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我一生心01:深喜浅爱-没有一个男人会愿意向一个深爱的女人透露曾经不堪的过去,那样劣迹般般冥顽不灵的自己,他羞于让她知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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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近会不会无聊?”

    早餐桌上,他放下报纸,问坐在他对面的晏若这个问题。最近她一直睡不太好,脸色苍白,眼周一圈都青了。他其实一样睡不安生,反反复复地做着同一个噩梦,梦到她孤零零地站在路边,有一辆车朝她急驶而去,雪亮的车前灯映亮她的脸孔,而她只是无动于衷地站在原地,任凭他声嘶力竭地大叫,泪流满面地哀嚎,然后大汗淋漓地从梦中惊醒。

    醒来之后蒋朝余仍旧心有余悸,伸手一摸旁边,确定晏若好端端地睡在那里,有体温有脉搏,一颗心却因为恐惧仍旧狂跳不已,再难睡过去,于是盯着天花板直到天明。

    晏若正给面包涂果酱,听到这一句摇了摇头。

    蒋朝余一笑:“等吃完饭,去换件漂亮点的衣服,今天带你去做件有意思的事。”

    晏若想岔了,惊恐地抬起头看着他。

    作为一个男人,他后知后觉才看懂了她的表情,明白她想到了什么地方去,不觉哑然失笑:“想什么呢?看着挺挺纯情的小姑娘,怎么整天都胡思乱想?”

    她瘪了瘪嘴,心想,是她整天胡思乱想么?

    晏若没想到,蒋朝余口中有意思的事竟然是带她来公司野餐。他特地把茶几移开,腾出一块地,铺上庄阿姨带来的野餐布。

    她都看傻眼了。

    每个进来找他签字的员工都傻眼了,但是他们真了不起,每个都忍住了,还一本正经地跟晏若打招呼:“蒋太太。”

    大概他事先跟下面的员工交代过些什么,众目睽睽之下她又不能不答应。

    于是她只好假装窝在一边看小说,小说是她从前台小姐那里顺来的,有个恶俗到不行的名字:《恶魔XX的小娇妻》。她荤素不忌,发明了一项新游戏,数着男主台词里的妖精,数到二十一的时候听到蒋朝余叫她的名字。

    她放下小说抬起头,心里一直念着二十一,眼看着他把一叠资料递过去,说:“晏若,快,帮我去复印室复印下。”

    她昏头涨脑地接过来,紧跟着数:二十二。

    她不会用复印机,幸好也有过来拿资料的员工,很殷勤地代劳。她不会说话,他也不看不懂口语,所以彼此之间也不交流,除了微笑。

    她拿着复印好的那叠资料出来,正是中午饭点,有几家外卖的派送员等在前台等人签收。她本来目不斜视,经过时有人叫了她一声:“盛晏若。”

    能连名带姓叫她的人除了赵子轩,就再也没有谁了。

    有时候晏若会觉得很郁闷,自己就这么不像老师么?毕竟也教了好几节课呀。幸好她只是这么一想,并没有太往心里去。

    赵子轩摘下头盔,身上穿着外卖商家统一派送的马甲,几个月没见,她瘦了,他却更高了,清秀的五官加上白皙皮肤,有点像电视剧组找来客串的男演员。

    前台小姐半开玩笑地问他要手机号码。

    他放下货箱,朝她走来,边走边活动着手臂,表情看似有些漫不经心:“你在这里上班么?”

    看见他她还是挺意外的,她找了一支笔,在纸上写:你在打工?

    他笑意微敛,点了点头。

    她问:是因为钱么?

