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的修养-治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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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于人之为学,《礼记·学记》里论述很详尽,它指出了为学者应警戒的“四失”:

    学者有四失,教者必知之。人之学也,或失则多,或失则寡,或失则易,或失则止。

    第一个误区是“失则多”。多即是贪多,就是说人学习往往易于浮躁,想一下子穷尽天下所有的学问。学问无穷尽,贪多浮躁的结果往往是一事无成。古话讲得好:“大道以多岐亡羊,学者以多方丧生。”(《列子·说符》)大道的叉路口越多,羊就容易丢失,就越难以寻找。而学者如果什么都去做,频繁地改换研究对象,就容易失去了学者的生命价值,没法做出学问来。

    第二个误区是“失则寡”。不能贪多浮躁,涉猎范围太窄、过于单一而孤陋寡闻也不行。我在前面反复讲,人一定要把知识变成自己的一部分,不要把自己局限到某一个特定的学科里面,一定要开阔自己的眼界,适当的关注其他学科的知识和发展。一个人要想做好学问,必须把握相当广博的知识,才能够厚积薄发,学问的根基才能扎牢。广博并不就是贪多,贪多失于太杂,广博则更多要求在相邻的学科里面汲取营养。

    第三个误区为“失则易”。有的人做学问不往深处钻研,往往只是在表面做文章。古代有一个笑话嘲笑这类人,讲一个人学习没有恒心,其学剑不成改学书,学书不成改学音乐,学音乐不成就改学医。学医倒是下了一定要坚持学会的决心,三天之后感觉成功了,恰逢自己有病恙,于是开了一剂药方吃下去,结果一命呜呼。所以说,为学一定不要浮于表面,以不懂为懂,那样不但一事无成,还反而可能造成大错。

    第四个误区是“失则止”。为学浅尝辄止是不行的,学问没有尽头,向学也没有停止的时候,正如古人说的那样,即使衰老了为学也是“秉烛之光”,这是照耀人生的东西。学习不能坚持,却以糊弄为能事,一旦形成了习惯,这一生在不知不觉中就毁掉了。我一直讲,能成就大事或能做些事的人,不在于聪明才智,而在于坚持。不怕慢,不怕笨,只要坚持做就会有成绩。这里讲的“止”,不仅仅是行为上的停止,更多的是心里缺少了上进,放弃了追求。

    读书和做学问的目的,是要把知识与道理都变成自己心中的、行为上的东西。程颐说:“余非有智识之人,余能由学问而求知识者也。”讲自己是靠在学习中思考,增加了自己的知识,而深层的含义在于,他是在讲人的知识和智慧,是通过苦苦的探索获得的。我们要明白,人的聪明不是来自知识,而是来自对知识的探求。聪明是日积月累的结果,人的智慧,则是在求知识的过程中慢慢发展起来的。

    “读书学问,本欲开心明目,利于行耳。”(《颜氏家训·勉学》)读书的目的有两个:第一是“开心”,即通过读书,能让自己内心完全打开、不断放大,用心涵养万物。天下的万事万物及其道理,自己的内心都能非常清楚,对于种种的人情世故,心里也就很明白。第二是“明目”,就是通过读书来扩展自己的视野,从而使自己成为有眼界、有格局的人。人读书而“开心明目”,归结到最后还是要“利于行耳”,读书到最后一定是要致用的,要用来利于人的行为举止。

    §§§第一节持恒

    为学,很重要的一点是坚持。“学若牛毛,成如麟角”的原因,就在于很多人缺少了持恒之心。大部分失败者都是跌倒在黎明前,而成功者往往是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咬紧牙关走了过来。人生中的每一个阶段、每一个坎坷都是要淘汰下去一批人的,这是社会自身的选择机制,优秀的人、有成功潜质的人,只有通过持久的努力才能最终达到成功的境地。求学正是如此,我们要勇敢地面对知识上的困惑、学术上的难题,在困惑、艰难的时候也坚持下来。学习应该当成人生中最快乐的事情,每天像吊嗓子一样去反复练习它,不厌倦地把它变成自己的一种内在修养方式。当学习成为自觉行为的时候,在知识层面上就是无敌的了,正如当仁爱扎根内心,精神境界就无比宽广一样。

    一、善学

    孔子说:

    吾尝终日不食,终夜不寝,以思,无益,不如学也。(《论语·卫灵公》)

    自己整天不吃饭,不眠不休地去思考,好像是没有用处的,不如好好地学习。这告诉我们所有人,为学在于实践,必须是踏踏实实地做才行。

    求学大抵有两个倾向:一种倾向是思而不学,对很多问题苦苦的思索,但就是不能补充知识来解决它,这只能是无益之思。另一种倾向就是只知道苦学,却总没有自己的见识和见解,这也只能是无用之学。孔子讲:“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论语·为政》)我们要在学习中细思,也要踏踏实实的去学,思和学是要结合起来的。但坚持不断地学习还只是基础,朱熹告诉我们:

    无一事之不学,无一时而不学,无一处而不学,各求其中节,此所以为难也。(《朱子语类》)

    天下的万事万物都在给我们造就学习的机会,每时每刻都是我们学习的时间,无论何地也该是我们学习的处所,但能做到这些而得到人生益处的人,实在是太少了。我们一定要从面对的困难中,从日常生活中去寻求办法、学习知识,让这种时时的学习成为一种自觉的行为。

    发明家的优点是,他们在百姓日常生活中发现了问题,然后用其专业知识予以了解决。在理论研究中也是如此,比如人文社会科学中就有很多问题等待着去突破,以教育学为例,诸如教育不公平、教育资源配置、教育风气不正等,都是关系很大的问题。我们就是要在生活中坚持求知、坚持探索,才能使自己的为学与知识有实际的用处。我们常说:“学问贵细密,自修贵勇猛。”所以我们求知的时候,一定要从最细微处体察。读书就该选一些好书慢慢地读,细细地思考,把它融入自己的骨髓里面。“密”就是讲自己的心思,正因天下万事万物,都是错综交织在一块的,只有为学的心思细密了,对书中的微言大义也才能想明白,对生活中的一些道理也才能体察深刻。我们讲为学宜要持恒,在于其为精思的基础,在于其是对生活的深刻体悟,非坚持而不能长进。

    为学要持恒,就是为学之志向的持恒,因为“志”为“帅”、为指导。王阳明*是明朝的大学问家,深悟其中之理,他在《悟真录》中讲:

    *王阳明(1472—1529),即王守仁。幼名云,字伯安,号阳明子,谥文成。精通儒、释、道三教,是陆王心学的集大成者。

    故立志者,为学之心也;为学者,立志之事也。

    这是为学与立志的相互关系。要想在为学上持恒长之念,就一定要确立自己为学的志向。正如我们以前讲的,一个人必须有凤凰高翔九天的大气象、大志向,为学之事才能长久。人生于世间,就应处于一个进步的过程,且是不进则退的痛苦过程,假如没有大气象、大志向,人就很难坚持走一条艰苦的、向上的路。王阳明教导自己的学生:

    凡学之不勤,必其志尚未笃也。从吾游者,不以聪慧警捷为高,而以勤确谦仰为上。(《教条示龙场诸生·勤学》)

    在阳明先生看来,一个人学习不努力,原因在于他为学的志向还不笃实、不坚定。要能够真正在求学之路上有所成就,其实不在于聪慧与否,而是在于要有发奋的精神,只有对学问由敬畏而生严肃谦逊的向慕,才能终有所成。所以王阳明说,要跟从他学的人,不看他天性是否聪明,也不看他思维是否敏捷,主要看他是否勤奋、是否谦虚,是否有坚定的向上之念。勤奋而且能坚持追求向上,这样的人的前途才是未可限量的。

    持恒为学者,总是能表现出来大气象、大格局,也往往是能自树立的人。章太炎**先生讲:“学问须有自己意思,专法他人,而自己无独立之精神,大为不可。”要想坚持做学问,就要做有价值的学问,这样才值得为之坚持不懈地努力。为学最重要的是要有自己的见解,有独立的精神,不要一味地去学别人。比如练书法,开始照着帖子练,到一定的时候就要超越其上,专事模仿是不能树立的。没有独立的精神做研究、做学问,即使有志向坚持,也没有什么滋味在了。

    **章太炎(1967—1936),名炳麟,字枚叔,号太炎。清末民初民主革命家、思想家、学者,研究遍及经、史、子、集各部。

    学者分四种:第一流的学者,有开辟之功,能以一己之力开辟新的研究领域、开辟一种新的研究方法,这样的学者往往是历史创造的,很难得。第二流的学者,能把某一领域的研究往前推进一大步,使这一领域的研究能够更深入、更扎实,这还是站在前人肩膀上的功劳。第三流的学者,是那种能够填补空白的人。因为人文学科所谓的填补空白,不一定是真正意义上的空白,有的是他人已经研究过但不深入;有的是价值很小,大家不屑于研究的。这一种学者就是在已经建成的大厦上再加一块砖瓦,完善一下,但并不是关键的添补或修缮。第四流的学者,就是混碗饭吃,把做研究、做学问视为职业,他们往往是人云亦云、亦步亦趋。其研究的材料、观点、方法都是毫无缺漏的,没有任何可使人指摘的地方,但他们的研究成果是一点价值都没有,对整个学术界来说也是可有可无的。

    我们为学,一定要有自树立的志向,一流学者不可妄求,二流与三流总是不要妄自菲薄的,一定不要放松要求,沦入四流的境地。古人言:“学问以澄心为大根本。”(明·吕坤《呻吟语》)努力纯粹自己的追求,不要把学问视为追求利禄声名的工具。学问是靠心来做的,要用自己全部的身心去做。假如只是把它视为工具,必然不能长久的坚持,也难以有什么成就可言。读书做学问的目的,还是要提高自己的修养,学问可以做不大,修养一定要提高。读书多,义理明,自己的精神气质都会发生改变,这就是修养的问题。我们持恒为学,就在于其终究是树立自己品行的途径。我们所说的每一句话的字里行间,不是包含的知识,而是灌注着自己为学所领悟的“道”,是修身之道、学问之道、为人之道,一定要慎之。

