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第二天，楚良和李姗帮小谢和他女朋友搬东西，其实小谢的东西不多，很快就搬完了。小谢女朋友的东西比较多，花费的时间比较多一些。四个人在小区门口吃水煮鱼，他们四个人以前也经常在一起吃饭的，都非常熟。

    小谢的女朋友说，李姗你不是一直想搬出寝室住的么，一个人又不方便，这回正好，搬到小谢的房间。

    楚良黑着脸看小谢的女朋友。

    李姗看见了楚良的脸色，就噘着嘴说：“我才不呢，干吗去招人烦。”

    楚良闷头吃饭，不说话。

    “对了，李姗，看你总是一个人孤零零的，我给你介绍个男朋友怎么样？”小谢的女朋友早已经习惯了楚良的黑脸，毫不介意地说，“我们班的，这人特别好，很多人看好他呢。”

    “好啊。”李姗乐呵呵地说，“不是成天只知道玩网游的那种混日子的男生吧？”

    “你很鄙视我吗？”小谢说。

    “啊，没有没有，真的。”李姗窘迫不堪地说，“我只是不喜欢游戏而已。”

    “放心吧，绝对是你喜欢的类型。”小谢的女朋友说，“他在英国呆过两年，家境非常好，而且人又很谦虚随和。”

    “那他会喜欢我吗？”李姗担心地问。

    “我了解他，肯定会喜欢你的，我介绍的女孩他当然另眼相看了。”

    两个女孩加上小谢，三个人讨论起那个在英国呆过两年的男生，他的名字叫李博。楚良一句话也没说，吃完饭就去上自习了。坐在自习室里，没看见裴璇和那个叫杜舫的眼镜男。他想莫不是他们又一起出去散心了？他有些看不进去书，心思飘忽不定。这样的状态一直持续了三四天，让楚良痛苦不堪。

    在这三四天里，他很少见到裴璇和杜舫，更是几乎见不到李姗，再家上小谢也搬了出去，他熟悉的人一个都见不到了。他经常出现幻觉，是不是自己在做梦，怎么他们都从自己的生活里消失掉了。

    楚良拎着晚饭，背着包往家走，回到家，发现电脑是开着的。虽然房间是空的，可他知道李姗来过，他忽然感到很高兴，非常的欣慰。楚良吃过晚饭，又背着包去学校。

    路上他想李姗太奇怪了，竟然连续好几天没有找他，也没有联系他。她从他的生活里蒸发了似的，这让他的心里面空落落的。他想她，希望她再次出现。但是他又很矛盾，他是希望李姗走出他的生活的，除非裴璇真的和杜舫成为牢不可破的恋人，不然他会一直等裴璇，随时准备做裴璇的男朋友，以照顾她的一生。

    楚良走到校门口，看见李姗和一个男生并肩往校门外走，说说笑笑的。他想那个男生大概就是小谢的女朋友给介绍的李博。他的心忽然疼了一下，但他随即又想，这样不是很好吗？这样不是自己一直所期望的吗？他走过去和李姗打招呼，说李姗。李姗很潦草地回应了他一声，说楚良。就扭过头和李博继续说笑着走开了。

    楚良有了一种陌生感，前所未有的陌生感，那还是李姗吗？他站在原地不动，细细体味着这种凄凉的滋味。他抬起脚尾随李姗而去，开始跟踪他们，见他们走进一家火锅店，甜蜜地坐在一起吃火锅。他的心里特别难受，调头离开，边往小区的方向走，边掏出手机给小谢打电话，找他出来喝酒。

    小谢坐在饭馆里，看楚良一杯接一杯地喝啤酒，就问他你到底是怎么了。

    楚良说没怎么，就是想喝酒。

    小谢的女朋友也跟着一起出来，望着楚良说你是不是看见李姗有男朋友了，心里面很不滋味？

    楚良说当然没有，我为她高兴。

    小谢说我怎么没看出来你高兴，你把我们叫出来也不跟我们说话，只是一杯接一杯喝酒，你都喝五瓶了，平时也都不喝酒的。

    “那我不喝了。”楚良说，“我实在喝不下去了，这酒怎么跟水似的，我要喝白酒。”

