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对面的那家打印社换了新主人,原来是两个操外地口音的人开的,是一对年轻的情侣,现在他们回老家了,说是回去结婚,不再回来。他们把这个小店转卖给了一个女人,一个气质不俗的中年女人。
化学老师又让胡莹去为同学们复印题纸,她是化学科代表,理所当然由她去忙这种事,而裴璇是化学科代表的同桌,现在也去跟着忙这种事,是理所当然。裴璇陪着胡莹去打印社复印题纸,发现这个新的主人竟然是前几天晚上站在小区里发呆的那个女人。
“是你啊。”那女人一见裴璇,就用遇见熟人的口气与她说话,显然,那天晚上,她记住了裴璇的模样。
“我好像见过你。”裴璇说,“有一天晚上你在馨香园里站着,你是住在馨香园的吗?”
“是啊,我是前不久才搬到那里的。”女人操作复印机时显得小心翼翼,嘴里说,“我很喜欢馨香园,我能麻烦你一件事啊?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裴璇。”裴璇回答。
“是哪两个字?”女人拿过一张打印纸,“你把名字写在上面好吗?”
裴璇犹豫了一下,拿起笔在白纸上工工整整地写下自己的名字。
“哦,裴璇。”女人打量着名字点头。
“什么事?”
“也没什么事,就是我们不是住在同一个小区的吗?”女人说,“哦,对了,我叫余霞,你叫我余阿姨就好了。”
“余阿姨。”裴璇叫了一声。
“是这样的。”余霞友好地一笑,“我是一个人刚从外地搬过来的,到了一个人生地不熟的陌生地方,又只有我一个单身女人,你应该能体会到的吧,我是有一种很想了解居住环境的心情的,可又不好去煞有介事地向他们很正经的打听是吧,所以呢,我就是想问你一些关于馨香园小区的事,如果你放学后没什么其他的事,我想和你一起走回去,顺便也就能向你了解一下我想知道的事情了,你放学后没有别的事吧?”
“没有别的事,没问题。”裴璇很乐意帮助这个新搬来的单身女人,她痛快地说,“我放学后来这里找你。”
“啊,真是太好了。”余霞很感激地望着裴璇。
她们并没有过多交谈,裴璇很快就复印好了题纸,和胡莹一起离开打印社。裴璇和胡莹回到教室,那时天上的光线虽然变得更亮,可世界的色调正在变得惨淡。秋天悄悄的来了。
放学后,裴璇和蒲白一起走出教室,自从蒲白当着朵朵说出自己是裴璇的男朋友,放学后他们两个就总是一起走了,这很自然。
“知道吗?学校对面的那家打印社换了新主人。”裴璇对蒲白说,“是一个挺有气质的女人。”
“不知道。”蒲白摇头,“怎么了?”
“没怎么,她也住在馨香园,是从外地新搬到这边的,我今天和胡莹去复印题纸,她说她想等我放学后和我一起回馨香园,想问我一下关于馨香园的事。”裴璇边走边说。
“那有什么可问的。”蒲白说,“我还是新搬过来的呢。”
“你新什么新,你家都搬过来几个月了。”裴璇站在学校门口说,“我去找她了,你要不要一起陪着?”
