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李东国和王永明真的留了下来。
他们喝完酒后,就去了他们的洞房。所谓的洞房也不是太像,只是简单的装修,同眼下别人的排场比简直不可同日而语,甚至连一张双人床都没有。电视机倒是新的。穆小麦说,我就是喜欢看琼瑶片。王永明说,穆小麦装纯情。卫戍出国的行李堆在客厅里,使客厅看上去非常拥挤。他们在客厅里坐下来,开始打牌。穆小麦要和李东国搭配,李东国这次没意见。王永明说,惨啊,不过,新郎你比我更惨,新娘同别人配对。卫戍说,更惨的是我新婚之夜入不了洞房。三人就哈哈笑起来,只有李东国没笑。
时间过得很快,玩了一会儿,天就开始亮起来。卫戍得出发了,去那个叫南非的国家。几年前,这个国家种族隔离,在电视上几乎天天都能看到那个国家的消息。感觉上那个国家好像无处不在,仿佛就在眼前,但实际上南非还挺遥远的,在地球的另一边呢。朋友离家远走,新婚夫妻就要分离,怎么说都有点儿感伤。去机场的路上,大家虽然尽量说说笑笑,但都感到勉为其难,好像空气里有些什么东西令人脆弱。他们到机场的时候,飞机快要起飞了。因此,当时的场面有些紊乱,卫戍在各个窗口奔来奔去,搞得满头大汗。他一乱,所有的人都跟着乱,出了很多状况。后来,卫戍就消失在绿色通道上。他迅速地转过身来,向他们招招手,然后就消失了。王永明觉得机场像一个巨大的魔术台,让卫戍在眼皮底下消失无踪。在他的感觉里,好像卫戍这一去不会再出现。也许他的潜意识里希望卫戍已是一个不存在的人。
他们并没有马上走。他们站在候机厅的玻璃墙前,看着停机坪。站在这个角度看,飞机很小,像几只死亡的鸟儿。那只没死的,正在跑道上缓行的鸟大概就是卫戍的飞机了。它此刻充满耐心,好像不忍离开这个城市。机场的草地有些泛黄,使人感到一些颓唐的气息。这时,那只鸟儿突然加快速度,向远处冲刺,然后就离了地面,融入白茫茫的天幕之中。一会儿,飞机就慢慢地消失了。消失的速度比他们预料的要快。
他们的脸上有一些光影,这光影有些影影绰绰的,有些破碎,就好像刻在瓷器上的云彩有了几条裂缝。他们一时没说话,就连平时多话的王永明也没吭声。
出了候机厅,三个人就上了一辆的士。司机问他们去哪里。穆小麦问,你们怎么打算?李东国说,我们回去吧?王永明没吭声。穆小麦说,好吧,去火车站。一路上谁也没说话。昨天整整一天,说了太多的话,又是一夜没睡,大家都觉得有点儿累了。李东国眼眶红红的。不过,他一直闭着眼打盹。
到了火车站,王永明对穆小麦说,索性去永城玩几天吧,你一个人独守空房,也无趣啊。穆小麦看了看李东国,李东国没说话。穆小麦说,李东国不欢迎我去呢。李东国说,没有啊。穆小麦说,你们有空陪我玩的话,我就去。王永明很高兴,说,没问题,没问题,就这么定了。然后兴冲冲去买火车票。当然是三张。穆小麦接过火车票,对李东国说,到了永城,你也要同我一起玩,别不理我。李东国说,好吧。王永明说,李东国,穆小麦好像对你有意见呢。穆小麦说,我能有什么意见,他又不是我的谁谁谁。王永明说,此话有理。
到了永城,刚好是中午。他们找了家饭馆吃了一顿便饭。吃好便饭,他们决定去寺院玩。穆小麦想去求一支签。说去就去,他们打了辆的士,直奔景区。穆小麦到了寺院后很虔诚,见菩萨就跪拜。王永明要她抽支签,她却改了主意,不想抽了。她说,我不敢抽,怕抽到凶签。王永明说,你不是特意来抽签的吗?穆小麦不耐烦地说,不抽了,不抽了,我们先爬山去吧。