    小谢说你不能再喝了，你他妈要喝死自己吗？瞧你这悲惨模样怎么跟失恋似的。

    小谢的女朋友说他就是失恋，说楚良你不能把啤酒和白酒混着喝，会要了你的命的。

    楚良说谁失恋了？要了谁的命了？我喝点儿酒就失恋了？就要了我的命了？楚良含糊不清地说着话，叫来服务员又要了白酒。

    小谢拉楚良的胳膊，说我让你被喝了你没听见吗？

    楚良说我最后喝一杯，就喝一杯，一杯喝完就走。小谢说那是白酒，不是啤酒，一杯白酒好几两呢。楚良说就一杯，就一杯，连说十多句就一杯。楚良一边喝着那一杯酒，一边跟小谢说他一点儿都没醉，什么都清楚得很，说他打听过李博那个人了，确实是个不错的人，说他感激小谢女朋友没有给李姗乱介绍男朋友，还说李姗这女孩真的很傻，容易被骗，所以千万要给她介绍靠谱的男朋友。

    小谢好不容易见楚良喝光了杯中的酒，就拉起他走。楚良说他要去一下厕所，回来就走，连账都结了是肯定走的，他让他们放心。小谢左等楚良不出来，右等还是不出来，就想去卫生间里找楚良。可这时一个服务员朝他跑了过来，说跟你一起来的那位，歪在马桶上睡着了。

    小谢跑进卫生间，看见楚良歪坐在地上，搂着马桶，靠着墙，吐得到处都是。他叫楚良，用手拍他的脸，摇他的脑袋，可楚良没有反应。他害怕了，叫来服务员。服务员使劲拉楚良，想把他拉起来可又拉不动，像拉一块石头，说他这可能是休克了吧。

    小谢和一个男服务员费了好大的劲，才一起把楚良架出了卫生间，架到马路边。小谢的女朋友拦了一辆出租车，他们把楚良送到了医院。

    小谢担心楚良出事，怕得不行。楚良被洗了胃，躺在病床上打点滴。当时已经是半夜，楚良依然昏迷不醒。小谢和他女朋友守着楚良，守到后半夜时楚良睁开眼睛醒了过来。

    楚良说他没事，说要回去。小谢说你给我老老实实的躺着，给我省点儿心吧。楚良说我真没事，我现在特别清醒，让我呆在这里怪难受的，我要回去。小谢的女朋友只好去问护士，这时候是不是可以离开。护士过来看了看，说没事，可以离开了。她和小谢就带着楚良离开了医院，把他送到自己的住处。

    楚良说你们回去吧，我躺下睡觉，睡醒了就跟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了。

    小谢和他女朋友把楚良伺候上床了，方才离开。

    楚良闭眼睛就睡着了，一直睡到第二天早上九点多钟。他一睁开眼睛就看见李姗坐在床边望着他，他有些吃惊，问她是什么时候来的。

    李姗心疼地望着楚良，说你怎么这样。

    楚良坐起来，晃了晃脑袋，说我哪样了？

    李姗说你感觉怎么样？好了吗？

    楚良说本来也没什么，就是喝多了酒，酒劲儿一过当然就没事了。

    李姗站起身说，那我走了。

    楚良说你是去找李博吗？

    李姗说你管呢。

    楚良尴尬地笑了一下，嘟囔说李博不错的。

    李姗走到门口，忽然转过身说，楚良，你是不是喜欢我？

    楚良愣住了，说我喜欢你。

    李姗的眼泪一下子掉了下来，说那干吗一直拒绝我啊？

    楚良说因为我同时也喜欢别人，喜欢别人多一点儿，我更希望和那个人在一起。

    你说什么？李姗难以置信地哭着说，你疯了吗？

    楚良叹口气，说我可不就是疯了么。

    2

    楚良在家休息了一天，整整一天他都处在虚弱和晕眩的状态之中，第二天才又回到自习室去上自习。他经过裴璇的座位，发现是她不在，她身边的座位上又堆满了水果和水杯一类的东西。他站住脚，很奇怪地看着裴璇的座位，想不对啊，那个空座位分明已经清理出来成为杜舫的专座，怎么又恢复成原样了？

    这时他感到身后有人站着，转头见是裴璇，便赶忙惊慌失措地朝教室后面走去。

    楚良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百思不得其解，拿起手机走出教室。他打了个电话，走到图书馆前面等着。不一会儿，杜舫快步走了过来。

    “怎么回事？”楚良上去就问。

    “没成。”杜舫伤感地望着楚良。

    “谁的原因？”