“我不去,怪无聊的,我还得去买菜呢。”蒲白说。
“就知道你不会去,那我过去找她了。”裴璇与蒲白分手,朝马路对面走去。
“你来啦,等一下啊,我要简单收拾一下。”余霞正在整理着比较零乱的打印社。
“不急,我回去了也是没什么事的。”裴璇坐在椅子里,望着玻璃门外那撒满穿校服背书包的学生的街道。
余霞一边收拾东西,一边与裴璇说话,问一些学校里的事,学习怎么样,家里有几个孩子等一些大人见了陌生学生常问的问题。裴璇老老实实地回答每一个问题,扭头无聊地打量着余霞干活时的侧影。她忽然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奇异感觉。
“你认识一个叫蒲白的人吗?”余霞忽然问,“跟你一样大的年纪,也是九中的。”
“认识啊。”裴璇的眼睛里闪过一道白光,她忽然从余霞的侧影里找见了蒲白的影子,难道余霞是蒲白的……
“我是蒲白的妈妈。”余霞站直身体,平静地望着裴璇,根本不给裴璇猜测的时间,马上就把这个真相告诉了她。
“你是蒲白的妈妈?我是他的同班同学。”裴璇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现实里面真实发生的事。
“怪不得,看你们两个总走在一起。”她拎起一个皮包,把桌子上的钥匙抓在手里,“我们走吧,让你等了这么久。”
“没关系的。”裴璇背起书包走出门,感觉到嗓子里面很干,她想原来这个余霞一直在观察着我和蒲白,怪不得她买下了这个打印社,在这里,她可以每天看见自己的儿子。
“蒲白有跟你讲起过我吗?”她锁好门,和裴璇慢步朝前走,沿着马路,黄昏正在身后酝酿着一次单调的祭祀。
“没有。”裴璇想虽然蒲白从没有讲过自己的家庭,可是冯奶奶早就跟她讲述过了。这个叫余霞的女人当年总被流氓骚扰,她的丈夫为了她杀人被判死刑,可是她却跟着那伙流氓中的一个流氓逃走了,带着家里的一些钱。
“如果有一天他跟你提起我,一定会用一种咬牙切齿的语气。”余霞叹着气说。
裴璇不知道说什么好,她的心里忽然腾起一股火焰,她想到了与爷爷相依为命的蒲白,想到了刻苦学习的蒲白,想到了省吃俭用的蒲白,想到了忍受不良少年欺辱的蒲白,想到了以后因为贫穷连大学都不一定能读得起的蒲白。那股火焰在灼烧着她的心,使她变得愤怒。
“人无论在什么时候,总会做错事情,尤其在他年轻的时候。”余霞像是自己跟自己说话,“因为人在年轻的时候想事情总是很狭隘的,万事都以自我为中心,常常忽略身边人的感受,不去站在身边人的角度看问题。”
是在为自己当年的可耻行为进行辩解吗?裴璇的心里顿时充满鄙视,她真想立即把她心里的愤怒全部发泄出来,就像用水桶往对方的身体上泼水那样痛快淋漓。
“那时候蒲白太小,我忽视了他,所以我离开了他。”余霞说,“所以家乡的认识我的人都非常恨我,鄙视我,这我都知道,他们无法理解,我何以会这样的狼心狗肺,自己的丈夫为了自己犯了杀人罪,被判了死刑,自己却跟着那个仇人私奔而去,天下再也找不到一个如此可恶的女人了。”
你现在才意识到,已经晚了。裴璇非常的激动,她真想对她破口大骂一番。
“如果有重新选择一次的机会,我一定不会做出这个选择。”余霞无限伤感地叹了口气,那口气真是无比的悠长。
天下的确是再也找不到你这样的一个无耻女人了。裴璇咬牙切齿地想。
“你怎么觉得我?”余霞忽然问了裴璇这样一个问题。
她竟然还有脸问我这样的问题!裴璇气得说不出话来。
“瞧不起我是不是?”余霞眼泪汪汪地望着裴璇。
裴璇没说话,她的眼睛定定地望着前方。当然,我当然瞧不起你,不是一般的瞧不起呢。
“你有没有想过?”余霞说,“一个男人为什么会为了一个女人疯狂地杀人?”
“因为那个男人爱那个女人,看得比什么都重。”裴璇终于忍不住说话,她为蒲白的爸爸抱不平,她说,“可是……”
“可是,那个女人却还背叛了他。”余霞替裴璇说,“你觉得一个能干出这样事情的女人,在平时会是一个好女人吗?”
“应该不是。”裴璇立即回答。
“对,应该不是,在平时,她就应该是一个风流放荡的女人,所以做出这样的事也可以理解了。”余霞说,“一个平时就风流放荡的女人,她的丈夫会为了她杀人吗?”
裴璇愣住了,她忽然意识到了余霞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她是聪明而敏感的女孩,她扭过脸望着余霞的眼睛。余霞的脸上已经流满泪水,正可怜巴巴地望着她。
“你很爱蒲白的爸爸是吗?”
