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生终是你-是重逢,也是别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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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上海。

    H报社,12层。

    乔雯正在对着电脑发呆,椅子被撞了一下。她转头看了一下,又是同事王子玲那张极度无聊的笑脸。

    “乔雯你的短发真是太好看了,在哪儿剪的呀?”一分钟前,她刚刚问乔雯“你的唇色好好看啊,口红在哪儿买的呀”。

    乔雯垂眸,自己这头发都剪了半个月了,她现在才问,也是很有话题聊了。

    其实下班时间已经过去一个小时了,可大家硬赖着都没走。原因很简单,领导来视察了,社长正陪着在办公室里说话呢,所以没人敢走。

    乔雯垂眸关掉电脑,提起包就走。

    王子玲拉住她瞪眼小声道:“乔雯你干吗呢?这社长都没走。”

    “事情都做完了不走留下来还想社长请你吃饭吗?”乔雯推开她的手,看了几个想走不敢动的家伙,扶了扶肩上的包带。

    “乔雯——”

    乔雯正要抬腿,后面传来社长的唤声,他站在办公室门口冲她招手,“你过来一下。”

    所有人立刻低下头,装作很忙的样子。

    乔雯穿过办公桌走过去,关上门后所有人不约而同地看过来,神情是超级一致的兴奋。

    “社长,你找我。”乔雯不卑不亢地将双手交叠放在身前,看到社长站着,他平常坐着的椅子上坐着一位戴着金丝框眼镜穿着黑色马甲的男人。

    “嗯,来,乔雯,这位是我们宣传部的领导张导。张导,这位是我们社刚从萨塔回来的战地记者乔雯。”社长身形微胖,手特别短,在两个人之间来回显得有些滑稽。

    乔雯点头致意:“张导。”

    “没想到居然是个大美女。”张导微微一笑,客套话满分,“老冯不厚道啊,居然选个大美女送出去当战地记者。我们社是没男同志了吗?”

    “啊,是因为……”社长想要解释,乔雯抢先说道,“谁说女同志就不能去当战地记者了?记者不分男女,只要有一颗执着挖掘新闻的心。”

    “说得好。”张导颇为欣赏地指了指乔雯,目光往身边落,“看来老冯你的选择没有错,好,这个任务就交给乔雯吧。”

    社长连连说是,把手里的东西递过去,“乔雯,是这样,这是一张慈善晚宴的邀请函,想让你去参加。办这个慈善晚宴的人是我们上海有名的富商钱成华,他专门给国外的战乱地方进行人道主义救援,输送物资。三个月前你去的萨塔战地,他也有伸出援手的。我们社一直想对他进行一个专题独家报道,不只是我们社,别家也在拼命争取。不过这个钱总一直拒绝。乔雯,希望你能把这个任务给拿下!”

    “我知道了。”乔雯回神,“那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好好。”社长连连点头,送乔雯出去。

    邀请函很别致,卡片四周还很考究地烫金压边。上边写着时间是今晚八点,地点是花园酒店。

    乔雯站在电梯门口看着数字板上的数字迟迟不动,视线下移,望向电梯门映着的自己的样子。

    回来已经三个月了。

    她的长发变成了短发,脸上再也不会沾土碰灰,身上的衣服换成职业装,脚踩高跟鞋。

    仿佛焕然一新,仿佛重生涅槃。

    战火纷飞被钢筋高厦取代,死亡流血相继远去。

    她每天按时上班,按时下班,回到家唯一做的事情就是看老电影,然后看着看着睡过去。

    之前在萨塔的几个月像黄粱一梦。

    乔雯不敢细想,因为细想就代表回头,而那些真实的、震撼的,关于傅靳然的过去就在转头瞬间可看到的地方,不停地惨烈循环。

    乔雯甚至都不敢去猜测,傅靳然到底是死是活。

    当她醒来后人就已经在塞漠港了。露易丝把Sami带到她布置好的地下室,进行录像。A21号的真相迅速转播网络,萨塔民众哗然一片,民怨沸腾。玛格党揪住执政党不放,执政党和玛格党的高层最后停火,决定坐下来开会协商。

    一切似乎都得到了最圆满的结局,只有乔雯,彻底失去了傅靳然的消息。

    她回国后第一时间去KS安保公司在上海的分公司,打听傅靳然的下落。可傅靳然就像消失了一样,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乔雯从最初的难以接受,彻底的崩溃到一步一步努力地撑过来,只要一天没有得到他的确切死讯,她就不会相信傅靳然真的死了。

    只是这个信念,总是在如潮思念里反复倒下又立起,耗费心力。

    出神间,乔雯从口袋里拿出震动的手机,是露易丝。她依旧拒接了。

    电梯还没有来,乔雯决定走安全通道。

    昏暗蜿蜒的楼梯,看下去就像通往阎王殿的走廊。乔雯每走一步,巨大的回响都似敲在心墙,手机再次震动,还是露易丝,见她还是不接电话,这回发短信过来:乔雯,有傅靳然的消息,晚上出来一起吃个饭。

    乔雯直接把手机丢回口袋,露易丝的谎话说得实在太拙劣了,她连戳穿的兴趣都没有。

    原谅她还无法对露易丝放下心结,尽管那天在码头知道露易丝做得并没有错,但在她的立场而言,仍然无法接受。

    所以有时候,人无法原谅的不是别人,而是自己。

    走到公司大厅,乔雯看到很多女职员三三两两或趴玻璃或聚集在门口,纷纷激动地看向同一个方向。

    “哇,快看快看,那帅哥好嫩好帅啊!”

