很搏眼球。

    他仿佛也看见了朱虹,在朝她挥手。

    她心头一热,脸上不由自主绽出一个笑,朝他走去。

    他的笑意微敛,只藏在眼底唇角之间,却显得更加迷人,此时也大步走来。

    两人越走越近,然后擦肩而过。

    她的笑僵在嘴角,像皲裂的面具,被风干后片片碎裂,她被一股巨大的引力定在原地。

    回头看见的,是另一幅刺痛她眼睛的情景。

    那个面带含蓄笑意的男人朝另外一个,另外一个刚刚被她视为愚蠢的女人走去,带着一种罕见的轻松。这是她从未获得过的殊荣。

    她感觉荒谬,她找不到任何一个除了荒谬的词语,来形容此刻她的感受。

    一个始乱终弃的男人。

    一个被他始乱终弃的女人。

    两人相处的画面竟然异常和谐。

    他推着购物车,走在她外侧,她小心地以手护住腹部,看着脚下的路,他不时侧首,观察她的表情,眉眼那样温柔。

    她反倒是两个人里面,最有恃无恐的那个。

    朱虹的耳边似有血液轰鸣,令她浑身发抖,仿佛是因为寒冷的缘故。

    当她在超市门口叫住蒋朝余的那刹那,她从他惊怒表情中依稀探得一点关于过去疑惑的解答,一切清晰明白地铺在了她的面前:从旗舰店的偶遇回溯,一直到他结婚的那个清晨——他说他要跟盛晏若结婚,那是唯一能获得盛氏企业最快的途径,他别无它法,说这些话的时候他躲闪着朱虹的目光。她相信了他的情不由衷。

    那么,现在呢?

    这是蒋朝余,她认识的蒋朝余怎么可能会做这种事。

    顿悟像清晨的白雾,浮起在最惊心动魄的时候。

    她很快推出了那个最有可能的答案:“她怀孕了?是你的孩子?”

    他顿了顿,也没掩饰,点了点头,表情一如既往的冷静。

    她上前一步,激动地揪住他衣襟:“她不肯流产,她用这个孩子逼你,是不是朝余?是不是她逼你?”

    他只是因为盛晏若怀孕,才跟她在一起,没有人会不喜欢自己的骨肉,这是她为他找的理由。

    他慢条斯理地从她手里抽回自己衬衫领子,抬手正了正领带:“朱虹,有些事不知道要比知道好些。”

    “孩子是我的,所以别去找她的麻烦,我这个人多混账,你心里最有数了。”

    晏若跟保姆先回了公寓,她在卫生间洗手,听见保姆在客厅叫她,等她出来后,保姆迟疑地把听筒递给她。晏若的表情一样疑惑,接起来才知道竟然是赵子轩。

    他主动解释:“小徐老师替你来给我们上课,我问她,她给了我你家的电话,是一个姓庄的阿婆接的,她听说我是你学生,就给了我这个号码。”

    默然半响,他才公布这个电话的原因:“听我姐说,倪大哥受伤了,现在人在医院。”

    她放回电话,拿了包就要出门,保姆受聘之前显然经被蒋朝余叮嘱,片刻不敢擅离晏若左右,一路追到门口,遇见在玄关换鞋的蒋朝余,撞见她神色迷乱,双眼微红,心中一紧,不由问:“怎么了?”

    保姆代为解释:“太太刚刚接了一个电话,现在急着出门。”

    他没有问是什么电话,立刻说:“我去开车,你到楼下等我。”

    车子风驰电掣朝医院驶去,到了停车场,蒋朝余泊好车,眼看着她下车,自己却纹丝不动坐在车中。

    隐约能够猜到她此行的目的,却无法开口。

    他这辈子都不会想到,有朝一日,他会开车送晏若去见她初恋的路上。

    他还不至于豁达到这种地步,可他能怎么办?难不成拦着她不让她来见倪安海,这样只会让她更恨他,把她推得更远。他能怎么办?只有忍受着嫉妒跟折磨苦挨。

    蒋朝余忽然冷笑了一声,敲了敲烟盒在掌心,弹出一支烟,也不抽,只是细细打量,抬眼看了看医院的高楼,眉头猛的一皱。

    他们见面了。

    他竟然一退再退,放纵这两个人相会。

    他是疯了么?

