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楚良他们停在桌子旁，打量着裴璇等四个人。楚良的后面站着他的三个狗腿子，瘸子，小蝌蚪和大力水手。裴璇想糟了，楚良这家伙到底是出现在面前了。

    “你们干什么？”唐肃扭着脸问，对这四个不速之客的出现有些不满。

    “来找事。”楚良说得很直接，把蒲白面前的那瓶饮料一巴掌扇到地上。

    “想干吗！”瘦弱的唐肃猛地站起来。

    “你说干吗，打你。”小蝌蚪一把揪住唐肃的衣领。

    “松开他！”蒲白和小贵同时站起身体，朝楚良他们走过去。

    “你们几个要是有种就跟我们来，到公园后面说事。”楚良说。

    唐肃和蒲白互相看了看，但都没有动。楚良的意思当然是到公园后面那个没人的胡同里面打架解决，但这分明就是以多欺少。对方有四个经常打架的男生，而这边只有三个不常打架的男生，另外还有一个帮不上忙的女生。

    “走啊，不敢了吗？”小蝌蚪松开唐肃的衣领，挥着手冲蒲白大声说。

    “怎么了蒲白？”不远处，常勇带着那两个体校的男生走了过来。

    “常勇？这里没你什么事吧。”楚良愣了一下，对走过来的常勇说。

    “怎么没我事，蒲白是我哥们，我哥们的事就是我的事。”常勇站在蒲白的身边望着楚良。

    这回轮到楚良那边的四个人不说话了，他们彼此看了看，都没有吭声，像是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因为自己这边有四个男生，而对面有六个男生，其中有三个家伙还从来没见过，看起来非常的气质不俗，眉宇间散发出一股勇猛之气。

    楚良扫了一眼常勇身后的两个体校的男生，对他说：“常勇你今天非要管这事吗？”

    “管啊，哥们的事就是我的事。”常勇似笑非笑地望着楚良。

    “常勇你会后悔的。”楚良气得只能干瞪眼睛。

    “管那么多干吗。”常勇满不在乎的样子。

    “你等着。”楚良指着常勇鼻子说。

    “行，我等着。”常勇说。

    “还有你，蒲白，咱们走着瞧。”楚良说完就带着三个少年大步离开了。

    蒲白望着他们的背影，面无表情，没有说话。

    2

    裴璇和蒲白走在上学的路上，短暂的假期结束，他们自从运动会之后，不但恢复了好朋友的关系，那友谊还因为互相的了解和谅解而进一步加深了。只有一件事一直令裴璇非常苦恼，因为这件事，她觉得自己与蒲白之间依然横着一道沼泽。那就蒲白的妈妈余霞，能让蒲白接受这个妈妈，仿佛是裴璇的使命。

    昨天才是开学的第一天。裴璇中午的时候和胡莹到外面吃午饭，回学校的时候被站在打印社前的余霞叫住。她请求裴璇放学之后能来打印社找她，她有事要跟她说。裴璇带着一份愧疚答应下来，为她不能让蒲白接受这个可怜的妈妈而心里难受。

    晚上放学后，裴璇说她还有别的事，让蒲白自己先走。蒲白看了裴璇一眼，就拎着书包先走了。裴璇来到打印社，看见余霞正端坐在椅子里等她。余霞递给裴璇一个笔记本电脑，战战兢兢的样子。

    “放心吧，我一定会让他相信这一切的。”裴璇已经告诉过余霞，说蒲白认为她在撒谎，他不相信她这么多年来待在那个流氓的身边，其实是为了给爸爸报仇，他觉得这太荒诞，是连小孩子都骗不了的荒唐话。

    余霞又哭了，她说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等到那一天。

    “一定会的，你放心吧。”

    “他能收下这个电脑我就满足了，他对我的仇恨太深，他的心里都填满了这种仇恨，根本没有空隙装别的东西。”余霞说，“我也不奢望在死之前，或者某一天突然被警察带走之前，能等到他认我这个妈妈的那一天，我欠他的太多，太多太多，他能收下这个电脑，将来不管是学习还是娱乐，我也算帮了一点点忙，就满足了。”