“像他爱我那样深。”余霞抽噎起来,忽然蹲在马路边,捂着脸哭得泣不成声。
“你和那个流氓在一起是为了替蒲白的爸爸报仇是吗?”裴璇感到浑身上下烧着烈火,仿佛整个人被扔进了岩浆。
“他能为我杀人,我也能为他杀人。”余霞哭得很悲惨,她断断续续地说着,“我拿走家里的钱是为了取得对方的信任,我也没想到会用这么多年的时间,因为我必须等待一个合适的机会,我不能像蒲白的爸爸那样冲动行事,那样蒲白就是一个孤儿了,他会变成一个没有父母的孩子,别人会指着蒲白说他的父母都是残忍的死刑犯。”
“你等到那个机会了?”裴璇站在渐渐黑下来的马路边,感觉到脊背发凉。
余霞抬起一张凄惨无比的中年女人的脸。
2
认识裴璇和蒲白的人都知道,他们两个是一对情侣,但除了偶尔在放学的路上会看见他们并肩前行之外,其他的时间他们两个在校园里总是形同陌路。但是没人怀疑他们到底是不是真正的情侣,他们只是普通的学生,谁那么在乎他们呢,何况,他们两个给人的感觉就是那种很低调很寡言的性格,这样性格的人不在校园里面高调恋爱是很正常的吧。
最近这段时间,九中和其他学校一样,在忙着准备十一国庆运动会的事。裴璇什么比赛项目都没有报名参加,其他的相关活动也没有她的份。她从来都在集体面前充当局外人的,同学们早已经见怪不怪。
裴璇觉得怪人蒲白当然更不可能参加,可事实是,蒲白竟然主动报名了五千米长跑,那是班级里没人愿意参加的,蒲白帮了班级的大忙。
平时的体育课,还有早课前的时间,大家都在为自己的比赛项目进行着认真的训练,只有蒲白从不训练,来到学校只干学习一件事。
体育委员和班主任都找蒲白谈过话,说你看起来好像热情不高,你既然报名了为什么不准备,是不是一种不当回事的很随便的心态。
蒲白很真诚地说,没有,这种长跑短时间内也提高不了多少耐力,但我保证会进前三名的。班主任和体育委员见蒲白说得这样认真,又对自己这样自信,就没再说什么。
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他的实力了。裴璇暗想,这学校里没什么人能像蒲白这样,做到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每天雨无阻地跑步。
学校正在进行运动会开幕式的彩排,人员很多,彩旗队和鼓乐队什么的,一些运动员还在操场边训练着。教室里没什么人,大家都在操场上呆着。
蒲白和裴璇站在教学楼前的砖路上看热闹,午后的阳光照着他们的脑袋,头发里很热,但是浑身上下感觉很舒服。
裴璇最近几天因为频繁地和余霞接触,听到了一些很使她心情沉重的话,不但心情沉重,而且肩膀也很沉重。余霞很无助,不知道应该怎样来取得蒲白的原谅,所以她求聪明的女孩裴璇来帮助她。裴璇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当然大为震惊,当即决定要完成这个使命。
可是她非常害怕,不知道怎么样跟蒲白说,每次和蒲白单独相处,她都不知道怎样开口,心里怕得不行。
“蒲白。”裴璇望着操场说。
“嗯?”蒲白答应。
“你知道吗?”裴璇咽了口唾沫说,“学校对面打印社的那个女的,你知道她是谁吗?”
“她叫余霞。”蒲白面无表情地望着操场,“她是我妈。”
“什么!”裴璇惊得差点儿跳起来,她瞪大了眼睛看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蒲白像截木头,脸上始终没有表情。
“你是怎么知道的?”裴璇的声音颤抖得像要支离破碎。
“有人会见了自己的亲生妈妈,却认不出来的吗?”蒲白说,“她每天站在马路对面看着我上学和放学,我当然知道她是我妈,虽然很多年没见过她,她跟我小时候记忆里的样子也有了很大差别,但总不至于认不出来吧。”
“原来你都知道?”裴璇难以置信,“我一直以为你什么都不知道呢。”
“那只是你的以为罢了。”蒲白说,“其实我什么都知道。”
“你都知道?不见得吧。”裴璇忽然感到自己很渺小,有些低估了蒲白。
“知道的很多。”蒲白说,“知道你用望远镜偷看我,知道你跟踪我。”
“什么!”裴璇这一次惊得差点儿尖叫起来。
蒲白扭过脸,目光锐利如刀地望着裴璇,见她早已经是一副吓得魂飞魄散的模样,就冲她温柔地弯着眉毛一笑,说没事的啦,我知道你不是一个坏女孩,而且我很喜欢你,觉得你特别有意思,所以才没有揭穿,假装自己不知道。
裴璇还是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她能说什么呢,她能说什么呢,她已经完全傻掉了。
“那……你还知道什么?”裴璇过了好一会儿,才能磕磕巴巴地说出话来。
“别的就不知道了,难道知道这些还不够让你吃惊的吗?”蒲白说,“有一次因为阳光刺眼,我偏过脸看太阳,碰巧看见了你在对面的窗口后面观察我,当然,也可能是观察别人,但我觉得在这个小区里你还能看谁呢?应该是看我,况且我后来又意外地发现你在跟踪我,再结合上这一点,所以猜测出你极有可能是在偷看我的。”
裴璇的心像是一个弹力球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暗室里跳。
“我猜测你跟踪我,是因为那次你跟踪我但半路遇见了楚良,被我察觉,从那一刻起我开始觉得不对劲,开始怀疑你,后来唐肃被打那次又一次证明了你在跟踪我,虽然你当时和那个叫小鹿的说是恰巧也要去医院,但你们毕竟不是演员,我一眼就能看出来是假的。”蒲白说,“就是这样,对了,你为什么要跟踪我,要观察我?”