    “是她的原因。”杜舫说，“当时你给我介绍她时，说她左脸上有一道很醒目的伤疤，我确实很犹豫，只是觉得你这个人不错，才勉强答应接触一下的，可谁知道一见她的面，发现她真的很漂亮，那个伤疤根本就无所谓了，瑕不掩瑜么。”

    “她从小就很漂亮。”

    “可她的性格很封闭的感觉，就是让人觉得冷冰冰的，熟悉一些还好，我想再继续接触一下，多了解一些，可她突然又封闭起自己了，说以后别还是接触了。”杜舫说，“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样说，我问她，她也不说话。”

    “你是不是乱说什么了？”

    “我没啊。”杜舫说，“我在她面前战战兢兢的，根本不敢乱说话，因为总感觉配不上她。”

    楚良失望地叹了一口气，眼看就要成功了，可他等到的却是又一次失败。她回到自习室，再也没有心情看书，收拾了书包就回家了。他坐在静悄悄的房间里，开始给裴璇写信。

    裴璇，你好。

    这是我给你写的第九十九封信。今天我去上自习，你也看到了我在你的座位前发愣。我发愣是因为看见杜舫的座位不见了，我想杜舫应该是你赶走的，但我想不懂，你为什么要把他赶走。杜舫真的是一个很不错的人，各方面条件都很好，你干吗不接受他？

    女孩的青春是很短暂的，你总不能孤独终老吧？错过了最好的时机，匆忙找一个烂男人打发余生是你想要的吗？杜舫这个人我是经过很认真的调查的，绝对适合做你的男朋友，现在你这么随便地就否决了他，我实在不能理解。

    可这毕竟是你的自由不是吗，我猜想你和那个吴游也是分了手的，现在你又变成单身，孤孤单单一个人，独来独往，没人陪你说话。既然这样，我就再把早前的话提出来，让我做你的男朋友吧，好吗？

    期待你的回信。

    楚良。

    楚良把信给裴璇发送过去，拿起手机给小谢打电话，问小谢还认识哪些靠谱的男生，再帮他介绍一个。小谢说你一天吃饱了撑的没事干是不是？自己的事都没处理好，还总给别人牵线搭桥，问你给谁介绍，你又不告诉我，神神秘秘的。

    楚良说我回头请你喝酒，别啰嗦了，发动你的朋友，帮我这个忙。

    “喝不起你的酒，我不再管你这些莫名其妙的破事，除非你和李姗在一起，人家那么好的一个女孩，你干吗瞧不上人家。”

    “我没瞧不上李姗。”楚良说，“她不已经有男朋友了么。”

    “没有，那是演戏，我们鼓动李姗测验你的，那个李博人家有女朋友，那么优秀的一个人还能没女朋友？”小谢说，“测试结果我们都很满意，你那么伤心，分明就是爱李姗的，但你的行为我们十分迷惑，主要是愤怒，不是一般的愤怒。”

    “你能不能别管我的私生活？”楚良说。

    “好啊，这可是你说的，我不管，我看电影去。”小谢挂了电话。

    小谢生气了。楚良感到很烦躁。他把手机扔在一边，躺在床上，眉头紧锁。裴璇又变成单身了。李姗也离自己而去了。他的朋友都在生他的气，都在离他远去。楚良觉得整个世界都在跟他作对，为什么要这么对他？他痛苦不堪。

    楚良就这么迷模糊糊地睡着了，等他睁开眼睛，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他想坐起来可是没有一点儿力气，用手摸一摸额头，烫手的温度。发烧了。楚良想好好的干吗要发烧感冒呢，这不就是老天在故意难为他么。

    他天旋地转地爬下床，翻出几片药吃进肚子。

    重新躺到床上，恶心得直想呕吐。他打起手机给小谢打电话，告诉小谢说他发高烧了，实在懒得出门，能不能让他女朋友给他熬些粥送过来，反正他们也是经常自己做饭吃，熬些粥不费什么力气。小谢说我一会儿扶你去医院。楚良说那倒用不着，谁还没个头疼脑热的，没那个必要。

    一个小时之后，楚良躺在床上听见开门锁的声音，他奇怪怎么谁都有这个房子的钥匙，小谢那把钥匙不是给李姗了么，难不成进来的人是李姗？睁开眼睛，走进来的果然就是李姗。楚良赶忙欠起身子，说李姗你怎么来了？