    二、博学

    《中庸》中说:

    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

    以此行之,才能得到持恒求学的真价值。“博学之”,是讲学问的基础一定要厚实,要通过坚持学习,让自己的知识丰富起来。做研究就是要让自己掌握的基本理论扎实起来,对自己所学领域的基本常识一定要明了于心。比如学中国文学的,对于整个中国文学发展的脉络就要很清晰,心中要有一部文学史存在;学历史的,心中要有一部中国通史。在本领域之外,还要能涉猎相邻的范围,扩大视野。不能因为自己所学的是魏晋文学,就对其他的时段茫然无知,也不能因为所学的是古代文学,就对现当代文学置之不顾。学古代文学不懂文艺理论,学语言学的不懂文学作品,这样的知识基础是很浅薄的。

    “审”即是详细,“审问之”就是要对自己所学的对象多问几个为什么。看一本书,脑子里一定要有所思考,其内容如何?哪一句话最精彩?自己是否同意书中的主要观点?为学就是要养成这样的一个“审问”的习惯,读一本书才能吸收一本书,知识才会不断地增加。

    “审问”之后一定要“慎思”,并且还要“明辨”。因为读书的目的就是为了超越书本,吸收养分的目的在于丰富自己、提升自己。读完他人的文章,一定要考察书中的线索、脉络,总结他人学问的特点,自思用同样的材料,自己能不能做得更为高明。比如看到一本研究《论语》的书,就要慎思对其结论是否赞同。如果赞同,要理出他论述的逻辑,要阐明“自己用同样的材料能不能说得更透”、“逻辑上是不是可以更为严密”、“是不是还有未尽的可以补充之处”等类似的问题。一个人只要用心思考,就能发现任何一个学科都会有很多问题是没有得到解决的,而是否有成就的关键就在于自己能不能慎重对待、能不能细细分析辨别、能不能更为努力地去坚持解决它。

    最后一点为“笃行之”。对于做研究的人其有两个含义:一是在学习和思考的同时,要能够把自己的所思写出来。谈了很多高论,却没有形诸文字,是不行的。不要只是能够做空头学问家,只有写出来人的思路才清楚,也才能让更多的人了解自己的成果,这样为学才有价值。二是要把自己学到的道理、道义都用在实际中指导自己的行动。即是知行合一的道理,每悟出一个道理来,就要使之用在现实的生活中,而不要把这个道理变成空空的理论。“学而时习之”,不单单是要我们时时的复习知识,还是要我们时时的运用那些知识。所以说“持恒”不仅仅是人学习、求知识的一个方法,同时也是如何做人的一个方法。

    三、勤学

    前人论述为学须持恒的例子还有很多。“锲而舍之,朽木不折;锲而不舍,金石可镂。”(《荀子·劝学》)坚持不停地去做,金石之质地都能刻镂雕琢出花纹来,为学的坚持,功效就在于此。学问之功,贵乎循序渐进,经久不辍。循序渐进即是由易到难,而最重要的是要能“经久不辍”,不能有一日之偏废。曾国藩是中国历史上很知名的人,我们一直引用他的话,因为讲中国古代的知识分子,到他就到了尽头。他讲为学持恒云:“学问之道无穷,而总以有恒为主。……不以昨日耽搁而今日补做,不以明日有事而今日预做。”(《曾国藩家书·修身》)这是他讲给孩子们听的,很切实。

    学问之道是没有穷尽的,要想追求没有穷尽的东西只能靠恒心;学习的事情,贵在每天都不间断,不要因杂事而耽搁误却,就是预先做也不行,因为每天要有每天的计划。我在上小学的时候,农村农忙放一周的假,老师留下任务要求每天认一词、造一句、写一段话。我回到家里,因为家里忙,第一天把一周的都写完了。结果到第二天就下雨了,学校提前开学,老师检查作业,说我虽然写了很多,但是不能表扬,因为规定是一天一词一句一段,在一天就全做完了,后几天一定就再不会学了。这是和曾国藩的意思相合的。宋代欧阳修曾说自己做学问,是在“马上、枕上、厕上”,意思是讲每时每刻都在不停地学习。我们要学习这种精神,利用一切时间来读书,要把读书变成一种习惯,日积月累知识就会很渊博了。

    曾国藩学问好,是一个很勤奋的人,每宿都会抄诗。他在家书中也会经常讲一些很切实的道理来规劝、指导自己的孩子。其指出“学者于看、读、写、作,四者每日缺一不可”(《曾国藩家书·家教》),并且对于这四者都有很精当的论述,我们可以作为借鉴。“看”就是多看书,涉猎要广泛一些。而在这大量的书中,有的书观其大略即可;而对另一些书,要能够喜欢并且玩味,有价值的书则更要反复涵咏、好好地钻研透彻,以资吸收营养。当年我听裘锡圭先生讲《论语》的时候,他用的书是非常破旧的,可以看出已经被翻过无数遍了,书里面用红笔、蓝笔批注了很多。像《论语》这样的书就是适合慢慢地翻,每次读的感觉都会不一样,都会有不同层次的收获。读书,一定要清楚哪些书可以不看,哪一点必须记住,一定要在效用上求长久,懂得学那些可以长久有益于自己行为的知识。曾国藩一生戎马,自己还写了很多的书来总结一生的经验。他打比喻,称看书就要像攻城略地一样,要坚持为之,不停地扩大范围;而读书则要像防守一样,一定要固守。

    至于“写”、“作”二事,非时时实践不能有成效,要讲求持恒。他说:

    至写字不多则不熟,不熟则不速。无论何事,均不能敏以图功。至作文,则所以浦此心之灵机也。心常用则活,不用则窒,如泉在地,不凿汲则不得甘醴,如玉在璞,不切磋则不成令器。(《曾国藩家书》)

    练习书法,一定要多写多练,只有如此才能达到手熟而迅速的地步。书法,要求纯净心思,不能有功利心、急切心,要把其简单化并长久地坚持下来。我们讲要想做成一件事情,就要在一点上持久的努力,才能更容易地见出成绩来。而对于“作”,即是说写文章也一样的道理。好文章得之于活泼灵动的心思,自己要把道理想明白通晓再发而为文。一个人没有对知识的长久积累,心中对事情和道理不能明白、不能通晓,处于滞纳中是写不出好文章来的。人的心思,是越使用才能越灵动。

    我们读书也好,写文章也好,目的就是要承继传统经典所记载的先贤们总结出来的那些至理,并且能够为自己所用。心思的运转一定要放在这些至理上,不要旁骛到杂乱的事情,这是人生的大事。读书还要有超越前人的志气,并为之而不断地努力。我们做学问,意气风发的时候还不敢有决心、有志向超越前人,最终也难能有大成绩。为学,就如切磋璞玉,一定要下得工夫、定得恒心,才能把自己的人生琢磨得光彩照人。

    四、正学

    做学问、做人都是一生的事,做教授、做博导,也就是十几年二十几年的事,所以我们要想清楚我们要做什么。参加工作时,总想赶紧把职称的问题解决了,这是一时的,可以用三年时间、五年时间,按照这个规则去玩、去做。有一些东西它是需要一生积淀的,比如说做学问也不可能是给单位做的,或者是给哪个领导做的,那是给自己做的。要把这一时之事和一世之业区别开来,跟着时髦走,学问永远沉淀不下来。如果大家现在去看那些发表的论文,可能这个时间内流行这一种,可能再过一年就流行那一种。比如说这两年,流行的都是研究方法的思考的思考,这个很好发表,或者说研究某一个问题,人都凑上去了,一写就发。如果我们总是跟着这个跑,最后自己就变成个游击队员,没有根据地,也没有自己的,站不住,也成不了大气候。所以说,有时候有些文章是写出来应付的,有些文章是要写出来作为自己一生坚持的东西。这两者要结合起来,前者是职业,后者是事业。

    学问要有淑世情怀,就是要关注现实。参加工作之后,有的老师要面临申报项目,国家社科项目、教育部项目也好,很多是有社会指向的。这无可厚非,一代有一代之学术,这就恰恰告诉我们,自己的学问研究一定要与社会的发展结合起来,离开了社会的学问,实际上是死学问,书斋里的学问是长不大的。

    学问要有建设指向。年轻人有时候有一种激愤之词,也爱发牢骚,骂遍了周围所有的人,不管是含沙射影也好,言辞犀利也好。我们作为一个时代的学者,作为一个时代的研究者,对这个时代问题的解决,一定要是一种建设的态度。所谓建设的态度,就是我们要从正面,要从变得更好这样的方向去理解。可以学鲁迅那样去批评,但是现在这个时代,更适合于建设,毕竟破而不立的那个时代过去了,我们现在更需要去立。

    社会中有很多问题,别人可以骂,但是学者不能骂,学者是要来解决这些问题的。比如说农民工问题也好,比如说贪污腐败也好,比如说这个社会没有诚信也好,人没有精神追求也好,甚至我们所说的文坛一塌糊涂也好,甚至作家没有骨气也好,这些问题都是需要解决的。为什么我们不去想办法解决它?你可以写文章来解决这些问题。这就需要我们有参与的意识,我们参与进去后,这些问题才能慢慢的解决。要想把自己的学术研究好,那么,我们就在这个现有的学术环境中,争取做学术的主流,进入到这个学术发展的方向中,而不是逆流而上。

    学问要有交流意识。“独学而无友,则孤陋而寡闻。”(《礼记·学记》)有时候同事在一起很少谈学问,实际上,我们要慢慢地去交流,只有在交流中,越是专业领域内越接近的,甚至研究同一个问题的两个人,在不同的辩论才能够提高,才能够在别人的指点中,或者说批评中,来提升自己。学问要有学术眼光。学术眼光,其实就是一个眼界的问题。

    那么,要培养什么样的眼光呢?

