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古代九大公主就是这么妩媚-馆陶公主 改写历史的大汉皇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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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馆陶园外雨初晴,

    绣毂香车入凤城。

    八尺家僮三尺棰,

    何知高祖要苍生。

    馆陶,是一座县城的名字,历史上封地在这里的公主,都可以称做馆陶公主。而我们要讲的馆陶公主刘嫖,是汉文帝刘恒的女儿,其母是窦太后,弟弟即景帝刘启,因其封邑在馆陶(今属河北),又是文帝之女,所以称馆陶长公主。又因为她是窦太后的女儿,有时也称窦太主。

    馆陶公主与景帝一奶同胞,姐弟关系特别亲密,所以她在宫中的地位十分显赫,甚至在一些重大的政治活动中都能发挥重要作用。从某种意义上讲,是馆陶公主把汉武帝刘彻推上皇帝宝座的。在她的影响下发生的“金屋藏娇”的故事,更被人们津津乐道。不仅如此,馆陶公主还为中国历史制造出了三位皇后:景帝皇后王娡、武帝皇后陈阿娇和卫子夫。

    尽管她办这些事的时候,压根就没想这么远。但是我们仍然不得不说,她确实是一个无意间创造了中国历史的公主。

    公主档案

    姓名字号:

    刘嫖,汉文帝时封馆陶长公主;汉武帝时,升为馆陶大长公主,尊称窦太主。

    籍贯:山西省太原市

    生卒年:不详

    父母:父亲——西汉太宗汉文帝刘恒,母亲——汉文帝皇后窦氏

    子女:

    馆陶公主有三个子女,长子陈须(又称陈季须),次子陈□,女儿是汉武帝第一任皇后陈阿娇。

    兄弟姐妹:

    汉景帝刘启、梁孝王刘武是刘嫖的同母兄弟,异母兄弟姐妹有代孝王刘参、梁怀王刘揖、绛侯公主

    夫家家世:

    第一任丈夫堂邑侯陈午是陈婴的孙子,封户1800户,在汉初100多个的侯位中,排名第八十六,封地在今江苏六合县西北。第二任丈夫董偃长得很漂亮,是卖珠人家的儿子。

    命中男人:陈午、董偃

    天赐良缘,公主下嫁堂邑侯

    长安城,一座雄伟而繁华的城市。

    城南面东头第一门叫覆盎门,又叫杜门或端门。出此门向东南二十里,便是灞河。灞河上的灞桥及附近的霸上,在历史上是非常出名的地方。

    覆盎门里,有一座新建成的豪华府第——陈府。飞檐尖角的门房,朱红黑边的大门,以及门前蹲着的两尊雕刻精美的石兽,无不表明主人具有特殊的显贵身份。

    这陈府的主人姓陈名午,是汉初开国功臣之一陈婴的孙子,封堂邑侯。一年前,汉文帝将其与窦皇后所生的女儿馆陶公主许配给他。陈午为了迎娶自己高贵的新娘,倾其所有,亲自督工,用半年多时间才建成了这座华丽的侯府。

    这一天,是馆陶公主与堂邑侯陈午成亲的日子。酒阑人散,后堂深处,冷色画屏前,深红的灯光已经变得朦胧了。丝竹和箫管的声音渐渐散去,热闹却仍然凝固在堂上。

    青铜雕花的妆台边,馆陶公主的脸庞显得十分娇艳,她平时显得锐利而傲慢的眼睛,因为灯烛的照映而闪烁出陌生的柔和颜色。

    出嫁以前,馆陶公主因各方面资质都较出色而显得落落寡合,汉文帝和窦皇后为她的婚事没少费脑筋。眼见馆陶公主终于找到归宿,找到了能与她匹配的郎君,上至汉文帝和窦皇后,下到她的弟弟妹妹们,都由衷地高兴,他们送来了很多礼物。

    “公主。”陈午扶醉进屋,醉眼朦胧中望出去,已经不辨东西南北。

    侍儿们一一敛衣退下,深红色的灯光里,只留得一屏寂寞的白描花卉和两个正值青春的少年人,这场景美得有些异样。

    “公主。”陈午再次喃喃唤道。

    “唔。”馆陶公主淡淡地回答了一声。

    “夜深了,安歇罢!”陈午绕过画屏,走近了妆台。

    “唔。”馆陶公主仍然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垂下了梳着高高发髻的头。

    陈午绛红色的袍角落入她的眼帘,她闻得到他那带着浓厚酒味的呼吸。

    “公主。”陈午的手指轻轻发抖,按在她的肩上。

    馆陶公主一动不动,既没有回避,也没有迎合。她的思绪,此时也是一片茫然:怎么,就这样将自己的一生交出去了吗?再也不需要另外的爱情?

    她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欢面前的这个少年侯爷,陈午身材高大,相貌称得上英俊,风度也颇为倜傥和气派,如果只是从年轻侯爷里挑选的话,陈午应该是最好的选择。然而,面对这个痴情的贵族少年,馆陶公主却没有强烈被打动的感觉,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

    馆陶公主对他有一种淡淡的好感,虽然不算深浓,但也足以使她下了决心,可以嫁给他。从十五岁时开始,她等候了足够长的时间,那个能够让她心仪的人却一直也没有出现,也许,世界上并没有这么一个人。那么就是他罢,陈午算得上是一个很体面的丈夫。何况,从这半年看来,他对她的感情,似乎已经到了如痴如醉的地步。

    就在两个月前,陈午每个白天都在加紧督建堂邑侯府,晚上,他还会不顾满身的疲惫,骑着快马,奔驰四十多里路,到长安城西的皇家花园,与她相会。

    每次相见,馆陶公主不过在亭中隔帘问谈几句他的起居,便打发他走了,连脸都没有露出来。尽管如此,陈午还是乐此不疲,每夜在白色的月亮下,一路抽鞭策马,飞驰入宫,怀里抱着从城郊采摘的滴露的野花。

    陈午娶了馆陶公主,成了当朝皇帝的乘龙快婿,当然异常荣耀,同时也诚惶诚恐。他知道,公主是金枝玉叶,至尊至贵,天生的人上人。自己什么事儿都得让着她,她才是陈府的真正主人。覆盎门内一条街,说“陈府”,未必人人知道,而说“公主府”,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堂堂堂邑侯,与堂堂公主相比,还是逊色不少的。

    陈午是个想得开放得开的人。他乐得把家事全交给公主去管,自己怀揣大把大把的金钱,整天与公子王孙们在酒肆喝酒,到郊外野游,去看杂技消遣。

    馆陶公主是个精明干练的人,她极善经营自家的安乐窝,凭借丈夫列侯、自己公主的特殊身份,把陈府亦即公主府建造得天堂一般。

    几月以后,公主吩咐下来,自己的生母窦皇后要来府中小住,男佣女仆必须格外精心,不得有半点马虎。于是,陈府上下又忙碌起来了。

    说起这位窦皇后,那经历就像熊掌凤爪,嚼来有滋有味。

    窦皇后叫窦猗房,原是赵地观律(今河北武邑东南)人氏,父母早亡,家境贫寒,同两个弟弟艰难度日。有一年恰逢皇宫来选秀女,她去应选,被送入宫中。

    窦猗房入宫不久,吕太后忽嫌宫女太多,要分赐给诸王,每王各给五人,窦猗房正在被选之列。她家在赵地,因离家日久,思念兄弟,恳请主管此事的大太监帮忙,将她送往赵国,可离家乡近一点,主管太监答应下来。谁知在编造花名册时,这名太监误把窦猗房写在代国名下,最后吕后批准,颁发诏书,再要改动已来不及了。君命难违,窦猗房只能怨恨自己命运不好,哭哭啼啼被逼上路。

    宫车驶入晋阳城,走到代王宫中停下。代王刘恒仔细一看,五个妙龄少女个个胜过自己宫里的北国佳丽。尤其是窦姬(窦猗房)端庄清秀,体态袅娜,双目盈盈,更胜过一筹。他喜爱不迭,当夜便命窦姬侍寝。从此,窦姬成了代王的宠妾,不久,窦姬生下女儿刘嫖(即馆陶公主),又生了两个儿子——刘启(即汉景帝)和刘武,她在代王宫中地位仅次于王后。

    代王刘恒的王后很早就去世了,王后所生四子又相继病死。待到代王刘恒当了皇帝之后,公卿们请求册立太子,窦姬所生之子刘启年龄最大,因此被立为太子,窦姬也被立为皇后,她的女儿刘嫖被立为馆陶长公主。

    窦皇后虽然贵为国母,但愈加思念幼时的兄长与小弟,每日涕泪不止。后来,窦后禀明文帝,派使者去观津寻找两个兄弟,但是只找到了哥哥窦长君。兄妹相见,痛哭一场,问起弟弟少君,方知少君已于数年前被人路过时买走,也不知那人家在何处,音讯不知。文帝立即下诏书,命各郡县着力寻找少君。

    原来,少君被卖后,转卖十余家到了宜阳,为他的主人入山烧炭。一天晚上,百余烧炭之人躺在河岸下,河岸突然崩塌,将躺在下面的人全都压死,只有少君一人脱险未死。少君自己去算命占卜,结果是数日后当封侯。

    后来,少君随着主人家来到长安,听说新立皇后姓窦氏,家在观津。窦少君离家时虽然年少,但已知其县名及姓氏,又曾经与他姐姐一起采桑,从树上摔下,留有伤疤,便以此为符信,上书窦皇后,自称为皇后兄弟。

    窦皇后告诉汉文帝,召见了少君询问其身世,少君将身世经历全部讲述一遍,果然是皇后之弟。再问他还有什么可作证之事,少君说:“姐姐离我西去之时,与我在旅舍中分别,曾经借沐具给我洗浴,洗过后又给我吃饭,然后才走的。”听到这里,窦皇后忍不住拉着少君失声落泪,左右侍从也都为之感到悲痛。于是,汉文帝赏赐给窦氏兄弟许多田宅。

    兄长与小弟都找到了,窦皇后心满意足了。她在长乐宫中住腻了,这才决定到女儿馆陶公主家小住。皇后要来家小住,公主家人能不忙活吗?