    他看着她的眼中似有波光闪动,硬生生地开口:“我不缺钱。”

    她知道男孩子有他的自尊心,在医院给钱时他的反应就能看得出,最能折辱少年的,通常来自物质。

    她却不知道赵子轩心中其实暗潮涌动。

    自医院他看着晏若泪流满面地离开,之后长达六个月的时间里,他都没有收到关于她的一点消息。发她微信她不回,打她座机永远无人接听,若非赵子月要跟倪安海订婚的消息传来,他真的开始怀疑他是不是从来没有见过盛晏若这个人,一切只是他因寂寞产生的幻想而已。

    而当盛晏若真实鲜活地出现在他面前时,他反倒开始怀疑自己的眼睛。

    她显然的瘦了,他也看见她平坦的腹部,跟医院那次的微隆不同,她怀了谁的孩子,最后有没有在一起?还是那个王八蛋抛弃了她?就跟倪安海一样……他们究竟知不知道他们放弃的是什么?他们知不知道他到底有多羡慕。

    赵子轩喉中一哽,有许许多多问题翻涌,但是对他而言,都无关紧要。

    除了这个女人。

    她曾经属于谁,曾经遇到过谁,那段人生没有他的参与,所以他不关心。

    而当问话出口的时候,声音其实很平静:“你有空么?我有东西要交给你。”

    未等晏若作答,就有声音从后传来,语调冰冷,不掺任何情绪:“恐怕我的妻子今天没空。”

    早在让她去复印那叠资料时,蒋朝余就意识到这是一个多么不明智的决定。而当他终于按捺不住,走出办公室,穿过悠长走廊见到他的妻子跟那个男生的在一起的时候,他更加相信这是一个不明智的决定。

    因为他认出了这个男生,眼睛随即危险地一眯,那个跟晏若一起吃地瓜的男生,烧成灰他都认识:“什么东西?”

    大家都是男人,这点司马昭之心,他不要太清楚。

    赵子轩望过来的目光忽然黯了一黯,还是那个男人,她还在他的身边。

    永远都在不对的时机不对的年纪,遇到那个女孩子。

    赵子轩低下声音:“倪大哥的订婚请柬。”

    话音刚落,蒋朝余跟他一齐回头,两束晦暗的眼神同时投向晏若。

    她两颊苍白,表情平静,只是低下头去。

    蒋朝余脸色一变,心底什么滋味都有了。

    倪安海的订婚请柬是快递送来的,交给庄阿姨签收,因为上面写着晏若的名字就没拆,放在餐桌上,蒋朝余回来一眼就看到。

    他也没拆,交给了晏若。

    她不好拿进去,于是当着他的面拆开,里面掉出一张大红色的请柬,落到桌上刚好是打开的一页,用秀气小楷写着倪安海跟赵子月的名字。

    他看了一会儿,忽然冷笑出来:“这算什么?示威么?”

    晏若不语不动,看着那薄薄一页纸发呆。

    他觉得胸闷,伸手拉着晏若在自己身边坐下,忽然开口,好似赌气:“我们也发请柬,不订婚,直接结婚。”

    晏若无动于衷的态度大概气到了蒋朝余。

    他起身回书房,出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一个精致的小盒,径直走到晏若跟前。

    在她几乎震惊的注视下,单膝跪地。

    何必在意尊严跟面子这回事,他就是一个乡下出来的土包子,他从来都不是靠这些东西,来赢得公主的青睐。

    硬梆梆的语气搭配蒋朝余此刻的举动,让晏若有种错觉,他不像是来求婚,他倒像是来跟她对峙的。

    “嫁给我吧,晏若。”

    预料中的拒绝并没有发生,或者说,并没有立即发生。晏若的反应让蒋朝余从一片混沌的迷雾中窥见一点隐约的希望。

    她坐在沙发里,微微弯下腰,目光不过咫尺之遥。她看着他。他也看她,目光蕴藉着往事的痕迹,看得她的心酸软下去。

    蒋朝余不知道此时此刻的晏若想到了什么,所以他没有想到她会问:这样你会快乐么?

    他目中晶亮,凝视着她,立即点头答:“会的。”

    ——会比从前快乐么?

    “从前我也快乐,”他的手顺着她的小臂徐徐下滑,捉到她的右手,用掌心贴着他的脸颊,仿佛是她在抚摸他,“那时候我就已经见过你。”

    他的脸颊温热,而她的手心冰凉,如同沾了泪的目光,泪眼怔忡地望着他。

    ——从前……你吃过很多苦么?

