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爷做杀手,是乡人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
常爷是瞎子。常爷年轻时害下一场大病,家中无钱医治,落下了双目失明的后遗症。
常爷要杀的人是杨啸林。
杨啸林早年为匪,劫财杀人,欺男霸女,横行无忌,乡人闻之色变。
要杀杨啸林不容易,杨啸林为匪心虚,他怕遭人暗算,常常枪不离手手不离枪,浑身上下每个毛孔都变成警惕的眼睛。杨啸林平时走路从不走别人前面,怕身后遭人袭击。
可这次杨啸林偏偏栽在常爷手里。
一天中午,阳光明晃晃地照得人眼花,杨啸林正坐在堂屋的八仙桌旁擦拭撸子,忽听紧闭的院门外传来一声门环响。杨啸林惊觉地把枪口指向院门,问:“谁?”“我。”随着门外的应答,院门被推开,走进来常爷。
看见是常爷,杨啸林紧绷的神经舒缓下来,但枪口仍指着常爷。
常爷径直走过院子,跨进堂屋门槛,走到杨啸林面前。
别看常爷双目看不见路,但乡下的院落大致一样,都是堂屋对着院门,八仙桌靠在堂屋北墙正中间。常爷走熟了自家的门,杨啸林家的门和他家一样,他也像走进自家门一样。
杨啸林问:“常叔,有什么事吗?”
常爷年轻时和杨啸林的爹是把兄弟。
常爷说:“我给你送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枪。”
杨啸林一惊,说:“枪?什么枪?”
“盒子炮,德国二十响。”常爷慢慢地从长袍的衣襟里掏出一个布包,递给杨啸林。
杨啸林疑惑地接过布包,打开布包。里面果然有一支盒子炮,枪管在午时的阳光下闪闪发亮。
杨啸林问:“常叔,你从哪里弄来的?”
常爷说:“前几天我去安徽淮安城看我老姐,我老姐的大小子是国军的旅长,他刚好在家,说兵荒马乱的,送我一把盒子炮防身。我想我一个瞎子防什么身,表侄你喜好玩枪,就给你送来了。”
杨啸林说:“那我谢谢常叔了。”
杨啸林顺手把撸子放在桌上,他拿着盒子炮痴恋地把玩。
常爷伸手拿起杨啸林放下的撸子。杨啸林忙把盒子炮对准常爷,说:“你干什么?”
常爷说:“你这是什么破枪。”说着话,三下两下竟把撸子拆卸得零零碎碎,然后把零碎的枪件扔在桌子上。
杨啸林舒了一口气,惊讶地说:“常叔,你怎么还有这一手儿?”
常爷说:“我年青时闯关东,玩过撸子。”看着一桌零碎的枪件,杨啸林完全松懈了对常爷的戒心,他埋头专注地又把玩起盒子炮来。
“杨啸林,你的死期到了。”杨啸林猛听耳边一声断喝,抬起头,他看见常爷手中攥着撸子正指着他的脑袋。一桌零碎的枪件什么时候又变成了一把完整的撸子,杨啸林浑然不知。
杨啸林浑身汗如泉涌。
杨啸林猛地把盒子炮指向常爷。
常爷说:“杨啸林,盒子炮我是不会给你装子弹的。”
杨啸林像一堆烂泥一样瘫坐在椅子上,他丢了盒子炮,绝望地说:“常瞎子,想不到我一个明眼人却栽到了你手里。”常爷笑着说:“杨啸林,你眼明心黑,我虽眼瞎却心明。”
常爷一声枪响,杨啸林像一条癞皮狗一样倒在地上。
以后常爷又和平常一样,谁也看不出他曾经做过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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