    窦皇后在馆陶公主家住下了。陈午去忙自己的事,晚上回来向窦皇后请一次安就算完成了任务。其他时间都是馆陶公主陪窦皇后说话。

    窦皇后在陈府住了将近一个月,又兴师动众回长乐宫去了。

    回宫受阻,风雪夜驸马寻妻

    光阴似箭,转眼间已经到了公元前157年腊月,堂邑侯府里一片节日的气象。厨下,从千里外的封地江苏六合县来堂邑侯府进贡的田庄主人,一拨接着一拨,络绎不绝。

    “侯爷呢?”馆陶公主披着一件蓝色外氅,走入了满是人声的后府。

    正在厅下指点着仆役们的管家,见女主人来了,笑道:“公主安好!去年咱们府上在长安城西新添了一块地,侯爷一大早去那里的田庄上算账,只怕还要有一会儿才回来。”

    “哦。”馆陶公主扫了一眼庭中堆积如山的粮食袋和鸡鸭鱼肉、各色飞禽走兽,略带嘲讽地笑道,“大年下的,宫里宫外有那么多要紧事,他都不管不问,只先忙着去算自己家的租子,也算得是个会过日子的人了。”

    “公主有什么事情?先给小的交办。”管家陪着笑说道。

    馆陶公主皱了皱眉,道:“皇上身子骨儿有些不好,我要进宫去探视,你给我安排六辆安车,四十名骑奴,再有各色礼物。其他的也罢了,要十枝高句丽(按:即朝鲜)的上好野山参,十斤南海血燕,另外备上一百斤黄金,准备着我进宫赏人用的。”

    管家答应着,抬头看了看天,不禁面有难色地说道:“公主你看,这云色越来越厚,只怕下午就会有大雪。公主最好等明天雪停了再去。”

    馆陶公主摇了摇头:“那怎么成?皇后打发人来说,皇上病得厉害,在病榻上不停念着我的名字,我若不去,孝道何在?别说天上下雪,就是下刀子,我也得上路。”

    “灞桥到长安有六十多里路……”管家犹豫不决。

    “你不用多说了,备马!一切由我来担代!”馆陶公主果断地吩咐。

    “是。”管家躬着身子退去。

    飞驰的车队在出府三十多里路后便遇上了关中罕见的暴风雪。起初,大团的雪花夹着冰雹砸在车门上,发出“沙沙”的细响,还没有惊动馆陶公主,她正凝视着几乎冻凝到底的灞河,忧心忡忡地思念着父亲。

    车窗外,满脸沾满雪珠子的管家忽然将脸贴近车帘,大声禀报:“公主,风雪太大了,咱们走不了啦!”

    馆陶公主这才收回自己焦躁而空茫的思绪,向车窗外看去,果然,前面的道路已经白成了一片。狂风暴雪在天地间肆虐,相距几步远的马车互相都无法看清。

    馆陶公主长这么大也没见过这样大的风雪,她虽然是个胆大的女人,也不禁有几分害怕。为什么关中冬雪今天会变得恣肆狂野?父皇他会不会无法醒来?

    此刻,身边的骑奴都失散了,只留得一个驾车的马夫、一个侍婢,这更让馆陶公主觉得孤独无依。天气太冷了,安车内尽管烧着两只脚炉,仍有丝丝寒风透过缝隙吹进来,让她手脚发凉。

    “公主,”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贴身侍婢才发着抖打破了车厢里的沉寂,低声问道,“天色已经完全黑了,咱们就困在路上等着吗?”

    馆陶公主并不担心,她离开自己的府第不过三十多里路,陈午不会坐视这种暴雪天气而对她不闻不问的:“放心,侯爷会派人来找咱们的,再等一等。”

    夜色已经漆黑如墨,风雪似乎有些平息了,北风减慢了速度,不再像刚才那样凄厉恐怖。路上,白雪反射出清冷的辉泽。

    “快赶路罢。”馆陶公主高兴起来,催促着马夫。

    在众人的期待中,马夫突然气恼地大叫起来。原来,路面上的雪水早已冻结了厚厚的一层,将安车的车轮冻凝在地下,无法向前行进。

    “将冰砸开。”馆陶公主有些不耐烦。

    “马腿都冻伤了,”管家一直站在风雪中护卫她们,此时凑过去看了一下,摇了摇头,“不成了,这车不能走。”

    “那怎么办?”馆陶公主近乎绝望了,现在已经是半夜了,陈午还没有派人来找她。

    管家低头想了一会儿,猛然抬起头道:“不成!再坐等下去,今天晚上就危险了。我知道在前面十几里路外有个村落,我们可以到那里先找个人家落落脚,等着侯爷来寻。”

    于是,一行人只好步行前进,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遇到一个村落,在一户人家安歇了下来。

    天明时分,村外忽然一阵骚乱,管家隔门说道:“公主,府上的人来了。”

    “哦?”馆陶公主一翻身坐起,揉着酸胀的眼睛,打开了屋门。

    门外,日头已升至半竿,红色的朝霞映在雪地上,艳丽非凡。村外一群几百人的骑奴队伍,衣鲜马怒,声音喧哗。

    “公主呢?”领头的一个侍卫挥着长刀,逼问几个村妇。

    “我在这里!”馆陶公主微微一皱眉,朗声说道。

    骑奴们欢呼起来,带队侍卫将一个牛角放在口边,“呜”的一声,吹将起来。

    过了片刻,只见又是一支几百人的队伍驰来,最前面的黑马上是一位面貌俊美的青年人。他眼睛红肿,神情激动,远远看见馆陶公主的影子,便迫不及待地向马臀猛抽一鞭。黑骏马狂奔起来,将白色雪粉踢得满天飞扬。

    “馆陶!”青年人在石屋门前飞身下马,一把将馆陶公主揽入怀中。

    面对陈午忧心忡忡的脸庞,馆陶公主的怨气顿觉烟消云散。她没有挣扎,任陈午将她抱上马去。马队外,围观着的村民村妇脸上都流露出艳羡的神色。

    馆陶公主将脸扭过去,伏在陈午怀中,嗔怪道:“我昨天下午就在风雪中迷了路,此刻你才来找我,就不怕我有个三长两短?”

    陈午还不及答话,一旁站着的下人已陪笑说道:“公主说的是。侯爷回来听说了此事,很是着急,带着人找遍了灞河边所有的村落、道路和山谷。昨天傍晚,侯爷连圣旨都没有接,就忙着找到这边来。半夜里侯爷在路上连人带马摔了一跤,左脸全擦破了,腿也拉伤了。”

    馆陶公主这才看见陈午脸上的伤痕,她的情绪这才平和下来,忙问道:“圣旨?什么圣旨?”

    陈午定了定神,将馆陶公主的双肩紧紧揽住,声音沉重地说道:“昨天下午,天子已经大行了!公主,公主!”

    馆陶公主脸色惨若金纸,她只觉天旋地转,一头昏倒在陈午怀中。几天来的疲倦和这个噩耗的震动,令馆陶公主再也支持不住了,父皇,他真的没有等候到心爱的女儿。

    馆陶公主在陈午的摇撼下逐渐清醒,她这才重重地蹬着马镫,痛哭失声:“父皇!父皇!你为什么英年不永?无法在自己亲手开创的盛世里多生活两年?”

    文帝驾崩以后,馆陶公主的弟弟刘启继位,称孝景皇帝,拜母亲窦皇后为皇太后。

    弟弟登上龙廷,馆陶公主更加名高望尊。况且他们姐弟关系素来亲昵,这就惹得后宫许多嫔妃纷纷献媚于馆陶公主,求她引荐于景帝,以便得到皇上宠幸。偏偏馆陶公主善揽此事,她心中明白,长公主虽贵,但不得皇帝欢心,便会失去靠山。古来皇帝爱美色,而向皇帝弟弟推荐美女娇娘,正是博得景帝欢心的绝招儿。于是她极尽妙语巧言,把后宫丽人一个个引荐给景帝,并嘱咐丽人们帐帏之中如此这般。哄得景帝夜夜新婚,乐不可支。

    不仅如此,馆陶公主还打算在家设立一个歌舞班子,为汉景帝收罗民间的美女。

    说干就干,馆陶公主当即叫来管家,让他四处打听寻访,挑选年龄十七八、长相标致、身材窈窕、具有歌舞天赋的女子,经她一一过目,确定是否入选歌舞班。三五天时间,她已审查了三四十个少女,汰劣存优,最终确定了二十人为歌舞班成员。

    接着,她鼓动丈夫陈午,从宫廷歌舞师中聘请了一位技艺精湛的杨师傅,兼职充当歌舞班的老师。杨师傅招揽他的好友,吹笛吹箫的,弹琴弹瑟的,敲鼓敲钟的,组成一支颇具规模的乐队。于是,公主府的歌舞班在一片热闹声中诞生了。

    杨师傅是宫廷的歌舞师,歌舞造诣很深。他完全按照宫廷的规矩和要求来训练他的学生,一丝不苟,精益求精。歌舞班的少女们都是纯洁无瑕的玉石,经过杨师傅这位优秀玉工的雕琢,歌舞技艺大进。

    在公主府,歌舞班的少女们平时穿红着绿,衣料都是丝绸的,歌舞时得换上很轻很薄的歌舞服。此外,这些少女还要涂脂抹粉,画眉毛搽口红,佩戴各式各样的金银首饰。

    终于,公主府的歌舞班在家设的酒宴上表演了,博得一片喝彩声。这些少女们身段姣美,姿色艳丽,歌舞俱佳,惹得汉景帝垂涎欲滴,没事就往公主府跑。这样一来,馆陶长公主在朝中更加得宠,经常出入宫闱。窦太后的宠爱,景帝的纵容,使她在汉宫中成为一个不可小视的人物。

    求婚遭拒,为复仇巧施妙计

    馆陶公主看到自己推荐的美女很受汉景帝宠幸,自己在汉朝宫廷说起话来很有分量,不禁喜上眉梢,心想自己的心血总算没有白费。就在馆陶公主为自己伟大的“荐丽”事业努力“奋斗”时,不料却惹恼了景帝身边的一个“醋罐子”——美丽而善妒的栗姬。

    这位栗姬出身齐地,生得美艳妖冶,姿色绝伦,入宫后很受汉景帝宠爱。汉景帝曾与其私下约定,待栗姬生子,必立为太子。其实,景帝当太子时,祖母薄太后为了巩固、维护薄氏外戚的势力,就把自家的侄孙女薄氏嫁给他做太子妃。可是刘启并不喜欢这个女子,等栗姬入宫,薄氏更遭冷遇。偏巧薄氏无子,而栗姬连生三子。于是栗姬日夜催促景帝践约,立自己的长子刘荣为太子,以便挤垮薄氏,自登皇后宝座。皇帝招架不住栗姬的枕边风,果然立其子刘荣为太子。

    正当栗姬踌躇满志,要独揽皇帝温情,欲登皇后宝座之际,馆陶公主却把众多美娘轮番儿推荐给皇帝。栗姬再美再妒,终是敌不过这一批又一批年轻美貌的女子。而她出于女人的理性和分析能力,从不愿过多指责景帝的移情别恋和好色成性,反而却要怨怪馆陶公主,并将这仇恨长久地留存在心中,一有机会她就准备报复。

    公元前151年,汉景帝找借口废去了薄氏的皇后称号,打入冷宫。薄后被废,皇后缺位,栗姬身为太子生母,立为皇后势在必行。馆陶公主也看出了这种危险趋势,栗姬为后对自己不利。冤家宜解不宜结,馆陶公主心生一计,只有把女儿阿娇嫁于刘荣,与栗姬结为儿女亲家,方可常保无忧。

    馆陶公主再三思虑,决心下定,亲自前去求婚。馆陶公主来到栗姬寝宫,与栗姬一番寒暄后指着刘荣,笑容可掬地说:“太子如此英武,姐姐愿把小女阿娇嫁过来做太子妃,不知妹妹意下如何?”

