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凝

    老彭买回了条纯种的外国狗，据说是小贩子从俄罗斯倒腾过来的。老彭还给狗起了个挺洋气的名字叫莎莎。那狗冷眼一看凶巴巴的，大嘴巴大耳朵，一脸的褶皱皮。可深入地接触却发现莎莎像它的名字一样出奇的温驯。莎莎和村中别的狗都不一样，不但在长相上有区别，而且行动上更是不一样。村中的狗有事没事地瞎汪汪，而莎莎从没人听它叫过。莎莎无论是长相还是行动都与众不同，莎莎是一条不一样的外国狗。

    来老彭家串门的，先前总是躲着莎莎远远的，后来见莎莎懒洋洋的连眼皮都不肯抬一下，也就不再怕了，有时还挑衅似的走到莎莎的跟前，踢上两脚，看它是否睡死了。

    村里人见莎莎这样，就嘻嘻哈哈地笑老彭说，老彭呀，这是啥狗呀，连汪汪都不会汪汪一下，你花钱养了一条外国的废物啊！

    莎莎似乎明白来的人都是老彭的乡亲或朋友，所以莎莎一如既往地做一条沉默无言的狗，即使被踢上两脚，它也不哼一声。

    莎莎越是这样，就越让人们瞧它不起，瞧，这条外国跑来的癞皮狗，还真没见过这样的狗呢。又不能看家，又不能养肥吃肉，养这样的玩意儿白搭工夫，也真不知老彭是咋想的，我看勒死算了！为了让人们不小瞧他的狗，老彭给人们讲了这样一件事。

    这天，老彭带着莎莎进了城，路过城里的十字路口，他大摇大摆地过了马路，一回头却发现莎莎没有跟过来。莎莎正像人一样坐在对面的马路边上，望着什么又像等待什么。老彭以为莎莎从没见过城市，人流车流让莎莎发懵。老彭就躲闪着汽车，又快步回到了马路对面。可无论他怎么撵，莎莎就是坐着不动，而且昂着狗头，用狗眼盯着前方，老彭顺狗眼方向望去—老彭愣住了。他怎么也不敢相信莎莎盯着的竟是路对面的红绿灯，此时的红灯正亮着！转瞬，红灯变成了绿灯，还没等老彭反应过来，莎莎噌地一跃而起，迈着狗步向马路的对面颠儿颠儿地跑去。

    讲到这，老彭看着一脸愕然的乡亲，得意地说，怎么样，俺的莎莎聪明吧。它通人气。

    人们吧嗒着嘴，终于吧嗒出滋味来，老彭，你这不是寒碜自己吗？狗都知道不闯红灯，你咋还闯呢，这么说你还不如狗啦？

    老彭听了便嘿嘿地笑，老彭拿自己做垫背，无疑是为了抬高莎莎！好让人们改变对莎莎的印象。可印象一经形成，很难改变！

    乡下人讲究现实，狗的职责是看家护院，来了生人知道汪汪，而不是别的。红绿灯是为人设的，你一条狗跟着装啥文明？这不明摆着让人难堪吗？这样的狗太不是东西！

    一天邻居家一只鹅跑到了院外，不知道被什么咬死了。邻居就怀疑是莎莎咬死的，于是就去找老彭理论。老彭解释说，莎莎那天趴在客厅里打盹，整天都没出过门。可邻居死活不信，说，你的狗聪明得连红绿灯都知道，还能不懂什么叫伪装，这样的东西养在村里，早晚是祸害。老彭气不过，就和邻居吵了一架。吵完冷静下来后，也觉得都是莎莎惹的祸。如果村里再出啥事，自己会因狗受连累。

    老彭便决定把狗送进山里，让它自生自灭。老彭在狗的脖子上拴了根绳子，牵着狗出门时，他抚摸着狗头自言自语说，莎莎啊莎莎，不是俺搁不下你，是村里人不相信你！什么都不怨，怨就怨你太特别了，是狗却没有狗样啊！狗似乎听懂了老彭的话，呜呜咽咽不愿往外走。外面正是隆冬时节。

    老彭牵着狗，翻过一座又一座山，走过了一条又一条冰河。最后老彭把狗拴在了山里的一块石头上。

    老彭可能是由于悲伤，在返回的路上，忘了留心打鱼人留在冰河上的冰窟窿，脚下一滑，竟掉了进去。

    等人们发现老彭的时候，老彭已冻死在冰窟窿里了。让人们目瞪口呆的是，和老彭一同冻死的，还有冰窟窿上的一条狗。那狗的死亡样子栩栩如生，它是站着就被寒冷定格了的。狗的脖子上还拴着一条绳子，绳子的另一头还拖着一块沉重的石头。看得出，狗已经拖着石头走了很远一段路，因为勒在它脖子上的绳子已磨出了血迹……

    那狗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弓着腰，一张皱巴巴的脸上凝结着泪痕。爪子在冰面上抓出了道道白印，它的嘴死死地叼着老彭的一只袖子，看得出它是想把老彭拽出冰窟窿！可最终它耗尽最后一丝力气，直到把自己冰冻在了河面上也没有成功，见到这个场面的人无不感叹欷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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