“我?”裴璇的头上直冒冷汗,“我对你感兴趣吧。”
“觉得我怪是不是?”蒲白笑着说,“我也感觉你是对我很感兴趣的,反正不至于讨厌我,所以那天我才有勇气那么不要脸地说自己是你的男朋友。”
裴璇勉强让自己笑一下,笑容应该很恐怖吧。她想看来蒲白还不知道我已经了解了AK-47的成员是谁,如果这件事他也知道了,那我就不要活了。主要是,他没理由知道我了解这件事。前面那些猜测,他都是有根据的。蒲白是一个男生,要更加理性一些,不像我这种女生喜欢相信直觉。
“还有呢?”裴璇问。
“没有啦,但你比我聪明,你了解我肯定要比我了解你更多的嘛。”
“你用不着这么谦虚。”裴璇很惭愧,为自己低估蒲白感到惭愧,同时也感到难堪,让对方知道了自己在偷窥他在跟踪他,对于一个女生来说,这真是羞愧难当。
“我没有谦虚,确实是这样。”蒲白说,“算了,不说这个了,一切都过去了。”
“那我们还是朋友吗?”裴璇愣了一会儿说。
蒲白转过脸认真地看着裴璇说:“我只有两个朋友,一个是唐肃,一个是你。”
裴璇心里特别感动,眼泪差点儿掉下来。
“回教室吧。”蒲白招呼裴璇往教学楼里走。
“等一等。”裴璇跑过去说,“那关于你妈妈的事你知道吗?”
“知道。”蒲白的样子让裴璇觉得,他非常不想谈论余霞。
可是,裴璇必须谈论,这是她的使命,她说:“你真的知道你妈是为了替你爸报仇,才跟那个大流氓离开的吗?”
“你说什么?”蒲白迷惑不解地望着裴璇,“谁跟说的?”
“余霞跟我说的。”
蒲白的嘴角爬起嘲讽的冷笑,他说:“她骗你呢,这种鬼话你也信?事实呢我想你应该是知道的,我爷爷恐怕早跟全小区的人讲遍了,我爷爷讲的才是真的,用谎言反驳一个事实是非常容易的事情。”
“不,我觉得她讲的才是真的。”裴璇见蒲白抬脚朝前走,就追过去说。
“你凭什么感觉!”蒲白的语气里带着愤怒,“你又不是受到伤害的人,你又不是我,你凭什么能感觉到真相,你们女的就是这样,喜欢很感性地去判断好坏,告诉你,不是你想得那么天真,绝对不是!”
裴璇被吓住了,她站在教学楼的楼梯上,一动不能动。她头一次见到蒲白发火,是这么的可怕和绝情。蒲白丢下裴璇,大步走进教学楼,他的背影在微微的颤抖。
3
裴璇站在观众区的最前面,观看着五千米长跑的比赛。比赛在枪声中开始,前两圈,各个运动员挤成一片,没有拉开距离。蒲白跑在前几名选手的位置,他的跑姿非常的舒展好看,依然是面无表情,眼睛直直地望着前方。
三年五班的全体学生在大声为蒲白喊加油,他们似乎从蒲白一开始的跑姿就已经看出来了他的不凡。不一会儿,余霞出现在裴璇的身边,默默地注视着跑道上的蒲白。裴璇不知道余霞是什么时候来的,突然注意到她正站在自己身边时,倒是吓了一跳。
“余阿姨。”裴璇打招呼。
余霞冲她笑了笑,没有说话。
裴璇转过头继续看比赛,但是她的心里非常不安。余霞拜托她的事情她没有做到,不但没有做到,反而自己还与蒲白闹僵了。自从那天蒲白非常冲动地跟她喊了一通后,他们两个就没有再说过话,网上没聊过天,当然,短信更不可能发。
如今的裴璇和蒲白仿佛是两个陌生人,不一起走在上学的路上,也不一起走在放学的路上,即使平时在走廊里难以避免地碰到,也都互相不说话。对于眼下的情形,裴璇非常的伤心,她想余霞应该能觉察到我的失败了吧,她每天站在马路的对面应该是可以观察到的。
裴璇叹一口气,听见身边的胡莹说,太棒了,没想到蒲白这么厉害,你看他跑得多从容啊,这次拿第二没问题。
“第二?”裴璇说,“应该是第一吧。”
“哎呀,第一是不可能的嘛。”胡莹说,“你忘了咱们学校的长跑王了?”
