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东掏出一堆的票据扔在桌子上，随后把身子仰躺在沙发上。“总算回来了。”他一边说着，一边用力伸展了一下四肢，尽显征战后的疲惫。
曹汝佳泡了大红袍，刚分到杯子里，王东也不管什么品不品的了，抓起来一饮而尽，把茶杯往桌上一放，道：“我这次出去可跑了不少地方，有收获！”
“你刚从成都回来吧？”田枫林忽然插话问道。
王东先是一愣，继而看看放在沙发上的行李上还贴着成都的托运单，不由笑了笑，说：“田老师果然心细。不错，我确实刚从成都回来。”
“王总，我们下一个目标是北京，您怎么跑到成都去了？都知道成都出美女，你目的不纯吧？”曹汝佳一边给王东添水，一边调侃道。
“小丫头乱说话，我去成都调查了那边的伟业贸易公司，他们生产的念川胡萝卜营养米粉做得是有声有色。他们成都区域直营很强势，而周边区域的招商也很成功，近乎有百分之六十以上的沿街饮品、酒水店铺都有他们的产品。我想起了我们的现状，在田总的运作下，我们具备了一些品牌基础，在W城的招商速度不慢，几个网店看似也卖得不错，但我们现在的销量还不到伟业公司的四分之一。单纯从这方面来看，我们如果想做到伟业公司那样，时间上至少要两年以上。这伟业公司的胡萝卜米粉跟我们的小米粉可以算作同类产品，就算在这两年中，不出现更多的竞争对手，单纯跟伟业公司竞争市场，我们也差很远，所以做单一品类绝对不应该是我们的发展方向，而且我也没有等待两年才能达到伟业公司现状的耐心。我需要的是，找一种模式，让我们能全面超越伟业公司。”集中精力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王东有些口干，停下来一边喝水一边看着田枫林。
“王总，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你的思路等于否定了之前我提出的进军首都进行招商的方案。如果我没猜错，你是想整合资源，做一种专卖店，然后发挥专卖店的网点价值，用专卖店这条线来进行覆盖，做产品延伸，最终目的是想让风投进来，对不对？”田枫林也很认真地看着王东。
“田老师，你早已想到了这个模式？里面的细节再说来听听。”王东显然兴致很高，但没想到田枫林下面的话给他泼了一盆凉水。
“早在两年前我就研究过这个模式，因为当年曾经有一家在国内名不见经传的红酒企业，手头仅仅只有一个品类的红酒，但是他们请来了一个前辈级的战略专家担任操盘手。这位前辈分析了公司状况之后，出了一个很高明的招数，就是借着经营红酒的名头，来卖店的招牌。于是他们注册了一个好听的商号，叫作‘精品世家’，用来发展连锁。只要采购该企业的红酒达到一定数量，就可以使用精品世家的商号。而且，这位前辈设置了所有加盟商可以共享资本运作成果的政策。短短两年，全国就出现了上千家精品世家，而且风投主动找上门来谈收购。”田枫林讲到这里，王东眼睛一眨不眨地入神听着，见田枫林停下来，问道：“后来呢？”
田枫林笑了两声，继续道：“本来应该很美丽的结局，但最终前辈操盘手和企业老板在观念上出现了分歧，至于内幕，相信外人不甚了解，风投并未注资。”
田枫林是了解这家企业的内幕的，因为那个前辈级的操盘手一直是他的榜样，两人有很深的交情。出于做人的原则，田枫林不想披露内幕，一方面，这对于王东的项目并无什么帮助，另一方面，毕竟田枫林自己没有参与到那家企业，不便对里面的事说三道四。
“你说的操盘前辈和老板发生分歧，在咱们这儿不存在这种情况。我一直可是把你田老师当合伙人看的，以后发展好了，连曹汝佳也能成为股东，我王东绝对说话算话。”王东向表白般地看着田枫林。
