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盼咳了一声:“今天我插花比赛进了复赛,庆祝一下,你来吧。就在小区东门出去不远的那个饭店,我叫了陈述,除了他没别人。”
顾盼放下电话,也觉得自己有点多余。看狐狸的态度,明明说几句话就能解决的事,非得请人吃上一顿,真是烧包。
公交车晃晃悠悠地行驶,载着顾盼晃晃悠悠的心。爱情,友情,还有遥远的亲情,一块一块地拼出了顾盼的感情世界。顾盼从没觉得自己有什么地方与众不同,向往爱情,渴望亲情,珍惜友情,与每一个同龄人一样。
因为爱情与胡美丽吵架,顾盼到现在都没搞清楚是为什么。或者说,她拒绝想得太透彻。
很多时候,恋爱正如陷进泥沼,没经验的人一般下场都是越陷越深,直至不能自拔。而胡美丽就像那些身处岸上的人,她愿意伸出援手,告诉顾盼应该怎么做。可是,对于已经陷进去的人来说,即使听到金玉良言也很难再全身而退。有些人是不肯相信,有些人是情愿被淤泥灭顶。
顾盼知道胡美丽不会害自己,可是,她真的很想好好恋爱一场,全心全意的,没有杂念的。在她看来,如果不能投入地爱一次,岂不是辜负了这大好青春?
顾盼如此任性,实在是因为她还有时间,尚且耗得起。
顾盼完全多虑了,胡美丽好像完全忘记了前几天的小摩擦,只是单纯来庆祝的。脸上挂着笑容,举止落落大方。
陈述与胡美丽侧面接触了几次,顾盼稍加介绍,两人便熟悉起来。谈笑风声间,连顾盼都冷落了。
顾盼摸摸下巴,难道自己存在的意义只是做个桥梁,让陈述和狐狸认识?看两人聊得热火朝天的样子,顾盼有些心酸。
是真的有点酸。
不知道是不是女人的天性,自己不喜欢的男人,也不愿意旁人白捡了去。上次的严皓已经如此,这次陈述如果也拜倒在胡美丽的石榴裙下,顾盼岂不是面子里子全部丢光?
她不知道自己竟然是这样小气,小口小口地啜饮着啤酒,嘴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胡美丽也不若平日里那般高傲,陈述一个不甚好笑的笑话也能教她爽朗地笑。顾盼怎么看都觉得她的笑容别扭,啤酒也开始跟着泛起酸来。胡美丽不是刚失恋,怎么会如此开心?这个没心肝的女人。顾盼只好苦笑。陈述分了一点注意力给顾盼:“顾盼,今天你叫我过来,是又打算喝醉吗?我快成了你的御用搬运工了,有没有薪水啊?”
胡美丽掩嘴笑:“请你可请不起呢。”
顾盼恼羞成怒,两个人这么快就成了爱国抗日统一战线了吗?两人行动一致地嘲笑自己,就那么爽吗?
不知道是不是多心,顾盼觉得陈述的语气有那么一点不耐烦,和一点讥讽,而胡美丽的笑容,显得更加刺眼。在他们的心目中,自己究竟算什么。
顾盼觉得这顿饭简直糟糕透顶。那两人一副酒逢知己干杯少的模样,自己则像个为他人作嫁衣裳的傻×。明晃晃的饭店大堂里,顾盼如坐针毡。
“这就是朋友吗?”顾盼在心里问自己,如此经不起考验,一个男人就可以让她们的友谊分崩离析。她更多的怨怼是因为胡美丽,因为她竟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的不悦。
顾盼实在坐不住,起身去洗手间。
还是阅历不够,尚不能假装若无其事。涵养的确是需要时间的,顾盼知道自己欠缺修炼。然而当她看到镜中自己的脸,顾盼一下子冷静下来。
顾盼知道自己刚才是嫉妒了,毕竟自己喜欢过陈述,而胡美丽是自己最好的朋友。可是他们并没有哪里做错,顾盼回过神来,便想得清楚。
懂得放手,才能自由。
好在这种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既然自己不爱陈述了,何妨成人之美。陈述以后就只是朋友。
仔细想想,那两人门当户对,郎才女貌,又恰好一个刚刚失恋,一个至今单身,自己化戾气为祥和,也不失为功德一件。
回到位置,顾盼眼睛里盛满了笑意,甘心乖乖地做一个听众。她甚至想,必要的时候,自己可以火上浇一点油,助人为快乐之本么。
只是这次,陈述和胡美丽两个人的注意力竞又莫名其妙地转到她身上了。
陈述:“美丽你不知道顾盼小时候的样子。我从前见她,两只眼睛总是瞪得大大的,额头收拾得干干净净,给人感觉过分空洞、平淡。像初夏的青杏子,至多清新,却不可人。那时候我见到她总是觉得浑身不自在,却没想到她现在变成这样子。”
胡美丽追问:“在你眼中,她现在是什么样子?”