    “就是就是!你说是不是我们公司老总的儿子呀?”

    “屁,我看根本就是哪个经纪公司刚要捧的明星在我们这儿取景拍摄吧!”

    “是吗是吗?那赶紧找找摄像头。”

    ……

    乔雯走到公司门口,看到姑娘们口中的帅哥站在夕阳下,靠着一辆金黄色的炫酷单车,交叉双腿,双手抱臂冲她唤:“乔雯!”

    乔雯侧了侧脸,绕开视线里的光圈,帅哥的脸渐渐清晰——

    是封易。

    他立在光里,笑容明朗地望着她。

    一瞬间,所有姑娘的目光都诧异地落在乔雯身上。乔雯听到她们讶异而羡慕的闲言碎语,收回目光,直接往前走。

    封易一愣,跑过来挡在乔雯的面前:“怎么,三个月不见你不认识我了?”

    乔雯抬眸:“不认识,你是谁啊?”

    封易直接抱着她,看着还没散去的围观群众捂嘴发出阵阵尖叫,低声咬耳:“那一夜的莲花灯河,我不信你给忘了。”

    他的拥抱有着淡淡的肥皂香味,缱绻着萨塔的记忆,霸道地、不由分说地迎面而来。乔雯闭上眼睛,她故意不想和以前的人见面,故意想要躲开那些平复不了的波澜,可逃避还是抵不过追寻。

    片刻后,她睁开眼睛,推开封易:“你怎么会找来这里?”

    “我想你了。”封易耸肩,一点儿也不避讳。

    乔雯没好气地戳了戳他脑门,“你不是应该在上学的吗?你哥呢,还允许你这样到处乱跑?”

    “我就在上海念书。”封易微微一笑,表示以后来看她很方便。

    “哦,这么巧。”乔雯垂眸,完全是随口答应,她根本不知道封易拒绝了哈佛和剑桥的录取,直接找到交大校长,表示想要念他们学校。封易的高考成绩超出合格线几十分,还有哈佛和剑桥同时录取的光环在,校长自然是求之不得。

    “喂,你就没一点表示吗?”见乔雯越过他,一点反应都没有就要走,封易顿时有些失落。

    “你要什么表示?”

    “比如吃个晚饭什么的,你等一下!”封易三步并做两步跑过去把他那辆耀眼夺目的山地车骑过来,拍了拍前车杠,“坐上来,我载你。”

    “晚饭你找别人吃吧。”乔雯看了他一眼,“我晚上有个宴会要参加。”

    “宴会?”封易一听来了兴趣,“我可以去当你的男伴。”

    “乖了,回家自己玩儿去吧。”乔雯以大姐姐的姿态拍拍他的肩,走到路边打了一辆出租车,扬长而去。

    “师傅,去淮海路。”透过后视镜,乔雯看见封易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坐着他的黄色坐骑耷拉着脑袋。她知道封易或许在内心怪她太过冷淡,可她只当他是朋友的弟弟,即便感激他曾经的帮助和温暖,也不能因此无端撩拨。

    不给希望,就不会有失望。

    更何况,她自己,始终揣着一份等待。

    乔雯回到家后,把自己衣柜里的衣服全部拿出来摆在床上,竟没有一件能直接穿去赴宴的,现成去买,她又实在没这个想法。

    思来想去,乔雯把其中一条白色长裙拿出来做了一点设计和修饰,她穿上身时,就已经成了一条膝盖以上的连衣裙。皱褶的领口索性剪开变成平口,用剪下来的布料剪出两根布条在袖子上系上蝴蝶结作为点缀。

    清白如雪、俏皮灵动,加上她的齐肩短发,特别符合知性女记者这个身份。

    2

    晚上,花园酒店,十楼宴会厅。

    乔雯到的时候,宴会厅里已经客似云来,大家觥筹交错,脸上都是和乐的恭维。她拿过一杯香槟,扫视一圈,看到主角还没有来,便走到旁边独自安静喝酒。

    几个男人过来搭讪,都被乔雯的冷漠给打发了。

    “乔小姐,有这个荣幸请你喝杯酒吗?”

    乔雯回头,不禁蹙眉,怎么又是封易?

    此时他已褪去一身休闲装,穿着量身定做的西服,戴着名表出现在眼前。他不断摇晃手里的红酒,一副十分娴熟老道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哪位年轻多金的富二代呢。

    “你……”

    “记下你上车的车牌,打电话给运营公司说我是上一位乘客,不小心落东西到车上了,让他们告诉我车停在哪儿。然后我就到你住的小区,看着你出门,一直跟过来就好了。”不等乔雯问出口,封易就特别热心肠地给以解答。

    乔雯头疼地扶额,“我是来工作的,你瞎凑什么热闹。”

    “你的热闹,我凑得还少吗?”封易不以为然,“乔雯,你是甩不掉我的。”

    乔雯真想就地给他一个过肩摔!不过她还是忍住了,“随你便吧,别打扰我就行。”

    封易看了她一眼,不动声色地问:“你了解今天的主角钱成华多少情况呢?”