田枫林知道他误会了自己的意思，正想解释，没想到曹汝佳却把工作做到了前面，“王总，田总讲这个故事肯定不是为了说老板和操盘手之间要怎么信任。公司员工从开车的小冯到市场部的同事，包括我，甚至是老妖这样的公司之外的人，都认为你为人仗义。田总干事的时候，我们都能看到，你基本上就没插过手。我估计田总是想说，最终风投没投资的主要原因还是模式存在缺陷……”
“太对了，就是这样。”曹汝佳话还没完，田枫林抑制不住地打断道。
“田老师，你别卖关子了，把这事从头到尾讲完，咱们从长计议。嗨，咱们也别搞那么严肃，我这办公室里有酒，正好我从成都还带回来了兔头，咱们边喝边聊。”说完，王东走到办公室的酒柜里，拿出一瓶红酒放在了桌子上，又俯身从行李箱里把带来的成都特产拿了出来。
“这种以融资为目的的事业，解决不了的一个难题是连而不锁，以及大多数的单店不盈利。”田枫林打开了话匣子，王东也停止了啃兔头，认真听起来。“连而不锁这个很好理解，毕竟以前就是些烟杂店、百货店，换上门头之后，不可能把自己原来的库存都清除掉。而且财务上是个大问题，每家各自为政，统一了形象统一不了货源，统一了货源又统一不了管理。更糟糕的是，财务方面的问题更多，解决不了统一纳税的问题，导致总部根本算不明白帐。”
“但是，你说单店不盈利？这个有点难理解。如果赔钱，以前的烟杂百货店早就关门了，换了招牌原先的品类并没有减少，为什么增加了品类还会赔钱呢？”曹汝佳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田枫林还没解释，王东一边将一只兔头递给曹汝佳一边说：“这个好解释，你刚才没有仔细听田老师说的一个数字，就是短短两年发展了上千家店。这就是说，除了原来的店，必然还有一部分新店加入了进来。融资这个东西，没有规模是不行的，但是店多了，相互之间也是竞争对手，这是其一。第二，要想成为精品世家的店，那必然要把以前的库存清理掉百分之八十以上才能获得加盟资格，这个肯定是精品世家的游戏规则。从卖百货为主，转往卖红酒和高档精品为主，这样一类，原本的那些低端客群就流失了。是这样吗？”
看着王东很认真地向自己求证，田枫林点了点头。
看到得到了田枫林的认同，王东咽了一口酒，继续道：“加入我自己开设的精品世家这样的直营店做示范，然后再新招募加盟店。原来的百货店如果想要加盟，就要清除自身所有库存，然后我再实施区域保护，控制在全国五百家左右，只做高端和精品，有没有可行性？”
“坦白说，我认为你的想法成本太大，而且现在已经失去了最好的时机，因此，我不建议我们这样做。开设高端专卖店，第一，要有强势的货源，第二，货源种类要丰富，第三，要有运作经验，而且大趋势要好。现在我们只有小米粉的不到十个品种，做专卖店的构想有点不现实。”田枫林此时忽然想起一年前自己曾经为福建曲海香做的那个连锁专卖方案，老板福光最终没有跟自己达成合作的原因之一，也是因为需要调动的资金太大，认为承担不了，一旦无法获得融资，就会有崩盘的风险。
“王总，我知道你有自己的想法，下面，你坦白地把你的计划也跟我们说一说，咱们看看能不能找到好的机会。”田枫林感觉出王东心里的不痛快，但是为了企业负责，也为自己负责，他知道必须要充分地和王东交流透彻，双方才不会在心里各持疑虑。
于是，王东很安静地把自己的想法和田枫林和曹汝佳做了沟通。他的规划是利用现在米乐小米粉的基础，由单一产品运作模式转向专卖店模式。他规划的专卖店叫“米乐米庄连锁”，把所有和米、米粉有关的原料、成品等，都汇聚在一起，做一个绿色产品主题的文化馆。在米乐米庄里，出售的都是从全国各地收购的知名大米、小米、玉米、大豆、粗粮等，连胡萝卜米粉之类的也纳入进体系。米乐米庄的产品面对中高端，设置统一连锁商号，先在W城和北京各建立一个直营专卖店，之后，如果单店盈利模式良好，就进行全国专卖店的招募。要求加盟商必须百分之一百地配备米乐米庄的产品，不允许额外的产品进入体系里来，而加盟商同时也将自己的投资股本转换成未来上市的股份。