    馆陶公主自以为以皇姐的身分求亲,两下门当户对,栗姬不敢不依。没想到栗姬把刘荣向身后一拽,冷笑数声,话中连讽带刺:“哎呀呀,你家阿娇是千金贵体,日后必得龙凤攀附;我儿笨头拙脑,实在高攀不起,请公主另择高门吧!”

    馆陶公主给气坏了,她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离开栗姬那里回家的。在她的记忆里,除小时候长辈的管教外,她这是头一次被别人顶撞,头一次遭到失败,头一次这么丢面子。她本来想到窦太后那里大哭一场,可是,哭有什么用?还不如冷静下来,想想如何对付栗姬。对!你死我活,你死我活……她想着想着,不由得咬紧了牙关。

    欲除栗姬,必须广结联盟。就在馆陶公主寻找同盟军之际,一位早就心怀叵测的厉害人物乘机杀了出来。这位坐山观虎斗的神秘人物也是刘启当太子时的一名姬妾,名唤王娡。说来她的身世更加传奇。

    王娡本是槐里乡下土生土长的平民姑娘,母亲叫臧儿。臧儿是已故燕王臧荼的孙女,嫁给同村人王仲作妻室,生有一男二女:男孩王信,大女王娡,小女王儿姁。王娡和王儿姁这姊妹俩,虽说出身贫寒,但模样出落得美丽异常,仿佛戈壁滩上长出来的两朵百合花。几年之后,王仲不幸暴病早亡。臧儿带着三个孩子无法度日,万不得已又改嫁给长陵田氏作妻室,又产下两男:大儿田蚧,小儿田胜。这时候,王娡已长大成人,臧儿只得将她嫁给一个叫金王孙的男人。

    臧儿的脉管里原本流的是贵族血液,心里总以为自家与众不同,并且时时处处追求和显示这种不同,因此她平日里最喜欢占卜算命。

    有一天,大女儿王娡独自一人回娘家省亲,适逢村里来了一个相面先生。臧儿立即将那个相面先生邀请到自己家里,让他给自己的两个女儿算命。相面先生眼珠滴溜溜一转,满口答应,一见王娡便故意瞠目结舌地大呼小叫道:“天啊,这闺女真是您的女儿吗?贵人,贵人哪!啧啧啧,你瞧这闺女生得眉有眉相,目有目相,脸有脸相,骨有骨相,来日定当大富大贵,母仪天下哟!”

    接着,臧儿又叫他为小女王儿姁相面。那相面先生一见儿姁又连声叫道:“福人,福人哪!”臧儿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急切地问道:“比大女儿如何?”相面先生用手抓了抓后脑勺,有意顿了片刻,然后才慢悠悠地说道:“只是比大女略逊一筹了!”

    撒谎者往往用细节的真实来掩盖全局的荒诞,相面先生正是这种撒谎者。他根本就不知道王娡已经嫁人生女,只不过是逢场作戏信口胡诌罢了。可是,臧儿却坚信不疑,欣喜若狂,设酒杀鸡做食,美美地款待了相面先生一顿。

    恰逢这一年朝廷派人为后宫选纳良家女子,臧儿闻讯心机顿起。她连忙托人捎话佯称自己有病,将大女儿王娡叫回家中。臧儿同王娡私下密谋,打算趁此良机将她送入皇宫,以求借着这万一的希望博取荣华富贵。

    王娡起初就不情愿嫁给金王孙,这回经母亲一点窍便立即欣然赞成。于是,臧儿便一边遣人与金氏离婚,一边将王娡梳妆打扮。妆扮业已停当,只是金王孙大骂王娡背信弃义。臧儿不管金王孙是否乐意,偷偷地将王娡送交朝廷选官,暗中乘辇入宫去了。金王孙事后知道,也无可奈何,只得作罢。

    王娡进宫后便被命令贴身侍奉太子刘启。王娡在槐里乡下虽然艳夺众芳,但在皇宫里并不见得比别的宫女漂亮多少,这里毕竟是群葩荟萃之地啊!

    皇宫里女人处世有两大法宝,一是姿色,二是聪明,单有姿色充其量只能荣宠一时,单有聪明就失却了施展手腕的资本,只有二者兼备的女人才是战无不胜的。王娡正是这种二者兼备的女人:她虽然姿色并不出类拔萃,但她绰绰有余的聪明弥补了稍稍欠缺的姿色,使她显得比别的宫女更加富有魅力,使她照样比别的宫女处于更加优越的地位。

    王娡平日对太子卑躬屈膝,低声下气,毕恭毕敬,百依百顺,温柔得像一只鸽子。她朝夕侍奉,不及一年便生下一女。

    太子宫中妻妾明争暗斗,宫闱之事变化莫测。王娡感觉自己毕竟势单力薄,有时也不免孤独寂寞,就想不如引荐妹妹儿姁入宫,也是自己的一个帮手。一天,王娡向太子刘启进言说:“妾有一妹,长得眉似远山,肌犹莹玉,姿容更在妾之上,想入宫侍奉,不知太子肯接纳吗?”

    太子自然乐不自胜,心想多多益善,便命侍监前去聘婚。不几日王儿姁进宫,果然明目皓齿,美丽非凡,被太子纳入宫中。自此以后,王家姐妹二人轮流侍寝。王娡在几年之内青云直上,锋芒直逼栗姬。

    景帝即位这一年,一天早晨王娡对景帝说:“妾做了一个梦,觉得很是怪异,梦见屋中红光照人,霎时一轮光华四射的红日降临屋中,不知是何预兆?”

    景帝一听,满面生辉地说:“朕前日梦见赤云环绕崇芳阁,神女捧日,授予爱妾,这是大贵之兆,爱妃日后必生龙子。”

    王娡喜不自胜地说:“果然能天遂人愿,妾此生也就满足了。”

    后来王娡果然怀孕,第二年的七夕,王娡生下一子。这孩子出生时哭声好似鸣钟,状貌魁伟,景帝为儿子起名为刘彻,就是后来雄才大略的汉武帝。

    王娡生子后,一心想为儿子夺取太子位,曾与栗姬明争暗斗。后终因刘荣年长,加上栗姬广施手腕,刘荣被立为太子,刘彻只封得一个胶东王。王娡嘴上不说,心中暗思夺嫡之策,伺机而动。

    这时,正逢馆陶公主求婚遭拒,对栗姬恨得咬牙切齿。这一切被颇有些政治敏感的王娡看在眼里,她决定利用这个获得皇室内部支持的绝好机会,就趁机极力联络、巴结、奉承长公主,不久两人就无话不谈了。王娡做这一切的目的只有一个,希望儿子立为太子,自己能登上皇后宝座。

    一天,王娡携带厚礼前往馆陶长公主府拜访。交谈之中,王娡为了挑拨馆陶长公主和栗姬之间的矛盾,故意提起联姻之事道:“近日闻说,长公主有意将阿娇许给太子,不知后来如何?”

    一提起这事儿,馆陶长公主不禁怒火中烧,咬牙切齿地说道:“那臭娘们不知天高地厚,哼!”

    “长公主贵体要紧,何必同那妇人一般见识呢?”王娡身子往馆陶长公主跟前挪了挪,佯装关心地说道。

    “唉!”馆陶长公主摇着头喟然长叹了一声,牙齿咬得咯吱吱直响。

    “栗姬真是有眼不识明月!阿娇这闺女又漂亮又聪明,放过她无异于放过一块金子呀!唉,我那彻儿比起你家阿娇来,那可真是天壤之别哟!”王娡交搓着双手,显出无限痛惜的神情说道。她有意将刘彻和阿娇拉扯到一起,然后目不转睛地瞧着馆陶长公主。

    馆陶长公主感到新机会到来了,她赶紧对王娡说:“倘若你果真喜欢阿娇,我愿把她许配给你家刘彻!”

    “岂敢,岂敢!”王娡口是心非,居心叵测地说道,“长公主,你家阿娇理当配予太子,我家彻儿虽说天资聪颖,却不过只是一个区区的胶东王,实在不敢高攀哪!”

    馆陶长公主道:“哼!别看她儿子立了太子,立了就不能动啦?别忘了还有我在,我要叫她的皇后当不成!”

    王娡心花怒放,但仍然一本正经地说:“立太子是国家大事,比不得婚姻之事。封立了就应当一成不变,长公主不要往那方面想。”王娡才情过人,话说出来锋芒不露,实则句句都在激怒长公主。

    “我管不了那么多,对不识抬举的人我历来不客气!”馆陶长公主愤愤地说。

    如愿以偿,阿娇做了太子妃

    馆陶长公主急于报复栗姬,王娡急于当皇后,二人很快就结为联盟,走得越来越近。于是乎,馆陶长公主借着自己是汉景帝胞姊这个得天独厚的优越条件,天天在汉景帝面前大说栗姬和刘荣母子俩的坏话,盛誉王娡和刘彻母子俩的好处。汉景帝本来就偏爱刘彻,经姐姐馆陶长公主一说更觉心动,又欲废掉刘荣,立刘彻为太子。

    趁此之机,王娡又将馆陶长公主同自己联姻之事告诉给汉景帝。汉景帝以为此事虽好,只是阿娇比刘彻大好几岁,又刚刚被栗姬拒绝过,如此仓促行事难免被人嘲笑,似乎很不合适。

    王娡碰了钉子之后立即去找馆陶长公主说明难处。馆陶长公主安慰了王娡一番,说自有妙计良策,叫她只管放心,回宫等候。

    第二天清晨,馆陶长公主便带着阿娇,乘着帷幔轿车,进宫寻找汉景帝。当她们母女俩刚刚走进宫门的时候,刘彻正好在汉景帝和王娡身边玩耍。

    “姑母好!阿姊好!”刘彻不用父母吩咐,便大人似地迎上前问候。他那与五六岁小孩极不相称的老练神态,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馆陶长公主顺手抱起刘彻,轻轻地抚摸着他的头顶,笑着问道:“彻儿,告诉姑妈,你乐意娶新娘吗?”

    刘彻抓着后脑勺只是抿嘴而笑,始终一声不吭,黑水晶似的大眼睛明亮得像两颗闪烁的星星。那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奥妙神态,既不是羞涩得不好意思说,也不是畏惧得不敢说,更不是蒙昧得不知道,而是就喜欢那么说:用行为、微笑和眼睛说!

    馆陶长公主见刘彻这种神态,不觉更加高兴,便用手一一指点着四周的一圈宫女,问他是否乐意娶她们。刘彻诡秘地笑着,来回只是摇头,还是一字不吐,并且不时地扭头瞟着阿娇。

    馆陶长公主看出了其中的秘密,便用手指着阿娇问道:“彻儿,你看我家阿娇如何呢?”

    “妙极了!妙极了!”刘彻响亮地拍着小手儿,万分高兴地大声说道,“孩儿倘能有幸娶阿娇为新娘,定当造金屋以藏之!”

