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旭涛

    狂风在荒漠里呼啸，黄沙恣意飞扬。

    十二天了，母骆驼没有找到一点食物，驼峰明显地瘪了。这渺无人烟的荒漠似乎没有尽头。她嗅不到一丝一毫水的清新之气，也未曾看到绿洲的影子。都说骆驼是沙漠之舟，可现在连骆驼也感到一丝丝不祥。真的走不出去了吗？

    十二天前，母骆驼离开了居住了很久的大沙漠。她是最后一个离开的，驼群老早就迁移去寻找新的家园了。大沙漠环境越来越差了，没有食物，更找不到水源，连久居这里的骆驼们都受不了，纷纷离开。母骆驼要给未出生的孩子找到一个水草丰茂的好地方，让孩子一睁眼看到的是美丽的绿色，而不是那一望无际的茫茫大漠。三年前她曾到过一个叫意达林的草原，那里的天空湛蓝湛蓝的。云儿自在地游荡在空中，微风拂过，半人高的牧草如波浪般起伏，洁白的羊群若隐若现，银光闪闪的小河唱着欢乐的歌儿横穿过草原，让母骆驼陶醉。她暗暗想，以后一定要带自己的孩子来这里。

    腹部隐隐传来阵痛，是孩子，他想出来了。母骆驼跪下来，头轻轻地甩甩，对腹中的孩子说：“别急，很快就到意达林了，那是世界上最美的地方！”其实她自己也吃不准究竟到了什么地方，印象中意达林离大沙漠也没有多远，可现在已经走了十二天了，还没走出大沙漠，难道走错路了？这两天眼睛好痛，视线越来越模糊，常常只能看到黄乎乎的一片。不会是生病了吧？那可不好办。

    母骆驼艰难地站起身，膝部却软软的，使不上劲，身子晃了两晃又瘫倒在黄沙上。耳畔响起了狂风呼啸声，母骆驼赶紧闭上双眼—要是让沙子打进眼里就糟了，母骆驼暗自庆幸自己有着双重睫毛的遮挡。狂风夹杂着大粒黄沙直扑它的面部，眼球一阵刺痛，它抽搐了两下，昏了过去。

    母骆驼是痛醒的，腹部袭来阵阵绞痛，小骆驼终于按捺不住要出来了，也许是以为到了意达林吧，母骆驼睁开眼，可是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见，只能感觉到有一丝极其微弱的光。她敏锐地感觉到自己已经让黄沙打瞎了双眼，双重睫毛早在十几天前就让风沙给磨损了，根本无法再起保护作用。

    母骆驼无暇为自己悲哀，因为小骆驼在腹中剧烈地踢腾—不久他就会出来。只要孩子平安无事，自己怎样都无所谓。一阵剧痛之后，母骆驼感觉到孩子已经脱离了自己，遗憾的是，孩子第一眼看到的仍是大漠风沙。

    “站起来孩子，快站起来！”母骆驼急切地对孩子呼唤。小骆驼一般在出生后半小时就可以站起来，如果超过三小时还站不起来，就意味着等待小骆驼的只有死亡。如果小骆驼死了，母骆驼就会不吃不喝，过不了几天也会随之而去。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小骆驼一次又一次地尝试，一次又一次地挣扎着四肢，可是终究无法站立。半小时过去了，一小时过去了，三小时过去了，小骆驼始终站不起来。他又怎能站得起来？母亲怀他的时候，在荒漠中过的是饥一顿饱一顿的生活，而今又经历了十几天的长途跋涉，滴水未进，孩子营养不良，怎么有力气站起来？

    母骆驼被一种莫名的恐惧包围着，她已经感受到了死神的脚步正在逼近，可这不是恐惧的原因。她现在已经不怕死亡了。小骆驼走了，可怜的孩子，他来到这个世界上只有三个半小时，还未曾见过绿色，死了都不甘心啊。母骆驼知道自己很快就会去陪他，给他讲绿色的故事，给他讲美丽的意达林。

    母骆驼终究没能搞懂是什么让她恐惧，就带着她对意达林的向往走了，眼角挂着一滴浑浊的泪。狂风又起，洪水般的沙流瞬时吞噬了母子俩的尸首。母骆驼永远也不会知道，就在她倒下的地方不远处，一块大大的界碑上朝着沙漠这面有几个鲜红的字：意达林！那恐惧正是来自意达林，因为短短三年意达林已经变成了比大沙漠更大的沙漠。母骆驼终究算是圆了她带孩子到意达林的梦想，只是绿色成了永远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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