陈述想了想:“有趣、有内容,偶尔还有女人味,挺好的。”
胡美丽一副与有荣焉的表情:“是啊,很多人初一接触,总以为她说话凌厉刻薄,牢骚满腹,却很少人发现她的内心。耐心一点,听她说完你就会发现,其实她只是虚张声势,习惯用语言来掩盖她内心的脆弱和希冀。虽然她一直不肯承认她对所有事物都是满怀希望的。这个傻姑娘一旦爱上谁就会放弃一切抵抗和倔强,变得柔软温顺。如果有人肯走近她,倾听她的心声,我相信她不会让你失望。”
胡美丽笑着说:“终于,有个人不负众望,披荆斩棘地来了。”
顾盼只顾着傻笑,怎么突然变成“顾盼同志先进事迹表彰大会”了?这两个人喝多了吧。随即,她为自己刚才的小心眼感到一丝羞愧。
这才是朋友啊!女人的友谊,也不都是那么脆弱的。
只是自己真的有他们说的那么好吗?顾盼有些摸不着头脑,胡美丽总与自己抬杠,陈述总挑自己毛病,平时哪里听到过他们表扬自己。今天,他们突然对着自己猛夸,不是有什么事要求自己吧?
这时陈述用调侃的语气说:“最后悔的人大概是我吧,得到时不懂珍惜,失去后才追悔莫及。我嫉妒那个男人。”
嘎?顾盼呆掉了,陈述这是玩笑还是……表白?
随即她醒悟过来,肯定是玩笑。看他今晚的表现,他明明是喜欢胡美丽的嘛。礼貌和爱情,可万万不能搞混。过了这么久,自己的爱情境界当与时俱进,水涨船高,更万万不能固步自封,惹人耻笑。
她对着陈述挤挤眼睛:“明白了,我会帮你对着胡美丽猛吹枕边风的。”
4老少成宜童叟无欺
顾盼与胡美丽的小龃龉就这样轻松揭过,甚至像新婚第一次吵架后的小夫妻一样,她们两人迅速进入了一个如胶似漆的甜蜜期,比以前的感情更好。
顾盼自然没忘记自己的任务。
直到胡美丽说:“顾盼你是不是移情别恋了?怎么天天在我耳边念叨陈述陈述陈述。据我所知,一个女人喜欢了谁,就自觉不自觉地把这个人挂在嘴边。前几天你还总念叨你家老周,这几天主角就换了,我说女人,你也太善变了吧。”
顾盼嘴巴一时死机,她还没有准备好说辞敷衍过去。以胡美丽的性子,若是她不愿意,80匹马也拉不回来她的主意。当然她更不愿意被人撮合算计,她是要掌握自己生命的大女人。
可是,她失恋的悲伤过去了吗?于公于私,顾盼都想知道,她也不愿意陈述委屈。
顾盼小心翼翼地问起,胡美丽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回答说:“还没告诉你,我与那人,还未正式分手。”
顾盼一愣,随即跳起来:“狐狸,你!你……”
胡美丽摆摆手说:“放心,一定是要分开的,现在不过是回光返照。我不想辩解什么顾盼,你也别用审判的眼光看我,我只是个普通人,我需要时间。”
顾盼气恼:“你哪里是普通人,你这么年轻这么漂亮这么多选择却还要做第三者,你太特立独行了,你可不是普通人。”她语气里的嘲讽那么尖刻,是人就会听出来。
胡美丽放下手里的杂志,轻声说:“顾盼,我不想再同你吵。但是就像上次我劝你一样,你说你的感情不要我管,我也同样要求你,不要管我。我自己的事,我自有分寸。”
想起上次的事,顾盼放轻了语气:“可是狐狸,我们性质不一样。你自己明明知道这样是不会善终的,为什么还要坚持错下去?”