    听了刘彻的话,大家极为惊喜,不约而同地轰堂大笑起来。

    馆陶长公主和王娡见机行事,立即双双恳求汉景帝允诺联姻之事。汉景帝一时激动,便欣然答应了。

    王娡自从结下馆陶长公主这门亲家后,想把刘彻立为太子的欲望又膨胀起来。她有时故意对长公主讲:“亲家这样照顾我们母子,我们一辈子也忘不了您的恩赐,可是我总觉得太委屈阿娇了。”

    馆陶长公主马上说:“有我在,他们小俩口受不着什么委屈的!”从此之后,长公主积极活动,一心推动汉景帝立王娡为皇后,立刘彻为太子。

    但是,宫中美人众多,受景帝宠爱的栗妃仍是一大强劲对手,而且,立皇后又牵涉到储君的问题,这储君岂能轻易动得?

    汉景帝废了薄皇后,原来打算立栗妃为皇后,可是栗妃也实在太骄横了,反而把唾手可得的后位丢掉了。

    有一次,汉景帝身体不太舒服,心中十分烦闷,他为了试试栗妃的脾气与心境,故意对她说:“朕百岁千秋之后,请你照顾所有的皇子,行不行?”这本来暗示着将来由栗妃入主后宫之意。但栗妃生性刁钻,一听要她照顾那些夺了自己宠爱的狐狸精所生的孩子,她心里又犯上了醋意,脸拉得老长,对汉景帝的问话不加理睬。

    汉景帝又逼问她一句:“怎么样?”栗妃就不客气地回答说:“不怎么样,我又不是保姆,而且也没那么多闲工夫!”汉景帝被噎在那里,心里气得够呛。

    这件事传到了长公主刘嫖的耳里,她马上赶到宫里,对景帝说:“栗妃肚量狭窄,背地里总是在咒骂别人,特别是对王娡更是厉害。要是她做了皇后,恐怕又要有‘人彘’的悲惨事情发生了。”

    馆陶长公主所说的“人彘”事件,是讲高后吕雉虐杀戚夫人的事。长公主拿此事作例子,使汉景帝听得心惊胆颤,于是,他把立栗妃做皇后这件事推到了脑后。

    馆陶长公主看到争夺后位与皇太子的斗争已经到白炽化的程度了,就经常往返宫闱,不断地在景帝面前讲王娡和小刘彻的好话。这时,宫内美人众多,究竟立谁为后,景帝仍是拿不定主意。

    为了争夺后位,心计深沉的王娡又开始玩弄阴谋。她知道长公主的话已在景帝心中起到了很大的作用,因而景帝说什么也不会同意立栗妃为皇后的。为了挑拨景帝和栗妃的关系,王娡使人挑唆大行去向汉景帝建议,册立栗妃为皇后。

    大行是负责掌管宾客之礼的官员,他以为此事自己责无旁贷,就去奏请汉景帝说:“‘子以母贵,母以子荣’,现在刘荣被立为皇太子,他的母亲栗妃应该立为皇后。”

    这个蠢笨的大行哪里能想得到他已成为宫廷斗争的牺牲品。汉景帝心中正为不能废掉刘荣而生气,他一听大行又要他册立栗妃为皇后,不禁勃然大怒,他厉声斥责大行说:“这是你应该说的话吗?”他喝令手下将大行打入大狱,判为死刑。

    此事使汉景帝最终下定决心改立太子,公元前150年正月,他不顾太尉大臣的谏争,废太子刘荣为临江王,随即立胶东王刘彻为太子,后又封王娡为皇后。

    栗妃这下子不但没有当上皇后,反而砸了儿子的储位,自己也被汉景帝打入冷宫,就连想与汉景帝见上一面也不可能了。她心中凄苦异常,愈想愈怨,终于在冷宫里恚恨而死。此后不久,她的长子刘荣也因侵占宗庙地修建宫室犯罪,最后自杀在狱中。

    馆陶公主与王娡夺嫡大获全胜。王娡由一民妇一跃而为皇后,多亏馆陶公主鼎力相助。此后二人同气连枝,投桃报李,正欲同享富贵,哪知好景不长,类似的命运也落在馆陶公主母女的头上。

    公元前141年,刘彻即位之后,便立阿娇为皇后,封王皇后为皇太后,后又尊馆陶长公主为窦太主,以报答拥立之恩。

    从为妃到立后,陈皇后已同汉武帝生活多年,但却未产一子,再加上她娇生惯养、脾气孤僻、举止任性,使得天性浪漫、多情自由、活泼好动的汉武帝大为恼火和憎恶,常常以祭祀之名外出漫游,借此消愁解闷,以逃避枯燥乏味的夫妻生活。

    上巳节这天,陈皇后本想和汉武帝一同到灞河岸边祓禊去。可是,当她把这心思跟汉武帝说时,汉武帝不容分说地当面回绝了她。她满心狐疑,总以为汉武帝近来频频外出,一定是在背着她干某种不可告人的丑事,再加上汉武帝这些天确实回来甚晚,不免使她更觉蹊跷。于是,她便坐在宫里,一边百无聊赖地看着歌舞,一边心急如焚地等待汉武帝回宫。

    她等呀,等呀,等呀,等来了悄悄降临的黑色夜幕,才好不容易把汉武帝等回来了!于是,陈皇后从座上一跃而起,欣喜若狂地出门去迎接汉武帝。

    “啊!”陈皇后一眼就瞥见了汉武帝身边携带着一个光彩照人的美女,不由自主地惊叫了一声,仿佛看见苍天塌下来了似的。

    情人的眼睛是敏锐的,醋坛子似的情人的眼睛则尤其敏锐。一见汉武帝对这个美女的亲昵模样,陈皇后一刹那间便明白了一切。

    “陛下,”陈皇后急步匆匆地走上前,怒火万丈地问汉武帝道,“她是何人?进宫有何贵干?”

    “她叫卫子夫。”汉武帝说道,“是姐姐平阳长公主府的歌女,进宫献艺来了!”

    陈阿娇微微一笑,冷嘲热讽地说:“哟!我当是哪家官宦仕女、名门闺秀,原来不过是个歌伎,这也值得皇上倾心吗?”

    武帝没好气地说:“朕的事,你管得着吗?”

    陈阿娇说:“皇上纳妃娶嫔,臣妾管不着,可是偷鸡摸狗,总该过问过问吧?臣妾好歹是皇后,中宫之主呀!”

    武帝见陈阿娇以皇后的身份自吹自擂,企图管束自己,气得脸色发青,怒目圆睁。他看也不看陈阿娇,冷冷地说:“哼!皇后有什么了不起?中宫之主又能怎么样?农家养一只母鸡会生蛋,喂一只母狗能下崽,你呢?你会吗?你能吗?”

    “母鸡母狗”之喻,直呛得陈阿娇瞠目结舌,哑口无言。是啊!结婚数年,她至今没有生儿育女,这犯了女人家的大忌。何况丈夫是皇帝,为他生个龙儿麟子以承皇嗣,正是皇后的责任。可是自己的肚子怎么这样不争气呢?她又羞又恼,又气又急,“哇”地一声哭了起来,然后猛地转身,头也不回地拂袖而去。

    陈阿娇走了,武帝气乎乎地进入寝殿。卫子夫听见了武帝和陈阿娇的所有谈话,心里惶恐不安。她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睁大眼睛望着武帝。武帝苦笑一下,脱衣上床。经陈阿娇这么一搅和,他的兴致大减,与子夫随意温存一番,就蒙头睡着了。

    五更时分,武帝起床上朝,他见子夫似睡似醒,酥胸微露,倍显娇怜。他吻了一下她的面颊,拍着她的香肩,说:“朕要上朝,去去即回。”

    武帝出门走了,子夫随即起床梳妆,等着武帝归来。不想这一等,竟等了一年多时间!

    为女出气,皇姑压服汉武帝

    武帝上朝,百官跪拜,山呼万岁。这是每天例行的公事,没有什么大事需要决断的,随即退朝,众人散去。

    武帝退朝后,照例要到长乐宫去向祖母太皇太后和母亲王太后请安。太皇太后住长秋宫,这是长乐宫中最豪华的宫殿之一。太皇太后由一班宫女簇拥着,颤颤巍巍地落座。武帝向前跪地,说:“孙儿向太皇太后请安!”

    太皇太后摆摆手,说:“平身,坐下说话。”

    武帝说:“谢太皇太后!”宫女搬过绣榻,武帝坐下,面对着太皇太后。

    这时,武帝的姑母馆陶长公主和皇后陈阿娇脸色阴沉地走了进来。武帝赶紧起身向馆陶长公主施礼。馆陶长公主爱理不理的,说:“罢了!罢了!”说着,她和陈阿娇一起向太皇太后请安,然后站在太皇太后的身后。

    武帝面对着太皇太后、馆陶长公主和陈阿娇三个女人,心里有点发毛。因为馆陶长公主是太皇太后的女儿,陈阿娇又是馆陶长公主的女儿,其中太皇太后控制着朝政,馆陶长公主对于武帝被立为皇太子进而登上皇位,是有着天大的功劳的。正因为如此,武帝面对眼前的三个女人,心里有点发毛。

    馆陶长公主首先说话:“我说皇上,你翅膀硬了不是?欺侮人竟欺侮到阿娇头上了!”

    太皇太后眨着眼皮,喉咙里哼了一声:“嗯?”

    陈阿娇挤了挤眼睛,竟挤出几滴泪来,呜咽着说:“皇上昨天晚上带来一个野女人,我规劝他,他不改正,还骂我。太皇太后,你可得给外孙女儿作主!”

    太皇太后又侧着耳朵,说:“有这样的事?皇上骂你?骂你什么了?”

    陈阿娇羞于启齿,好半天才说:“皇上骂我不如母鸡和母狗。”

    太皇太后一听笑了,往后一仰说:“我当是什么重话,不过如此。母鸡母狗怎么啦?不下蛋不生崽不是?那是因为还小嘛,再大些自会下蛋生崽的!”

    馆陶长公主气恼地说:“皇上宠幸野女人就是不行,有损皇家体面。再说,皇上当初有言在先,说要金屋藏娇,这个‘娇’只能是阿娇,而不能是其他什么女人。”

    太皇太后问:“你们说的野女人是谁?”

    馆陶长公主和陈阿娇说:“平阳公主家的一个歌伎,叫什么卫子夫。”

    太皇太后点头,说:“噢!”

    这期间武帝坐在那里,没说一句话。他成了一个被告,面对老、中、青三个女人,只能无言以对,静静地等待判决。

    馆陶长公主和陈阿娇说完了,气犹未消。太皇太后想了想,严厉地对武帝说:“你呀,年纪尚轻,做事毛躁。皇帝纳妃娶嫔本属正常,但要明媒正娶,怎能将不明不白的歌伎擅自带进宫中?为你和皇家的名誉着想,你和皇后阿娇要和好如初,小夫小妻嘛,来日方长,她会替你生个龙儿的。至于那个卫子夫嘛,你们小两口商量着处理吧!”

    武帝无奈,起身告辞,垂头丧气地离开长秋宫。

    武帝又到长信宫向王太后请安。王太后见武帝情绪低落,问是怎么回事。武帝据实相告,王太后点头,说:“彻儿,你眼下得忍着点,那边……”她指着长秋宫方向,“那边惹不起啊!”

    武帝会意,说:“母后放心,孩儿知道该怎么办!”

    王太后说:“那就好!那就好!”