    他不知道她为什么这样问,但是没有一个男人会愿意向一个深爱的女人透露曾经不堪的过去,那样劣迹般般冥顽不灵的自己,他羞于让她知情。

    蒋朝余摇了摇头,轻描淡写道:“也不是很苦,只是家里孩子多,有时候负担比较重。”

    ——吃得饱么?

    “晏若,你是在关心我么?”他抬起头,目中笑意温暖,有些受宠若惊。

    她迟疑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

    他拉着她的手,轻轻地啄吻着上面的纹路,这样能让他感觉她是真实的,她真实地存在自己身边,她的心正一点点朝着他靠近。

    “小时候挨过饿,长大以后就没有了。”他这样说着,取出戒盒中的那枚戒指,想给晏若戴上。

    她缩回手指。

    他仰起头。

    她“开口”:对不起。

    对不起之外隐藏的另一层深意,恐怕蒋朝余永远都不会知情。

    他平静地说:“我愿意等的,晏若,只要你给我时间等,好不好?”

    当晚蒋朝余从浴室出来,正撞见晏若慌慌张张地把他的手机放回茶几。这并不是一个天生擅长撒谎的女孩子,语未开口脸先红,她局促地低下头,俨然一个犯了错的小学生。他在心底一笑,边擦头发边走过来,随手把浴巾往桌上一撩,拉着她在自己身侧坐下,大大方方地拿过自己的手机,操作起来。

    他解锁屏幕按数字键的动作特别慢,等按完了还故意转头问晏若:“看清楚了么?”

    她目光躲闪,左右为难,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脸就跟着红了起来。

    他把手机里的短信微信都打开,假装自己浏览,却通通让晏若来看,看得正大光明,清楚明白。他有两部手机,一部对外,一部对内,对外的由秘书管理,对内的也只有了了几人知情。

    晏若这才知道原来他就是海鸥岛,当初在微信里问她有没有带伞的那个人,她一直以为是班里的某个学生。

    因为晏若误屏蔽所有人的原因,他看不到她的朋友圈。后来又因为躲着倪安海的缘故,她再也没有登录过微信。

    蒋朝余想起了某张照片,心跟着一沉。

    于是伸手,展臂,揽着晏若的肩挨到自己身边,抬高拿着手机的那只手,忽然叫了一声她的名字。她愕然抬起头,只听一声轻微的频闪,刚好被摄入与他同框的照片当中。

    照片里他浴袍衣襟微敞,显露大片紧致胸膛,上有滚动的晶莹水珠,自喉结滑下,未干的细碎头发随意地垂在额前,平添一股魅惑的风流态度。她因为惊吓,眼睛睁得特别大,像一只受了惊的小猫咪,喵的一声,潜藏到了他手臂之下。

    猫咪炸毛了,问他:你干什么呢?

    他懒洋洋地收回手机,干脆地无视了这个问题。

    半响之后,他问:“你在我手机里找什么?其他女人的短信么?”

    她倔强又尴尬地转开了脸。

    他忽然坏笑道:“放心,我早就把它们都删干净了……”

    她不喜欢这种玩笑,站起来要走,硬被他揽在怀里,额头触在他胸口,听见他丝丝缕缕的呼吸,那样清晰。

    “骗你的,晏若,除了你,我不会再有其他女人。”他靠近她耳边,低语,气流若有似无地拂过她耳垂,仿佛情人之间的呢喃,“晏若,你是不是有一点点,喜欢上我了……”

    她该怎么回答?于是仍旧把头低下去,他看不见她的眼睛,却听清了心底的一声叹息。

    他想要一个孩子,一个只属于他跟晏若的孩子。

    孩子是这段婚姻里避无可避的问题。

    庄阿姨不知内情,所以暗地里总是劝蒋朝余,快要个孩子,婚姻的所有困境,都能在一个新生命里找到出路。

    他心里的苦,无处倾诉。

    某日秘书程静来十六楼他的办公室亲自递交辞职信,她产期将至,作为一个离异的单亲妈妈,所有事情都要依靠自己,所以她需要一段较长的假期来应付产后种种问题。蒋朝余很通情达理地签了字,随意地瞟了一眼她高高隆起的腹部,心里忽然存进了一个荒唐的念头。

    下班后在公司楼下酒吧跟陈思喝酒,他问陈思:“程静这孩子生下来以后,她还想要养么?”