    “你放心吧，我一定会让他收下的。”裴璇的眼睛早就热了，看见余霞哭得那么凄惨，她的眼泪也情不自禁地流了下来。

    可是今天，一直到了今天，裴璇还是没有勇气跟蒲白再提余霞一句。那个笔记本电脑就放在裴璇的房间里，静静地等待着。裴璇真的不敢拎着这个电脑去送给蒲白，她想象得出蒲白的样子，他会有什么样的眼神，会说什么样的话，她都是能想象的，反正他是绝对不会收下的。

    裴璇真的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才好，她苦恼极了。

    “那个，蒲白。”

    前面就是九中的校门了，校门的对面就是打印社，也许余霞就躲在玻璃门的后面注视着街道，在等待着蒲白的出现。

    裴璇鼓起勇气说：“那个，蒲白，你怎么才能相信你妈说的那些话？”

    “你怎么又提她？”蒲白愣了一下，偏过半张脸看裴璇，“难道你真相信她说的话？”

    “我相信。”裴璇很认真地望着蒲白，“我相信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

    “你太天真了，你知道她是什么样的女人？”蒲白用后脑勺与裴璇说话，“她一直跟社会上的流氓和人渣混在一起，圆滑世故得很，骗你这种没出校门的小女生简直易如反掌。”

    “我不认为那些眼泪是假的。”

    “我告诉你什么是真相。”蒲白停住脚，突然转过身对裴璇说，“这个女人在年轻的时候背叛了她的丈夫，她的丈夫为了她而杀人，她当然没法再继续在那个家里面待下去，你想，你用脑子去想一想，她可能再呆得下去吗？所有熟悉她的人都会恨她，所有知道她的人都会鄙视她，她除了选择离开没有别的选择，就算她不离开，我爷爷，我的家人和亲戚也会把她给赶走，既然她必须走，她去哪？谁会收留她？她有脸去投奔自己的朋友和亲人吗？她只能跟那个流氓走，让那流氓带她离开这个可怕城市，懂了吗？”

    裴璇被蒲白的这一段话给说呆了，没错，蒲白说的有些道理，完全说得通，放在这个现实社会里基本上就是一个必然。

    如此想来，余霞的说法确实显得非常离奇，就像电影里的情节一样。裴璇开始怀疑了，她对余霞的说法开始动摇，不过她还是无法否定余霞。不可能是假的，一个人再会演戏怎么可能演出那样的效果。那真的就是一个悲痛欲绝的母亲啊，一个对儿子充满歉疚和渴望母亲。裴璇站在原地，脑子里一片混乱，说不出话来。

    “至于她跟你说的什么她为了替自己的丈夫报仇，去仇人的身边做人家的女人，做了十几年然后找了个机会杀了人家，你相信这是真的？你告诉我，什么样的机会需要等待十几年？你好好想一想，这样的情节拿到电影里都会让人觉得假，怎么可能？裴璇，你只是一个善良的小女孩，你过于天真了。”

    蒲白说话像AK-47在射击一样，每个字都打在裴璇的心上，让裴璇不断退缩和恐惧。

    “不，不管怎么样。”裴璇摇头说，“我还是相信她。”

    蒲白望着裴璇，无奈地深呼一口气。

    “就算你说的都是真的，可她现在回来了不是吗？你的身体里流着她的血，她永远是你的母亲不是吗？”裴璇忽然很激动地冲蒲白说，“现在她回来了，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女人，她知道她欠儿子很多，她想补偿，也想乞求原谅，就算她以前千错万错，难道现在，过了这么多年，她就不能被原谅吗？”

    “不能！”蒲白大声冲裴璇喊，“因为她是个无耻的骗子，她现在依然在撒谎，无法原谅！”

    裴璇又一次被吓住了，愣在那里，一脸惊恐。

    蒲白自己也愣住了，他迅速平复自己的情绪，然后对裴璇说：“对不起。”