在听完王东的规划后，田枫林没有立即挑毛病，但他提出了一个建议——三个人飞一次厦门，去看看那家原先做曲海香酒的企业到底经营得如何。王东没有进行思考，同意了田枫林的建议。于是，后续的订机票、酒店等事宜就落在了曹汝佳的头上。
“给我两天时间跟老婆亲热亲热，咱们三天后就出发。”王东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田枫林和曹汝佳便即刻告辞。
“田总，这次我感觉你可能会和王总产生分歧。王总在说米乐米庄的规划时，眼睛里都放着光芒，他做生意也做了这么多年了，而且主业还是做资本的，你觉得我们能想到的问题，他会想不到吗？”曹汝佳跟田枫林并排而行，边走边说。
田枫林向曹汝佳竖了下大拇指，道：“你说的很对，王总的智商绝对不在我之下。我考虑过他做资本的用意，但是，这个生意即使能建到五百家连锁店，单店盈利模式不解决，到最后也必然是加盟商关店的结果。一旦那样，不但资本方会撤资，而且面对着这么多加盟商的质问，社会影响会非常不好。很有可能，王东现在好不容易积累的财富会因这件事化为泡影。我在王东面前没有把事情说透，资本市场没有那么简单，我那前辈级的大哥可以说阅历和智商都远远在我和王东之上，当年他做这个事情时曾经告诉过我，如果错过了一年的时机，这种事就不可以再操作了。所以，我必须要用事实让王东看到单店不盈利的状况，这样才能打消他的念头。我们去厦门，除了去看曲海香的店之外，我还备选了一家与王东的思路架构近乎百分之百相同，并且已经在一年前开始运作的企业。我这次一定要拼尽全力说服他不能按照错误模式走入歧途。”田枫林长叹了一口气。
“田总，你真的挺职业的，费心费力。相信你的辛苦有所收获。哦，对了，你跟徐丹怎么样了？”
田枫林又叹了口气，这个问题激发了他无限感慨。自从上次徐丹走后，田枫林给徐丹的电话打得不是那么频繁了，而徐丹更是没有主动给田枫林打过一个电话。田枫林现在才知道，其实在两个人的生活中，仅仅有感情基础是远远不够的。徐丹需要田枫林给予她安全感，而安全感是建立在物质保障的基础上的。田枫林已经很努力了，却还达不到徐丹的要求。有时候，田枫林甚至想，这段感情从一开始是不是就定位错了？徐丹要找的是个现成的富豪，而不是自己这种靠着打拼，心里装着希望，艰难积累财富的人。心里很累，真的累，一方面要体贴徐丹，另外一方面，还要努力赚钱，但就是这种境况下，自己还没有想要放手的感觉，也许是上辈子欠了她的吧。他又想想，其实徐丹也一直受着委屈，田枫林有种深深的无奈。人总是这样，在没有爱情的时候，缺爱，感觉拥有爱情就知足了，当得到了爱情，物质的要求就会凌驾于爱情之上，没有财富的爱情就成了负担。
“水到渠成吧。也许哪天我死了，徐丹才会知道我有多爱她。”田枫林没头没脑地说了这样一句话。
曹汝佳见自己触动了田枫林心里的痛，低声道：“对不起。”
“没关系，小家伙儿，你别这么多愁善感，同是天涯沦落人的你怎么样？”田枫林调整了一下情绪，反问曹汝佳。
“还那样儿。缺爱的时候没爱，缺钱的时候没钱，不缺钱的时候更缺爱。”曹汝佳像说顺口溜一样地调侃自己的状态。“人啊，总在拥有时不知道珍惜。如果我前夫能有你对徐丹一半的心思对我，我也绝对不会离婚。”曹汝佳若有所思地看看田枫林，田枫林感觉到一种很异样的氛围，正好看到迎面开过来一辆出租车，招手让车停了，把曹汝佳请进车里，摆摆手转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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