    一是纵通与横通。所谓的纵通,是我们研究一个现象,要把这个现象的历史发展脉络给它了解清楚。比如说,它从古代的时候到现在,在整个这条线索中的作用是什么,它何以会成为这样一个特质。所谓的横通,在这一个点上,就像我们做函数曲线上那个坐标点上,同时代的人中,他何以成为这样的特点。这个现象为何在这个国家里发生,这个思潮为何在这个国家里发生,它相邻的或者说文化习惯、文化氛围相似的地方为何没有产生。这是通过比较的方法,在共时和历时的发展中找到一个切入点,需要我们在研究中不断提升自己的立意,不断拓展自己的视野。只有如此,我们才能够把自己的学术找到定位,才有可能让自己的研究更有针对性。

    二是博采与精见。我们知道学问有两种:学者也是有两种:一种是狐狸型的学者,一种是刺猬型的学者。狐狸型的学者兴趣非常多,经常一个点一个点地去走,这地方研究的差不多的话,可能就换一个角度去研究了;还有一种刺猬型的学者,就是一个领域钻进去。这两类学者,是根据自己的才性不同而有所选择。你是那种见识非常多,观点特别多,而且总有出人意表的想法,那你可以去博采,在不同的点上去做。如果你是一个比较扎实的,做起来的时候观点不多,靠深挖和长时间的积累才能够形成高度的,那我们就要去做精见。

    学问的入门有两种,做出来的是不一样的。梁启超的《中国近三百年学术史》一下写了300年,陈寅恪的《柳如是别传》可能就围绕一个人写,但两者没有高下之分。研究的方式,要看自己是怎么样的性情?但是这两者之间有必然的联系,如果要想精见,精见得深,那你也要能够博采。我们做学问的高度,就像我们在家堆石子,底座越大,往上面堆的就越高。青年学者要从学位论文里跳出来,不是说我们的学位论文不好,而是学位论文写出来是要四平八稳给别人看的,而真正意义上的研究,却是要自立体系,另成新说。

    三是深入与浅出。读书一定要趴下去读,但是表达一定要直起腰来去表达。有的青年学者总是在想着学某一个名家,或者某一个人的口吻去写。我们要意识到这个问题,学会养成自己的表达,而且要能够说得明白。我们研究有的问题可能非常深,但是要能够用非常专业的学术规范去把它表达出来,也要能用非常浅显的语言,写给普通的老百姓读。这里边就是把做学问和做老师结合起来,专业的学术论文可能写的非常专业,比如有时候有一些公式的推导,可能给行内最高层面的人看。但是我们给学生讲的时候,要用最简单的话来说,包括我们有时候写文章,有的时候如果自己想不明白,就在那里倒圈,倒半天,实际上让有经验的学者,一句话就把概括了。语言精练的就像老吏断狱一样,一下子抓住问题的根本。读研究生的时候,或者刚写论文的时候常常是这样子,用语言的深刻来显示自己思想的深刻,实际上语言的外表并没有多少东西,思想也没有多少东西,但是故意地绕来绕去,让别人不明白,实际上正是自己没想清楚。真正意义上的名家,都是浅显易懂的,没有故弄玄虚。如果写出的文章,让外行人说是行业黑话,让内行人看什么都没有,那便是误入歧途了。

    §§§第二节养学

    在治学阶段要学会独立思考,能从大家习以为常的地方发现问题,并主动寻找答案,再用规范化的语言将自己的观点表达出来,实现由文学爱好者到文学研究者的转变。作为一名合格的文学研究者,应该具备哪些素养呢?

    一、知识素养

    所谓知识素养,就是对本学科的一些基本知识做到成竹于胸,这是文学研究最基本的前提。

    第一,文献。文献是进行研究的对象。比如说,有的同学喜欢李白,那么《李太白全集》就是他的基本文献;有的同学喜欢苏轼,那就要读苏轼的全集;有的同学仅仅喜欢研究苏轼的诗,但也要读苏轼的全集。因为我们要研究某一位作家的某个局部,就首先要研究这个人的全体。现在有些同学的文献功底还有欠缺,论文开题报告中所列的文献,都是照着网上论文的文献抄来的,这实际上是一种自欺欺人的做法。如果真正想做学问,就需要自己亲自去查找。比如有的同学想要研究《文心雕龙》,首先就要查《文心雕龙》有几种版本,每种版本的特点分别是什么,哪个版本是我们最常用的,这些情况都要做到胸中有数。有的同学喜欢《楚辞》,首先要读洪兴祖的《楚辞补注》;其次,要看朱熹的《楚辞集注》;如果要成为一名研究者,就还要读《山带阁注楚辞》、《楚辞音义》等相关文献;除此之外,我们还要知道《楚辞》翻译的版本、《楚辞》的研究大家都有哪些。这都是基本的文献训练。有的同学喜欢唐宋文学,首先就要读唐宋文学的作品集,如《唐人选唐诗十种》等典籍,仅仅会背《静夜思》、《登幽州台歌》这样的诗是远远不够的。

    第二,基本概念。基本的概念主要指古代文学研究领域中的一些合称、并称等,像初唐四杰、大历十才子、前七子、浙西六家等,这些流派都包括哪些人,我们要做到脱口而出,因为这些是建构自己知识体系的一个前提。一名古代文学的研究生,至少能够做到按照时代的先后顺序说出100个先秦到清代的重要作家,这都是最基本的常识。另外,我们也常提到一些特有的术语,比如风雅颂、诗六义、盛唐气象、建安风骨、山水诗派、田园诗派等。这些概念大家在本科阶段都曾经背过,但到了研究生阶段,就要能够讲出一番新意来。有的同学一提到山水田园诗派,就说陶渊明的诗风是自然,孟浩然的诗风也是自然,王维的诗风还是自然,这就说明我们的概念很匮乏。在本科阶段可以这样去背诵,但是到了研究生阶段却不行,我们要能够分清孟浩然和王维的区别;同属豪放词派,也要分清苏轼和辛弃疾的区别。总之,要能够清楚两个风格相似的诗人之间的差别在哪里。举例来说,孟浩然一生想入仕,但又郁郁不得志,因此不得不寄情于山水,他是用世俗的眼光来看待自然的,放不下这个世界;王维则受佛学影响较深,诗中流露出忘记尘俗的宁静和安逸,处处是放得下的平淡。苏轼豪放,是因为他心中有一种旷达的情怀;辛弃疾则是一位大英雄,抒发的是英雄的豪言壮语。再比如,明代前七子和后七子有共同的主张“文必秦汉,诗必盛唐”,但他们的观点也不尽相同,李梦阳和何景明就曾在如何学习古人的具体方法上发生过争论。公安派的三袁兄弟,都持“代有升降,法不相沿”的主张,要求文学要创新,反对复古。但时代稍晚的袁中道,则对袁宏道前期的主张做了些修正,重新提出要向汉魏唐诗学习,注意法度。像这些深层次的差异,我们要在研究生阶段分辨清楚,不要模棱两可,含混不清。

    第三,基本常识。在学习中,我们会遇到一些由概念而产生的知识结构。举例来说,唐代分期为初、盛、中、晚唐,我们要知道每个时期的起迄点在哪一年。如果了解得更深刻一些,还要知道为什么这样划分。比如说,大历年间的诗歌失去了盛唐时期昂扬向上的精神风貌,由雄浑转向淡远,因此成为中唐的起始点,诸如此类的常识,都要熟悉掌握。还有一些基本常识,存在多种不同的观点,我们就要把这些不同的观点、有争议的问题研究清楚。这些看上去不是基本概念,但它恰恰是研究的一个切入点,很多研究都是从这些有争议的地方开始的。例如,李白的出生地、去世原因、丧葬地点以及他的一些作品也是存在很大争议的。在这种情况下,我们首先要对这些观点有所了解,然后要知道哪些常识是大家普遍采用的,其根据何在。从远古到明清,甚至到近世,中国古代文学研究中都有大量的问题存在争议。不论我们选择什么研究对象,都很有可能遇到这种困惑。这时候,我们一定要把基本的常识弄明白。即使我们不能把中国文学史的所有知识全部掌握,但至少我们要明白自己研究对象的特点。

    我们在分析一个作家的时候,还要有一些基本的思路:第一,从作者的生平入手进行研究。从作者的生平入手,就像阅读他的简历一样,他在哪里出生,在哪里读书,何时参加科举,认识哪些朋友等,这要求我们对作者一生的经历了解得清清楚楚。第二,从研究对象的思想倾向入手。中国古代的文人,有的始终充满儒家的入世色彩,有的一直怀抱道家的超脱情怀,还有一部分人则是在得意时充满儒家思想,失意时便在道家的思想中寻找解脱。所以说,从思想倾向入手,也是了解作家的一个重要途径。第三,从作品入手,分析作者每篇作品产生的时代背景。例如,大家都熟悉的《赠汪伦》,要了解李白的这首诗,首先就要知道汪伦是何许人,他为什么会让李白如此看重。据《随园诗话》记载,汪伦非常倾慕李白的才华,就给李白写了一封信:“先生好游乎?此地有十里桃花。先生好饮乎?此地有万家酒店。”李白一看有“十里桃花”、“万家酒店”,便十分兴奋地受邀而去。可是到了之后才发现,所谓“十里桃花”,是说当地十里之外有个桃花潭;“万家酒店”则是一个姓万的人开了一家酒店。虽然被愚弄,但李白还是被汪伦的盛情所感动。两人游玩数日,临别时李白留下这首诗,成为文学史上的一个趣谈。也许前人已经写过这样的文章,再写不出什么新意。但经过这样一种训练,我们就能体会到文学研究的基本方法。

    另外,《岳阳楼记》、《醉翁亭记》等文章也都可以这样去做。要从事学术研究,就要具备还原故事的能力,比如说,读《送孟浩然之广陵》,我们就要想到这首诗李白在何时何地赠给孟浩然的?为什么他要给孟浩然写这样一首诗?他对孟浩然是什么态度?两个人的年龄相差多少?这些问题都应该是在读书时想到,久而久之,通过这种途径加深自己的学术底蕴,每读一本书都可以提出无穷的问题。列出一个好题目,就意味着文章成功了一半,因为组织材料来证明是比较容易的。所以,一个好的研究者,不在于他能解决多少问题,而在于他能提出多少问题。