    “肯定比你了解得多。”乔雯来之前上网查过这位钱成华,做过功课。她第一反应是封易问的真是废话。

    “钱成华,四十五岁,至今未婚,成立钱氏集团二十年,待人接物彬彬有礼,喜怒不形于色,行事雷厉风行,朋友很多,得罪的人也不少,出门习惯带保镖。喜欢康熙,‘行商和慈善并不冲突,和平年代并不和平’,这句话是他的口头禅。去过英国几年,特别喜欢把自己当成绅士,也喜欢别人称呼他绅士。和人照相喜欢站在左侧,因为要把他领口的水钻别针给露出来。”

    乔雯诧异地望着他,他也做过功课吗?不对,他根本就不可能提前知道她要采访钱成华,这些信息也不是网上可以搜到的。“你……认识钱总?”

    封易一点点地用膝盖逼着乔雯后退,他居高临下地将其逼退到墙角,顺手将酒杯放到一旁的座椅上,右手撑到乔雯头顶,“现在你看到我了吗?”

    这句话带着一点抱怨、一点撒娇、一点不甘、和一点无奈,短短八个字包含着他太多的情绪,他迫切地想让她知道,他就在她的身边,不打算放弃,一步步靠近,只求她正视一眼。

    他透亮的眼睛,让乔雯一时挪不开视线。

    这时,门口传来一阵小小的骚动,台上有主持人说:“欢迎钱总进场——”

    乔雯探头,注视门口。

    走在第一个的男人,一头浓密的黑发,丝毫没有中年男人的大腹便便,身形挺拔,左侧胸口别着的水钻别针在琉璃灯下异常耀眼,他就是钱成华。

    当乔雯看到他身后的几个便衣保镖时,刚要收回的目光猛地停住。

    那张朝思暮想的脸,出现了。

    他站在鱼贯而入的队伍中。

    他面无表情,警惕地留意四周。

    是傅靳然!

    是他!

    他没有死!

    他还好好地活着!

    他就这样,毫无征兆,毫无消息地出现在了这里!

    “傅靳然……”乔雯浑身颤抖,她扶着封易的手臂,将他的袖子捏皱变形,整个人失重得几乎踩不稳脚下的高跟鞋。

    “乔雯你冷静一点。”封易也看到了傅靳然,他也很讶然,可这里不是能认人的好地方,众目睽睽之下有太多双眼睛,不宜失态。他只得扶住乔雯,不断安慰她先保持冷静。

    “你放开我。”思念得到证实,日夜祈祷万次的愿望终于成真,乔雯心底的火山终于爆发,任凭谁也拦不住了。她推开封易跑了过去!

    钱成华余光看到动静,转头间奔到眼前的乔雯立刻被身后的保镖上前拦住。

    其中一个,就是傅靳然。

    他瘦了不少,弯起的手臂上的肱二头肌也没有以前那么壮实了,黑色西装下一张脸黑了很多。

    他能好好地站在自己的面前,乔雯内心好生感激,她激动地看向他,刚要开口,只听他冷冷开口:“你要做什么?”

    “……”

    你要做什么?

    ……你要做什么?

    像是看到失而复得的绿洲,傅靳然陌生的眼光立刻将绿洲推到了海洋的那头。

    乔雯踩空。

    所有人都看着她,好奇她的鲁莽和她脸上那解释不清的奇怪神情。

    “傅……”

    “哎,怎么可以对小姐这么无礼呢。”钱成华见状,立刻走过来推开傅靳然和另一个保镖,微笑地看向乔雯,“这位小姐,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傅靳然的眼神好陌生,就好像不认识她一样。为什么会这样?乔雯百思不得其解,她艰难地回神,迎上钱成华打量的目光:“您好,钱总,我是H社的记者,我叫乔雯。今晚,我是想为您做个专访的。都说……都说钱总是个绅士,对女士不会说个不字。还希望,钱总不要拒绝我。”

    一番客套话,乔雯说得磕磕碰碰,事实上她自己都觉得有点前言不搭后语的,硬挤出来的笑容也肯定难看得紧。

    钱成华哈哈大笑:“原来是美女记者乔小姐。说到荣幸,不知道等一下我有没有这个荣幸请你跳个舞呢?”

    “当……”

    “当然不行。”接话的人是封易,他从后面走过来把手搭在乔雯的腰间,右手插口袋,“钱叔叔,乔雯是我的女伴。你可不能抢。”

    “哟,是小易啊。真是好久不见。”钱成华一怔,随后笑得更灿烂了,他指了指前面说他先去致辞,等会儿再来和他叙旧,“哪儿都不能去啊,等一下陪钱叔叔好好聊聊。”

    “好。”封易点头,目送他大步流星地走向台上。

    众人很是配合地涌到台前,听着钱成华说千篇一律的开场白,以及钱氏集团目前对国外战乱地区进行的慈善项目和成绩。

    乔雯和封易站在最后面。

    “你真的和钱成华认识?”