    李姗绷着脸，走过来把保温饭盒放在床头，说我来给病号送饭。

    楚良靠在床头用勺子吃粥，说这粥做的不错，是你做的吗李姗？

    李姗坐在电脑前上网，说不是她做的，是小谢女朋友做的。

    楚良头晕得厉害，浑身没劲，喝了几口粥又躺在枕头上了，他打算闭目养神，却不小心睡着了。当他被尿憋醒，睁开眼睛，发现已经是下午了，屋子里没有李姗，他喊了她几声，没有回应。他下床上厕所，想她大概是走了。

    楚良先撕了一块手纸擤鼻涕，注意到电脑是开着的，便摇晃着走过去，打算把电脑关了，可等走近了才发现，她给裴璇写的第九十九封信的文档是开着的。那个文档和其他九十八封信的文档在一个文件夹里，这个文件夹当然也是开着的。

    楚良想糟了，这些信难不成都被李姗看了？他一边拖着步子往房间外面走，一边想着李姗当时看完了会有什么反应。他一走出房间，却发现李姗正站在阳台上扭过脸看他。她哭得满脸是眼泪，走过来说原来是这样，你怎么这么傻啊。

    “我怎么傻了？”楚良说，“我以为你走了呢。”

    “每一封信我都看了，你毁了裴璇的脸，用几年的时间为她赎罪。”李姗哭着说，“你为她做得太多了，而她一封信也没给你回，她竟然真的会不原谅你，她太过分了，多大的罪过要受到这样重的惩罚啊，再说，那蒲白的死与你无关，你干吗非要往自己的身上揽啊？”

    “你懂什么。”楚良说，“你只看了些我的只言片语，你根本不知道当时的事。”

    “我知道！我知道！”李姗冲楚良喊，“那些信里写得明明白白，多碎多乱的情节我都能把故事给完整地拼出来，够了，楚良，你不需要再做什么了，你竟然连她的后半生都要负责，凭什么？你说你喜欢我，同时也喜欢另一个人，那另一个人当然就是裴璇了，可你根本不爱她，你只是内疚，只是在可怜她，只是想照顾她而已。”

    “不对，我喜欢她！我初中的时候就追过她，我喜欢她。”楚良的声音也大了起来，“你根本不懂，你什么都不懂。”

    “我懂！我再明白不过，你觉得她的脸上有道疤，她会自卑，你觉得她的男朋友死了，她的精神受到打击，你觉得裴璇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怜的人，而你觉得所有的灾难都是你带给她的，可你放大了你的错误。”李姗说，“你是个好人，你想赎罪，这没什么，可你不能让自己因为怜悯，因为怕她再受到男人的伤害，而去选择她，那根本就不是爱情，她可能也并不希望你这样，这对她来说是一种可悲。”

    “我喜欢她。”楚良吼起来，“都一样，听不懂你说的乱七八糟的，你是局外人。”

    “不一样。”

    “一样。”

    “不一样。”

    “别嚷了！”楚良满头大汗，摇摇摆摆。

    “那好，我只问你，你到底喜欢我吗？”

    “不喜欢。”

    “可你说过喜欢来着。”

    “我只喜欢裴璇。”

    “我再问你一遍，你到底喜欢不喜欢我？”李姗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每个字都是从牙缝里面跳出来的，“楚良你想好再说。”

    “我不喜欢！”楚良随口就喊。

    李姗冲向门口，打开门，冲了出去。

    楚良的身体继续摇晃，然后浑身瘫软，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他刚才的喊声依然在屋子里回荡，就在他的耳朵里，又在他的眼前。他似乎能看见那些残酷的声音。

    3

    楚良觉得自己的感冒好得差不多了，这已经是李姗离开他的第三天。在这三天里，他每天除了大把吃药，就是蒙头大睡。他无数次想给李姗发一条短信，或者给她打一个电话，可到了关键的时候他都忍住了。

    他想既然已经这样，那样做还有什么意义呢？长痛不如短痛，只要裴璇还是单身，他就有可能在某一天得到她的原谅而成为她的男朋友。

    楚良想在家再修养一天，明天去上自习，期末考试就在眼前了。他平时没有上网的习惯，坐在电脑前一时不知道干什么。他想已经好几天没见到裴璇了，还是给她写封信吧。他登录自己的邮箱，发现裴璇竟然给他发了一封信。信很短，这样写道：