    “哦，没事。”裴璇摇了摇头。

    “走吧。”蒲白看见有一些同学在看他们，就对走近裴璇，示意她跟他赶紧进校门。

    两个人一路默默无语地走进九中的校门。

    3

    裴璇坐在教室里听课，已经是上午第四节课了，整个上午她的屁股就没离开过座位。课间没有出去活动，也没去上厕所，今天的间操又被取消。她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孵蛋的母鸡一样，呆愣愣地坐着，灵魂飞去十万八千里。

    前面讲课的是一个中年女教师，是教政治课的彭老师。同学们私下里给她起了一个外号叫彭小胖，但这外号是很久以前的学生给起的，一届一届流传到现在。彭老师正在讲好几年以前的一届学生，那时候学生们还都没有使用手机的，所以不会出现最让她头疼的在她讲课的时候有学生在发短信的可恶事。

    彭老师说也是，我们的生活发展进步得太快，情况在不断变化，但淘气学生是永远存在的，只不过淘气的方式不同，以前的学生上课时在下面讲话，干扰老师讲课，现在的学生虽然不爱讲话，但都在忙着手机上网和短信聊天。

    裴璇用手拄着腮，听着彭老师说题外话，又开始睁不开眼睛了。她侧着身体朝斜后方的蒲白看，见他正埋着头玩手机。

    还真是难得一见呢。裴璇想，蒲白也开始不认真听课了？

    “以前我教过一个学生叫吴童的……”

    裴璇皱一下眉头，彭老师又开始讲那个吴童了，都讲了十万八千遍了，不就是他怎么怎么顽劣，最后怎么怎么有出息么，耳朵都听出茧子了。当时是八零后的校园，如今是九零后的校园，根本不是一代人，差距太大。

    “我就是这么样讲，还是有人在玩手机。”彭老师望着蒲白说，“因为他的学习成绩好，我现在给他留面子，希望他赶紧收起电话。”

    蒲白猛然抬头，见彭老师正望着自己，就赶忙收起了电话。

    彭老师开始继续讲课。蒲白朝裴璇望了一眼，发现她正在看自己，就冲她咧嘴一笑。

    “上课时你在发短信吗？”中午放学后，裴璇一边走，一边问蒲白。

    “对，是和常勇。”蒲白与裴璇并肩在人群里走着，正在穿操场。

    “你们两个联系越来越密切么。”裴璇说。

    “哪儿啊，他今天没来上学，父母不在家，一个人躺在家里养伤呢。”

    “哦？怎么了？”

    “被楚良他们给打了。”蒲白说，“还不是因为那天在广场上，他帮我们的事。”

    “啊？”裴璇停住脚。

    “楚良这群混蛋，就会趁人家一个人的时候以多欺少。”蒲白也停住脚，“我想在午休的时候去常勇家看看他。”

    “我也去。”裴璇说，“这一切追根溯源都是因为我。”

    “跟你倒没什么关系。”

    两个人走向学校附近的公交车站，一起上了公交车。

    常勇给他们开门，热情地让他们进来。在常勇家的楼下，蒲白和裴璇买了麻辣烫等一些食物带上来做午餐，也给常勇带了一份。三个人坐在常勇家的沙发上，一起吃着麻辣烫。客厅里的电视机开着，正在播放一个古装的神话电视剧，人物造型匪夷所思。

    “我昨天放学后一个人在路上走，刚走到青年大街，就遇上了楚良他们那四个人，真他妈的倒霉。”常勇的脑袋上缠着绷带，鼻青脸肿地咀嚼着食物。

    “是不是他们故意在那里等你？”蒲白说。

    “一定就是这样啦。”裴璇用纸巾擦着嘴说，“你应该跑的嘛，你那么能跑，他们是追不上你的，你可是长跑王啊。”

    “长跑王是蒲白。”常勇更正说，“关键是太突然了，我来不及跑就被他们给打倒在地了，只能捂着脑袋躲避他们那雨点儿一样的拳打脚踢。”

    “妈的。”蒲白恶狠狠地说，“我不会放过他们的。”

