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意慢步走了进去，略微眯起眼，以缓解室内外的光线差异，“也不知刚才是谁提醒我，杀人放火的事做不得，现在倒成了……”
随着“啪嗒”一声脆响，天花板上的大灯被按亮，屋子里的黑暗尽数褪去，舒意的话刚说到一半，就被生生噎住了。
眼前那几个横七竖八，浑身没有一块好肉的人影，正是楚子杰口中“老程总叫来的流氓打手”，此刻，只有一个平头男人勉强能动，而这所谓的“动”，也不过是发出几声嘶哑的悲鸣，以及无力地弯曲一下乌青的指关节。
“我不仅很敢说，也敢做。”
楚子杰潇洒地反手一挥，大门随之关上，屋子里陷入一片绝望的死寂。关门声显然对那些人有着刺激作用，又有两三人挣扎着动了动身子，吃力地扭过头，似乎想看清来者何人。
“看来是我太仁慈了，你看，他们一个个生龙活虎的，还想跟你打个招呼呢。”
舒意转过头，眼中写满了不可置信和讶异，仿佛在说：这也叫生龙活虎？你是不是在逗我？
“难道我做的不对吗？”
楚子杰无辜地耸耸肩，一抹残忍嗜血的狠厉从他眼底迅速划过。
“不如你教教我，该怎样对他们？只认钱不认理，不管接下的活儿是为民除害还是伤天害理，一律照做不误。拿着凶器闯入你家的时候、闯入其他家庭的时候，他们怎么就不想想，该怎样对待眼前的无辜老百姓？”
“我不是这个意思。”舒意冷静地打断他的话，“你带我来见人，总不能一句话都不问吧？他们现在这个样子，我怎么问话？”
“想问话，简单啊。”
楚子杰三两步走到一旁的拐角处，舒意这才注意到，那里有几个水龙头，底下放着好几个大小不一的塑料桶。
只见楚子杰拿起其中一个，很快接满水，不知道从哪儿摸出一把白色粉末，一扬手全洒了进去。
她正要开口问一句“那是什么”，可惜他的动作更快，大步流星来到那几人面前，将水桶甩出一个漂亮的弧度，清澈的水连带水桶一起浇在他们身上，刹那间，凄惨的嚎叫震得人头皮发麻。
不用问了，能让浑身是伤的人发出这种程度的惨叫，必定是盐水无疑。
“你看，我就说吧，他们挺精神的。”
楚子杰丝毫不认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有什么不妥，他甚至扬起一丝笑，顺便踢了一脚离他最近的一个倒霉蛋：“清醒了？好记的我教你们的待客之道？好好回答客人的问题。”
被踢的人，连同余下所有人，都纷纷点头，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抽气声，尽可能地动一下能动的地方，证明自己确实听见了，免得再遭折磨。
事已至此，舒意认为已经没有审问的必要了，楚子杰的报仇之心比她更强烈，他抓来的人，绝不会是顶包凑数的替罪羊。
可是眼下他的情绪十分不稳定，若不按他的指令行事，会不会反倒招致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舒意不确定，楚子杰却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你在犹豫什么？”他催促道：“不是有很多事情要问吗？”
躺在地上的那些人也呜呜呜地叫唤着，好像舒意若是不问，他们接下来还会受到更痛苦的惩罚。
“……那我问了。”
为了保证问话的真实性，她故意略去了重要细节，问得很谨慎：“你们当年做过什么，自己坦白吧，免得别人说我屈打成招。”
此话一出，那个看上去状态相对较好的平头男马上动了动胳膊，示意自己有话要讲。
他先是好一阵道歉，各种词都冒出来了，楚子杰听得很不耐烦，作势又要踢他，此人这才进入正题。
“当年，程老板的秘书找到我们，让我们帮忙摆平一些麻烦，而且价格也很、很实在，我们几个合计了一下，就……就接了。您，您二位大人有大量，如果我们知道是个玩儿命的活计，我们怎么也不敢……我们不是有意的，根本不知情……”
“具体是什么麻烦，说来听听。”
平头男停顿了一下，哑着嗓子开口：“就……就是当时，矿难之后有很多不肯调解的工人家属，程老板不想，不想把事情闹大，就让我们帮他谈。愿意私了的就给钱，不愿意的，就……”
“就把人揍到愿意私了为止？”
亲耳听见当事人的证词，老实说，震撼程度非常高。舒意都不知道自己如何能耐住性子，继续剖析当年的真相。
“程老板给了你们多少钱，就摆平几个矿工家属？”
“不……不止是他们！”
平头男急切地解释道：“程老板给我们的钱，先是放在村长那里，事成之后每人到手两千块。家属不算难缠，其实程老板的目标另有其人，当年古城日报的一个记者，非要写稿子报道这件事，惹得程老板面上挂不住，那人就成了我们的重点对象……”
当舒意听到“古城日报”四个字的时候，她就明白，有些事情，真的没法心存侥幸。
做过就是做过，哪怕再不愿相信。
每人两千块的报酬，在那个年代，算得上一笔巨款，难怪他们如此尽心尽力，毕竟，谁不想讨好金主爸爸？
没人顾得上打断平头男的话，他便自顾自说下去：“除了这些，我们真的没做过别的了，我发誓……我们鬼迷心窍，我们一时糊涂，千不该万不该，做这些丧尽天良的事……我们，我们已经得到教训了，以后再也不敢了，求求你们，我女儿刚上初一，家里还有七十多岁的老母亲……”
多么讽刺啊。
“我经历人生大变故的时候，还在念幼儿园，你至少陪伴你的女儿度过了童年时光，而我，以及其他与我家类似的家庭，早就不知在折磨中煎熬过多久。”
舒意的眼眶通红，梗着脖子，声音沙哑：“你求我？有什么资格求我？当时我叫破喉咙，求你们不要再打，可有一个人给过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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