    陈思没忍住,喷了一口的马提尼,呛得脖子都红了:“你疯了么?你在跟我开玩笑么?”看了蒋朝余好久,他终于意识过来,对方压根就没觉得这是玩笑,人家正经着呢。

    蒋朝余意兴阑珊地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心烦。”

    陈思小心翼翼地问:“怎么?夫妻生活有问题?”

    蒋朝余没搭理他,一口喝干杯中酒,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是你的问题……还是她的问题?”

    蒋朝余心烦意乱到了极点:“这有区别么?”

    “有啊,区别大着呢,要是你不行,就去孤儿院领养个孩子。如果是她不行……”

    蒋朝余挑起一条眉毛,表情微微一凝,冷了下来。

    陈思越过那一桌杯杯瓶瓶,拍了拍他肩,陈恳地建议:“如果是她不行,我劝你还是先去结扎吧,这要是将来你突然抱个孩子回去,你媳妇知道了,你家还不得闹得鸡飞狗跳啊。”

    蒋朝余笑了,仰头一饮而尽杯中酒,酒意太冲,放下杯子的时候眼睛都猩红,他说:“晏若不是这种人。”

    陈思多多少少听说过盛家的事情,包括盛家他的那个前妻。这一次看他的反应,听他的句子,想到同一楼层的朱虹的结局,心里其实也是暗暗吃了一惊,谁能料到从前风流成性的浪子,能突然回头成这副样子,不免一阵唏嘘。

    扪心自问,从同为男性的角度出发,连陈思自己都不相信男人长情这件事,男人的世界里,最好的永远都是未得到的下一个,他们雄心勃勃,跃跃欲试。而能让男人放下一切诱惑回头找前任的,那只能说明,他从一开始就没有准备忘掉这个女人。他之后所有的恋情都是在温习上一段的感情,他其后的所有遭遇都是在演练过去的点点滴滴。他们恨这样的自己,但他们也同时无能为力。

    陈思试探着问:“到底怎么了?”

    蒋朝余只是摇头,仿佛累到了极点,一句话都懒得开口。

    陈思忽然能够体会他想要一个孩子的心情。

    不是所有婚姻都能通过孩子解决,但是孩子起码是解决的方法之一。

    他认真地说:“去找弟妹好好聊一聊,做夫妻是一辈子的事,没有什么问题是不能商量的。”

    他喝了酒,攒了心事,仍旧在八点之前准时到家。

    打开门,看见晏若身着素色旗袍,屈膝跪于茶几前摆弄一套茶器。四周无光,客厅只开了一盏钓鱼灯,微弱光晕将她身影淡扫于落地窗前,而她素手纤纤,脖颈弧度优美,仿佛一卷待完工的古墨山水。

    案上雾气袅袅,氤氲了她的表情,她的动作优雅流畅,潺潺水声从指间倾泻而下,切割着这片静谧时光。

    站在玄关很久,他都不敢发出声音。

    她静静地坐在那里,跟另外一个世界一起独立,用无形的玻璃幕罩,将他隔离。

    如果有一个孩子……那将会是他跟那个世界唯一的联系。

    他没有跟晏若说起,他只是没有想到领养的手续这么复杂,按照福利院的要求,先去计生办开婚育证明,还得向所在地民政局提出申请,最后连同居民户口簿跟身份证一起递交给福利院。

    几天后收到院方负责人发来的电子邮件,热情邀请他过来看看院里的孩子们。

    出发之前他并没有告诉晏若此行的目的,直到她看见了福利院这三个字,怔了一怔,回头看了一眼蒋朝余。

    他替她解开安全带,摸了摸她的头发,柔声道:“下车吧。”

    她知道自己是喜欢孩子的,她并不知道原来她这么爱他们,从她还是孩子开始。她带来了礼物,也带来了爱护,小孩是一种最回归本性的生物,他们愿意亲近的,是最接近他们的物种。