“哦,对,还有长跑王呢,他也参加了比赛。”裴璇在那群运动里寻找着长跑王,他还是以前的风格,开始的时候总跑在最后面,他的名字叫常勇,是九中有史以来最恐怖的长跑运动员,被大家称做长跑王,学校的记录被他刷新并保持。
操场上的跑道被规划成两百米一圈,五千米需要跑二十五圈。跑在最前面的已经是蒲白了,他超过最后一名运动员有两圈多了。这个时候的常勇当然不可能再继续他一开始时的倒数第一,他距离蒲白不算远,保持在第一队运动员里。
三年五班的学生大为振奋,他们班终于出现了一个长跑猛将,看这架势进前三名是应该没有问题的。蒲白果然不是一个吹牛的人,确实是有这个实力的啊,他们想。他们一起声音响亮地喊着蒲白的名字。
此时此景让裴璇不觉之间热血涌动,她扭过头去偷着看余霞,见她的眼睛里面早已经泪光闪闪了。是啊,在这一刻,对于十多年没见到儿子的妈妈,应该多么的欣慰和自豪啊。
跑在前面的第一队的选手越来越少,一个个掉队之后,只剩下蒲白和常勇。所有观众都跟裴璇一样开始热学沸腾了,因为长跑王常勇这次算是遇到对手了。
本来三年五班的同学们还都觉得蒲白不可能战胜常勇,但眼下他们开始动摇了,因为那蒲白的跑姿竟然一点没变,已经跑了二十圈了,他的神情和动作就跟正在跑第二圈似的,这和他们当年第一次看常勇比赛时的情景是一模一样的。
他们非常的震撼,对一个长跑运动员的震撼,在于他能基本上保持匀速从头跑到尾,这是很恐怖的。
只剩五圈了,大家看见常勇跑在蒲白的后面。两个人跑步的气势和动作几乎一模一样,像是一个人在跑,前面的蒲白是实体,而后面的常勇是影子。
大家看见蒲白面无表情,可是大家注意到常勇在喘了。大家看见蒲白似乎是没有知觉的人,感觉不到累似的,可是大家注意到常勇的表情不再悠闲了。大家想此刻的常勇一定比较急切,这样的情况出乎了他的意料。
还剩四圈了,大家看见蒲白在经过三年五班的前面时,扭过头看他们,并且还长时间地把目光放在裴璇的脸上,他在冲她笑,在冲她摆手。三年五班的全体同学尖叫起来,他们班突然蹦出了一个超级凶猛的长跑大王啊。他们为蒲白欢呼,兴奋得疯了似的为他加油呐喊,可他们也注意到了他对裴璇的笑和摆手,但是他们没有太过在乎,这很正常,用不着大惊小怪,他们是一对恋人啊。
可是对于裴璇来说就不同了,她先是被蒲白突然的举动惊住了,等缓过神来就是一种想哭的感觉。因为这意味着蒲白在向她和解,在告诉她,他只有两个朋友,其中一个就是她。
裴璇转头去看余霞,可是余霞无影无踪。她是什么时候走的?裴璇扭头四处张望,可是到处都没有余霞的影子。
还剩三圈了,大家看见蒲白依然跑得有条不紊,依然很从容。大家看见常勇正在拼老命地追赶着做匀速运动的蒲白,大家看见他跑得异常吃力,大家看见他咬牙切齿,面孔狰狞。
还剩两圈了,大家的心情开始紧张,难道九中大名鼎鼎的长跑王就这样被毫无征兆地干掉了吗?不会这么容易吧?大家看见常勇正在逼近蒲白,越来越近。
还有一圈了,大家看见常勇几乎就要追上蒲白了。所有三年五班的同学都激动起来,他们跳着脚地喊,蒲白快跑!常勇要追上来啦!在全学校所有人的目光里,蒲白扭了一下头,眼见着全力加速的常勇追上了自己。
所有人的心跳到了所有人的嗓子眼。
可怕的一幕出现了。大家看见蒲白突然开始加速,在还剩一圈的时候,在还剩两百米的时候,他的速度猛然飙升,以百米冲刺的速度朝前跑,像一阵风似的,瞬间就超过了常勇。蒲白飞了似的在跑道上跑,一口气跑到底,整圈都是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进行,眨眼的工夫就冲了线,结束了比赛。