于是,他们就去爬山。到了山上,穆小麦已恢复了本来面目,和王永明傻乎乎地说笑个不停。李东国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他俩注意到李东国的沉默。王永明说,你想心事?穆小麦说,别理他,他就这德性。他们在山上玩了一个下午,出了一身汗。回到寺院,穆小麦说,我还是决定去求一支签,不过,你们不要进来,我不想让你们知道。说完穆小麦匆匆进去了。王永明和李东国站在外面。王永明说,你懂女人吗?李东国笑笑,不懂。王永明说,你好像对穆小麦挺冷淡的,她得罪过你吗?李东国说,想哪里去了,昨晚没睡,我有些不精神吧。等了好久,穆小麦出来了。王永明观察她的脸,想知道她是高兴还是失望。但他看不出来。她出来时挺平静的,好像什么也没干。
回到永城,他们都感到很累。但王永明的兴致很高,他提议晚上去唱歌。李东国说,太累了吧?穆小麦说,算了,今天你们陪我一天了,也够累的,早点休息吧。王永明说,我不累。穆小麦说,你不累人家累啊。李东国假装没听懂,一脸茫然。穆小麦有点不耐烦,她说,你们俩都回吧。王永明说,你晚上住哪儿?穆小麦说,这个你不要管了。王永明说,这不行,叫你来,得把你的住处安排好啊。穆小麦说,那我住你那里算了。王永明有点吃惊,结巴地说,你不是开玩笑的吧?穆小麦调侃道,你不是这样想吗?王永明嘿嘿一笑,说,想倒是这样想的。穆小麦说,你们别操心了,我有个女朋友,多年没见了,我住她家,我已同她联系过了。王永明和李东国还是没走,穆小麦说,你们走吧。王永明说,你先走吧,我们看你走。穆小麦笑了,你怎么那么烦啊。一辆出租车开了过来,穆小麦跳了上去。王永明说,明天再联系。穆小麦已钻进了车内,也不知她听到了没有。
第二天一早,王永明还躺在床上时,他的手机就响了。是穆小麦的电话。昨晚,他没关机,穆小麦也许会来个电话什么的。他是这么盼望的,还有些幻想,但昨晚一个电话也没有。王永明甚至怀疑穆小麦晚上是不是和李东国在一块,他们是故意把他支开的。不过这个怀疑没有任何根据。穆小麦在电话里说,还睡着?王永明说,不,已起来了,正想打电话给你呢!穆小麦说,你没骗我吧?王永明说,我骗你干吗,我昨晚想了你一宿。穆小麦说,我今天想去母校看看,你陪我去吧。王永明说,我回头打个电话给李东国,我们一起去。穆小麦说,算了,你别叫他了,他灵魂出窍了。王永明觉得李东国这几天是有点心不在焉的,心里也不想李东国去了,穆小麦这样一说,求之不得,连声说,好,好。
他们的母校不在永城,而是在离永城六十公里的一个县城里。也不是在县城,而是离县城还有几公里的一个小山谷里面,那地方安静,是个读书的好地方。学校在省内是出名的,有不少杭州和永城的学生在这个中学里读书。一会儿,他们到了母校。从出租车上出来,穆小麦的神情有点不对头。她站在校门口,对王永明说,她不想进去了。王永明不明白她是怎么了,这几天老是这样反复无常,像一个更年期女人。他说,既然来了,还是去看看吧,去看看班主任。他们的班主任是个中年妇女,对班上的男生特别好,但对女生就没有好脸色。结果,班上的男生见到她一个个都很乖,女生却很叛逆。穆小麦说,我不想去。王永明感到有点为难,那辆出租车已经消失不见,附近也没有车站,要回去的话,他们得走几里地去县城。王永明说,那我们干什么?
我们在附近走走吧。王永明说,好。王永明发现穆小麦今天的行为有点怪异。他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这几年,王永明谈过几次失败的恋爱,多次的失败让他觉得女人是一种奇怪的动物,你搞不清楚她们脑子里在想什么。他们就向校外西边的山脚下走。王永明的脑中马上浮现多年前,他和穆小麦就是这样偷偷地迅速地奔向那个山谷,然后躲藏在那块石头后面接吻拥抱的。想起这些,王永明的心头突然有了柔情。你昨天拜的签还好吧?