    武帝辞别王太后,乘坐御辇回到未央宫。路上,他想好了处置卫子夫的办法。

    武帝回到未央宫,命令韩嫣把卫子夫暂时先安置到后宫之中,叫她姑且委屈待诏,然后大步流星地向陈皇后居住的中宫走去。

    当汉武帝走进门来的时候,陈皇后正蒙着合欢被躺在绣榻之上,呜呜咽咽哭泣着。

    汉武帝放轻脚步踱到榻旁,轻轻地揭起锦被,满怀深情地轻声说道:“爱卿,切勿生气,朕看你来了。”

    “罢了!罢了!罢了!”陈皇后把被子猛地一拽,又蒙在头上,嚎啕大哭着尖声叫道:“你心里岂能有我,快快陪你那位贱妇去吧!”

    她浑身颤抖,仿佛大江决口似的,一把鼻涕一把泪水地嘶声痛哭着。

    稍过片刻,等她略略平静下来的时候,汉武帝又轻轻地揭起锦被,语重心长地说道:“爱卿,听朕一言。你我二人日夜相处十年多了,尽管偶尔会闹些别扭,但毕竟乃是一对同床共枕的夫妻呀!古语道:‘夫妻一夕,恩爱百岁。’因此,爱卿,无论如何,朕希望你能够宽宏大量,以全局为重,尽弃前嫌哪!”

    “以全局为重,尽弃前嫌?哼,说得好听!”陈皇后哭着说道,“以全局为重,尽弃前嫌也可以,不过你必须依我一件事!”

    她毕竟深深地爱着汉武帝,只要能使汉武帝爱自己,只要能把汉武帝拴在自己心上,采取什么方式,忍受什么屈辱,她都心甘情愿。

    “何事?”汉武帝从容地问道。

    陈皇后边哭边反问道:“你真的会依我吗?”

    “君无戏言!”汉武帝舐了舐嘴唇,斩钉截铁地说。

    陈皇后“霍”地坐起来,揩干了泪水,仿佛落水者蓦然抓住了船舷似的,情不自禁破泣为笑,天真得好像一个三岁的小丫头。

    看见陈皇后这一副神态,汉武帝鼻孔发酸,觉得她十分可怜,不忍心再看她,连忙低下头,陷入了忧思。

    “陛下,”陈皇后眼睛放光,带着几分兴奋,迫不及待地大声说道,“我恳求您将那贱妇打进冷宫去!”

    “啊?”陈皇后的话好像一把锋利无比的寒剑,“唰”地一下斩断了汉武帝的思绪,他仿佛被人劈头盖脑砸了一石头似的惊叫道。

    汉武帝觉得陈皇后未免也太心狠手辣了,于是刚才产生的同情和怜爱一刹那间又都变成了厌恶和憎恨。

    “又心疼了?哼!”陈皇后瞪起眼睛气愤地说道,泪水又在眼眶里转动欲滴了。

    汉武帝毫不畏惧陈皇后,但怕太皇太后、馆陶长公主发难,使帝位不稳,也怕阿娇一哭起来又会闹得满宫风雨,贻笑大方。于是,汉武帝无可奈何地小声说道:“好了,好了,姑且许诺你吧!”从汉武帝那苦涩的声音里可以听得出,他说出这句话时做着其大无比的忍耐。

    陈皇后见汉武帝终于答应了自己恳求的心事,一瞬间多云转晴天,喜鹊归巢似地纵身扑到汉武帝怀里,娇声娇气地邀请道:“陛下,今宵就在此处过夜吧?”

    “不巧,朕晚上有事必须回宫料理。”汉武帝冷冰冰地回答道。

    从此,卫子夫就被打进了冷宫之中,再也没有见到过汉武帝,日日夜夜在忧愁和叹息中苦挨岁月。

    光阴似箭,转眼之间已到了建元三年(公元前138年)仲夏五月。

    在这一年多时间里,陈皇后那种孤僻任性、嫉妒猜疑、独断骄横的古怪脾气,不但没有因为汉武帝把卫子夫打进冷宫而稍微变得随和温柔些,反而变本加厉愈来愈不像样子了。她常常无缘无故地大发脾气,歇斯底里地嚎啕大哭,疑神疑鬼地猜东忌西,三番五次地绝食上吊,搞得满城风言风语,整得汉武帝骑虎难下,无地自容,狼狈不堪。

    汉武帝为了此事大伤脑筋,想尽了办法。他先托王太后去中宫规劝陈皇后,要她心胸放宽往大处着眼;后来,他又亲自屡进中宫向陈皇后说明情理,让她高瞻远瞩,勿因小失大。令人痛心的是,这一切努力都无济于事。

    最终,汉武帝实在无计可施,万不得已只好硬着头皮找到馆陶长公主府上,求她以母亲的身份去劝说陈皇后。

    起初,馆陶长公主总以为汉武帝欺负了自己的女儿,对汉武帝大发雷霆,把汉武帝骂了个狗血喷头。但是,当馆陶长公主从中宫女儿那里走了两遭之后,她的看法完全改变了。她自己也竟然被女儿吓坏了。她发现,自己的阿娇再也不是从前那个美丽淘气的阿娇了,已经完全变成一个猜忌狂似的泼后了。任凭馆陶长公主苦口婆心地好说歹说,都丝毫不能使陈皇后迷途知返,回心转意,甚至还反而抱怨母亲同汉武帝暗中勾结,串通一气,合伙欺哄整治她。

    馆陶长公主是个深谙世故的精明人,她一见女儿这种情形,不禁心惊胆寒,潸然泪下,她明白一切都无可挽回了。当她最后一次从女儿那里回来的时候,她产生了一种可怕的预感,她本能地觉得女儿的皇后之位可能不会长久了。

    馆陶长公主不愧是馆陶长公主,她的预感确实灵敏而准确。是的,一点不错,汉武帝心中已经没有了陈皇后。他已经好几个月没有去过中宫了,他不愿意到那里去,他不想到那里去,他怕到那里去。他觉得,到那里去仿佛就是进地狱,简直是一种煎熬和折磨。他从灵魂深处已经开始对陈皇后感到憎恶。

    皇后被废,为女儿下跪求情

    五月过后,盛夏来临。汉武帝从上林苑游猎回宫,作短暂的休息。宫监总管向他报告,说皇宫里的宫女太多,有的年龄偏大,有的没有差事,白花府库的金钱。武帝命他审视优劣,分别去留,登记一个名册呈阅。宫监总管答应一声“遵旨”,然后通知各宫各殿,速速将需要遣散的宫女名单上报,以便审视。

    翌日上午,武帝亲御龙兴殿,观看遣散宫女。龙兴殿是未央宫的一座偏殿,宫中的琐杂事务多在此殿处理。

    宫监总管逐一念着宫女们的名字,宫女们逐一从武帝面前走过。二百多人快发落完了,武帝静静地坐着,双目凝视,没说一句话,表明他默许这些宫女遣散,不必啰嗦。

    “卫子夫!”宫监总管又念了一个名字。

    武帝听到这个名字,像是遭了电击一般,浑身一震。卫子夫?怎么?她也在遣散的宫女之列?这一年多来,武帝时时惦记着和想念着卫子夫。

    这时,子夫款款进殿,冉冉而至。武帝倾身,睁大眼睛,但见子夫穿一身浅绿色长裙,简约梳妆,不施脂粉,亭亭玉立,犹如芙蓉出水,光彩照人。她还像从前那样妩媚,只是清瘦了好几分。

    武帝转身命宫监总管说:“你立即将卫贵人安顿到合欢殿,遣散其余宫女的事以后再说。”

    宫监总管答应:“遵旨!”

    当晚,武帝兴致勃发,微笑前来。子夫盛妆迎接,正欲下拜,武帝急忙阻拦,揽她入怀,重叙一年多的离情别绪。子夫故意说道:“臣女不敢再近皇上,倘若被中宫得知,臣女死不足惜,恐怕于皇上也有许多不便!”

    武帝说:“今非昔比,谁也奈何不得朕的!”

    子夫说:“谁也奈何不了皇上,臣女可又要进冷宫了!”

    武帝说:“不会不会!没有朕的命令,谁也没有那个胆的。”

    子夫说:“但愿如此!”

    武帝说:“朕午睡做梦,梦见你站在花园里,身后有几株梓树,‘梓’与‘子’同音,朕尚无子,莫非应在你的身上,应该替朕生子吗?”

    子夫且娇且羞,说:“哪能呢?”

    此时此刻,二人都是情浓意炽,俗话说:“久别胜过新婚。”武帝和子夫相隔一年多,今日重逢,那种欢畅和痛快是难以用笔墨形容的。

    从此以后,卫子夫重新得宠,果真怀孕了!

    一日,刘彻与卫子夫在作击鞠之戏,只见绿草如茵的园内小小珠球翻旋腾落,武帝乘兴穿梭于侏儒、俳优之间,跳跃扑跌,欢声大作。不想门外一阵喧哗,只见凤辇驰进庭中,皇后阿娇满面怒容,直奔武帝而去,卫子夫与众侏儒纷纷退下。

    原来有人走漏了消息,阿娇找上门来,她哭着闹着,要武帝莫忘金屋藏娇的诺言。武帝冷笑一声,说:

    “金屋藏娇?不错,朕说过这话,可是你这个‘娇’得给朕生下麟儿呀!大汉江山不能没有皇嗣,你生不了,朕另找人生,这不成吗?卫子夫刚得宠幸,就怀孕了,你也怀孕呀!怀不了就回你的昭阳殿去,少给朕添麻烦!”

    武帝一番话揭到陈阿娇的短处,顿使她张口结舌,羞愤难当,呜咽着掉头而回。阿娇越想越气,几次自杀未成,便驱车直奔馆陶公主府邸。见到亲娘号啕大哭,涕泪如雨。

    馆陶公主听说武帝重宠那个冷宫中的歌伎,冷落了她的宝贝女儿,当然生气,拉着陈阿娇的手,说:“走!找太皇太后去!”她刚想出门,又退了回来,说:“不行啊!太皇太后近来一直卧病在床,气息奄奄,她管不了咱娘儿俩的事啦!”

    陈阿娇故作娇态,说:“娘!你总得想个办法呀!”

    馆陶公主搓着手说:“对,总得想个办法,总得想个办法!”

    馆陶公主有个家僮叫董偃,十七八岁,长得唇红齿白,聪明伶利。他见主人母女着急,便凑上前说:“小人倒有一法。”

    馆陶公主和陈阿娇忙问:“快说!你有何法?”

    董偃说:“皇上新宠卫子夫,在卫子夫身上不好下手。小人听说卫子夫有个弟弟叫卫青,在上林苑建章宫混了个差使,不如将他抓来,给他一点厉害,让卫子夫知道自己到底几斤几两!”

    陈阿娇撇撇嘴,说:“那又怎么着?你就是杀了卫青,卫子夫不照样待在合欢殿?”

    董偃说:“不!这叫杀鸡给猴看!我们整治卫青,观察一下合欢殿的反应,如果没有动静,就再……”

    馆陶公主沉吟片刻,说:“眼下也只有这个治标不治本的办法了,不妨一试!”停了停,又说:“小董子!去叫几个家丁来,我要当面交待!”