    总的来说,大家一定要有一些基本的常识。要知道,中国古代文学不仅仅是文学作品本身,大到整个中国古代文学的知识体系,小到某一篇作品背后的社会背景,都是我们所必须掌握的。只有具备了这些常识,在读书的时候才能够不断加深对作品的理解,提高自己的知识素养,从中寻找出有益的论文选题。

    二、文化素养

    广义上的文学史,研究实际上是文化史研究。为什么呢?因为单就文学作品本身进行赏析,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不能算是严格意义上的研究,只能算是一种感悟。面对同样一首诗,不同心境、不同经历的人对它的感受是不一样的。以《阿Q正传》为例,一位文学爱好者读这本书,可能只会发现其中的某个部分。有人就认为孔乙己是中国的一位伟大的知识分子,孔乙己有几句话很著名:一个是“多乎哉,不多也”,这句话出自《论语·子罕》;另一个是“‘回’字有四种写法”;还有更著名的一句话是“窃书不能算偷”。“窃”和“偷”的区别是什么?“窃”是私下把别人的东西拿走;“偷”是偷人,在孔乙己看来,拿别人的书,只能叫“窃”,如果说是“偷”,那就是侮辱他的人格。从这三句话来看,我们可以知道:首先,孔乙己的训诂学不错,能区分开“窃”和“偷”的含义;其次,他的文献功底也还可以,像“多乎哉,不多也”这样的古文能随口引用;最后,知道“回”字有四种写法,说明他的文字学功底也挺深厚。这是文学爱好者读《孔乙己》得出来的结论,但实际上,这样的结论仅仅停留在现象的表层,距离深入研究还差得很远。

    当然,作为古代文学研究者,一定要有深厚的文化底蕴,像孔乙己的那些常识,我们也应该掌握。比如说,简化字“云”在繁体字中分别写作“云”和“雲”。“发”在繁体字中,解释为“发财”时写作“發”,解释为“发髻”时写作“髮”。“皇后”的“后”和“以後”的“後”在简化字中都通用为“后”,而在古代,它们的用法完全不同。古代文学专业的研究生一定要能够分清这些字的基本差别。这就是所谓的基本的文化素养。

    古代文学研究者的文化素养,要具备以下几个方面的知识:

    第一,历史和地理知识。就历史知识而言,我们要知道研究对象大致生活在哪个皇帝的时期。以司马迁为例,他的生卒年大致和汉武帝相当,也就是说,汉武帝驾崩的时候,司马迁的寿数已经到尽头了。所以,《史记》中有一些武帝之后的记录,这就是后人补加的。只有了解大量的基本常识,大家在写文章的时候才能够使用精确的语言。比如说,春秋时期,往往使用周王纪年,有时候也用鲁国十二公纪年,那么,我们就要对周王和鲁国十二公非常熟悉。再比如,研究《论语》,就要知道《论语》版本的流传情况,知道“张侯论”是怎么一回事。“张侯论”是《论语》的一个版本,是汉成帝的老师张禹根据《鲁论语》和《齐论语》整理出来的,在经过东汉郑玄作注后,成为我们现在通用的版本。

    作为研究者,还要对研究对象的官职有所了解。以唐代诗人为例,李白曾供奉翰林,“翰林”是什么职务?贺知章曾经担任太子宾客,“太子宾客”是何官职?杜甫、白居易、陈子昂都当过拾遗,“拾遗”又是几品官职?汉代辞赋中有大量的述行赋,杜甫也有《北征》和《自京赴奉贤县咏怀五百字》等类似的作品。根据这些作品,我们可以推知作者的出发地、目的地在哪里。诸如此类都是历史、地理和文献学的基本常识。

    当我们静下心来研究某个作家的时候,如果把和他相关的作品读得滚瓜烂熟,将其中的每一个问题都琢磨透彻,学问自然会有很大的提升。即使是看上去很简单的作品,其中仍不乏知识点。以《静夜思》为例,“床前明月光”中的“床”是我们平时睡觉用的床吗?不是。那么,“床”在中国古代有几个义项?第一个义项,是指我们睡觉用的床,但古人一般称之为“榻”;第二个义项,指的是胡床,相当于我们现在说的马扎。胡床是在东汉时期传进来的,魏晋时期就已经非常普及。所以,《孔雀东南飞》中说阿母“捶床便大怒”,捶的是胡床;第三个义项,便是井上围栏,古乐府中有“后园凿,井银作床”的说法。再比如,温庭筠《菩萨蛮》中写到“小山重叠金明灭,鬓云欲度香腮雪”,“小山”是什么?有的人认为是屏风,也有人说是屏风上画着一座小山。“懒起画蛾眉”,什么叫蛾眉?这都涉及名物考证,都是历史知识的一部分。

    要从事古代文学研究,还要懂得基本的地理常识。举例来说,《孔雀东南飞》中提到“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过去有外国学者问陆倪如:“孔雀为什么往东南飞呢?”陆先生回答说是因为“西北有高楼”。当然,作为戏谈的回答是可以的。但作为一名学者,就要思考孔雀为什么要往东南飞。首先可以确定的是,这句诗用的是起兴的手法,但所有的起兴都是有根据的,为什么要以东南为方向?有学者就根据这句话展开研究,先翻阅《庐江县志》,明确了汉朝时代庐江的位置,然后根据刘兰芝回到娘家后,当地的县令向她求亲这个线索,推测出刘兰芝娘家的位置。最后他发现,刘兰芝从焦仲卿家回娘家是朝着东南方向走的。所以说“孔雀东南飞”,是用来比喻刘兰芝万般无奈地回娘家,“五里一徘徊”说的则是她不忍心离开。总之,具备了地理知识,解决这些问题就如同探囊取物般容易。

    第二,天文和民俗知识。我们在读《尚书》等古书的时候,会发现其中记载了很多奇怪的天文现象,这是因为中国古代的天文学非常发达,一般老百姓都懂得不少天文知识。《诗经·七月》中写到“七月流火”,这是说大火星往西走,天就开始转凉。但现在的人多不知道这个含义,误以为就是指七月的天气十分炎热,如同火烤一般。《诗经》里还有一些说法,如“三星在户”,“三星”指的是参星,而不是三颗星;“户”是门前的意思。杜甫有句诗形容相见之难:“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赠卫八处士》)。因为参星和商星此出彼落,永远没有相见的机会。《太平御览》中记载“天再旦”,意思是太阳出来以后又下去了,过不久又出来了,这其实指的是日食。根据农历历法,日食基本上发生在农历的正月初一,月食则基本上发生在农历的正月十五,这是地球自转和公转共同作用的结果。所以,我们在读书的时候看到书中记载有日食或者月食,就应该知道那天不是正月初一,就是正月十五。这些都是基本的天文学常识,如果不了解,就很难理解古人的意思。

    另外,值得注意的还有民俗知识。在研究古代文学的时候,往往会出现很多有关民俗的描写。比如上巳节俗称“三月三”,很多诗作中都会涉及。元宵节在唐朝初年才普及到全国,那个时候往往称其为上元灯节,每逢正月十四、十五、十六都要放假,大家晚上一同放烟花、吃元宵,所谓“上元开宵禁”。从那以后,晚上开宵禁就变成一种习俗。除了一些传统节日外,还有一些日子也非常重要,比如古诗中经常会出现“人日”的说法,这是怎么回事呢?原来,中国古代从正月初一到初七都有一个小占卜,顺序依次为“鸡、狗、猪、羊、牛、马、人”,正月初一称为鸡日,如果这一天阳光万里,天气晴好,说明今年适合养鸡;如果初二天气好,就适合养狗,以此类推。而如果正月初七天气很好,就说明今年不会有瘟疫。所以,正月初七这一天对老百姓来说是非常重要的。现在农村一般都比较重视正月初五,叫“破五”,这实际上在是唐朝以后,佛教对中国节日的改造。

    三、学术素养

    所谓学术素养,就是从事学术研究必须具备的基本修养。那么,研究古代文学,必备的学术素养有哪些呢?

    第一,文献阅读能力。良好的文献阅读能力,能使我们把一篇文章读明白。具体来说,只要我们读到某篇文章,就要把其中的字义和典故研究清楚。比如,骆宾王的《咏鹅》中有一句“曲项向天歌”,什么叫“项”?为什么不说“曲颈向天歌”?因为,“项”指代的是脖子后边,“颈”指代的是脖子前面。东汉的董宣被光武帝称为“强项令”,说的是脖子后边很硬,不肯低头,而不叫“强脖令”。再比如陈子昂的《登幽州台歌》是妇孺皆知的诗歌,实际上,这首诗的意境来自屈原的《远游》:“惟天地之无穷兮,哀人生之长勤。往者余弗及兮,来者吾不闻。”陈子昂对其重新进行了解构。作为研究生,要对这些知识做到胸中有数。

    除了文章中的字义和典故外,现在接触的很多成语,如视死如归、自相矛盾、掩耳盗铃、南辕北辙等,也都应该知道它们的出处。比如说,在先秦的很多寓言故事中,做傻事的都是宋人和郑人,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现象呢?这是因为这两个国家的商人众多。周朝的文化不及商朝,虽然灭掉了商朝,但周人面对商人的文化优势,却有一种抵触心理,因此他们要在舆论上打击商人,这是舆论战。由此可见,周朝遗留下来的典籍中,对商朝的责骂和诽谤并不一定都是真的。所以,我们读书的时候一旦遇到问题,即便不是大问题,也要详加考虑,以锻炼自己思考问题和解决问题的能力。

    第二,逻辑思维能力。写文章的时候要有基本的逻辑概念,知道文章应该写哪些内容。这就好比我们给人指路,从东北师范大学到火车站该怎么走。我们应该先说东北师大位于什么地方,火车站位于什么地方,具体应该怎么走,这是基本的方法。但很多同学却不这样去写,却总是喜欢从头说起,不管研究谁都从生平开始。实际上,如果有些生平已经成为大家所公认的常识,就没必要去研究了,做论文非常忌讳这样的面面俱到,我们要做的就是直接把问题说清楚。