    “父亲曾经是他的主治医师,两家一直有比较紧密的来往。”封易云淡风轻地简单说了一下情况,他侧目,看到她一直盯着傅靳然,“宴会结束以后你找他单独聊聊,一切疑惑就都解开了。现在……你是记者,他是保镖,你们各自都有公务在身。”

    乔雯垂眸,她想过无数种和他重遇的场景,却绝对没想过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难道真的如封易所说,因为公务在身,所以傅靳然才装不认识她?所以他的眼眸才那么陌生?

    在萨塔,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又经历了怎样的苦楚?为什么没有来找她?他应该知道她有多担心他,多牵挂他,既然还活着为什么不透露半点消息?

    太多的问题像铁板一样压在乔雯的心口,她搬不动,也挪不走,快要窒息了。

    钱成华的致辞结束,众人致以如雷的掌声。

    封易听到身边的乔雯轻轻地说:“只要他活着,就好。”

    她安慰自己的样子让人心疼,封易蹙眉,俊美的脸上浮现不该有的伤感,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该和某人一样高兴。

    傅靳然还活着。

    他死了,萨塔的一切随着他的死,就画上了一个句号。

    可是现在他好端端地出现在这里,出现在上海,自己想要的重新开始,生生被套牢了。

    封易出神间,臂弯被紧紧圈住。他转头,竟看到乔雯努力扬起的嘴角,“既然你认识钱总,帮我穿针引线吧。”

    她鲜少对他笑。

    封易点头微笑,拒绝不了她的请求。书上说,爱一个人就是她对你只是微微一笑,你就可以连江山都不要。

    他想,他做到了。

    3

    有封易在中间牵线搭桥,乔雯找钱成华说专访的事容易了不少。

    钱成华和封易聊了几句家常之后,突然语气暧昧地问道:“小易啊,你和这位乔小姐是什么关系呢?”

    封易歪了歪头,笑而不语地把手搭到乔雯的腰间。

    乔雯下意识地注意傅靳然的反应,她想哪怕在他的脸上发现一点点的不悦,都说明他的不认识是假的。可是,他职业性地扫视周围,根本就没有注意她。

    乔雯横生闷火,她往封易的胸口靠了靠,笑着看向钱成华:“钱总,既然您答应我的专访,我们不如换个地方,您看怎么样?”

    钱成华点头,请他们去会客厅。

    乔雯目光不时搜索隔着钱成华的傅靳然,试图捕捉到一次他也看过来的余光,走到会客室的一路,他除了和一旁的保镖说过一句话后,只注意钱成华一个人。

    会客厅和宴会厅不同,关上厚重的门后,清静很多。

    钱成华半玩笑半认真地表示他从来不接受专访,这次算是为了他们两个人而破例。

    乔雯和封易相视一笑,封易说:“那我在这里先谢过钱叔叔了。”

    专访的问题是乔雯预先就准备好的,其间要根据情况即兴穿插一些临时的问题,可是乔雯完全忘记了,她脸上始终挂着浅浅的微笑,但明显心不在焉,得到回答后给出的反应跟不上节拍。

    幸好专访顺利结束。

    钱成华给乔雯留了一张名片,表示之后有什么事可以随时找他。一通电话打过来,钱成华挥手表示要先离开。

    乔雯见傅靳然跟着钱成华就要离开,刚想喊他,封易拉住了她。

    就这样,他们离开后,只剩下乔雯和封易两个人。

    “已经知道可以在哪里找到他,你又何必急于一时呢。三个月都等过来了不是吗?”

    乔雯抬眸,又是她什么都没说,他什么都知道。

    有时候她在想,他的耳朵是不是落在她心里了,所以每次能听得那样清楚。乔雯苦涩一笑:“是啊,就因为三个月都等过来了,这一刻反而等不了了。”

    封易迅速低头,只当没看到她湿润的眼眶。

    “刚才谢谢你,要不是你,我在钱总面前就出丑了。”刚才她心不在焉的时候,封易帮忙有意无意地说了几嘴,钱成华才没有发现破绽,否则真是丢脸丢大了。

    “口头上谢谢,我可不接受。”封易挑眉侧脸。

    乔雯吸了吸鼻子:“晚饭,我请。”

    “这还差不多。”封易傲娇噘嘴,打了个响指。

    两人从会客厅出来,来到一楼门口,泊车员开来一辆保时捷停下,封易上前打开车门,回头看乔雯:“上车。”

    乔雯愣住。

    “在你公司门口让你上车你不上,现在,你还要拒绝我吗?”封易略无奈。

    “……”乔雯咬唇,默默钻进车内。

    说是乔雯请客,不过餐厅却是封易来选。

    当封易带着乔雯进入一家装潢不要太好的意大利餐厅时,乔雯觉得自己这个月的工资是要见底了。

    当封易轻车熟路地点完餐后,乔雯看向他:“你到底是什么人?”