    楚良，你好。

    我是裴璇，你给我发的每一封信我都仔细读过。正如你说，回过头去，已经这么多年了，时光真的是流逝匆匆。

    我们都长大了，十几岁的人变成了二十几岁的人，小时候的事就让它们过去吧。其实已经不恨你了，人心都是肉长的，我不是铁石心肠，原谅你好久了。早该给你回信的，只是心上的那道坎总在那作怪，让我无论如何没有勇气按下发送键。好像这样做，就是背叛了蒲白似的。

    见信后请把你的手机号发过来，作为你给我写的第一百封信，也是最后一封信。

    我会给你打电话的，有很多话想当面对你说。

    已经好几天没看见你了，祝好。

    裴璇

    楚良把这简短的一封信，读了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几次哽咽，几次眼泪快要夺眶而出。他咬着牙，强忍着不让自己哭，是抖着两只手把自己的手机号码敲上去的，回复给裴璇。那第一百封信里，一个字都没有，只有一个号码，那正代表了他的心情，此时此刻，他激动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楚良整整一天坐立不安，时刻想着裴璇会打电话过来，但他心里清楚，裴璇白天肯定会在自习室里学习，上不了网。他收拾了一下自己，想还等什么电话呢，直接去自习室找她不就完了么。他洗了澡，背上包，脚步匆匆地走出家门。

    楚良来到自习室，看见裴璇的座位是空的，她不在。看一下时间，正是中午吃午饭的时候。裴璇可能去吃午饭了。他坐下来等裴璇，一等就是两个小时，眼前裴璇的座位还是空的。楚良的心都要烧成炭了，他想裴璇去哪里吃饭也不至于吃两个多小时吧。他想她是不是有什么别的事？

    楚良趴在书桌上，恍恍惚惚睡着了，睁开眼睛时已经是傍晚时分。他赶忙朝前面裴璇的座位看，还是空的。会不会她回来过但又出去了？楚良问了几个附近的同学，说前面的那个座位有没有回来过人。他们都说好像没有。楚良想这真奇怪了，裴璇哪里去了呢。

    楚良想干脆直接给裴璇打个电话得了，他当然是有她的电话号码的。但他又不想，他想这样做是不是不太好？人家裴璇分明说要给他打的，他乖乖等着就是了，她给他打电话一定会是在她觉得最适合的时间。自己太唐突了可能会造成什么尴尬，或者不便。

    楚良实在是坐不住了，捏着手机朝教室外面走，走到走廊里，忽然想自己会不会因为激动把手机号敲错了？他想可能是这样，因为自己当时太过激动，他想可能真的是这样呢，激动的人当然要犯这种错误的。

    他赶忙用手机上网，登录邮箱查看那封回信，发现没错，仔细对了几遍，还是没错。楚良终于松了一口气，一个人朝校门口的方向晃悠。太阳快要坠山，夕阳很大，好像离自己特别近，就贴在楼房的后面似的。

    这时电话响了。楚良吓得差点儿把手里的电话掉到地上，看来电显示，正是裴璇打来的。

    “我是裴璇。”电话里传出裴璇熟悉而又遥远的声音。

    “裴璇。”楚良紧张地说。

    “你在忙吗？一会儿有时间吗？”

    “有的，有的。”

    “那我在邮局对面的那家快餐店等你。”

    “什么时间？”

    “马上过来吧，我已经在那里了。”

    楚良挂了电话，正好瞧见了一辆公交车，他跑上公交车。从学校门口到邮局只有一站地的距离，很快他便出现在快餐店的门前。

    楚良来到快餐店，是在二楼，很大的一个空间，已经有很多人在吃东西。裴璇冲楚良挥手，说在这里，让他坐自己的对面，问他吃什么。楚良拘谨地说吃什么都好，又问裴璇吃什么。裴璇起身说那她就随便去买些东西吧，她买了两个人的东西回来。两个人慢慢地吃起东西。

    裴璇抬头看见楚良那老气横秋的样子，戴着近视眼镜，驼背，脸色也不怎么好，心里忽然难受起来。

    裴璇说楚良你为做得太多，其实早已经是我亏欠你，而不是你亏欠我。

    楚良抬起脸看裴璇，说我对不起你。

    裴璇说六年前我们都是小孩子，小孩子互相斗来斗去，谁都有责任，不完全怪你，何况杀死蒲白的人是陈凡，他已经得到应有的惩罚，这些事情我心里面都很清楚。

    楚良说不，怪我的。

    裴璇说一年之后你自费读高中，选择了我所在学校，开始保护我，为我解决每一件哪怕是极微小的麻烦事，从那时起，我就觉得你变得陌生了，根本不再是以前的那个楚良，你知道高中可以自费，但大学不能自费，你高中三年发奋学习，连体育课都不上，连午餐时间都在看书，很快就把自己的身体给累垮了，眼睛也累坏了。