    看来蒲白已经把常勇当成好朋友了，他的心里此时此刻充满愧疚，这是一个肯为朋友大打出手，去干任何疯狂事的家伙。

    裴璇望着蒲白担忧地说：“难道你想去找楚良他们算账？”

    “当然。”蒲白说，“常勇是为了我们才被打的，我要是不给常勇出口气，成什么人了。”

    “你能打过他们？”裴璇说，“他们有四个人，又认识很多其他的不良少年。”

    “那也得打，不能就这么算了。”蒲白捏紧筷子说，“我要真跟他们打起来，他们四个人还未必是我一个人的对手呢。”

    “你不能一个人去挑战人家四个人。”常勇说，“再说，别着急为了我，真的，我马上就转学去体校了，到时候我有了一群体校的朋友，灭了楚良他们不跟玩似的？”

    “你要转学去体校？”蒲白和裴璇都有些吃惊。

    “嗯。”常勇点着头说，“反正我也不爱学习，一看见书就头疼，正好自己在运动上面还有些天赋，也许去体校是唯一适合我的选择。”

    裴璇没有吭声，她是极为不赞成蒲白去找楚良他们算账的，因为蒲白是一个学习成绩那么好的学生，因为打架的事影响了前程就不值得了。冤冤相报何时了，明天蒲白打了楚良，后天楚良又打了蒲白，然后蒲白再打楚良，永远也没有个尽头，可我们的学习时间是有尽头的，耽误不得。

    但是她只能沉默，她知道自己说什么都白费。蒲白不会听他的，何况一切都是因为自己，自己才是仇恨的根源。

    “能忍就忍吧哥们，你别为了哥们义气耽误了自己的前程。”常勇把手按在蒲白的肩膀上。

    “这事忍不了。”蒲白很坚决的样子。

    “唉。”常勇叹一口气，“对了，前段时间网上不是有个专门替人报仇的家伙吗，叫AK-47的，据说他们不干这事了，不知道因为什么，所有他们做的广告都被删除了，要不然找他们正好。”

    蒲白短暂地一愣，然后跟着点头说：“确实是解散了。”

    常勇靠在沙发里说：“其实这事挺简单，就是几个有点儿身手的人组织在一起，弄个DV把他们打架的过程录下来，等我到体校了，就找几个朋友弄一个，这事多简单啊，又刺激又过瘾，不但能帮助人，还能挣到钱，当然了，不能什么活都接，被收拾的家伙一定得是个坏蛋才行，算是专门为好学生出口恶气。”

    “其实我和蒲白就能做到啊。”裴璇立即说，“我负责用DV录和联系工作，然后蒲白负责收拾他们，因为我们每次只收拾一个嘛，我相信蒲白单挑的实力。”

    蒲白用一种怪异的眼神看裴璇，然后说：“瞎说什么呢你，你怎么能行。”

    “我怎么不行？你来说一说我怎么不行？”裴璇咄咄逼人望着蒲白。

    常勇哈哈大笑起来，开玩笑地说：“行，没什么不行的，咱们裴璇是多聪明的女孩啊，我支持你们，你们重新组织一个，别叫AK-47了，就叫AKM吧。”

    “为什么叫AKM？”裴璇不解地问。

    “AK-47你知道的吧？”常勇说。

    “当然知道，枪的名字。”裴璇回答。

    “AK-47经过改造升级后就叫AKM。”

    “原来如此。”裴璇点了点头，转而望向蒲白一脸微笑地说，“就这么定了吧蒲白。”

    “神经。”蒲白看了一眼时间，站起身说，“我们该走啦，快要到上课的时间了。”

    4

    裴璇和蒲白出了常勇家的小区，直奔公交车站，他们的脚步很紧，因为剩下的时间并不充裕。稀疏的秋日阳光打在头上，人们像一个个历经沧桑的银镯子，马路对的店铺玻璃上漂浮着一片阴影，像银器上被氧化的黑锈。

    “停下。”裴璇伸胳膊挡住旁边的蒲白，指着前方的公交车站，“那不是楚良那伙人吗？”