不好。穆小麦说得很迅速,好像她对这个问题厌恶至极。
那山边的路已今非昔比。山坡已建成了一个苗圃。前年,王永明回母校时,班主任老师告诉他,那是学校开发的,学校现在也算是一个经济实体了。那些叶子阔大、紧凑,开着妖艳花朵的植物叫几内亚月季,听名字就知道来自热带,非洲。现在,王永明看到这些花朵,脑子里马上想起卫戍来。卫戍去了非洲。穆小麦知道这些花朵是来自非洲吗?这些花朵,热情奔放,就好像它们也是有血液的。它们红得比血更浓。
后来,他们自然而然地来到那块石头后面。他们坐了下来。王永明感到他们之间的气氛似乎有些暧昧起来——当然这很可能是他一相情愿。王永明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他真的搞不明白女人的心思。他平时虽然油腔滑调,但到关键时候,经常束手无策。王永明说,你好像不高兴?穆小麦扬起脸,是吗?他们靠得很近,当穆小麦扬起脸看王永明的时候,他看到她眼里的脆弱。这令他心痛。他再也控制不了他蓬勃成长的情感。他突然一把抱住了穆小麦。他的行为很突兀,穆小麦僵在了那里,但没有反抗。没有反抗他是不会停下来的。当他抱住她时,往日的感觉迅速回来了。从前,就是在这个地方,他看过她身上所有的秘密。他亲她,抚摸她,她发出轻微的呻吟。他发现她闭上了眼睛。他开始抚摸她,他把脸贴到她的胸脯上,他激动得都想流泪了。他注意她的反应。她像是在享受中。她是多么丰腴、饱满。他不喜欢太瘦的女人。这是他梦寐以求的身体。她开始有了反应,这反应让他激动,他更大胆地摸索起来。这是个意外,他没想过,也不敢想,确实很意外,竟会发生今天这一幕。像从前一样,他的下身紧贴着她。她的身体在扭动。他感到幸福。
但是,当他要脱掉她的内裤时,她却制止了他。同从前一样,她不允许他进入。从前,他们还是孩子,对此非常恐惧,但现在,他们已是成年人了,他们已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了。可她还是不允许他进入。一股怨恨的情绪强烈地涌上心头,他凶狠地拽住了她的双手,然后粗暴地剥去了她的裤子。接着,他强行进入。他看到她的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哭喊道,不……他没停止。他进入的时候说不上有什么快感,但他完全丧失了理智,只觉得停下来就是耻辱,就意味着他是一个彻底的失败者。他完全不着章法,速度快得令他羞愧。当他完成的时候,他发现她闭着眼睛,早已泪流满面。
他很慌张。他知道他做了违背她意志的事,那是不应该的。当他移开身子,发现她的下身淌了一摊血。他更是惊呆了。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意味着……她像她所说的那样,真的还是一个处女。这怎么可能呢?不应该啊!但那摊血还在那里,并且,当他进入时,她脸上的痛苦也不是装出来的。由于意外,他的脑子几乎停止了思考。
他一直以为她大概早已阅人无数了。比如同那个生理老师也应该有事的。想当年,王永明听说生理老师勾引了穆小麦后,对生理老师可以说恨之入骨。他甚至把穆小麦离开的原因都归到了生理老师身上。那段日子,王永明犯了严重的失眠症,他经常跟踪穆小麦。如前所述,穆小麦当年老是去生理老师的宿舍,王永明在暗中,看着生理老师宿舍里的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生理老师抱住穆小麦,亲她。同王永明一样,生理老师最喜欢的就是穆小麦的双乳。恐怕所有的男人都会喜欢穆小麦的双乳。王永明很想冲进去,把那狗娘养的揍上一顿。但他觉得没有理由这么干。他就拿起地上的石块,砸向玻璃窗。当的一声,玻璃碎了。生理老师迅速放开穆小麦,然后像狗一样警觉地张望。他看上去受惊不小。
可是,谁能想得到,这么早熟的穆小麦竟然还是一个处女。从她同他谈恋爱到现在,怕有十年了吧,这十年中,她一定恋情频繁,可她却保持着贞洁。早知这样,他是不会这么粗暴的。他刚才像是疯了,这疯狂之中其实是有很强的自卑的。他以为她一直轻浮,在男女关系上随便,但她就是不肯给他,他因此自卑得几乎找不到自我。现在,他不知道如何处理这个残局。早知是这样,那他和李东国真不该扰了他们的新婚之夜。
对不起,对不起,他说。
她正在穿衣服。此刻她已把脸上的泪水擦干净了,她变得很严肃,正气凛然的样子。她说,你很意外吧?
我没有想到。他说。他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如何才能补偿她。
对不起,对不起。
她已穿好了衣服。她好像没听到他的话。她冷淡而懒洋洋地说,我们回去吧。
他说,好,好。
四
从母校回到永城,已是傍晚。在回永城的路上,李东国打来电话,问他们在哪里。王永明实话实说,去了一趟母校。但也不敢多说,怕触到穆小麦的伤心处。李东国说,晚饭他已订好了,一块儿吃。挂了电话,王永明还没开口,穆小麦就说话了,我不想去吃,要吃你一个人去吧。王永明说,还是去吧,那多不好。穆小麦说,我烦他。王永明感到为难,他不敢多劝。他想,到了永城再说吧。如果她不肯去,那就不去了,他们俩吃。他们得好好谈一次。可问题是穆小麦根本不想跟他谈。
到了永城,穆小麦改了主意,她又想去了。她说,李东国在哪里等我们?王永明说,在剧院酒家,那地方刚开张,靠着明江,环境不错的。穆小麦说,他是过意不去了,才破费的。王永明不置可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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