    裴璇说高三的时候，有一天中午，我因为无聊趴在窗口，窗外正在下小雨，看见操场边你一个人在风雨里跑，跑得很笨拙，像个老头，眼泪突然就没忍住，掉了下来，我那时很不解自己为何如此脆弱，分明是恨你的。

    裴璇说那时候看你比现在还要老，很多时候与你擦肩而过，都会转过头看你，也许你不知道我会转过头看你，你的头发里已经有很多白头发，你累坏了，平时连朋友也没几个，大概你觉得交朋友浪费时间吧，现在你染了头发，那时候你连头发都懒得染，又经常不及时理发，花白的头发乱糟糟的，使你看起来很木讷，很颓废。

    裴璇说填写报考自愿的时候，你千方百计让我的同学打听我的报考学校，跟我填的一模一样，其实那时你的成绩已经比我高很多了，最后我们成为了同一个学校里同一个专业的学生，只是不在同一个班级，你依然从不敢跟我说话，即使过了这么些年，后来开始给我发邮件，一封又一封，每一封信我都是夜里读到的，哭过几次。

    裴璇说你怕我因为脸上的伤疤而自卑，其实我没有自卑，我初中的时候不就是这样的性格么，有些冷，你偷着为我介绍男朋友，其实我都知道的，你真的给我介绍了好些非常不错的男生，可我都及时地拒绝掉了，我一直想让你明白一件事，一个人即使出于再大的善意，去操控另一个人的人生，都是不对的，可你一直都没有意识到。

    裴璇说后来我故意找了吴游做男朋友，我当然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一个人，根本没想和他怎么样，这样做也是为了告诉你这个道理，爱情是很私人的事情，不是外人能控制的，我想你可能会有所领悟，退出我的私人生活，可你没有，你跟踪吴游还和他打了起来，你的脸都被他的女朋友抓破了，这我知道的。

    裴璇说你以前总说要做我的男朋友，其实那可能吗？那分明是出于同情和怜悯，我知道你未必真的爱我，可很多时候你自己也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你可能恍惚间会觉得你真的爱我，可当李姗要离开你时你又很痛苦，知道其实也喜欢李姗，你的理性大于了你的情感太多太多，你太过理性，压抑情感，变得像个机器人。

    裴璇说没错，蒲白的死确实带给我很大的打击，在心里留下了无法剔除的阴影，但我总会想起蒲白与他妈妈的事，他的妈妈余霞一直不被蒲白原谅，可等待蒲白终于原谅她的时候却已经惨死街头，从那时起我就明白，原谅一个人是多么的重要，每个人都应该得到被救赎的机会。

    裴璇说我一次次想给你回信，看到你这样我万分内疚，我觉得你好端端的一个男孩，就这么被我给毁了，可我不敢回应你，就像你不敢主动和我说话，主要是因为我不知道怎么回应你，我说我原谅你了又怕你误会，觉得是不是我要做你的女朋友了，因为你一直要做我的男朋友，所以就这么一直拖了下去，直到李姗突然找到我。

    裴璇说李姗看了你写给我的所有信，她找到我，哭着说我的不是，哭着说她对你的爱，我很惭愧，更加感动，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子弹，把我打得千疮百孔，我却觉得如释重负，我想我不能再这么拖下去了，我要解决这件事，我们不能各自带着精神上的枷锁来继续我们未来的生活，至于蒲白，已经是一个死去很多年的人，死者最大的愿望不是生者为死者痛苦，而是活得更幸福。

    裴璇说楚良你打开心灵的枷锁，接受李姗吧，她是个好女孩，而让我们之间的关系变成正常人与正常人的关系吧。

    裴璇说我们都是大人了，连大学都快要毕业了，这么些年你的心里受了太多的苦，别再内疚了，别在为难自己，扔掉那些累赘和包袱吧，过去的就过去，都是小孩子间的事，哪来那么多的是与非，对与错，让我们从这一刻起，做真正的好朋友。

    裴璇朝楚良伸出了手。

    楚良觉得他的眼前早已是一片模糊，人像在茫茫无尽的大海里面漂浮着，一束希望的灯光照在他的脸上，他朝那光明的前方伸出了手，却已经泣不成声。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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