    “他们在那儿干什么？”蒲白不解地看裴璇。

    “干什么不知道，但像是在等人。”裴璇看见去往九中的公交车刚刚经过，可他们并没上车。她立即意识到了眼前的，他们是在等我们。

    “等我们？他们怎么知道我们会去那里坐公交车？”

    “一定是有人看见了我们去常勇家的小区。”裴璇脑袋里的齿轮在疯狂地转动着，“楚良这种人最擅长的就是阴谋诡计，这一点我可是非常清楚的，上次利用小鹿相册里的照片来污蔑我的那件事，充分说明他是个喜欢动脑子用计策的家伙。”

    “你的意思是，他们收拾了常勇后，预测到我们这一两天可能会来他的住处看他，然后让人事先在附近埋伏好，秘密监视着常勇家，等到发现了我们，就去偷偷通知楚良他们。”

    “我觉得应该是这样。”裴璇看见公交车站处的四个少年，其中的瘸子正无聊地东张西望，并且突然和自己对上了眼。她立即拉住蒲白的手腕，“不好，快跑。”

    “跑什么跑！”蒲白朝前挣着身体，“正要找他们呢。”

    “你一个人打四个人占不到便宜，好汉不吃眼前亏啊。”裴璇双手拉蒲白的一条胳膊。

    蒲白咬牙切齿地怒视着前方，但他并没有丧失理智，他觉得裴璇说的是很有道理的，一个一个收拾你们，走着瞧。于是他转身随着裴璇一起朝一条小巷子里面跑去。

    “有种别跑！”他们两个都能听得见身后小蝌蚪的喊声。

    “往这边跑。”蒲白跑起来绝对是轻盈而快速的，他把裴璇拉扯得跌跌撞撞，险些摔倒在弯弯曲曲的小巷子里。

    那些巷子都是破旧而狭窄的，像蜘蛛往一样密布在这一整片老住宅区，很快他们就跑得晕头转向了，不知道应该再往哪边走。

    “往一个方向，总能走出去的。”裴璇说，“快点儿，别被他们追上了。”

    蒲白又拉着裴璇继续跑，拐来拐去，没多少时间就已经把裴璇累得气喘吁吁了。裴璇甩开蒲白的手，捂着心口窝喘气，说不出话来。

    “要不我背你？”蒲白说。

    裴璇弯着腰剧烈喘息，抬起一只手摆了摆。她直起腰，拉着蒲白的胳膊继续朝前走，嘴里说，没事，应该把他们给甩掉了。

    “他们不敢在校园里找我们麻烦，倒是用起这样的手段来了。”蒲白说。

    “今年学校换了新的政教处主任，在纪律方面抓得前所未有的严，所以他们都不敢在校园里打架了。”裴璇解释说，“我现在担心的是以后我们放学回家的路上，他们一定会在路上堵我们的，总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

    “至于他们堵我们，堵就堵，你是女生没关系，他们不会把你怎么样，我跑得快，他们追不上我，所以问题还是不大的。”蒲白说，“但就像你说的，总这么下去就不是办法了，所以要尽早跟他们做一个了结。”

    “怎么了结？”裴璇说，“大干一场？”

    “也只能这样了。”蒲白点头。

    “这能叫了结？这样只会没完没了。”裴璇说，“我看还是跟他们谈判吧，看能不能破财免灾，哪怕是给他们几百块钱。”

    “给他们钱？”蒲白难以置信地望着裴璇，“我没听错吧，现在的情况你要弄清楚，常勇为了我们被他们打得很惨，我们却给他们钱。”

    “那你是坚持要武力解决了？”

    “当然，这是肯定的，我要各个击破，单打独斗我还是有些自信的。”蒲白拉着裴璇的手，突然走出了小巷子，站在洒满阳光的街道边。

    “这里是哪儿？”裴璇注意到自己一直在和蒲白拉着手走路，她觉得有些别扭，就缩回了自己的手，假装毫不在乎地四处张望。“那有公交车站，我们过去看看有没有到九中的公交车？”她说着话就带头先朝那边跑了过去。