    蒋朝余跟院长站在回廊下商量领养的事情,目光一寸不移,遥遥地望向院子榕树下,孩子们席地而坐,簇拥着她,听她弹钢琴。

    不自觉的也在心里微笑。他知道,自己终于做对了一件事。

    连日的阴郁忽然放晴,回来车上的二人,都被同样的温柔表情充盈。她是因为那些孩子,而他只是因为她脸上的笑意。

    所以当蒋朝余提出要去外面吃饭的时候,晏若没有拒绝也没有敷衍。去的是她最喜欢的一家日式餐厅,小的时候爸爸经常带她来这里。

    为什么选择这间餐厅,为一种难言的、微妙的,又参杂了一点愧疚的心理,她忽然很想带他来这里,做一件从前爸爸对她做过的事。

    爸爸会看见么?爸爸能少一点遗憾么?晏若无法确定,只是想起来时常会觉得难过。

    她欠他的,他欠她的,早就算不清楚。

    他并不清楚她的用心,却能感受到她陡然而至的温柔,放慢了脚步,去牵她的手。

    晏若察觉到他的动作,回头冲他一笑。他怦然心动,足底几乎发软,险些撞到迎面而来的服务生。

    真难以相信,她只用一笑,就足以让他神魂颠倒。

    可他们谁都不会想到,会在这里偶遇倪安海跟赵子月。晏若刚好背对着他们入座,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菜谱上。蒋朝余边跟她说话边给她倒了一杯茶,招手示意服务生过来,抬头的一瞬间目光却狭路相逢了某个男人。

    蒋朝余眼神一凝,像是早秋的湖面结了一层薄冰,不动声色地冷了下去,犀利似暗中警告。而对方显然已经注视了他们好久。

    视线交错间,有细碎的火光无声炸裂,倪安海静默地转开头,忽然捏紧了置于膝上的拳头。

    如何与狼为敌,如何从野兽口中救下被他挟持的猎物,这并不是安海之流的天赋。他们是这世界上最温柔乖顺的物种,手中所持仅能自保的武器只有法律。

    但是法律管不到蒋朝余这种败类。

    那发生在两个男人之间短短几秒的较量,晏若毫不知情。

    蒋朝余只想快点带晏若离开这里,一切的虚张声势都用来掩盖爱她这件事,于是当倪安海出现时,他的胆怯跟懦弱暴露无疑,心头同时兴起一阵无望的焦虑。

    他不该将她暴露在别人眼中,他明明已经藏好了她,怎么又开始得意忘形?

    买完单刚走到门口,就听身后脚步急促,有人叫了一声晏若的名字。

    还没回头,蒋朝余的脸已经不动声色地往下一沉。倪安海站在过道之间,拿着晏若刚刚遗忘在卡座的背包递到她面前,目光眷恋地拂过她眼梢眉角,像无奈的春风,也像和煦的朝阳,让她被凝视的每一秒都有流泪的冲动。

    是她的安海哥哥,一个眼神一个表情都没有改变过。

    她一直以为自己离幸福已经那样接近,可是每一次,都会被现实硬生生从手里夺去。

    安海永远都不会让她感到难过,他也永远不会让她手足无措。所以他只是说:“晏若,你的包忘拿了。”

    她的手在微微的抖。

    蒋朝余心头有火苗攒动,为他的句子为她的表情。

    这算什么?堂而皇之,还在他眼皮底下。哪怕心中有百鬼夜行,而蒋朝余的表现平静地无懈可击,他代晏若接过背包,微微一笑,彬彬有礼道:“好巧,倪先生两个人?女朋友?”

    安海只是看着晏若。感觉到她即将抬头看自己的前一秒,安海移开了目光,看着蒋朝余简单答:“这是我的未婚妻,赵子月。”

    赵子月没走近,只是远远地看着那一行三人,脸色苍白,惊恐的目光紧紧钉在蒋朝余身上,唯恐他对安海做出什么不利举动。

    “晏若,你会来参加我的订婚典礼么?”