    董偃讨好地一笑,说:“是!小人这就去叫人。”

    卫青是卫子夫同母异父的弟弟,出身卑微,身世奇苦,因身材魁梧被平阳公主收做骑奴,后又被荐于建章宫做事。这日卫青正欲出门,忽然斜刺里闪出数名蒙面大汉,将其掀翻扑倒,捆绑结实,堵口蒙目地拖至馆陶公主府中。馆陶公主心中大喜,命人好好看押,准备夜里秘密将其斩决。

    入夜,卫青正在囚室啜泣,忽闻室外杀声大作,刀剑铿锵,有人砸碎牢门,将其背出。卫青仔细一瞧,原来是好友公孙敖邀集数名勇士,冒死将自己夺回,遂禀报武帝。

    刘彻得知此事,气得七窍生烟,立刻下旨传见卫青,当场擢升他为建章宫总管兼皇帝侍卫,封卫子夫为夫人,职位仅在皇后之下。刘彻本想废去阿娇后位,尚顾及其是祖母太皇太后窦氏之血胤,暂且忍耐不提。

    昭阳殿里的陈阿娇百无聊赖,她已几个月没见武帝的面了,感到寂寞冷清。她恨死卫子夫了,恨她姿色美貌,恨她能够生育,恨她迷住了、夺走了武帝的心。卫子夫连生两个女儿,使她非常嫉妒,嫉妒之余又有几分幸灾乐祸。因为皇女不等于皇儿,只要卫子夫不生儿子,那么她陈阿娇就还有机会,还有可能把失掉的宠爱夺回来。

    陈阿娇整天盼望武帝到昭阳殿来,盼望武帝在她身上耕耘播种,可是武帝根本没有到昭阳殿来的意思。她感到心灰意冷,更加迁恨于卫子夫,此人不死,自己便不得安宁。

    有传言说,宫外有个叫楚服的女巫,擅长祈禳,能够咒人致死,十分灵验。陈阿娇听了异常高兴,立即命心腹宫监召楚服入宫,要她设法祈禳,咒死卫子夫,许诺事成以后,酬谢黄金五十斤。楚服满口应承,自夸玄法精通,保证指日有效。

    祈禳又称巫蛊,就是用一个木刻小人,写上某人的姓名,埋在地下,然后日夜诅咒,据说能将那个人咒死。这实际上是一种荒唐的骗术,完全不足信的。陈阿娇鬼迷心窍,相信骗术,也是自欺欺人。楚服带着一帮女徒,鬼鬼祟祟地进入昭阳殿,在一间小屋里焚香念咒,叽里咕噜,谁也听不懂她们在说些什么。可是两个月过去,并不见应验。

    俗话说:“要得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时间一长,陈阿娇召女巫祈禳的风声传到了卫子夫耳朵里。子夫不由得俏眼冒火,黛眉倒竖,咬牙切齿地说:“好个陈阿娇!你竟这样咒我,莫怪我无情,兔子急了也要咬人呢!”

    这天早朝过后,武帝又回到合欢殿,只见子夫泪水汪汪,神情沮丧。武帝忙问:“爱卿为何伤心?”

    子夫“哇”地一声大哭起来,边哭边说:“皇上,你还是将臣妾打入冷宫吧!”

    武帝莫名其妙,说:“爱卿为何说这种话?”

    子夫抽泣着说:“臣妾一介民女,承蒙皇上垂爱,封为夫人。只是皇后容不得臣妾,臣妾无法侍奉皇上啦!”

    武帝又问:“皇后怎么啦?”

    子夫边抹眼泪,边将陈阿娇诅咒自己的事只字不漏地告诉了武帝。武帝不听犹可,听了肺都要气炸了,立命侍卫持刀执剑前往昭阳殿,当场将楚服及女徒捉住,五花大绑,交刑部审讯。几天后,楚服被推出市曹,先行枭首,再将连坐的三百余罪囚尽数杀死。随即,汉武帝又下一道圣旨:废去陈阿娇皇后名号,没收皇后的册书和玺绶,即日徙居长门宫。

    陈阿娇被废,馆陶公主又愧又惧。因为陈阿娇是她的宝贝女儿,为使女儿坐稳皇后的宝座,她花费了不少心血。不想女儿竟在昭阳殿里祈禳咒人,犯下了大逆无道的罪行,以致被废了皇后名号,贬入冷宫。她丢人现眼,罪有应得,做母亲的纵有天大的神通,又怎能相救?

    况且,太皇太后已经命归西天,窦氏外戚的靠山崩塌,武帝已经羽翼丰满,谁也奈何他不得。自己虽说在武帝成为太子、皇帝时有过功劳,但彼一时此一时,今非昔比啊!武帝通情达理倒还好说,倘若翻下脸来,问自己一个教女无方的罪名,自己还不是吃不了兜着走?

    馆陶公主思来想去,先到长乐宫去见王太后,求她在武帝面前美言,莫要亏待陈阿娇。王太后是得过馆陶公主的好处的,自然满口应承。馆陶公主称谢而出。而后,她又到未央宫,当面向武帝求情。见到侄儿,馆陶公主双膝一软跪了下去,泪水漉漉地连连叩首请罪,请求饶恕女儿。

    这时的刘彻,早就忘却了幼时姑妈把他抱在膝上的爱抚和他那“金屋藏娇”的诺言了,冷冷地说道:“阿娇巫蛊祟邪,违反天地大义,理应罢黜,姑妈休得再问,朕自会去看她!”

    馆陶公主只好洒泪叩别。刘彻却再也没去管过阿娇。

    驸马离世,长公主豢养男宠

    皇后陈阿娇被囚于长门宫之初,曾多次传书馆陶公主,恳求母亲搭救。馆陶公主抚摸着泪痕斑斑的书简,暗自伤心,却不敢再向她的侄儿皇帝刘彻请命了。原来她的一桩秽闻正在宫中传扬:堂堂大汉公主在家中与一个十八岁的卖珠儿昼居一处,夜寝一室,卿卿我我,同床共枕!按照礼法,人臣不得私侍公主,凡违礼者,当斩。馆陶公主自身尚且难保,何暇顾及女儿?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山高万丈非一石之垒。馆陶公主与卖珠儿私通的事说来话长。

    这个卖珠儿姓董名偃,其母亲以卖珠为业,经常出入于馆陶公主家。董偃从娘胎里带来了一副讨人喜欢的俊俏模样,自幼便长得眉清目秀,唇红齿白。左右邻里无不称誉,远近乡亲莫不羡慕,更有诸多方士都不约而同地说他命里有福,长大必能青云直上,飞黄腾达。

    董偃的母亲生有此儿,洋洋自得,乐不可支,经常带着他出入于豪门显贵和缙绅官宦之家,希望使董偃得人青睐,为人赏识,从而脱颖而出,光耀门户,尽享荣华富贵。

    一年春天,看看又是姹紫嫣红之时,馆陶公主在花园中慢慢行走,忽听外面传来一位卖珠子的中年女子的喊声。她近几天来为把自己打扮得年轻美貌些,正想添置几件首饰,便命侍女把那卖珠子的女人叫来。

    这卖珠女就是董偃的母亲,她知道要买她珠子的人是当今皇帝之姑,便立即拿出几颗光闪闪的珠子,双膝跪下奉给馆陶公主。馆陶公主见这几颗珠子是她未见过的上等好珠,非常惊异,说道:“此等珠子从何而来?”

    卖珠女说道:“我的祖上在秦朝为官,因侍奉始皇帝,得赐此珠,近日家里贫穷,不得已想卖了度日,既然太主喜欢,就孝敬给您吧!”

    馆陶公主见这卖珠女说话十分得体,便跟她扯了一会儿家常。卖珠女自言夫家姓董,夫死多年,膝下唯有一子,年方十三。馆陶公主听到这里,忽然灵机一动,便说道:“明日请带你儿子来,我与他谈谈,我顶喜欢小孩子,谨望不要失约。”言毕,令侍女拿出数百金赐与卖珠女。这卖珠女望着光闪闪的金子,心中老大欢喜,又见从此可攀上馆陶公主,自然更加高兴,便欢天喜地地去了。

    第二天,卖珠女果然把儿子带了来。那馆陶公主见他面如冠玉,心中十分高兴,她笑着对卖珠女说:“看你这儿子必定聪颖,可惜生在寒家,纵有出人头地之时,顶多当一个富商罢了。我有一个主意,你如果舍得,就令他来我家读书识字,将来长大,只要对我忠心,给他弄个一官半职易同反掌。”

    卖珠女暗自庆幸走了好运,连忙就地磕了几个响头,说道:“感谢太主天高地厚之恩!”

    “多谢太主!多谢太主!”董偃不愧是他慧黠母亲的慧黠儿子,聪颖异常,反应灵敏,不待母亲指教便倏然而跪,鹦鹉学舌似地随声说道。

    馆陶公主见此情状,不由得眉开眼笑,满心欢喜,仿佛在路上拣了一颗小宝石似的。

    从此,馆陶公主便将董偃长留家中,令人教他读书、认字、识数及骑射、御车、相马等各种技艺,竭力栽培。董偃确实秀外慧中,凡师所授,无不一看就懂,心领神会。对馆陶公主他也能忖度心思,揣摸好恶,毕恭毕敬犹如对待自己的母亲一般。馆陶公主见到董偃便眉开眼笑,高兴得合不拢嘴巴。

    朝来暮去,一转眼五年过去了。

    堂邑侯陈午去逝时,董偃挺身而出,亲自料理丧葬之事,里里外外办得井井有条。事后又日日与馆陶公主形影不离,游山玩水,观星赏月,陪伴她排遣寂寞消愁解闷,馆陶公主当然万分感激。

    奇特的境遇造就奇特的性格。馆陶公主生于皇家,长于皇家,衣则缁衣羔裘,食则山珍海味,居则深宫巨第,行则出舆入辇,日日养尊处优,此时虽然年过半百,姿色尚如三十许人,性情也还似中年时候,岂耐孀居寡处?她想着如再这样熬下去,也白活了一生。从此,她开始煞费苦心地在男人身上打主意。

    对象应该是谁?这令她大伤脑筋。满朝朱紫,这班爷儿们一个个道貌岸然,显然难以拉扯上。富商大贾,哪个家中不养着美妾,她这个半老徐娘岂能让人看上眼儿?那时街市上也没有男娼,想微服去逛青楼的条件都不具备,思来想去也只有自己家中的几个男佣人。可是这几个男佣人都长得不够俊俏,且干着粗活,整日臭汗淋漓,怎舍得将一个千金之身献给他们?而且,作为皇帝的姑姑,她也难以启口。忽然,她想起了董偃,这年他一十八岁,已是一个风度翩翩的少年男子了。

    时隔不久,馆陶公主以前赶马车的人忽然得了场急病死去了,馆陶公主立即想到了董偃。她问董偃是否愿充此职,董偃一听,慌忙叩头说道:“此是小人求之不得之事,小人每日想着要效犬马之劳,岂能不愿?小人的一切都是太主所给,愿一生一世不离太主左右,为太主当牛当马!”