    两个人看站牌，找到有去九中的公交车，便站在那里等，一边等一边朝身后的巷子口瞧，担心楚良他们突然冲出来。正是中午刚过一点点的时间，车站处空荡荡的没有人。秋天的晌午还是很热的，倒是不比盛夏凉快多少。这就是所谓的秋老虎了吧，裴璇用手扇着脖子上的汗珠想。

    有一辆公交车开来，正是他们等的那辆，各自掏出一枚硬币，上了车。车上的乘客特别少，少到算上他们两个和司机才只有五个人。那两个是老年人，坐在司机后面的那排座位上，抖着苍老的声音谈论着什么事。

    裴璇和蒲白坐在最后排的座位上，听不清前面的两个老年人在交谈些什么，只觉得这公交车今天是出奇的大，出奇的静。

    “说真的，我们两个组成AKM这事怎么样？”裴璇神秘地笑着，问蒲白。

    蒲白望着裴璇的脸，被裴璇的表情弄得心中不安，说：“别开玩笑了吧。”

    “真的，为什么说我是开玩笑啊？”

    蒲白讨饶似的冲裴璇笑。

    “你倒是笑什么呀，你和唐肃以前不就是AK-47的么，现在他离开了，我接替他不是正合适？他的工作我完全能够胜任的呀，不就是联系两方面的人，然后用DV录象么。”裴璇一口气说出这么多，眼见着蒲白变了脸色。

    “谁告诉你的？”蒲白那讨饶般的笑容瞬间烟消云散。

    “谁也没告诉我。”裴璇抱着胳膊。

    “是唐肃告诉你的？”蒲白愣了好一会儿，然后才铁青着脸问。但他既然这么问，就说明他这是彻底投降，没打算装糊涂和不承认。

    “没有，是我亲眼看见的。”裴璇实话实说，“唐肃监视郑重的时候，正巧我和郑重还有小康在冷饮店里一起聊天，我以为他在等人，后来我离开他们回家，隔着一条马路看见了你，我想你这从不出门的人现在出门会去哪，你这只有一个朋友的人现在又会去找谁，碰巧刚才看见了唐肃，所以我猜你应该是去找他，他是你唯一的朋友么。”

    “你怎么知道我和唐肃是好朋友？”

    “小康告诉我的，还说你之所以转学到九中，是因为你把陈凡给打住院了。”

    “你打听我干什么？”蒲白感到恐惧。

    “偶然间问到的，随便一问就问出的啦。”裴璇冲蒲白赧然一笑，“当然，你都知道的了，我是偷窥过你和跟踪过你的么，然后当时我就跟踪你了，于是，便发现你们两个把郑重骗出家的事了，并且最重要的是，在青年湖公园后面的胡同里，目睹了你们两个戴口罩收拾郑重的情景，还有唐肃的DV。”

    “你怎么……”蒲白望着裴璇，愈发感到恐惧。

    “啊，好难堪啊，我真的没有偷窥癖的，我只是鬼使神差的就……”

    蒲白瞪着一对小眼睛，不会说话了。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裴璇满脸通红，“我只是好奇而已，我这好奇的毛病从小就有，你不要怪我啊。”

    蒲白还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他目瞪口呆地望着裴璇。

    “我的行为还真是有些难以置信呢。”裴璇简直是无地自容了，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在心里一个劲儿地后悔，干吗要曝光这些，干吗要曝光这些。

    蒲白掏出手机看了看，揣进裤兜，继续看裴璇的脸，又扭过头朝车窗外面看，再去裴璇的脸。

    “我会保密的，真的，我一直谁都没跟谁说。”裴璇想蒲白怎么这样，怎么傻了。

    “算了，反正一切都过去了。”蒲白终于说话了，他像一个漏气的气球突然瘪了身体。

    “这不是重点，蒲白，重点是我们俩合作AKM的事。”裴璇觉得自己真是疯狂啊。

    “你……别逗了。”蒲白无语凝噎似的望着裴璇，“你怎么这样。”