    一个刚上大学的年纪,认识上海鼎鼎有名的富商钱成华,他的一句钱叔叔让钱成华很看重,开限量版的保时捷,一身名牌,手腕上的手表如果没看错的话,是某牌子最新款,价格不菲。

    封易喝水,眉眼透着和他年纪不相符的温润。

    “你是超级富二代。”乔雯了然,在萨塔初次见到他时,就觉得他和普通的高中毕业生不同。只是那个时候并没有机会看到他身上的奢侈,而认识的封楠也都一直穿着白大褂,隐约知道封家是书香门第。

    “超级富二代算不上。”封易淡淡一笑,“知道封氏医院吗?那个医院是我家开的。”

    什么叫低调的高调?这个就是了。乔雯想起封楠曾经轻描淡写地说他是继承父亲的衣钵,原来就是这么个继承法。

    “原来如此。”乔雯垂眸,想到之前在萨塔时把他卷进来犯险的愧疚感又添上了几分沉甸甸的罪恶感,“我差点连累了一个含着金汤匙出生的贵公子。”

    封易不悦地皱了皱眉头。

    两人陷入短暂的沉默中,对于让她对自己重新有了个认识这件事,封易并不那么开心。因为这对乔雯来说,有心的话早就能查出,并非什么难事。

    只有不关心,才会不好奇。

    封易又一次难过后,强打精神:“喂,你打算怎么谢谢我?”

    乔雯一怔:“这不是请你吃饭呢吗?”

    “这次谢的是我帮你搞定钱总的专访,那之前的呢?”封易如数家珍,顺着时间点往回推,“我来找你的情谊,在萨塔我帮你买吃的,我开车把你从大楼里救出来,我拉着你躲开那些人的追捕,还有我的初吻,啊……”

    乔雯表面云淡风轻,桌下对着他的脚就是猛踢。

    封易强忍疼痛,深呼吸一口继续道:“乔雯,你要怎么谢我?既然你要和我算清楚,那我们就好好算算。”

    乔雯知道他的意思,沉默半晌还是劝道:“封易,一辈子还很长,你会遇到真正喜欢的姑娘,我给不了你想要的。”

    “一辈子哪里有很长?!我遇到你后就觉得时间好短,让我想要争分夺秒。所以,我可不能这么轻易放你走!”封易恼了,他“噌”地站起来,愤愤地踢了一下桌脚,气急地分辩。要知道从公司门口到现在,他忍了一路,乔雯这样老套的说辞算是彻底点燃爆炸的引线。

    “封易你坐下,你声音小点……”其他桌的客人不约而同地看过来,乔雯觉得很丢人,她没想到封易的反应会那么大。

    封易一点也不在意别人的目光,他拍桌俯身,眼神锐利地盯着她,语气近乎发狠:“乔雯,你给我听好了,我喜欢你!你不能连个机会都不给我,就想这么打发我走!”

    说着,他拿起水杯将剩下的水一饮而尽,而后将空杯重重地拍在桌上,转身就走,连饭也不吃了。

    留乔雯一个人呆呆地坐着。

    服务生上菜后她看着满桌的佳肴,完全没有食欲,买单走出餐厅,天空忽然下起雨来。

    乔雯在门口站着,茫然地看着雨水拍打路面。

    现在的上海,是深秋,雨水都泛着感伤。

    封易掷地有声的不肯放弃言犹在耳,傅靳然的冷漠像滚轮一样重复眼前。乔雯觉得自己要被撕成两半,由不得自己做主。

    一切都是失控的状态。

    这时头顶一片阴影投过来,乔雯回神抬头,是一把伞。她转头,是露易丝。

    “连我说有傅靳然的消息你都不搭理,特意来和小帅哥吃饭,怎么吃了个不欢而散呢?”露易丝嘴里打趣,眼里却是心疼,“他让我来接你的。”

    乔雯蹙眉,推开她的伞,独自走向雨中。

    露易丝追过来。

    “别跟着我。”

    “别跟着我。”

    “我叫你别跟着我!”乔雯一把扔掉了露易丝手里的雨伞。

    蔚蓝色的雨伞跌在地上,转了个圈。

    露易丝伸手推乔雯:“乔雯你发什么疯!你到底还要怪我到什么时候?!”

    乔雯后退两步,雨水一点点打湿她的头发,她的脸,周边的一切陷入朦胧中。露易丝的怒吼,及时浇灭她心里的怒火,随后变成一片焦土。

    “如果不是我拦着你,不把你打晕,死的人还有你!你还有脸还有力气在这里冲我发脾气吗?!”这么多天来露易丝拿出平生所有的包容,来包容乔雯对她的爱搭不理,但她认为自己没有做错。

    “他没有死!他没有死,我今天见到他了!”乔雯咬唇,视线逐渐从震惊的露易丝脸上移开,“可他……不认识我了。”

    生离和死别,哪一个更让人难受?说不清。

    委屈让乔雯悲从中来,封易可以冲她发泄情绪,她可以冲谁发泄呢?

    雨变得更大了,有带伞的路人打开伞不紧不慢地走着,没有伞的在雨中狼狈狂奔。

    露易丝浑身也都淋湿了,她黯然地走向乔雯,不忍心地伸手轻拥:“好了好了,一切都会过去的,都会过去……”

    就像那天在船上,乔雯醒来后崩溃地号啕大哭,露易丝抱着她拼命地重复这句安慰。

    热烈至此,终是云烟。

    4

    第二天,乔雯出现在钱氏集团门口,她手里拿着昨夜露易丝帮忙整理出的专访报道。

    钱成华在开会,秘书安排乔雯在办公室门口等,乔雯径直奔向会议室。

    果然,她看到傅靳然站在门口。很好,今天就他一个人值班。

    乔雯上前,傅靳然将她拦下:“钱总在里面开会。”

    乔雯仰起下巴:“我找的人是你。”

    傅靳然皱眉,将她打量:“乔小姐找我有什么事?”