    一天晚上,馆陶公主先领董偃到后花园房中,令下人给他沐浴。

    馆陶公主连忙回房,到东室去开启檀香雕漆大柜。此柜里装有丈夫陈午少年时的衣物,已十几年来未曾动过,所以锁已生锈,不易打开,累得侍从满头大汗,锁却纹丝不动。馆陶公主心急如焚,唤侍从拿来一柄利斧,连砍数下,柜劈门裂。她心急手快地捡出一件翠蓝色春衫、淡绿色锦裤、白底短靴和金花纱帽,这些东西因里面放有防蛀药物,皆崭新耀目。

    董偃洗浴以后换上新装,妖媚倍增!莫说是春心荡漾的馆陶公主,即使是情窦初开的少女,也会为之动心。

    董偃被馆陶公主领入内阁,酒肴刚刚上齐。他举目一望,全是秀女,感到十分拘谨,桃腮上刹那间飞起一层红晕,愈加光彩照人。馆陶公主为让他尽快恢复平静,连忙斥退左右。

    三杯过后,董偃精神兴奋,胆量渐渐大了起来,举止也趋于自如。馆陶公主再也按捺不住,撩拨道:“董偃,你年已十八,到了婚配的年纪,你欲求何样的人儿呀?”

    董偃十分乖巧,违心相答:“小生饱受饥寒之苦,只想找一个富贵人家的女子,至于年纪和相貌都不重要。”

    馆陶公主机灵剔透,尤善于察颜观色,知他不是真心实言,于是又生一计,端起自己的酒杯喝了半口,假装呛了嗓子,又吐进了杯里,递给董偃:“请你替我饮了吧!”

    董偃看她表情,似是故意试探自己,急忙接过来,一口而干,随之送了个秋波。

    馆陶公主早已意乱神迷,难以支持,立即佯称:“我不胜酒力,扶我到里面轩中稍憩可好?”

    董偃激动而起,小心翼翼伸出双手搀扶馆陶公主亦步亦趋,向里走去……

    馆陶公主得此美貌少男,心里自然万分惬意,当下大摆筵席,极尽奢华,为董偃行了冠礼。

    苦心谋划,董偃变身主人翁

    朝中一班趋炎附势之徒,见馆陶公主不惜名节,竟如此宠幸董偃,乃争先恐后与之交结,引之以为荣。于是,董偃一时名噪长安,就是三公九卿也尊称他为董君。

    董偃有一位叫袁叔的朋友,他与董偃亲如兄弟,情同手足,互相关心,无话不说。

    一天,袁叔乘车来到馆陶公主家,找到董偃,屏退左右奴仆,语重心长地说道:“你私下里和大长公主情好,如果皇帝对此不满的话,你将有不测之祸。”

    这一句话好像一桶凉水,泼得董偃浑身哆嗦,不过也把他浇醒了许多,于是连忙愁眉苦脸地向袁叔求教说道:“我担心这件事已经很久了,只是想不出办法来。”

    “董君,”袁叔一笑,不慌不忙地说道,“常言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昼思夜谋,已经想好了一条计策,保管你平安无事!”

    “袁君有何妙计,快快告诉我吧!”董偃连忙斟了一杯酒,双手递给袁叔,焦急而兴奋地问道。

    袁叔接过酒杯,侃侃说道:“皇上的祖坟安陵,是皇上年年都要来祭祀的。但是安陵附近没有像样的行宫,皇帝每次来往都无法好生休息。而馆陶公主的长门园却正在安陵旁边,如果你能劝说公主将园子送给皇帝,皇帝知道这是你的主意,必定对你好感倍增,这样一来你便可高枕无忧了。”

    “袁君所教令我茅塞顿开,不胜感激之至!”董偃闻罢,不由得愁眉舒展,忙向袁叔顿首称谢,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于是董偃立即将袁叔的主意说给馆陶公主,馆陶公主对她的董郎是言听计从,当日即入奏汉武帝,声称自己愿献出长门园。

    汉武帝异常敏感,一览奏书便领会了馆陶公主献园的用意,并且知道此计定与董偃有关,于是便将馆陶公主和董偃口谕嘉奖了一番。

    此事传到馆陶公主家中,她不禁万分高兴,当下让董偃赐给了袁叔一百斤黄金。

    袁叔得到赏金之后,受宠若惊,越发殷勤,又毛遂自荐,声称自己有能使董偃拜谒陛下的计策。董偃自然非常感激,连忙问计。

    袁叔附在董偃耳边说如此如此,必有好戏。董偃转告馆陶公主,馆陶公主即刻假装生病,并放出风来,说病得很重,恐怕很快就要追随太皇太后和陈午而去了。

    武帝得知馆陶公主患病的消息,信以为真,追念姑母兼岳母的情分,亲临馆陶公主家问候。馆陶公主闻知汉武帝来了,连忙上床躺下,佯装有病,轻轻叫唤。

    汉武帝聪明过人,见馆陶公主满面红光,神采奕奕,却卧床不起,便知道她无病呻吟,别有用心。于是,汉武帝眨了眨眼睛,哑然一笑说道:“朕政务缠身,没空来看望您,还望您多多原谅。您若有什么难言之隐,今天尽说无妨,朕一定努力帮你实现!”

    “陛下,”馆陶公主本想将再嫁董偃之事一吐为快,无奈话到嘴边,一时又难于启齿,只好唏嘘再三,喟然叹道,“妾蒙陛下厚恩、先帝大德,被封为公主,赏赐食邑,真是无以报答。现在,妾病魔缠身,如果有不测,就没办法报答陛下了,心里真是不安。所以,希望陛下有空闲的时候,经常大驾光临妾的家里,使妾能够敬你一杯酒,祝福你永远安乐。倘若如此,妾即使死了也可以含笑于九泉了。”

    馆陶公主言罢,居然老泪纵横,潸潸而下,假惺惺地用手不住地揩着,与其说是想把泪擦净,倒不如说是为了将泪故意抹得更匀。

    “您尽管放心,”汉武帝见馆陶公主装腔作势,假戏真演,心里不由得暗自好笑,遂也将计就计,装模作样地揩了揩眼睛,吸了吸鼻孔,颤声颤气地用哭调说道,“希望您注意饮食,保重身体,静心养病,等到康复之后,朕一定来游玩,只是随从太多,得让您大为破费呢!”

    馆陶公主诡秘地一笑,说:“陛下就是把皇家禁军都开来,我也是管得起酒宴的。”

    武帝说:“那就好!那就好!”说毕就起驾回宫了。

    半个月后,武帝乘坐御辇,又亲临馆陶公主家。馆陶公主听说圣驾将到,急忙脱去华丽衣衫,改穿着普通平民的褂裤,下身系了一条蔽膝的围裙,仿佛一个烧火做饭的婢女似的。武帝到来,入堂就座,见她这般妆扮,早就看透了她的心思,便笑着说:“不必装模作样了,快叫主人翁出来吧!”

    主人翁是当时的人对董偃的戏谑之称,平时人们只敢在背后议论,根本没有人敢在馆陶公主面前像汉武帝这样直呼。

    馆陶公主一听此言不由得两颊飞起两朵红云,只觉得脸皮火辣辣地疼,慌忙跪伏地上,自卸簪珥,连连叩头,说:“臣妾自知生活不检点,有负陛下恩德,罪当伏诛,陛下不忍加刑,谢谢!谢谢!”

    武帝继续笑着说:“好啦!好啦!且叫主人翁出来,朕也认识认识姑父。”

    武帝话语中又是“主人翁”,又是“姑父”,等于默认了馆陶公主和董偃的关系。太主松了口气,退下引了董偃,拜谒武帝。

    不一会儿,只见董偃头束绿帻,裋服褐裤,宛如一位屠夫,随着馆陶公主战战兢兢地来到堂下。董偃面如土色,浑身哆嗦,连往前看都不敢看一眼,更不用说张口向汉武帝致敬问安了。

    “哼哼!”馆陶公主用鼻孔重重地咳嗽了两声,向董偃提醒示意,但一切都无济于事,董偃好像就没有长耳朵或根本就没有听见似的,无动于衷,跪在那里只是机械地叩着头。

    “陛下,”馆陶公主万般无奈,只好越俎代庖,走上前替董偃致辞,“馆陶公主庖人贱臣董偃,昧死拜谒!”

    “主人翁请起,请起!”汉武帝开怀大笑着说道,又诏赐衣冠,令董偃上堂宴饮。

    馆陶公主心中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乃愁眉尽展,万分殷勤地亲自为汉武帝倒酒。董偃更衣出来,衣冠楚楚地站在汉武帝旁边陪着。老孀少男夫妻二人仿佛一对猫似的,对汉武帝格外热情,万般献媚,极尽讨好巴结之能事。

    汉武帝见董偃更衣之后,果然相貌堂堂,一表人材。他甚至为馆陶公主能觅得如此一位英俊美少年而庆幸不已,怜爱之情油然而生,遂开怀畅饮,直至日落西山方才罢宴。

    武帝回宫,馆陶公主格外大方,取出许多金银帛绢,请武帝颁赐随行的将军、列侯、侍卫。众人吃了喝了,又得到丰厚的赏赐,都感谢馆陶公主的恩惠。馆陶公主本来贪财,平时积贮不可胜计,这次为了董偃,她却毫不吝惜,花钱如流水,只是要以此买动人心。

    俗语说:钱可通灵。无论何等人物,既然受了馆陶公主的好处,就没有不巴结逢迎的道理。况且,连天子都称董偃为主人翁,其他人何不顺着竿子爬?因此,这个董偃一时竟成了长安城中一个大红大紫的新权贵。

    废后陈阿娇住在长门宫里,武帝宽宏大度,确实没有让她受苦。她有不少宫监、宫女侍候,吃的穿的跟在昭阳殿没有什么两样。长门宫既然是冷宫,她当然不能自由行动,活动范围只限于长门宫内,要出宫那是绝对不行的。

    在长门宫里,陈阿娇消息还是灵通的。她常指派宫监、宫女外出打探情况,知道母亲馆陶公主装病,知道武帝两次看望母亲,知道母亲和董偃弄奸耍猾,骗得武帝默认了他们的关系。她由此又痛恨起母亲和董偃来,他们只图自己热火,全然忘记她身处冷宫了。她也痛恨武帝,他能看望母亲,就不能到一墙之隔的长门宫来看自己一眼?自己毕竟曾是皇后呀!