胡美丽轻轻地笑:“我被害成小三,遭到这样的羞辱,总也要他付出点代价吧?”说完踩进拖鞋,施施然向自己房间走去。
顾盼目瞪口呆,胡美丽在与虎谋皮、与狼共舞!
她不死心地追过去:“狐狸,你还有更多更好的前景,何必纠缠在一棵歪脖树上。你知道陈述……陈述他也对你很有好感的,他的底细我知道,真的是个好人。”
胡美丽转回头,笑得真如一只狐狸般狡黠:“顾盼,虽然你说我有很好的前景我认同,但是我知道一件事你搞错了,陈述喜欢的不是我。相信我,男人的喜欢和欣赏,我还是能够分清楚的。而且虽然他很好,但是恰恰不是我的菜,我们只是比较谈得来而已。”
顾盼呆立在原地,陈述喜欢的不是胡美丽,又会是谁?
周嘉舫终于打电话来了,实在是意外,顾盼激动得声音都在颤抖。
“顾盼,这边的工作进行得很顺利,我交代给你的事情你都做好了吧。我听说客户反应都不错,我知道你一定不会让我失望的,还要继续努力啊。”
“是是是,对对对,”顾盼一味的唯唯诺诺,说不出有力的话来。心中只是翻来覆去地想着,他终于打电话了,他终于打电话了。
可是,她忘记了,以前周嘉舫出差的时候,偶尔也是要打回来问问公司情况的。女人一恋爱,不但人会变蠢,而且记忆力会变差,这是多么奇怪的一件事啊。
周嘉舫顿了顿,好像有什么话要说,隔了几个呼吸之后,他只是轻轻地问:“你,还好吧?”
顾盼的心在喜悦的油里翻来覆去,每个角落都炸得服服帖帖。她迫不及待地回答:“好,很好。你什么时候回来?”
周嘉舫在电话的另一端又静默了几秒钟,终于还是欲言又止,只是轻轻叹了口气:“我还要十几天才回去,工作的事你还要多费心。上次我们讨论的那件事,如果有机会,可以在公司会议上提一提……嗯,还有,想要什么礼物吗?”
顾盼善解人意地说:“我会尽快做好调研报告,老板如果垂询,我会代你提出来。那个……礼物就不用了吧,上海的什么东西是北京没有的啊,你快点回来就好。”顾盼说完这句话,自己都替自己脸红。这不明摆着急不可耐了么?胡美丽说得对,自己真是太不矜持了。
接着她心中又在不停地盘算,他去了一周,还要十几天才回,来回折腾20多天,以前公司很少派部门经理出差这么久呢。
周嘉舫:“那么,没什么事我就挂电话了。”
听到听筒那边传来清脆的“咔哒”声,顾盼才慢慢地放下了电话。再有十几天,他就回来了,自己新买的那些衣服,就有用武之地了。
顾盼的喜悦完全不加掩饰,连少根筋的小优都能感觉到。
小优:“盼盼,今天肉也不是很多啊,你干吗笑得那么开心,莫非是中大奖了?”
顾盼回答:“太阳这么慷慨,午餐有这么多菜式可以吃,经济危机已经过去,我们还平平安安地活着,这些,已经值得我们开心地笑了。”
陈述在右边好脾气地笑,接口说:“百货公司不倒,有三两个朋友在侧,你们女孩子的生活就是容易圆满。”
小优在顾盼左边抢白道:“是,你们男人胸怀大志,高屋建瓴,世界上所有财富都是你们创造的,中国GDP保八的目标全赖你们才能达到,地球上的二氧化碳也全是你们排放的,你是这意思吧?”