    露易丝说有傅靳然的消息,是真的。只是她没想到乔雯会先见到了他。

    傅靳然为什么会出现在钱氏集团当了钱成华的贴身保镖,这一点还没办法确认。但露易丝打听到傅靳然那天在塞漠港负伤后性命垂危,他的名字出现在了美国一家私人医院的换心手术单上。这应该可以解释为什么他这么久以来消失得无影无踪。

    难道说换了一颗心,连记忆都换了吗?

    “乔小姐。”

    “你的伤完全好了吗?”乔雯回过神,伸手轻轻地贴在他的左胸口,那天那颗子弹不仅打中了他,也打中了她。

    傅靳然后退一步,背轻轻地撞到了门,显然他被乔雯这个举动给吓到了。

    “你……怎么知道我受过伤?”傅靳然看向乔雯。

    “我不仅知道你受过伤,我还知道你是在萨塔受的伤。”乔雯再进一步,“KS安保公司,傅靳然,你现在还在那里就职吗?”

    傅靳然迎上乔雯咄咄逼人的视线,眉心微颤。

    “傅靳然,埃菲尔铁塔下,我们不见不散。”这句话是以前他们的约定,约定之所以难忘,是因为时间风干了做出约定时的花香和气息,随风徜徉,刻骨铭心。

    傅靳然双手背在身后,目视前方,“乔小姐,我并不认识你,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乔雯低低一笑:“好,你不认识我,那从今天开始我让你好好认识认识。”

    说着,她伸出手作自我介绍,“你好,我叫乔雯,是H报社的记者,从萨塔回来不久,目前负责钱总的个人专访报道。”

    傅靳然迟疑了一会儿,只好伸手。

    乔雯握住,拒绝了他两次的缩回,最后才放开。

    这时会议室的门开了,钱成华从里面走出来,看到乔雯微微怔了怔:“乔小姐?”

    “不好意思,钱总,没提前预约就过来,昨晚我把专访的稿子赶出来了,急着拿来给您看看。如果没什么问题,第一期就这么发表了。”乔雯送上稿子。

    “这种小事,乔小姐直接发邮件给我就可以了,哪里需要亲自跑一趟。”钱成华接过稿子,看乔雯的眼光也是极尽殷勤,“咦?乔小姐你这脸怎么这么红啊?今天不热啊。哎呀!”

    钱成华直接用手背贴上乔雯的额头,立刻叫出声:“乔小姐,你发烧了呀。”

    乔雯看向傅靳然,他脸绷得跟要上战场似的。

    钱成华着急要送乔雯去医院,乔雯忙摆手:“钱总您事忙,怎么好让您亲自送呢。要不,您把这个保镖借我使使可好?”

    她指着傅靳然,只觉得自己头重脚轻。

    傅靳然转身就对钱成华说:“钱总,我的职责是二十四小时贴身保护您。”

    钱成华略尴尬地笑:“啊,这个……我今天不出去,用不到你。这样,你赶紧送乔小姐去趟医院。”

    傅靳然脸色一沉:“是,钱总。”

    乔雯点头致意:“给钱总您添麻烦了,多谢。”

    “不客气,快去吧。”

    乔雯明显感觉到自己的体温在一点一点上升,但还是努力维持正常的步伐,她有意无意地和傅靳然撞肩,余光不时搜索他冰块一般的侧脸,觉得无比温暖。

    他们乘坐电梯来到地库,和上面截然不同的阴冷气息扑面而来,让乔雯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

    乔雯趁机往后仰,傅靳然扶住她:“你没事吧?”

    “我有事。”乔雯眯眸微笑,尽量让这句话听起来像是撩拨调侃。

    但事实上她是真的有事,昨晚淋雨回去后就发烧了,起先是不自知,后来整个人觉得轻飘飘起来,露易丝拿来温度计一量,好家伙,烧到了近40℃。

    脑子一烧,思路就清晰了。

    乔雯硬是撑了一晚上,带病过来找他。

    “你担心我吗?”乔雯歪头,烧红的脸加上慵懒的眼神,越发像个撒起娇来的女无赖,“其实你是担心我的,对不对?”