    我们在写文章的时候要明确自己的逻辑起点,并在此基础上,一步一步地分析来证明自己的观点,最终得出结论。这是一个环环相扣的过程,需要我们有基本的逻辑思维能力,不论证明什么问题,都要先考虑清楚它的前提条件、必要条件、充分条件是什么。只有充分考虑清楚且具备了这些条件,才能顺着自己的逻辑写下去。

    有的同学写文章喜欢兜圈子,不知道应该如何清晰地表达自己的观点。针对这种情况,我们可以采用三段论的写作方法。具体来讲,就是把文章分为三小节,前两节各证明一个问题,第三节对这两个问题进行总结,这是论文的基本模式。除此外,我们也可以使用“起、承、转、合”的格式:第一节为起,点明研究的问题是什么;第二节为承,讲述这个问题怎么解决;第三节为转,把另外一种可能性排除掉;最后一节为合,得出结论。这是一种递进式的写作方法,包括四个基本的步骤。当然,如果其他的可能性,在另外几个部分中已经排除掉了,第三步也可以省略。还有一种并列式的写法,这种写法往往把问题的答案分为几种可能,每一种可能分别占用一个小节来论述。其中,在每一节内部,为了阐述具体的观点,也可以用起承转合的方式。同样的,在起承转合叙述模式的内部,也可以使用并列式进行阐述,这些都是基本的行文逻辑。

    刚进入研究生阶段的同学,在写论文的时候,常犯的一个毛病就是句与句之间不连贯,缺乏逻辑关系。这就要求我们在构思文章的时候,先把文章的概要写出来,明确每一节分别介绍什么内容,确定每一节的内容之后,再思考具体每一段要阐明什么问题。这样如同剥笋一般,层层深入下去。一般来讲,第一段如果得出一个结论,那么第二段就要从这个结论开始写起,依次顺延。所以,论文中有些表示顺序的语言,像“第一”、“第二”、“然后”等,都是可以用的;如果需要补充的话就可以说“值得注意的是”,“需要补充的是”,或者“需要强调的是”,然后再把观点重新阐述一遍。有些观点比较难以表达,我们可以先简单介绍,然后用“换句话说”将想要表达的意思朝深处挖掘。这些都是行文的基本方法。当然,逻辑常识是学会行文的一个基本前提。从论文的某一篇,到其中的某一节、某一段,甚至是某一句应该说什么,都需要我们去建构。只要把逻辑结构确立清楚,写文章就如同行云流水。不过,架构良好的逻辑体系是以掌握基本的常识和概念为前提的,如果缺乏基本常识,文章逻辑体系即便再明晰,也是空谈。

    第三,文字表达能力。文字表达能力是需要长期训练出来的,它需要基本的语言功底。在论述问题的时候,我们一定要去掉游移的毛病。最高明的文章写法是“老吏断狱”,即一下子抓住文章的要点,用简洁的语言把复杂的含义表述出来。在诗歌研究领域,这种手法又被称作“截断众流”,意思是,当大家为某个问题各持己见、纷争不休的时候,有学者只用两三句话就把问题讲清楚,让其他学者心服口服。

    在写作训练过程中,首先要有“老吏断狱”的判断力,准确地抓住问题的关键所在,然后,在表达的时候能够“截断众流”,用简明的语言把看似繁复的观点表达出来。为了达到这样的境界,我们可以试着写写书评,每读一本书或者一篇论文,都可以试着写一则摘要,用三五句话把文章精华的部分提炼出来。有一点需要明确的是,论文写作是一个考据的过程,这就像我们做几何证明题一样,明明知道答案,还要想办法去考证,证明答案的合理性,证明其他观点都是错误的,而不是仅仅依靠直观的判断。

    总之,写文章首先要有“老吏断狱”和“截断众流”的境界,具备基本的文字表达能力。在此基础上,还可以培养自己文章的情采,试着把文章写得生机勃勃,充满机趣。论文并非像一般人想象的那样呆板教条,它是可以充满才思的,所谓神来之笔,正是如此。比如钱钟书这样的一流大家,他们的论文就显得很睿智,能够在看似毫无关系的两个细节中建立起一种逻辑关系。

    这里补充一点,我们阅读某位学者的论著,也要根据自己的才情进行选择。比如上面提到钱钟书,缺乏才情的人一般很难读懂他的文章,不知道人家为什么由甲观点得出乙结论,而睿智且有文献功底的人一下子就能明白其中的道理。所以,我们要根据才情选择自己喜欢的学者,试着在某一个领域内,扎下一个根。具体来说,如果我们研究李白,除了要读李白的全集,还要读研究李白的相关论文。在这个过程中,我们可以找一位研究李白的学者,通过阅读他的全部著述,摸索他的研究思路,知道他是怎么做学问的。

    当然,我们的研究对象,不论是古代的某个文人还是现当代的学者,一定要和自己的性情相投。拿刘禹锡来说,他既有才情,又有豪气,即使仕途不顺,也能够把心平静下来,是一个能张能曲、能放能收的人;苏轼则才华横溢,陶渊明淡泊宁静,辛弃疾愤世嫉俗,各有各的特点。因此,写文章也要根据自己的才情,慢慢地形成自己的表达方式和文章风格。只有通过创作,我们才能体会到作家的心理。我们的诗文不一定写得很好,但重要的是,自己要体会创作的过程,明白什么叫做“吟安一个字,拈断数茎须”(唐·卢延让《苦吟》);什么叫做“一斗诗百篇”(唐·杜甫《饮中八仙歌》)。

    研究领域和写作风格往往是紧密结合的,一方面我们要独立创作,另一方面我们要从事研究。这就提醒我们,尽量选择性格开朗、见识广博,生活和事业相对顺利的人作为自己的研究对象。如裴度、李德裕、牛僧孺都是这样的人,他们官至宰相,作品自然也很有见地,不同常人。在研究他们的诗文过程中,我们会受益良多。

    §§§第三节深思

    要为学,就是读书与深思的相辅相成,孔子早已言明:

    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论语·为政》)

    前面讲一味苦思而不知道在读书中寻求解决之道,不是读书的良法。而现在讲死读书,不给自己思考的余地,也是收效不大的读书之法。人在读书的过程中会发现很多亟待解决的问题,我们称之为未解之谜,每一个未解之谜都值得去探索。读书就是要在其中思考这些问题,寻求解决之道,也许不能最终解决它,但是在思考解决方法的过程中,他会掌握很多材料、方法或者前人已经提出的某种假说。

    明末清初的大学问家黄宗羲*,历览前朝兴衰更替,发现一个规律,即历代的财赋、税收是在不断增加的,虽然各朝都做出种种变革,但仍不能使之减少。后人称之为“黄宗羲定律”,这为后代循此思考这个问题,并找出解决之道提供了线索。这就是读书的良法。对做学术研究的人来讲,能够提出问题,就是研究成功一半了。而要能在读书中、在材料中提出有见解、有价值的问题,还得靠自己的深思才行。

    *黄宗羲(1610—1695),学者称梨洲先生,有“中国思想启蒙之父”之誉。

    一、能思

    《礼记·学记》讲:

    学,然后知不足;教,然后知困。

    人只有学才能进步,这是常识。但进步何来?就在于我们读书的过程中,发现自己的不足之处,发现自己知识上的漏洞,并予以补充完善,这样才能进步。而要能知自己不足,又非得经过自己的思考不行,查漏补缺正是一项自省的工作;浑浑噩噩的读书,是难能知不足而去努力完善的。

    我上小学的时候,老师在黑板上画了一点,问我们黑板上有什么,我们都答说“一点”。老师却说黑板上什么都没有,点只是很小的一部分,可以忽略不计。老师接下来又画了一个圈,问同样问题,我们回答说“一个圈”。老师又说黑板上还是什么都没有,大家要看圈以外的东西。

    治学就是如此,当自己的知识只有一点,或者只有一个小圈范围那么大的时候,往往是固守于此,感觉自己知识很丰富。有人说:“识少见寡的人,发现一点灰尘便惊叹不止。”读书是求见闻开阔,一定不要使自己陷入这样的境地。

    知识领域宽广无边,当他停止在一点的时候,确实会感觉这个点很密实,而当他掌握了一个圈的范围的知识之后,他才会发现未解的东西变得更多。圈内的归他所有,圈外的都是他未掌握的,圆圈越大,边缘越大,所以当他的知识越丰富,他所能接触的未解领域就越多。这时候就要放低自己了,重新调整一下自己的心态,要多学、多思考才行。学的范围广博了,可资利用的材料也就丰富起来,思考才能有深度、有价值。

    唐代刘知几的《史通·叙事》里讲了学与思的关系:

    睹一事于句中,反三隅于字外。

    读书过程中要能在文辞之中见到事理之所在,对于意蕴丰富的话语,更要能举一反三去思考、去理解。能够举一反三地读书、思考,这样才是最为高效的。最好的学习是教一而知十,对于老师的教导以及书中的道理,能够领会透彻,得心应手地运用到实际中的很多方面来解决相关问题。对于老师来讲,学生能够教一而知十,就像一只船一样,只要老师再稍微一推,就能扬帆而顺风顺水地前行,这样的学生是很好教育的。教一学一,读一学一,自己从来不愿意多想一点,这是最低效的治学方法。

    朱熹在《朱子全书》中也讲了同样的道理,言曰:

    举一而反三,闻一而知十,乃学者用功之深,穷理之熟,然后能融会贯通,一至于此。

    思考的过程就是举一反三的过程,死记硬背的读书与学习是没有意义的。研究者要在探究事理的根本上下工夫,在融会贯通上下工夫。我们的时代要求的是创新型的人才,而要能创新就是要会独立的思考。举一反三、闻一知十,正是这样的思考能力。要想成就自己的事业,成就自己的理想,要能在工作中做得出色,就要培养自己独立求知、独立思考的能力。在书中、在老师处,不要只是得到一条鱼就心满意足,要能学会打鱼之法才欣然自喜。古人讲“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就是为此而发的。