顾盼丝毫不奇怪小优的态度,她干脆当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般的直抒胸臆。
陈述于她,依然只是普通熟人而已。小优虽然不若严皓那样滥情,但是对于感情另有一套严谨的态度和技巧。简而言之,小优的感情是量入为出式的。也就是说,不管是她喜欢了别人还是别人喜欢了她,她都是小心翼翼地付出的。她的感情就像个天平,你放一个砝码我就随之放一个,你放两个我也放两个,要想让我轰轰烈烈至死不渝,你必须要先拿出诚意来。只想着占便宜的男人在小优这是不会得逞的,她绝对不会一头栽进爱情里寻死觅活。虽然可能会少了些挥霍的乐趣,但是不可否认,这种方式是安全无毒、绿色环保的,即使两人分手,疼痛也是一样的。
这也是一种比较科学的恋爱准则,男女平等,旗鼓相当,老少咸宜,童叟无欺。
所以对于陈述,小优的好感还没来得及转化为爱情,自然也就不会尴尬。
陈述反而有些不自然,八五前和八五后,有时候也是有代沟的。
小优吃得很少,依例先走,顾盼饭量大,照旧断后。
只是今天,看到陈述放下筷子,顾盼也顾不得剩下的肉了,追着陈述走了出去。
“对不起啊,”顾盼嗫嚅着,“胡美丽……胡美丽她有男朋友了。”
陈述挑起他好看的眉毛:“你说胡美丽有男朋友了?”
顾盼低下头,深感羞愧,但还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她有男朋友跟我有什么关系?”
陈述随后的一句话,让顾盼如雾里看花,她结结巴巴地说:“你不是,那个……胡美丽吗?”
陈述笑起来:“谁说的?是谁在造我的谣啊?”说着眼睛还盯着顾盼,牵起嘴角笑着。
原来是真的误会了。顾盼眼睛转向地面,盯着一颗小石子猛看。
只听得陈述语气格外郑重:“顾盼啊,你这个样子怎么能行呢?凡事你动动脑子好不好,不要只看一些表面现象。哦,谈得来就是喜欢了,对你笑就是对你好了,你怎么一点防御都不懂呢,要知道很多人做贼不是天生爱偷,实在是因为失主太不注意自己的财富,诱惑人下手。同样的,有时候别人打击你就是因为你实在太弱小,我真奇怪你是有多么强大的运气才顺顺当当活到现在,你就只会跟人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半点不懂战术技巧。”
最后他以一贯地悲悯语气结尾:“顾盼,你这个样子怎么能行呢?”
顾盼恼了。
天气这么好,偏有个人充大瓣蒜,居高临下地教育自己,搞坏了一上午积累的好心情。
她瞪大眼睛:“不要以为只有你一个人掌握了辩证法而别人都是没开化的山顶洞人,要我说我也能滔滔不绝讲一个小时。可是陈先生我告诉你,我自己的路自己走,不劳您老挂心。”
陈述发现顾盼对于批评的承受能力越来越差,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但是很快,他的眉头再度展开,他拉住她:“别生气,是我不讲究方法,伤害了你的自尊心。现世报,来得快,马上你就有机会报仇了,因为我即将有求于你,给个面子帮帮忙总行吧。”
站在商场的黄金专柜,顾盼被闪得有点眼晕。怪不得陈述说不喜欢胡美丽,他早有买主了,自己怎么忘记了。只不过,这个年代哪里还有这么“复古”的女孩,竟然还喜欢黄金?
5风月无边无情无义
临近下班,顾盼忙完手头的工作,又去茶水问看风景,虽然只能看到马路和楼顶。
最近她爱上了这里,因为能享受到心灵的平静。所有人都以为她没有心机,思虑欠详,陈述这样想,胡美丽也这样想。可是他们大概忘记了,人都是会长大的。
人的一生,变老是必修课,而变成熟则是选修课。顾盼的成熟,虽然迟到,但至少还是来临了。
顾盼觉得自己近来长大了很多。昨天打电话给家里,幼儿园入学风波已经平息,一切重归正轨,宛如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顾盼渐渐明白,很多时候,并不是人们想去掩饰自己的内心,以假面示人,实在是这个世界太需要表面繁荣,所以大家才会去粉饰太平。
以顾盼对自己母亲大人的了解,她根本不相信母亲会与嫂子相逢一笑泯恩仇,因为母亲从没把嫂子当成自己的家人。来自外人的伤害她肯定会耿耿于怀,这个隐藏的炸弹不知道何时又会爆炸开来,造成不可估量的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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