    傅靳然始终绷着个脸,想要把她推开,可又不忍心下手,最后侧身挪开一寸,把外套脱下来给她披上,“我去开车。”

    乔雯轻攥西装衣领,闻着来自他身上的熟悉味道,忍不住扑哧一笑。难道真的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她现在竟变得和封易一样厚颜无耻,各种开撩。

    看到傅靳然把车开到她面前,把车门打开示意其上车,乔雯的眼底闪过一丝无人察觉的了然。

    上车后,乔雯说不去医院:“我知道一个地方比医院更灵,只要去了我的病很快就能好。”

    傅靳然看向前方,继续打着官腔:“乔小姐,钱总只是让我把你送到医院。”

    “钱总让你送我去医院是为了治好我的病,现在去这个地方会让我好得更快。傅靳然,你不想尽快办好差事吗?”乔雯侧目反问。

    傅靳然瞥了一眼导航,没再说话。

    乔雯说的地方是,东方明珠塔。

    不管是不是节假日,也不管是不是旅游旺季,标志性的东方明珠下面总是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傅靳然把车停到路边,看向乔雯。

    乔雯解开安全带下车,此时她的呼吸变得有些困难,步伐稳健也装不了了。她边走边回头,“傅靳然,你知道吗,我虽然在上海有一段时间了,可我从不来这里。你知不知道是为什么?”

    傅靳然冷脸看向前方,不打算接话。

    乔雯也不在意,自顾自地说道:“大家都说上海是东方的小巴黎,所以在我看来这个东方明珠塔就是埃菲尔铁塔……”

    两人走到广场中央,乔雯转身拉过傅靳然,伸出脚在地上画了一个圈,“你在这里等我。我去买两个冰激凌来。”

    “乔小姐,你现在在生病。”傅靳然拉住她,快要皱在一起的眼睛和鼻子在极力地掩盖他的情绪,“别再闹了,我带你去医院行不行?”

    他越生气,她越得意。

    他板着的无奈表情和她眸光涣散的浓浓笑容就像是油料盘上鲜明对比的两种颜料。

    “你在这里等我一下,一下就好。”乔雯答应着,很快转身消失在人海里。

    傅靳然站在原地,清澈的天空下,柔煦的光线将他的影子拖得长长的。他真的就乖乖地站在原地,没有挪出所谓的圆圈。

    十分钟后,乔雯拿回两个巧克力冰激凌和两张去顶层的票。

    他们坐电梯来到顶层,俯瞰整个上海的全景,风呼呼大作,把乔雯的短发吹得不成样子,她艰难地睁着眼睛,双手张开,任凭自己被吹得几乎要站不稳。

    傅靳然挡在乔雯面前,怒目瞪她:“你闹够了吗?可以去医院了吗?”

    乔雯盯着他要发火的模样,挑眉歪头:“傅先生,你为什么那么害怕和我待在一起啊?”

    “我没有。”傅靳然侧过脸去,回避她的视线。

    乔雯盯着他,收起笑容:“傅靳然,你的演技太差了。”

    5

    在钱氏集团,他向钱成华提出的拒绝已经暴露了一切。如果他压根就不记得她,为什么会对她有抵触情绪?

    刚才她躲在人群中看到他站在她画的圈内,明明提起了左脚,最后却还是缩了回去,因为他根本就记得那年在巴黎时和她的约定——在另一个人回来之前不要离开半步。

    她故意买来的两个巧克力冰激凌都被他以她发烧不能吃冰的理由吃掉了,但在她看来,他真正在意的是她对巧克力过敏这件事。

    她带他来到东方明珠的顶点,要和他一起待半个小时,他到底还是慌得露出马脚。

    “你为什么要装不认识我?”乔雯抓过他的衣领,逼他直视自己的眼睛,“你知不知道,我以为你死了?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我是怎么撑过来的?”

    她极力平复自己忍了这么久的情绪,可每问一个字还是扯疼脑神经,头痛欲裂。

    “傅靳然,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你……”乔雯望着始终沉默的傅靳然,心头哽咽,泪水汹涌到模糊了视线。

    昨晚露易丝发现她生病后,忍不住抱怨她明明身手非凡,身体怎么会这么差,淋了点雨就发烧了。

    乔雯没有说,无敌金刚被爱情掏空了比凡人都不如,更何况是她。

    短短几个月,她的眼泪比一生流的还要多,她的身体比一般人还要弱。

    “我有多想你……”傅靳然捧过她低下去的痛苦脸庞,温柔吻上。他滚烫的双唇顺着她的脸颊一点点地下滑,吮吸她的泪水,最后到唇。

    乔雯怔怔地看着近在咫尺的他,看到了那眼底藏匿的心疼和隐忍。

    经过一个绵长悠久的深吻,傅靳然放开乔雯,轻轻地叹了口气:“你这个傻瓜,怎么就看不懂我给你的暗示呢?”

    “什么?”乔雯愣住,他有给过她暗示吗?她怎么不知道?

    傅靳然深感无奈地瞥了她一眼,伸手弹她的脑门:“失忆的人不是我,是你这个笨蛋。”

    他从一开始就没想过真能瞒得过她,装不认识只是他提醒她的手段:她靠近他有危险。

    然而他做得这么明显,可乔雯却完全跑偏了他原先预设的方向,不依不饶地黏着他,还一定要找出他的破绽来。

    乔雯恍然大悟过后渐渐意识到什么,她看向傅靳然:“你终于相信我说的了是吗?还是你找到了什么蛛丝马迹?”