    治学得益于深思,并做出有价值的成果,就要在打破成见的同时,提高自己的见识,解放自己的思想。朱熹言:

    濯去旧见,以来新意。(《朱子语类》)

    只有把条条框框都打破了,才能在研究的领域里做出新的格局来。袁枚也讲:

    学如弓弩,才如箭镞,识以领之,方能中鹄。(《续诗品·尚识》)

    学问像弓弩一样,是培养才情能力的基础;而才情能力之箭,又必须靠见识来引导,方能正确地运用到解决问题上来。像中国古人讲史学,要做良史不但要有史才,还要能有非凡的史识。没有见识,做出来的研究成果对社会、对未来也不会产生什么好的影响。

    要想增加自己的见识,就应该到社会上多接触一下现实,看一看下岗职工的生活,看一看农村孩子的教育,只有这样才能有一种深沉的关照感,才能引发深沉的思考。读书绝不是从字面到字面,从书本到书本,见识也不是完全能在书本中培养出来的。自己没有现实生活的感受,没有充实的感情投入,没有深沉的责任感,思考就是无力的,也不会影响到他人。“思则睿,睿则圣。”(宋·周敦颐《通书·思》)读书而思考的人,不但能变得睿智,而且最终还能达到圣明的境地,这就在于真正的思考是对现实的深沉关切,是在不停地培养自己的担当与责任感。能够在读书时心怀天下,关心民生疾苦,这样的思考本身就是一种为人见识的扩展,是自身德行的完善。一味死读书,却不因之思索到现实的问题,读书就失去了意义。

    二、善思

    学问大致分两种,即历时研究与共时研究,这也是现在科学研究的两个范式。尤其是人文社会学科中,历时研究主要是要找到一个事件、思想在整个历史发展中的线索、过程和作用;而共时研究则是要探索不同的事件、思想在相同历史背景下的结构状况,以及它们相互之间的交替和变异。我们读书做研究,就要既能从横的线索上思考,也能从纵的线索上思考,这样才能探明一个问题在整个学科历史中的定位。

    若想把学问想清楚,把书中道理领会明白,就要能够从古至今、从此至彼地思考问题的全貌。思考就像泉水一样,我们既要不断地疏通,也要不断地扩充,这样才能使之越来越新。读书的过程中要有意识地培养发现问题的能力,通过思考提高研究的针对性,拓展研究的思路和领域。有时候思考就如活水,是没有固定角度可言的,要能在整个学问中纵横捭阖。

    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问题,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思想,人的一生形成自己的思想成果的年龄,基本上为30~50岁,50岁之前还不能培养出自己学术思考的能力,再之后就赶不上时代的需要与要求了。理科做研究,能出重要成果的基本在30~40岁;文科稍有不同,可以延伸到50岁。做学术研究到很成熟的层面,就是在靠经验思考,靠经验进行研究。我们正是智力活跃的时候,一定要好好地在培养思考习惯和积累经验上下工夫,为长久的研究打下基础。“旧书不厌百回读,熟读深思子自知”(宋·苏轼《送安敦秀才失解西归》),有一些书需要翻来覆去地读,有一些理论需要日积月累地揣摩,每一次都要能从旧材料中思考出新东西,从熟习的思维中再开出新的途径来。熟读深思之后,那种心得只有自知,也将是大有裨益的收获。

    吕本中曾说我们如何治学:

    后生学问,聪明强记不足畏,惟思索寻究为可畏耳。(《童蒙训》)

    背记之学是不值得称道的,那只是天性聪明而至;只有那些善于思索,读书能够寻究根本的学子才是值得称道的。这其中的差别就在于用心与否。我们看文学作品,有的是用脑子写出的,有的是真正用心写就的,只有用心写就的东西才能感动人。做研究亦是如此,要把自己的心和脑结合起来才行。光靠聪明头脑而不投入感情,不能用心去思考探索,就做不到深入。如能聪明合于用心,做研究才会有长久的兴致,做出来的成果也才能有很深的人文性。

    为学深思,也有一定的章法可循。首要即为能疑,继而为能问,由疑问而再深思解决之法,这是为学的一条途径。“动以静为母,疑乃悟之父。”(清·魏源《明末楚石诸禅师和三圣诗》)中国传统文化中,认为“静”是万物之根,静是永恒、是常态,而运动则是暂时的。这是和马克思主义哲学“运动是绝对的,静止是相对的,万物都处在运动之中”的理解正好相反。中国传统哲学认为静是绝对的,运动是相对的,天下万物最后都要归于静寂。

    由此生发,人如想达到开悟的大境地,就要能纯净心思,由静笃而生出对于天地人生之道的深深思索,若在此期间能够产生对平日营营扰扰生活的疑问之心,又能循此而苦思解脱之道,这就种下了澄明开悟的慧根。所以“疑”乃是一个提高的关节点,由“疑”才能生出对于另一更高境界的向往。

    三、反思

    中国教育理念提到,老师给学生讲授知识的时候,不要一次讲透所有知识,而要留下一部分未解的知识引导学生去主动地思考,从而给学生一个提高的空间。明代学者陈献章*被誉为“岭南第一人”,也是一位杰出的教育家。他讲:

    *陈献章(1428—1500),字公甫,号石斋,人称白沙先生。主张学贵知疑,创立江门学派,为明代硕儒。

    学贵有疑,大疑则大进,小疑则小进。疑则能进,已得知识之半。

    “疑”就是让学生能够去思考。读书过程中生出大疑惑,就能有大长进,生出小疑惑也能有小长进;要想不断进步就要不断思考,不断因疑惑之心而思考解决之法,能有这样的精神,也算是已经入了学问研究之门,得到知识之半了。能生疑惑之心,就说明读书者有心,有独立思考的意识,古人看重“疑”的重要,实际上是看重这种主动的、独立的思考精神。

    能疑之后,就要对疑惑的问题进行反复探究,从各个角度来发问,逐渐掌握问题的关键所在。早在《尚书·仲虺之诰》中,古人就推崇“问”的重要:“好问则裕,自用则小。”要为学就一定要有好问的精神。好问之人,一般都是在思考很熟或查阅很多材料之后,真正再也不能思考透彻了,才向别人发问的。所以好问,即使是因为不能透彻理解,他其实也已经在这个问题上有了很深的理解,只差最后点透而已,所以能称之为“裕”。而刚愎自用之人,有了问题思索不得,就轻轻放过了。如此长久下去,不但知识面越来越窄,其为学的格局也越来越小。孔子讲自己之所以会有那么多的知识,就在于自己能做到“每事问”。

    《论语》里就记载,孔子凡是遇到不懂的东西,就不耻下问,由高明而更高明。中国古代学子都要游学,要到天南海北走一走,听听不同老师的课,结识一下更多的朋友,就是为了能够在游学中向更多高明的人请教,而来丰富自己的知识,增长自己的见识。“博学多识,疑则思问”(汉·王符《潜夫论·叙录》),只有广博地涉猎,扩充自己所学的范围和研究的领域,才能不断增长自己的见识;而在读书过程中必然会生出疑惑来,这时候一定要善于询问,善于向高明之人请教。《荀子·大略》中有句话说得好:“迷者不问路,溺者不问遂,亡人好独。”“遂”为水中能借以得渡之路。不能问,则终迷惑、沉溺于不知路的困境中,要在学问中有所成就是很难的。

    《礼记·学记》里说:

    善问者,如攻坚木,先其易者,后其节目。

    正是对所读之书、所接触之事理不能清楚明白而生疑惑,才有“问”,所以“问”正是攻坚之关节。同时还要能够循序渐进地发问,“先其易者,后其节目”,先思考解决容易的问题,逐渐地把知识、材料、经验都积累起来,再去思考解决艰深的问题,最后才能逐渐探究到“节目”之处,也就是问题的核心之处。为学不要在起步时就做太难的题目,那样将是初学者很难驾驭的,做学问、读书一定要循序渐进,思考问题也是要循序渐进。这都是古人总结的为学的经验,其中蕴涵着很深刻的道理,我们一定要善于吸取。

    “疑”与“问”不可分,都是读书深思的必经阶段。而要做到善“疑”善“问”,还是要在“学”上努力。刘开讲:

    学与问,相辅而行者也,非学无以质疑,非问无以广识。好学而不勤问,非真能好学者也。(《问说》)

    我们一直所讲的做学问,实际上就是在讲学者要善于“学”、“问”并使之相辅相成的为学之道。人不努力向学,就不能增长自己的知识、经验,对于所读之书也就不能有什么见解和评判,所以想有所质疑都不得;不能做出自己有见识的质疑,不能对书中的朦胧处、不切实处而发问,读书只能是原地踏步,难能前进。问要善问,要深思熟虑之后再提问。“非问无以广识”,如果能在“学”即大量查阅资料的基础上、在深“疑”即深思熟虑之后发问请教,由高明之人帮他点透最后一层隔膜,人的学养与见识就能豁然开阔,即便是做世上任何的事情,不单是做学术研究,参加实际工作也是如此。

    在一个单位里面,他如果能处处留心,善于向他人请教学习,对于单位的发展能够提出很有预见性的问题与设想,能够一下子抓到单位中某个问题或是整体发展问题的要点,那么他在工作中的发展也就是无可限量的。

    所以,我们为学要能深思,要能善“疑”善“问”,不要总是浮于知识的表面,即使有疑问也是隔靴挠痒的疑问,不但不能扩展自己的见识,也不能有助于推进学问的进展,以刘开的话讲就是“非真能好学者也”,这确实是为学者的悲哀。

    四、广思

    要在“学”上努力,到底还是为了提高自己的见识。我们有时候看别人的文章,有的浊气逼人,有的非常爽利,有的格局广大,有的则气象狭仄。能流传千古的好文章还是要靠见识,见识不到,文章的气象、韵味也就不足。君子立身处世的见识是根本,做学问的见识也是根本,读书而深思以探究其理,目的就是为了扩展、提升自己的见识。见识又从何而来?《论语·述而》中讲:

    多闻,择其善者而从之;多见而识之。

    多闻为见,识即是多思,只有多闻多思才能提高自己的见识。人有时候看不透、看不穿道理,就在于自己不能多闻多思、不能下工夫去锻炼思维能力。陈寅恪先生主要研究历史,很有大的“通识”,他的见识是极高的。他研究很多问题,其眼界首先就放得很宽广,但同时还能细致周密地考证出一事一人一制度之“然”与“所以然”来,总结出来的都是真经验。这就是我们为学要师法的榜样。

    其实做研究就是两条途径,一个就是抓住主流大势,一个是做细节上精深的研究。胡适、梁启超皆为第一路径,而王国维先生就是第二条路径。但是我们不管走哪条路径,都是要结合自己的性情、思维长处、知识积累与研究领域的特点来做最刻苦、最深入的思考。读书绝不是读死书,一定要多思考,通过思考来提高自己的修养,提高自己看问题、分析问题、解决问题的能力。如果研究古代文学的人最终连一首古体诗都不会写,对那些经典的诗作也不能做出深刻的鉴赏;研究教育的人可能连自己的孩子都教不好;研究哲学的人连《论语》、《庄子》这些基本的典籍都没弄懂,更谈不上把其中的道理用到自我的修养之上,这样的读书就是读死书。

    我们讲为学宜要深思,就在于人不停地求学向学,是要把活泼灵动的心思用到对天地物理、人生至理的深深思索中,然后能够扩充自己、修养自己,从此中获得安生立命的本领。“以近知远,以一知万,以微知明”(《荀子·非相》),就是对读书而能深思之、大用之的总结。

    “以近知远”,即是通过深思,人就能够凭借眼前的知识,而推知到很深远的知识。《吕氏春秋·察今》中也讲:

    有道之士,贵以近知远,以今知古,以所见知所不见。

    为什么能够如此?就在于天地物理是一样的,社会人情古往今来总有不变的地方。正如我们现在都很喜欢传唱的流行歌曲,不单是现代社会有,明清的人也有自己的流行歌曲,上溯至宋、唐、汉一直到先秦,其时的人也都有自己时代所喜欢的歌曲。而且我们考察历代民歌的主题,会发现这些歌曲有着共同的关注,即人们的爱、恨、别离之情,这是千载以来都不变的。先秦的《诗经》里唱“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诗经·邶风·击鼓》),现代歌曲里也有诸如“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他一起慢慢变老”之词;汉代乐府旧题有“行行重行行”,翻成现在歌曲中的词语就是“走走走走,走啊走”。不但情理相同,词句都差不多。

    再比如我们做历史研究,会发现汉代有一个典型的现象叫“崇妻党替母党”。因为东汉后期的几代皇帝,即位时候都比较年幼,不能处理政事,往往是由皇太后代为掌权。皇太后掌权,就必然要依仗自己家族的势力,重用的亲信往往是自己的弟弟或哥哥,也就是皇帝的舅舅们,此为皇帝的母党一系。而当皇帝渐长,亲政以后就要把权力夺回自己手中,这时候其依仗的往往是自己皇后家族一支,把舅舅家的人赶走。这种现象在历代都很明显。再来观察我们自己的家庭关系,年幼时候一般是和自己的舅舅亲近,而结婚以后就会逐渐疏远了这种关系,开始和自己的大舅哥、小舅子们亲近起来。研究古代社会关系的时候,对于有些现象要做一种深层的、人文的思考,不要只是看到了政治的权谋。历史虽是已经死亡的历史,但它同样是几千年前、几百年前那些有血有肉的人们创造出来的,这一点是要深知的。故而研究社会发展,就要能够深思各种现象,并把握到其中蕴涵的那些古今相同之理,做到能以近知远、以今知古,方是能体会大道之士。

    “以一知万”是另一种大用处。北大有一处地方叫勺园,就是取一勺之水能窥天下之水的道理,即有“以一知万”的意蕴。《华严经》上讲:

    一花一世界,一木一浮生,一草一天堂,一叶一如来。

    “以一知万”是中国人思维的一个特征,古代讲观人,是在细节处着眼,认为一个最不经意的细节就最能体现一个人的本质特征,这也是同样的道理。做学问也是这样,一定要能够通过深思达到“以一知万”的境界。我们在做研究的时候,思考问题要从小的地方着手,入口要小,挖掘要深,容量要大,这是为学的一个诀窍。

    举例子来讲,读历史书就能读到东晋有一句民谣,叫做“王与马,共天下”。一般人读到此处可能就忽略掉了,不会去细究一句民谣的内涵,但是田余庆先生就能由此切入,联系到魏晋的门阀制度而做出了一个很大的成果,最终写出经典的历史研究著作《东晋门阀制度》。所以我们读书要广博,但是思考一定要从小处、从精细处着手,这样才能由一斑而窥全豹,达到“以一知万”的高境界。

    “以微知明”,即是我们常讲的“见微知著”的道理。在每一个小细节处都能不轻易放过,从而加以细细琢磨与思考,就终将洞晓到整个事物的影响或结果;或者是能在领略到学问的一点微妙之义理后,就能循此而不懈深思,也终将能探究到学问的实质与发展趋势。《韩非子·说林上》说:

    圣人见微以知萌,见端以知末,故见象箸而怖,知天下不足也。

    能从一个微细的地方,察觉到大的历史线索或历史发展方向,这就是圣人的境界。我们做学问即是如此,科学研究亦是如此,从细微的地方入手,在细微变化中发现大的规律。这都是能深思的大用处,也应是我们深思所要追求达到的境界。

    §§§第四节明理

    我们讲为学之道,持恒为长久坚持的要求,读书为扩充知识的要求,深思是精于理解的要求,而其最终都要归结到一个目的,即是明理。只有在为学过程中明事理、明人理、明社会之理,才能把为学与人事、社会结合起来,才能使之有所用途。清人彭兆孙言:

    读书为明理,明理为做人也。

    在明理之后,是有着对于人身修养的要求与期许的。

    一、物理

    陆九渊讲出了读书为学须明何种“理”。他讲:

    读书须明物理,揣事情,论时势。

    “物理”即是我们所说的人情物理,也就是万事万物的道理。能明物之理,就能顺物知情,去揣摩现实中碰到的一切人事与人情,然后能看透周围的世事,最终生发到对整个时代、社会发展趋势的认知。很多人读书时困守于书本,也困守于书斋之中,与现实生活和社会是隔绝的。隔绝得太久,没有丝毫对社会的真切认知,就会连听别人的谈话也不大能明白人家的意思,因为社会上的人说话往往都是很含蓄的,含义很丰富的。为学就是要立志明于整个天下之大事,这对做人、做事、做研究都是很根本的。不明世情与时势,往往会导致一生的困顿。

    西汉后期的大学者扬雄即如此。扬雄在文学史上的评价虽然很高,但是他一世遭际困苦,是很潦倒的一个人。扬雄早年追慕司马相如,努力雕琢辞赋去献给当朝皇帝,但是却经历成、哀、平“三世不徙官”,因为当时汉朝已经处于社会崩溃的前夕,那些粉饰太平之作,也就难得受到当权者的青睐。后来他自己觉得很后悔,说学辞赋是雕虫小技,转而做政论文,但其时已经是王莽新朝,社会处于复古的混乱中,他更难得被重用,终其一生都很低微。后来因事受累,扬雄欲投阁自杀而不得,据《汉书·扬雄传》记载:“然京师为之语曰:‘惟寂寞,自投阁;爰清静,作符命。’”所以说做人也好,做学问也好,要想有显示之功用,就一定要能明于当时事理。这里的意思并不是让大家做人、做学问而从俗,而是讲学问要关注于现实,要对自己当世的发展有利,不但学问做得有价值,自身也能庶几有成。

    姚鼐*是“桐城派三祖”之一,学问很好,文章也做得很好。他说读书人当求心性修养,要能通过读书而明心见性,由正心而修身养性。如果做不到这一点,即使文章写得像韩愈一样美,学问像郑玄一样深厚,也算不得是什么大学问。要把为学视为是知行合一之事,不要嘴上、手里一套华美文章,而心中是另一套龌龊道德。做学问确乎是一个苦差事,不但要读明白、想明白,还要做明白。

    *姚鼐(1731—1815)字姬传,室名惜抱轩,曾参与《四库全书》编撰,与方苞、刘大櫆并称为“桐城三祖”。

    我们习惯讲老师要“学高为师,身正为范”,现实中人人都当如是,读书的时候要培养自己,积累知识也修养德行,这样走上社会以后就能够成为别人的榜样,就能够聚集起可以帮助自己成功做事的一个圈子。做教师的人更要对这一问题加以深思,也要思考自己对于本学科的基础知识是不是都掌握了?是不是所有的东西都能讲清楚?而在知识之外,自己能不能教给学生做人的道理?要常反思自己的这些不足之处,不断地提高自己。因为在自己所培养的学生之中,有的可能就是未来的大学者、大科学家,老师不经意间的一句话可能就影响了一个孩子一生的命运。做老师也确实是一个苦差事,是一个考验良心的职业,不仅仅要求有知识,还要求有修养,更要求要用心,所以还是应当从明理处提高自己,才能做好这个职业。

    左宗棠对于读书明理,有很详尽的论述。他说:

    读书做人,总在明理二字。读书时,须细看古人处一事,接一物,是如何思量,如何气象。及自己处事接物时,又细心将古人比拟,设若古人当比,其措置之法,当是如何。我自己任性为之,又当如何?然后自己过错始见,古人道理始出。断不可以古人之书,与自己处事接物,为两事也。