    她闻言仰头,目光迷离,眼尾微红,安海温柔地静候,等待着她摇头或者点头。

    这来自于二人少年时代的亲密让蒋朝余心里分外恼火,他不管不顾伸手去牵晏若,想要带她走,不意触到的却是一片冰冷。

    突然的,觉得自己可怜又可笑。

    只能带着她,只能往前走,只能板起脸,只能不发言,来掩饰心底想要痛哭一场的欲望。

    三十二了,仍旧想哭,爱莫能助。

    并不认为香烟能够解愁,可是家里没有酒。他被困在阳台,跟黑暗之母为伍,香烟一根根的燃尽,余烟闷闷不乐地散于夜幕当中。

    晏若走过来,拉开客厅跟阳台之间的玻璃移门,他闻声回头,看清她的手势。

    ——抽烟对肺不好。

    蒋朝余仓促地背过去,却发现这阳台根本没设计地方摁灭烟头。他干脆合掌一揉那半截香烟,灭在掌心。

    他断断续续地说:“不……不抽了,以后都不了……”

    她拉过他的右手,他不肯,她稍稍用了点力,将其拉到自己面前。一根根掰开来,掌心中央赫然见一红点,慢慢鼓起一个晶莹的水泡。

    晏若在灯下细心地用针挑破,轻柔地吹着伤口,然后敷药消毒。

    为什么这么做?她暗含责备的目光令他心神一漾。他低下头,一寸寸缩短着彼此之间的距离,直到呼吸交织,黝黑目光如一道丝网将她捕获,他用完好的一只手干脆地扶住她后脑勺,迫其仰起,然后落下一个深吻。微苦的口腔渡到了她口舌之间甜蜜的气息,让他目眩神迷,情难自禁。

    她的手轻抵着他结实胸膛,似欲拒,却还迎。

    这一刻,她根本没有力气来左右他的意志。

    她的拒绝曾令他懊恼,他从没想过,她的顺从只会让他更加心酸。

    相拥的刹那,心底涌起一阵熟悉的久违的潮痛,他短暂地分开他们的唇,低声问:“晏若,你又把我当成傻子……”

    “吊着我,关心我,还对我笑,骗得我团团转,却不让我得到你……这里,”他伸手按住她胸房,在那柔软之下感受着她的心跳,却感觉有千山万水之遥,忽然那样急切地想要知道,“这里到底有没有我,哪怕一点点……你是不是有一点点爱过我?”

    蒋朝余屏住呼吸,不能忍受被她注视的一分一秒,然后闭上眼睛,她永远有种能力,能轻易置他于万劫不复的境地。

    他的生死,被她转念之间的表情决定。

    他睁开眼,眼中浮动着一层清晰水雾,眼底早已猩红一片,他就是个赌徒,在穷途末路之际,她是他的豪赌。晏若难得主动伸手,环住他的脖颈轻轻用力,他便乖顺地俯首称臣,低到她视野当中。

    这是第一次他们倒置了他们的位置。

    她看着他,才伸手就被提问那人囫囵捏住,眼中的迷雾渐渐散去,恢复了他原有的清明冷静。他清醒地摇头,不知道是说给自己还是说给她听:“我不要知道,我也不想知道,一切对我而言都无关紧要。”

    从头到尾,我要的就是一个你。一切包括盛家对我而言不过是赠品,你才是我真正的奖励,我怎么能够本末倒置。

    我怎么能贪心,让你的心再来折磨我自己。

    她被他揽在怀中,侧耳恰好就能听见他的心跳,说话时胸腔微微的震动:“就留在我身边,开心点,好么?”