    “我怎么了？”裴璇无辜地望着蒲白，两只水灵灵的大眼睛忽闪着。

    “到站了，快下车吧。”蒲白招呼裴璇赶快下车。

    这时候正是下午第一节课结束后的课间休息，两个一起朝校门里跑去。

    5

    裴璇和蒲白的关系太容易变得若即若离，不是因为余霞就是因为AK-47，最近几天他们的关系又变得非常清淡了。裴璇站在窗口，趴在窗台上望着对面楼蒲白房间的窗口。那敞开的窗口后面，蒲白正挥着手里的书，向裴璇做着抗议偷窥的姿势。裴璇开心地笑起来，她想他不就是怕自己央求他组建AKM嘛，用着得这样对我不理不睬的么。

    这是一个干净的秋天礼拜六，窗外的一切都看起来那么美好。

    裴璇望着窗口的蒲白，拿起手机给他打电话。

    “干吗？”蒲白不看对面的裴璇，看眼前的电脑。

    “没事不能给你打电话吗长跑王第二代。”裴璇说，“你不冷啊？开着窗户。”

    “有点儿冷。”

    “那你还开着窗户？”

    “我要是不开着，怎么能满足你偷看我的欲望。”

    “臭美吧你，当自己是什么稀有品种呢，谁稀罕看你。”裴璇窘迫地说，“干什么呢？”

    “没什么事，你呢？”

    “无聊，你今天心情好吗？”

    “还可以吧。”

    “那还是算了，等你心情特别好的时候再找你说那件事。”

    “干什么？”蒲白立即问，“是AKM的事？”

    “不是。”裴璇说，“没什么。”

    “我现在的心情都特别好啊，真的。”蒲白着急地说，“到底什么事？”

    “那你下楼到小区公园等我。”裴璇鼓起勇气说，“马上。”

    裴璇看见对面窗口里，蒲白挂了电话立即往外面跑。太性急了吧。裴璇扭头望着放在床头柜上的那个笔记本电脑，是余霞麻烦她的任务，一个装在黑色电脑包里的笔记本。她拎起电脑包，脚步缓慢地走出家门，走到小区公园的入口时，看见蒲白正站在那里等她。

    “给你。”裴璇把拎在手里的电脑包朝前送，“是一个笔记本电脑，给你的。”

    “给我的？”蒲白迷惑不解地接过来，拿在手里看裴璇，“你给我的？”

    “我可送不起这么贵重的礼物给你，是余霞给你的。”裴璇的心在扑扑乱跳。

    “余霞给我的？”蒲白立即把手里的电脑塞在裴璇的怀里，“还给她，谁要她东西！”

    “你别这样好不好蒲白。”裴璇用哀求的语气，“不管你认不认她，恨不恨她，你都改变不了你们之间的血缘关系，她是你的妈妈，送给你一个电脑，这有什么呢。”

    “这有什么？我告诉你，我就是不认她，我就是恨她，就是这样。”蒲白瞬间又是一张愤怒的脸，“裴璇，你能不能不挤在余霞和我之间乱管闲事！”

    “这不是闲事啊。”裴璇说，“我觉得她很可怜，她是你的妈妈，她就是想送给你一个电脑，你就不能收下吗？”

    “不能。”蒲白转身欲走。

    “站住！”裴璇激动地喊，“就算她以前罪大恶极，难道这么多年过后，你就不能给她一个赎罪的机会吗？”

    “不能。”蒲白背对着裴璇，语气坚决而冰冷。

    “可她是你的亲妈妈啊，就算是一个陌生人，她以前得罪过你，现在她可以为你做任何事情只为你能原谅她，你也应该给她一个机会的呀。”

    “不给！”

    “任何人都有权利得到一个被宽恕的机会吧，何况是自己的妈妈。”

    “你什么都不懂，裴璇，你根本什么都不明白，你不是我。”蒲白的声音非常悲壮。

    “我是不懂，但我知道，这个世界上既然有原谅这个词，既然有宽恕这个词，那么它们就一定有它们存在的必要和意义。”