常勇被吓得精神崩溃了似的,腿好像软了,也彻底绝望了,他的速度再也提不起来,当蒲白冲线的时候,他竟然被对方落了差不多有半圈。
所有人都被震惊了。
这个新转学来的陌生面孔,一下子让全学校沸腾了。
蒲白冲刺后很低调的从观众台的后面绕着走,但是他无法进行他的低调了,半个操场的人都在张望着他,三年五班的那些男生女生更是一起跑着去迎接他。他们把蒲白紧紧地围起来,你一句他一句地夸赞他,简直激动得语无伦次。他们簇拥着蒲白往自己班级的方向走,前面站着裴璇和班主任。
蒲白既平静又非常有礼貌地冲他的同学们笑,走到班主任面前跟老师打招呼。
“我跑得怎么样?”蒲白走到裴璇面前,冲她笑。
“把你美的。”裴璇也冲他笑。
接下来的比赛还要继续进行,主要是一些接力赛,最后还有老师们的友谊赛。蒲白和裴璇并肩坐在观众台的第一排,心情愉悦地看着比赛。
裴璇悄声对蒲白说这下你可是出了风头,你知道咱们班的那些小妖精都要被你迷死啦。蒲白打了个寒战,他最怕班里的那几个妖精了。那几个女生经常轮番向蒲白发起进攻,躲都躲不掉,情急之下的蒲白只能往男厕所里跑。
“嘿!”
蒲白和裴璇闻声扭头,看见是朵朵和那个短发女生。
“你神了啊。”朵朵笑眯眯地望着蒲白。
“没什么了。”蒲白谦虚地说。
“对了。”朵朵把目光对向裴璇,“上次那个事情,抱歉哈。”
“没什么。”裴璇很宽容地笑着。
“真的,我们真的很抱歉。”那个短发女生站在一边说,“你说的那句话真好,盲目的冲动不是正义,知道么,因为这件事,楚良都不敢来学校了,他的脸算是丢尽了,真不知道他当时是怎么想的,想了个这么幼稚可笑的方法。”
“是啊,一直没再见到他。”裴璇非常难为情。
“不过,他这种人活该。”朵朵十分伤感地叹口气,“现在才看清楚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裴璇的目光忽然注意到对面的操场边,正站在一伙人,是楚良他们。楚良站在瘸子和小蝌蚪的中间,一旁是大力水手。他们正在朝裴璇这边看,目光如狼。
“楚良。”裴璇的心里一沉,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几个人一起顺着裴璇的目光朝对面看去,看见楚良他们一伙人正挑衅地望着这边。
“无耻之徒。”朵朵轻蔑地嘟囔,然后粲然一笑,把手里的数码相机递给短发女生说,“来,秋秋,帮我和新的长跑王拍照片。”
原来这个短发女生叫秋秋。
裴璇看见朵朵灵巧地坐到蒲白的身边,嘴里欢快地说:
“我好崇拜你啊蒲白,你简直就是一个神人啊。”
裴璇抬起目光又去看楚良他们,可他们已经不见了。
4
国庆放假,蒲白约裴璇出去玩,到处都是逛街的人,两个人也不知道去哪里好,就慢慢的往广场的方向散步。广场在青年湖公园的前面,是节日时城市里最热闹的地方。眼下便是如此,广场上举行了一些促销活动,还有一些展览,聚集了很多人,大都是年轻的情侣,和带着小孩子的年轻夫妻。
“还没到?”裴璇站在广场上的一个飞天神女的雕塑下,问蒲白。
“快了。”蒲白揣好手机,看见阳光从马路对面的楼群后面跳起来,行人与车辆都被罩上一层毛茸茸的光环。
他们在等待着唐肃。唐肃是昨天晚上回到的家,一会儿要出门见蒲白和裴璇两个好朋友。裴璇是蒲白的两个朋友之一,当然,也就是唐肃的好朋友了。裴璇想到一会儿会见到唐肃就心里面有些紧张,因为她和蒲白发生的这一点事,还有她跟踪蒲白偷窥蒲白的事,蒲白应该都在电话里或者网上跟唐肃讲过了。