    陈阿娇思前想后,突然领悟到母亲馆陶公主是个有心计有本事的女人。她与董偃私通,一老一少,相当于祖孙两辈,可是你看她多会安排和周旋:献出长门园,假装生病,使钱买通武帝的属下,介绍董偃与达官权贵交游。结果,她与董偃的关系几乎合法化了,谁也不认为他们的暧昧是丑事;而且董偃的地位正在升高,竟有人称他为董公了。看来,改变命运还得靠自己谋划。

    陈阿娇决心效法母亲馆陶公主,施展计谋,改变命运,最重要的当然是设法打动武帝的心,促使他回心转意,赦免自己走出清冷幽寂的长门宫。当初,她当皇后的时候,曾听武帝极口称赞过一个人,誉他妙笔生花,举世无双。这个人便是大名鼎鼎的司马相如。倘若能请司马相如写出一篇声情并茂的文章,上达武帝,使武帝追念旧情,或许能有转机。于是,陈阿娇取出黄金百斤,求司马相如写了一篇《长门赋》送于刘彻。

    武帝将《长门赋》读了几遍,司马相如的文采和情思确实令他折服。不过,武帝权衡陈阿娇和卫子夫二人,决意不去理会陈阿娇,继续宠幸卫子夫。至于陈阿娇的母亲馆陶公主,已经没有了昔日的威风和气派,武帝对她是恩威并重,绝不让她东山再起。

    董偃赐死,老公主怏怏归西

    阳春三月,风和日丽,桃红柳绿,燕舞鹂鸣,空中无时不飘絮,地上无处不绿草,京都长安一派生机勃勃、喜气洋洋的热闹景象。

    一天清晨,馆陶公主和董偃还不等太阳上山便驱车赶到未央宫里,将汉武帝和卫子夫两人邀至家中,请他们两人巡视董偃新近修筑的蹴鞠城,观赏特意为汉武帝举办的蹴鞠赛。

    蹴鞠城修筑在馆陶公主家旁一片青草坪上,四周绿树森森,红花灼灼,鸟鸣声声,景色十分优美。

    汉武帝带着卫子夫,跟随董偃和馆陶公主款款步入蹴鞠城,登台入座之后,四下一瞧,不禁大吃一惊,原来这座蹴鞠城比自己北宫里的蹴鞠城还要宏丽壮观。

    “陛下,”馆陶公主面不改色心不跳地笑着替董偃讨好,问汉武帝道,“主人翁专门为陛下修筑的这座蹴鞠城,气象如何呢?”

    “嘿嘿嘿……”还未等汉武帝开口回答,卫子夫竟被馆陶公主话中对董偃酸溜溜的称呼逗得捧腹大笑起来。

    “夫人,”汉武帝一看馆陶公主满脸涨红低下头去了,便佯作愠怒,转过头问卫子夫道,“你为何发笑呢?”

    “陛下,”卫子夫急中生智地答道,“妾乃是笑您北宫里那些蹴鞠城比起主人翁修筑的蹴鞠城来,那真是小巫见大巫了!”

    “夫人言之有理,朕亦深有同感!”汉武帝巧妙地为卫子夫打着圆场。

    “陛下,您过奖了,过奖了!”董偃听了汉武帝的称赞之辞欣喜若狂,受宠若惊地连声说道,同时用手偷偷地将馆陶公主的衣角拽了一下。

    馆陶公主方才给卫子夫嗤笑得满脸涨红,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坐在那里沉思默想。此时经董偃一拽,立刻清醒过来,连忙殷勤地向汉武帝请示道:“陛下,蹴鞠赛现在就开始吧?”

    “好!”汉武帝点了点头,欣然说道。

    “蹴鞠开始,双方入场!”董偃听了汉武帝的口令,好像应声虫似的立即向鞠场围墙下一群门客喊道,声音里饱含着明显的骄矜与激动,回响如雷。

    两名裁判员同时鸣锣大声喊道:“比赛开始!”

    话音刚落,双方蹴鞠队员一哄而起,飞也似地奔向圆鞠,战局一下子便拉开了。只听得全场人喊人叫,锣鸣锣响,前呼后应,远低近高,此起彼伏。只见双方蹴鞠队员时攻时防,载奔载跑,忽左忽右,边蹴边喊,踢传接带,勾抢超越,铲刮跟追,断稳送射,有如夸父逐日,群狼驱兔。

    汉武帝坐在御座上,全神贯注地观看着鞠场里的比赛,眼光紧紧地随着圆鞠的运动而运动。

    忽然,青衣队的一名队员凌空腾起,向天仰倒,双腿如同燕翅猛地一剪,果然一脚将鞠勾向鞠门。白衣队守门队员猝不及防,鞠便一下子射入门中了。

    “快哉!快哉!”汉武帝仰天大笑,连声赞叹,接着又头也不回地问董偃道:“主人翁,你看方才这一鞠踢得如何呢?”

    沉默。

    汉武帝等了半天没有听到董偃的回答,扭过头往董偃那边一瞟,只见董偃正同馆陶公主卖弄风情呢,根本就没有观看蹴鞠赛,更别说能听到自己的问话了!

    汉武帝轻轻地拉了卫子夫一把,叫她同自己一起看董偃和馆陶公主的风骚相,然后大声问两人道:“喂,你俩看方才这一鞠踢得如何呢?”

    两人一听问话,立时脸颊涨红,同声答道:“陛下,这一鞠踢得精采极了!”

    “这一鞠是哪一方队员踢进的?”汉武帝故意绷着脸,用眼睛看着他们两人,不紧不慢地问道。

    经汉武帝这么一问,两人不禁大惊失色,不知所言,面面相觑地沉默了片刻。

    少顷,董偃用手从背后偷偷地拽了一下馆陶公主腰间系的白丝带,馆陶公主立时会意,两人异口同声地答道:“陛下,是白衣队!”

    汉武帝和卫子夫听罢忍俊不禁,不约而同地拊掌大笑起来。

    董偃和馆陶公主两人见汉武帝和卫子夫大笑不已,便明白自己答错了,可竟也恬不知耻地笑出声来,好像是在自嘲,又好像是在自耀。

    汉武帝和卫子夫观赏了一场又一场蹴鞠赛,一直到夜幕降临,方才由董偃和馆陶公主两人陪送回宫。

    从此,汉武帝越发宠爱董偃,不仅屡屡赏赐给他金钱财帛和钻石珠宝,而且让他自由自在地出入宫禁,分享荣华富贵。

    仲秋九月的一天,汉武帝特地在未央宫宣室殿里大摆酒宴,召董偃和馆陶公主共饮合欢。宣室殿是未央宫前殿的正室,皇帝多在这里召见大臣,处理国家大政。馆陶公主听说酒宴设于宣室殿,心中大喜,暗想武帝对于自己和董偃是非常看重的,得以在那里饮酒吃饭的,能有几人?董偃和馆陶公主受宠若惊,连忙乘车来到未央宫宣室殿前。

    当二人刚至门口之时,却被丹墀上站着的一位身高九尺有余的甲胄侍卫横戟拦住,大喝一声道:“你们站住!”

    董偃趾高气扬,目空一切,不屑一顾地厉声问那侍卫道:“小子,你可认得我是何人?”

    “哼哼!卖珠儿董偃,火烧了你的皮肉我也认得你的骨头,我今日专门挡的就是你这个奸贼!”那位侍卫用戟指着董偃的鼻子,冷笑着骂道,恨不得一下将董偃捅死似的。

    “区区一个侍卫,就像虮虱一样的小人!我等奉召前来,你却百般阻挠拒之门外,难道目无王法,找死不成吗?”馆陶公主咬牙切齿地在一边恫吓那位侍卫道,凶悍得像一头母老虎。

    “哈哈哈,”那位侍卫仰天大笑,满不在乎,双目如炬,斩钉截铁地说道,“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有我在此,董偃休想入宣室一步!”

    馆陶公主又气又急,但也无可奈何,只好一个人怒冲冲地跑进宣室,把此事报告给了汉武帝。

    “岂有此理!”汉武帝闻罢勃然大怒,立刻率领着一班侍卫执戈持矛杀气腾腾地走了出来。

    “东方朔!”汉武帝出门一看,只见拦挡董偃的侍卫不是别人,乃是今日值卫的东方朔,不禁怒火中烧,直呼其名,厉声喝问道,“董偃奉召前来宣室赴宴,与朕共饮合欢,你为何将他阻挡在门外?”

    “陛下,”东方朔置戟行礼,镇定自若,从容反问道,“董偃有三大斩罪,他怎么能入得宣室?”

    汉武帝不禁一愣,诧异地问道:“董偃有什么罪呢?”

    “陛下,”东方朔目光炯炯,慷慨陈词道,“董偃以家臣的身份私通主人,这是一罪;伤风败俗,不婚而共居,这是二罪;皇上正是青春盛年,正是建功立业的好时候,董偃不但不帮助皇上办正事,反倒引得皇上沉湎靡丽奢侈、专注声色犬马之中,这是三罪。”

    汉武帝听罢默然不应,心里深感东方朔言之有理,但又放不下自己的面子,因此以商量的口吻说道:“东方朔,朕今日已经摆好宴席了,此次不妨暂且放行,以后改正不可吗?”

    “不可!”东方朔见汉武帝方寸已动,便越发坚定,一字一板地朗声说道,“宣室殿是处理国政的重地,弄臣小人不得入内。董偃算是何等人物?陛下要引进宣室,无异于养虎为患!”

    东方朔是武帝信任的忠臣,他的谏言一针见血,武帝不禁点头称是,红着脸向东方朔点头说道:“先生,您言之有理!”

    于是,汉武帝改变主意,命移酒宴于北宫。

    北宫位于未央宫的北面,是皇帝游乐的场所,其地位、性质远不如未央宫宣室殿。听说移宴于北宫,馆陶公主的心不由得一沉,她感到扫兴和沮丧,但也只好强作笑颜,前往北宫赴宴。

    北宫酒宴吃得索然无味,各人都有自己的心事。馆陶公主意识到,她在武帝的心目中已不再具有政治地位,充其量是亲戚姑母而已。董偃有点紧张,不明白以后会发生什么事情。武帝热情地劝馆陶公主和董偃多多饮酒,心里却在想:这两个人不是好人,得提防着!

    武帝天资聪颖,一经旁人提醒,顿时豁然贯通。北宫酒宴的次日,武帝命赐东方朔黄金三十斤,以表彰他正言直谏的胆略和气魄,而且此后不再宠信董偃。

    馆陶公主和董偃遭到冷落,心灰意冷,一蹶不振。后来,馆陶公主年逾六十,头秃齿豁,怎样打扮也引不起董偃的兴趣。董偃穿街过巷,寻花问柳,只管自己快活。馆陶公主埋怨董偃负情忘恩,董偃讽刺馆陶公主枯花老柳。武帝知道后,乘机定了董偃一个死罪,赐死。

    此后,馆陶公主思念董偃,忧伤成疾,临终之时上书武帝,请求死后与董偃合葬。馆陶公主本是堂邑侯陈午的夫人,却要与董偃合葬,岂不荒唐?按礼武帝是不该准许的,可是武帝却拿起大笔批道:“可!”结果,馆陶公主便与董偃合葬于霸陵,弄得后人啼笑皆非。

    馆陶公主死了,废后陈阿娇更加悲郁。一篇《长门赋》根本挽不转武帝的心意,她感到彻底的绝望,万念俱灰,不久也病死了。她被葬于霸陵附近的郎官亭,距馆陶公主和董偃的合葬墓不过三五里。

    这正是:

    生自深宫配王侯,求婚遭拒心衔仇。

    改写历史汉公主,金屋藏娇夙愿酬。

    今非昔比势已去,娇女被废无奈愁。

    养子拉上合欢床,满足私欲不知羞。

    苦心谋划争皇宠,乐极生悲一命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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