    “我不想再重复说废话，如果你真的还把我当做你的朋友，以后请不要在我的面前提起余霞，不然我们连朋友都做不成。”蒲白抬起脚朝前走。

    “你给我站住！”因为这句话，裴璇的眼泪一下子跳了出来，她抱着电脑追过去，嘴里大声喊，“好，既然你这么说了，好，我们可以不做朋友，你也可以不原谅你的妈妈，但在我们变成陌生人之前，我只有一个请求，我求你收下这个电脑好吗？”

    蒲白站住了，他沉默着，然后抬起脚继续朝前大步行走，只丢下一句，“不收。”

    裴璇一下子就蹲在了地上，她的双腿颤抖得再也站不稳，泪水已经模糊了视线。

    她伤心绝望地蹲在地上大哭着。

    “你怎么了？”蒲白的爷爷从小区公园的廊子里走出来，他本来在廊子最里面聊天的，听见外面有哭声就往外面走，想看看到底是谁在哭。里面的其他老人在继续聊天，他们的腿脚不便，这种事倒是更适合腿脚还算灵便只有耳朵不大灵便的蒲老爷子。

    蒲老爷子看见蒲白匆匆离去的背影，又看见是裴璇在哭，就马上明白是自己家的蒲白气哭了裴璇，因为这两个小区里的小孩是经常在一起的。

    “你怎么了？”蒲老爷子关切地问。

    “我没事。”裴璇努力不让自己哭，她站起来，抽噎着往小区的门口走。

    “我回去帮你骂蒲白去。”蒲老爷子抖着身体去追赶蒲白。

    裴璇扭头看他一眼，泪眼朦胧之中，蒲白的爷爷走得怒气冲冲的。她没有阻止他，想他批评蒲白几句就批评几句吧，等他知道蒲白为什么会这么对我时，大概就不会批评他了吧，这个老爷爷应该是最恨余霞的。

    余霞，实在抱歉，我没有能力让蒲白收下这笔记本电脑，只能原物奉还给你。裴璇朝九中的方向走，要去余霞的打印社。她知道虽然余霞在馨香园小区租了房子，但她是很少回家吃住的，她的吃住大多在打印社里，最主要的原因大概是她惧怕见到蒲白的爷爷吧。

    等裴璇走到打印社的时候，她眼睛里的泪水已经消退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干涸的泪痕残留在脸颊上。她走进打印社，看见余霞正对着电脑看电视剧。她一见到余霞就又变得激动起来，声音颤抖，忍不住想哭，她觉得她可怜，更觉得自己对不起她，没有帮到她。她惭愧地告诉她说，对不起，不管我怎么做，他都不收下。

    “没关系，太难为你了。”余霞走过来，接过裴璇手里的电脑，她的手捏住裴璇的手。

    裴璇觉得余霞的手很大，很软，也很温暖。

    余霞捏完裴璇的手，又把电脑塞在裴璇的怀中说：“那就送给你吧。”

    裴璇吃了一惊，连忙摇头，“我不能要。”

    “你收下吧，我留着也没用，说不定哪一天我就失踪了，你帮了我这么大的忙，我没有别的办法表示我的感谢，这个电脑你就收下吧。”

    “我不能收，余阿姨，这个太贵重了。”

    “不不，不贵重，没什么比你对我的帮助和信任更贵重。”余霞的眼泪充满了眼睛，一眨眼就会流下来的，她可怜巴巴地说，“如果你也不收下，我会很难受的，难道我一辈子要永远亏欠身边接触到的人吗。”

    裴璇抱着电脑，垂着头。她想那我只能收下了，她向她保证，一旦有可能的机会就会把它交到蒲白手中的。可是，她忽然意识到，她和蒲白已经不是朋友关系了，以后应该就是陌生人的关系了吧。她变得非常伤感。

    余霞拍了拍她的肩膀，冲她苦涩地微笑着，安慰她说：“送给你的就是送给你的东西，那件事情已经不再重要。”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