    难以再忍受独处的一秒钟,也难以再忍受那些画面的折磨,他果断推门下车。

    晏若焦急地赶去医院,根据赵子轩提供的地址跟房号,才要进门却忽然心生怯意,僵立门口的几秒钟呈给她一个意料之外又意料之中的画面。

    安海并不是孤身一人。赵子月正陪在他身边,用水果刀削苹果的皮,悉心照料着安海的伤势。隔壁病床的病人由衷道:“你们小两口感情可真好。”

    赵子月脸上顿时一红,含羞带怯地瞥了病床上的安海一眼。

    他并没有否认。

    晏若站在门口,周遭一切仿佛销声匿迹,遁入了虚无中去。直到进门端着托盘送药的护士不小心撞到了她,才将她从混沌中惊醒,晏若抬起头,费解地听着小护士的问询,然后终于回过了神,她掉头就走。

    于是她终于发现,自己始终孤身一人,其实无处可去,她从一个地方仓皇地逃到另外一个地方,得到了片刻的温暖跟照顾,很快即被告知,她还得走,这个地方她不能久留。

    所以她往前走,她快要看不清眼前的路,因为那些太快的泪水。

    身后也有脚步声,轻轻巧巧的高跟鞋叩击着走廊,很快追上了她。

    “晏若姐姐。”

    晏若转过头,叫住自己的是一张绯红的少女的脸。赵子月小跑上前,第一眼就注意到她微隆的腹部,这发现让她感觉到某种潜在的威胁,顾不上掩饰自己的语气,而是直接问:“孩子是倪大哥的?”

    晏若抚着小腹,脱力似的倚住墙壁,只觉得足尖的地面都在往下陷。

    一切都在离她远去,她几乎是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茫然地摇了摇自己的头。

    赵子月眸中闪过一道精光,暗自松了一口气。现在的晏若无所依傍,不是千金小姐,更不受谁的庇护,她现在能被人任意欺侮。

    赵子月想了一想,然后低声道:“自从你们分手之后,倪大哥一直很伤心,每天都喝得醉醺醺的,这一次就是因为在酒吧喝醉了,跟人发生争执,被打得脾脏出血才会住院。”

    晏若的心顿时揪起,连吸一口气都能感觉分明的痛意。

    他本来可以有顺风顺水的一生,他的一切祸端都是由她造成。

    她没得选择,但是他可以。

    赵子月双手合十,看着晏若哀求:“求你放过倪大哥吧,你能不能不要再来找他了,他会忘记你的。”

    在心里一千遍一万遍地问过自己,可不可以,不要这样贪心。

    她本可以忍受寒冷,当她终于有一天忘记他给与自己的暖意。

    赵子月目送她踉跄离开的脚步,轻而易举除掉一个劲敌,放下了心事一桩,返回病房的脚步比去时轻松。倪安海刚刚从药物的安眠效果中清醒,在枕上转过头,见是赵子月在旁,又冷淡地转过去,看着窗户的方向。

    她并不在乎他的冷淡。

    她相信时间,她笃信热情能够冲化他跟盛晏若的曾经,迟早有一天,他的眼跟他的心,最终都会属于自己。

    她把削了皮的苹果递给他,语气温柔地问:“要不要吃苹果?”

    安海既不想吃也没有接,他的冷漠在同房病友眼中几乎有点反常:“你怎么在这里?”

    赵子月的语气一下子就弱了,小小声道:“倪大哥你救了我……我,我应该照顾你的。”

    他大概也懒得计较那件事,只说了一句:“以后别去那种地方,我能救你一次,下次就没这么好的运气。”

    事实并非赵子月跟晏若陈述的那样,倪安海之所以住院并不是赵子月所谓的争执,而是赵子月屡遭安海拒绝,心灰意冷之下自暴自弃,独自去酒吧买醉,喝得烂醉如泥,差点被人拖进包厢。是她奋力逃出来,躲在卫生间打电话让倪安海来救她。安海就是因为救她,才被人打到内出血住院。

    晏若不会知道。

    她也来不及知道。

    此时此刻的她,就站在医院楼下,绝望不足以形容此刻她的心灰意冷。

    蒋朝余站在台阶的最下方,微微仰起头,看她。

    两道温度各异思绪万千的目光,在这个城市的夏夜里交汇而过。

    她已无泪可流,从父亲走后,从安海走后,从生命的一切都离她而去之后。

    他静静地看着她,隔着一条名为岁月的长河,这中间有水声潺潺地流过。

    ——我从十四岁开始,就想嫁给安海哥哥。

    她如实地供出她的过去,却已经放弃博取他的怜悯之心。

    他闻言笑了笑。

    “真是个傻念头。”声音竟然出乎意料的温柔,“你太小了,总会有长大的一天。”

    晏若忽然执拗地站在了那里,固执地不肯往下走。

    ——为什么啊?为什么要这么做?

    明明你已经得到了盛家,一个孩子而已,对你而言就这么重要。

    他从那种旖旎的,温柔的情愫中抽身而出,一点一点恢复了他惯有的冷淡:“因为我想要这个孩子,所以我要得到手,至于理由,有或者没有,不会影响我的决定。”

    他朝流着眼泪的女孩伸出手:“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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