不一会儿,唐肃带着一个少年朝他们走了过来。
“这是我同学,跟我来这边玩的,叫小贵。”唐肃对蒲白和裴璇说。
双方互相认识一下后,一起朝广场西边卖饮料的地方走去。那里有一块区域是坐着喝饮料和休息的地方,桌子和椅子都是连接在一起的。他们正好四个人,占了一张桌子。裴璇和蒲白并肩坐在一起,唐肃和小贵并肩坐在一起,四个人聊着各自学校里发生的事。
“小贵篮球打得好。”唐肃说,“我们找个地方打一会儿篮球吧。”
“也好。”蒲白点头说,“反正也没什么事可干,青年湖公园里有篮球场,但我估计现在都被占满了。”
“去九中学校里就好了么。”裴璇说,“要去就尽早去,不然场地也要全被人给占了的。”
“不着急,喝完就去。”蒲白望着小贵,“你经常打球的吗?”
“没事就玩一玩,但玩得不好,瞎玩。”小贵虽然身体很强壮的样子,但他坐在那里很文静,说话时一定要很有礼貌地笑着说。
“喂!出来玩啊你们。”有三个少年走过来,走在最前面的那个人是常勇,他挥着手跟蒲白打招呼。
裴璇望着常勇那张笑呵呵的脸,觉得这个人还真是不错呢,当时在赛场上,他可是被蒲白赢得很狼狈,但人家是有气度的,不但不恨蒲白,倒还很喜欢他,有些惺惺相惜的感觉。那天的运动会刚一结束,常勇就主动找到蒲白,要跟他做朋友,还互相留了电话号码。
“是啊。”蒲白也冲他摆了一下手,笑呵呵的样子,大概也是觉得常勇这个爽朗的男生非常不错,他说,“你也和朋友出来玩吗?”
“对,这两个是我新认识的朋友。”这时的常勇已经走了过来,站在裴璇的身旁说,“他们两个是体校的,我以前就认识,他们一直劝我去体校来着,我也拿不定主意到底去不去,主要是我学习成绩不好,要不肯定不去的,蒲白你学习成绩挺好的是吧?”
“还可以吧。”蒲白回答。
“那你不适合去那种地方,虽然你比我还能跑,还是学习文化课最重要。”常勇又对身旁的两个精神头十足一看就是身体素质好的人说,“这就是刚才我跟你们说的那个蒲白,我们学校新的长跑王,把我的记录给破了,我是输得心服口服,你们体校的人都不一定能跑过他呢。”
“哪有。”蒲白赶忙说,“没那么能跑,怎么也跑不过体校的学生啊。”
“干脆去我们学校得了。”其中一个体校的学生说,“要不可惜了。”
“去那鬼地方干什么。”另一个体校的学生说,“人家学习好,练体育没什么大前途,学习上实在没出路的人才去体校呢。”
“也不能那么说,我当时学习还不错来着。”
“没看出来。”
两个体校的学生拌起了嘴。
“行了,咱们找个地方坐着吧。”常勇抻长脖子四处望,“今天人这么多,没位置了。”
“那边有一个空桌,那俩女的刚走。”一个体校的家伙指着不远处说。
“快走。”常勇带着他们俩朝那边跑,扭头对蒲白他们说,“我们过那边去了啊。”
“好的。”蒲白说。
“听说体校里很乱。”小贵低声说,“经常打架什么的。”
“哪都一样,九中不也一样。”蒲白说,“但体校那种地方肯定是这样的,一群青春期的男男女女凑到一起,成天都在激烈地运动,血肯定很热啊。”
“还有女的?”裴璇觉得不解。
“当然了。”蒲白说,“那些参加奥运会或者各种运动会的女运动员,又不是石头里蹦出来的,都是从小就接受训练的。”
“也是。”裴璇理解地垂下头,去咬吸管。
一块阴影毫无预兆地压过来。四个人抬起头去看,见是楚良那伙人走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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