    她指的是在萨塔,KS公司派了另一拨人对Sami展开行动的事。

    这时电梯有人上来,傅靳然迅速恢复之前的冷漠神情,压低声音道:“眼睛无处不在,记得配合。”

    乔雯望向电梯回神的工夫,傅靳然已经侧身,示意她可以下去了:“乔小姐,请。”

    明白真相后,乔雯的心情轻松了不少,她点头好整以暇地回应,“傅先生,请。”

    傅靳然送乔雯回家。

    到了后,乔雯下车时冲傅靳然说:“我走不动了,你背我上去。”

    撑这么久她真心撑不住了,在东方明珠塔上又吹了许久的风,她随时可以倒下去。乔雯认为,这不算私心。

    傅靳然犹豫间,只见一个人从一旁走过来,在乔雯面前蹲下,“来,上来。”

    是封易。

    他像是在这里等了很久的样子,乔雯怔住,看向傅靳然。

    “还不上来?要我把你扛上去吗?”封易只当傅靳然是个透明人,瞪着都生病了还硬扛着的某人,不悦责备。

    面对这个情形,乔雯一时不知所措。

    一边的傅靳然脸色阴沉,关上车门丢下一句“乔小姐,再见”,便开车离开。

    最后乔雯在封易的催促下,往他身上一趴,整个人立刻软下来了。她能感觉到封易放慢脚步,把每一步都踩得很稳,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餐厅闹了一场,托生病的福,她再次看到他也顾不上尴尬了。

    乔雯住的地方是老小区,没有电梯,又住在五楼,平时两条腿上去也没什么,现在,她半眯着眼惴惴不安地问:“你背得动吗?”

    “闭嘴。”

    “你怎么知道我生病了?”

    “闭嘴。”过了三秒,闷声道,“露易丝告诉我的。”

    “其实傅靳然他……”

    “闭嘴。”过了五秒,从喉咙里蹦出抵触,“我不想听你提到他。”

    “……”

    乔雯小瞧了年轻人的筋骨,封易背着她上五楼进屋子,丝毫不喘。她迷迷糊糊地被他放到沙发上,然后又听到翻箱倒柜的声音。她想提醒封易药箱放在哪里,可是连张嘴的力气都没有了。

    封易给乔雯量体温,敷冰袋,还亲自熬粥,扶她起来喝热水。

    乔雯高烧反复导致头痛欲裂,陷入昏睡。待她再次醒来时,天已经全黑,而她自己睡在封易的怀里,被他紧紧握着手。

    客厅没有开灯,笼罩在一片静谧里。

    高烧过去,翻来覆去的难受消失了,她像是一根轻飘飘的羽毛,娇弱又瘦小。

    乔雯望着封易的脸,万般复杂思绪涌上心头:陪着她的,竟是他。

    对她温柔照顾的人,竟是他,不是傅靳然。

    餐厅里看似孩子气地怒气冲冲扬长而去,却还是叫了露易丝来接她。

    心里明明是不痛快的,却还是默默地陪在身边。他指着她大吼“一辈子很短,我不能这么轻易放你走”的模样,那样霸道可笑,亦那样让人难以忘记。

    这时封易睁开眼睛,看到乔雯在看他。

    “封易……”

    如果没有傅靳然,我想,我会喜欢上你。

    “嗯?”

    “我饿了。”乔雯回神。

    “好,你等一下。”封易站起来,去厨房盛来一直保温在锅里的粥,将乔雯扶起来靠在自己身上,一口一口喂她。

    “好喝吗?”

    “嗯。”

    “这可是我第一次煮粥给女孩喝。”封易得到肯定后扬扬得意,“我对自己说,第一次一定要留给喜欢的女生。”

    看着糯白的米粥送到嘴边,乔雯蓦地心头一跳,不知道他说的第一次是指粥还是之前的意外之吻……

    一碗粥下肚,乔雯的胃暖暖的,她有了些力气。趁着封易把碗拿到厨房洗,她坐起,拿过茶几上的手机,期待的眼神立刻暗了下去,没有一通傅靳然的未接来电,没有一条他的慰问信息。

    装不熟,也不用装得这么彻底吧。

    乔雯把手机丢回去,抚了抚凌乱的头发,开始回想在东方明珠上傅靳然说的话,他是在保护自己的安全。

    这话的意思是,她靠近他是危险的,那么言下之意就是他处于危险之中?

    那一天,他为了保护她和Sami离开,被子弹打中。

    实际上,他已经违反了公司派给他的任务。

    他是KS公司的王牌行动人员,现在出现在钱成华的身边当贴身保镖,是新的任务?目前看来更像是一种惩罚的放逐。

    如果是这样,傅靳然一定在秘密地策划着什么行动。

    “你不好好躺着,想干什么?”乔雯掀开身上的毯子,封易适时回来。

    “哦……我有些无聊,想拿笔记本过来。”

    “不行。你给我好好躺着休息。”封易皱眉,扶着她的肩膀让她躺回去,“如果你真的无聊的话,我可以唱歌给你听。”

    “……不用了。”

    “你这是什么表情啊?我唱歌可是很好听的,高中毕业的时候校长还让我上台唱了一首张震岳的《再见》。”

    “是吗……还是不用了。”

    “闭嘴。我唱了哈。”

    乔雯扶额,无奈地在歌声中乖乖躺着,什么都做不了,养病到第二天早上。

    她不知道,这一晚钱氏集团钱成华的办公室里出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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