    所见一切如水纹荡漾开去。

    晏若的眼前浮现出一张刚刚从背包夹层里发现的字条,一张写在餐巾纸上的纸条,她翻钥匙的时候无意间翻出来,字迹潦草,只有三个字,是她再熟悉不过的他的笔迹:相信我。

    晏若仰起头。

    蒋朝余刚好低头,目光柔软迷离,暗藏有无数缱绻心事。

    ——我想去安海哥哥的订婚典礼。

    “你可以去啊,”他用微笑掩饰了那一瞬的失神,轻松道,“晏若,为什么要问我呢?我从没有想过关着你。”

    他好脾气地笑着,仿佛天底下最温柔和善的人,吻了吻她鬓角。

    订婚典礼就在这礼拜六,原本说好了让司机送她过去,没想到最后会变成由蒋朝余亲自开车,送她去酒店。

    临下车前,他拉过晏若,从她唇间索取一枚小小的吻作为报酬,轻叹道:“我在家里等你。”

    晏若强撑镇定抬起头,乌黑如葡萄似的大眼睛在他脸上一绕,看得他心猿意马,于是又亲了她一下。

    刚踏进酒店的门,就被门口的招待生引进了女宾更衣室,丁宜一早就等在那里,见她出现便迎了上来,神色紧张,看了看她身后,确定没有人跟着便过去关门。晏若手心都是汗,不确定地看着她:能行么?

    今天车上蒋朝余的反应说不上反常,但总让她觉得不对劲,可能是因为他亲自送她,可能是因为那个吻,实在太温柔,让晏若有点心神不定。

    丁宜把准备的衣服从袋子里拿出来,利落地帮着她更衣,等换好衣服出来,两人连包都撇下,支身顺着安全通道从酒店后门出去,有一部商务车静静地泊在林荫树下。

    开车的是丁慎,见二人出来,亲自下车来给她们俩开门,门一开,看到后排坐着的那个男人,晏若忍了数月的眼泪终于决堤。

    是安海哥哥,是她的安海哥哥,他没有食言,他会安排好一切,带她离开。

    安海连声道别哭,伸手将她拉上车。他的手很冷,丁宜的手却滚烫,她坐在两人之间,仍像童年一样被照料,眼泪却不住地往下掉。

    去机场还有一段路,丁宜也没有闲着,她先用湿纸巾把晏若原来的妆给擦掉,然后下手迅速地给她画了一个淡妆,丁宜大学是学美术的,最擅长在细微之处改变一个人的气质,画出来的效果跟之前的气质迥异,细细打量,仍觉不足,最后拿出剪刀,三下两下绞出一个齐刘海,密密垂下来遮住晏若大半张脸,满意道:“好了,大功告成,连我跟你从小长到大的人都认不出来。”

    丁慎从后视镜不动声色地看着这一切。

    他没敢把车停得离机场太近,而是停在附近一家便利商店的停车场,事先准备好的行李都放在后备箱。安海下车去拎,丁宜上前给他帮忙。

    丁慎绕过车身走到晏若面前,站住了。

    真奇怪,她喜欢丁宜,也喜欢丁宜的爸爸丁律师,她却一直没办法说服自己喜欢上丁宜的弟弟,丁慎的身上带着一种太蒋朝余的气质。

    如果气质可以用一个人来形容的话。

    利己主义,自私霸道,冷漠无情,让这类人动情是一向耗资巨大的工程,他们但凡动一次心,不是伤筋动骨就得倾家荡产。

    他背着丁宜,很直接也很冷静地跟晏若挑明:“晏若姐,这是丁宜最后一次帮你,蒋朝余是一个怎么样的人,我知道,你知道,但是丁宜她傻还被蒙在鼓里。不要怪我冷血无情,迟早有一天,她会被你害死。”

    晏若悚然一震,丁宜已经走过来了,从他们的表情里预感了两人的话题,柳眉倒竖,忽然恶狠狠地看向丁慎:“你在跟她说什么?”

    丁慎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走开之前却意味深长地盯了晏若一眼。

    安海拖着两个行李过来。

    晏若要去分担其中的一个,安海不肯给,只是冲着她笑,笑得她眼泪忍不住又要往下掉。丁宜的眼圈也红了,用手背狠狠揩了一把眼睛,强笑道:“哭什么,又不是见不到,等你们到了美国,我飞去看你。”

    丁宜走上前,紧紧抱住晏若,在她耳边低声道:“能出去,就不要再回来了,我知道蒋朝余是个怎么样的人,我会小心,你跟安海要保重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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