    最后一句,讲的实在是好,读书就是要把道理与实际结合起来。左宗棠在这里对读书如何明理讲得很细致。读书过程中,看到古人处一事、接一物,都要在自己心里细细揣摩一番,深思古人为何做如此想?为何做如此行?其中利弊如何?其中又有怎样的气象?都要一一揣摩透彻。历史书中的记载,往往是能表现出某人大优点或大不足的事迹,体味这些事迹,反思其中道理,在每一道关口自己能否坚持,而对整个局势自己又能否清楚把握,这不但需要坚强毅力来忍耐,更需要极高明的对事理的见识才行。

    孔子讲“见贤思齐焉,见不贤而内自省也”(《论语·里仁》),就是要多看到别人的好处,不要总是在对书中的道理,对他人的行为做出“任性为之”的批评,即使他人有见不到处,自己也该反思此情此景下,能不能做得更完美。只有如此,才能见出自己可能犯的过错,才能懂得古人行事确实有很高明的道理。读书的目的、做学问的目的就是为了自己能明白道理,如果把“古人之书”与“自己处事接物”当做是漠不相干的两事,读书即为死读书,做人将会浑噩一生,这就是愚钝的行为。历史是一面镜子,现实也是一面镜子,我们要不断从中间找到反差,以有利于自己的提高。

    二、情理

    大儒王阳明亦有同样的见解:

    吾人为学当从心髓入微处用力,自然笃实光辉。(《静心录·与黄宗贤五》)

    大家读书中,往往会有某句话让他读得动心,他就能很长一段时间都记住这句话;某句话能使他把书放下仔细地思考,他也能很深刻地记得并且理解这句话。如果读书始终是没有一点动心,没有一点停下来思索的时刻,这样的读书也是白费了。只有在读书中常常动心,常常主动地思索,才说明读书中有道理值得自己去琢磨、去品味,才能渐增读书乐趣,才能长久保持读书的新鲜感,才能持续地获得新知。读书,就要从书中那些能够深入心髓的地方用力,在书中最为精华的地方,最有意蕴的地方好好地琢磨思考,以求对其中道理的深刻认知。

    读书时,不妨把流传很广的古人名言摘记下来,记住三五句关乎心性修养的话,并且将其变成自己一生的行为来支持自己的发展,读书才算是读明白了。诸如《大学》、《中庸》之类的书中都含有很深刻的道理,不能只看其表面的意思,而是要明白其深层的道理,并施行到自己修身与为学的实际中,这就算是把《大学》、《中庸》读透了。《白虎通》说得好:

    学之为言觉也,悟所不知也。故学以治性,虑以变情。故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道。子夏曰:“百工居肆以致其事,君子学以致其道。”

    读书、学习就是为了让人觉悟。所谓的“觉”就是觉醒,把以前所不知道的、不能明白的道理一下子全都开悟明白了,读书学习培养的就是这样的能力。

    中国古代经史子集的典籍,并不是告诉我们一些基本的结论,大部分都是在讲涵养性情、明心见性的道理。这也是中国古代科技不太发达的原因。自然科学重在求真,就是要探索那些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科学真理;而人文社会学科则重在求善,是为了人心性的完善,并不是去追求一个事情是不是最真的道理,我们能说诸子百家的哪一个学说是完全准确的呢?求真的东西可以经过反复的科学实验来证明,而求善的学问也是非得人亲身的践行才能领会它的意蕴与价值。任何一种求善的学说都不一定绝对准确,要把这种学问在践行中有所辨别,这也是为什么前人讲它是心性之学的道理。比如历史上的一些问题,涉及对一些人、一种思潮的评价时,就不能用对或错来定论,而是要看它是否契合当时的历史背景。有时候评价儒家的学说,认为其害了中国的文化,这就是不对的。任何一个历史时期的一种思潮有时是起积极作用,但如果稍微一转移就起消极作用了,最重要在于让这种思潮与社会结构相契合。因此,这是合不合适的问题,而不是对或错的问题。当然人文和艺术还有另外的追求,就是“求美”,但是对于美的理解也是有时代性的。

    不同的时代对于一个问题的看待角度也是不一样的。求真的学问是超越于历史与时代之上的,但是求善的学问却是随着时代的变动而不断地变化的,具有我们所说的时代性、阶级性,也还具有某一个国家的区域性、民族性。中国古代的学问基本上是讲求善的,不是实际“百工之肆”中“致其事”的学问,而是要君子涵咏体悟的“道”,为学者要对传统学问的本身认识清楚。我们学习的时候一定要把自己从中思考的问题与社会、人情结合起来,这样才能真正学到传统文化的精髓。

    做学问来涵养自己的性情,是中国古代所讲为学的立足点,就是为了培养一个成熟的人、一个完美的人。古人言:

    学必以涵养性源为本,而以变化气质为征验。

    现在的学科划分越来越细,我们从事这些学科的学习,最重要的不是知识的提高,而是与志同道合的朋友们在一起涵养完美的性情。从而可以使自己心胸更豁达一些,视野更开阔一些,待人接物更妥当一些,做事的志向也更坚定一些。人每往前进步一点,接触的人就变了一批,要多向周围的人学习,在不知不觉间就改换了自己的气质。知识是学无止尽的,修养和做人更是要不断进步,以求达到尽善尽美的境地。

    三、事理

    人生于世,在能自觉培养自己心性之前,其全部的修养基本上都来自老师的教育和家庭的教育,不能自主即为“天性”。人在家庭里学父母,在学校里学老师,并不能自觉地有对完美修养的追求。但是当读书到一定的层面,或者走上社会独立之后,人就要开始有意识地向周围人学习,逐渐地改变自己不好的习惯,补充自己性格上的不足,转变自己为人处事的方式。如果能这样持续地修养,在言语、行为、性格上慢慢地改变,就能不停地向高处走,向善处走,向成功处走。

    人要想做多么成功的事业,就得有多么高的修养、多么大的格局,就得有多么开阔的立意和多么坚定的志向。一定要明白走上社会以后,自己就已经是一个要完全对自己负责的人,有些话不得不说,有些事不得不做,要有够开阔的格局才能承担这一切,才能在社会中安身立命。读书的时候,一定要在如何做人做事处多多用心,在整个性情与思路改变以后,能够时刻自觉地完善自己,他才能成为一个有担当的人,一个能够成就事业的人。

    郑板桥说:

    善读书者,曰攻曰扫。攻则直透重围,扫则了无一物。(《随猎诗草》)

    “攻”是讲要在不懂处深入钻研,“扫”是讲要广泛地涉猎。善于读书的人,对于书中那些触动了自己内心的知识,对于那些正契合自己所思所想的道理,就一定要想办法使之变成自己的行为,使之变成自己解决问题的思路。

    善读书者,即是要有把天下道理穷尽的雄心,有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努力。宋代张孝祥有一首词叫《念奴娇·过洞庭》,其中有句云:

    尽挹西江,细斟北斗,万象为宾客。

    为学者对于研究领域中的书要全部找尽,犹若“尽挹西江”;而后就是慢慢地琢磨、思考,犹如“细斟北斗”,然后从其中找出一条可供自己研究参考的思路来。“万象为宾客”者,就是讲学问最终可以做到触类旁通、处处逢源的佳境,一切材料都可以触发自己研究的灵感与思路,都可以被自己得心应手地运用。前面也讲,为学求知并非是靠眼睛去看,而是要用心感受,能够用心为学,以“攻”以“扫”地直透所有的道理,就能进入“万象为宾客”的佳境。

    读书如果能使自己气质变化,这样的读书才算是有结果。变化气质是要用心去体悟道理,“攻”也罢,“扫”也罢,都是要在书中探寻到于自己有利的道理。我们读《论语》,就能知道孔子是很懂人情物理的。《论语·宪问》中记载:

    或曰:“以德报怨何如?”子曰:“何以报德?以直报怨,以德报德。”

    中国文化中常讲“以德报怨”,往往是听起来很高雅,仿佛胸怀很博大的样子,其实这是不符合人情的。“以德报怨”,就类似于《圣经·新约》中“有人打他的右脸,连左脸也转过来由他打”的精神,这是宗教的行为,怎么能要求所有的常人来这样做呢?孔子回答得好,就是要“以直报怨”。如果有人对他有所怨恨,自己要首先反省本身有没有不对的地方,能够感觉问心无愧,那就不要理会这种怨恨,就要坚持自己的行为。自己若是正道直行的君子,时日长久了,他人也就会明白,同样正直的人会因意识到误会,而消解掉不必要的怨恨,而如果对方是小人,那就让他怨恨去吧,因为君子与小人本就是不同道的。以公平正直来面对怨恨,以恩惠来酬答恩惠,这才是合于人情物理的。若不如此,只是一味讲“以德报怨”,对于《老子》中“报怨以德,安可以为善”的质问,又作如何回答呢?

    我们这一讲是为学之道,其中道理很深,因为为学并不仅仅是读书求知识之道,其实际上还是修养心性之道,是完善自我之道。韩愈说:

    读书患不多,思义患不明。患足己不学,既学患不行。(《赠别元十八协律六首》)

    这可以作为我们为学上一个总结性的告诫:

    第一,要时时追求扩大自己的知识,要视广博为能,以有未知之事、有未闻之理为耻。读书还要慎思、深思,对书中道理绝不朦胧放过,要探究出其中的深义才罢休。

    第二,要能时刻检点自己是否有自满之心、懈怠之心,要警醒自己学无止境,古人尚且有“秉烛”之喻,今人怎能易于自满自欺呢?而对于已经学到的知识,要自我反省是不是没有努力去践行,是不是不能把已经明白的道理变化为自己的行为,一定要避免学而无功

    的事情。

    第三,为学之道就在于完善自我心性上。“学而不化,非学也”,“化”即是每学到一个新知识,每理解一个新道理,都能使之内化在自己身上,渐渐地自身也就可以被这些知识、道理所“化”,自己的心性、修养、行事都能合于天地至理,合于社会人情,这就是我们为学所最终要达到的境界。

    做学问,要明理;明理,才能做到清通简要,才能具有学问的气象。我非常喜欢业师袁行霈先生的一段话,以此作为结尾吧。

    学问的气象,就像释迦之讲法,就像霁月之在天,庄严恢宏,清远雅正,不强服人而人自服,无庸标榜而下自成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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