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宫谍影-古琴曲玄机暗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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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湄兰不带感情地让古琴发出了所有的音符。沈莫离凝神倾听后皱起了眉头。“为何有几处旋律凝滞不顺畅,破坏了曲子的完整性。听说李娇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她谱的曲子,不应该是这样的水准。”他双眸中蓦地射出了两道奇光,“难道说,这曲谱中暗藏玄机?”

    朱湄兰带着赞许的笑意:“我将其中几个导致旋律不顺畅的音符挑了出来。你看这减字谱,古琴共有七根弦,这些数字表示弦数和徵数,第一个错误之处,是四弦五徵,第二个,是三弦五徵。”

    沈莫离接道:“第三个,是三弦一徵。”他目光转动,“李娇在暗示什么呢?”

    “我特意又去找了姑姑,问她颜如玉将曲谱交给她之时,是否有说过什么话。”朱湄兰直视沈莫离的眼睛,“姑姑回忆了许久,想起当时颜如玉曾说,李白的《秋风词》,和卓文君所作的《白头吟》,这两首诗合在一起,正好是她本人最真实的写照。”

    “《白头吟》?‘凄凄复凄凄,嫁娶不须啼。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沈莫离眸光烁烁,“四、五、三、五、三、一。如果弦和徵分别代表行和列的话,那么第四列第五行是‘离’字,第三列第五行是‘人’字,第三列第一行是‘愿’字。”

    “离人愿。”朱湄兰沉吟道,“这三个字,有什么含义呢?”

    沈莫离思忖片刻,也得不出结论。“我们应该再到万花楼走一趟,也许,能有什么新的发现。”他满心期待地目注朱湄兰,“明日,你愿意陪我去一趟万花楼吗?”话一出口他便后悔失言了,怎能让朱湄兰到青楼那种地方去,一时大窘,讷讷说不出话来。

    朱湄兰瞬间面飞绮红,但很快恢复如常,微笑道:“好,明日我女扮男装,陪沈大人走一趟。”

    沈莫离心中一动,不觉间两只眼睛盯住了朱湄兰的脸,烛光中,只见她秀目淡淡,瑶鼻通梁,樱唇菱角,秀逸若散花仙子,他的目光也变得灼热起来:“你为什么要弹奏那一曲《秋风词》?”

    朱湄兰秀眉轻颦,一脸黯然,幽幽一叹道:“我该走了。”说完话,转过身子,缓步向门口行去。

    沈莫离略一怔神,立时追过去拦住去路:“湄兰——”他脱口喊出了她的闺名,他的眼光如同熊熊燃烧的烈焰。

    朱湄兰的一颗心似被烧灼般,火辣辣疼痛。她忽然变得无限哀婉温柔,靠近沈莫离两步,幽幽道:“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她泪光莹然,闭目喘气,醉人的甜香随着她的喘息呼吸,扑上了沈莫离的脸,也沁入了他的心肺。沈莫离有点儿迷迷糊糊,不知不觉间双手扶住了朱湄兰的香肩。

    朱湄兰蓦然睁开了一双星目,凛凛神光中如挟了两把利剑,逼得沈莫离立即松了手,呆了一呆,低下了头。再抬头时,朱湄兰已到了门口处,人如电光闪动,两起两落踪影已杳。只听甜脆的清音遥遥传来:“明日巳时正,我在万花楼外等你。”

    朱湄兰回到凌云轩时已是初更时分,杜鹃一见她,忙吩咐宫女预备沐浴的热汤。正巧叶婧也回来了,除了执行特殊的任务外,她每日一大早出宫,天黑后回宫。朱湄兰正想询问为何今日如此晚归,叶婧已先道:“端妃派人来请公主,可公主不在,杜鹃正忙里忙外的,一时间抽不开身,就让我跟着人家走一趟。”

    “端妃找我有什么事?”朱湄兰问道。

    叶婧笑意盈盈:“公主还不知道吧,今日赵荣妃为皇上喜添龙子。曹端妃替公主备了一份贺礼,让公主明日务必前去探视荣妃。”

    “端妃总是为我考虑得如此周到。”朱湄兰心头暖意涌动,她回宫后,幸得与端妃投缘,寂寞深宫中,好歹有了一个可以说些贴心话的人。

    想着与沈莫离的约定,朱湄兰决定明日早些时候先上荣妃那儿去。她沐浴更衣后便上床就寝,躺在床上却迟迟难以入睡。闭上眼,沈莫离的一对星眸却总在黑暗中晶晶闪亮,深邃迷人,如月光下的碧潭,有水花激起,粼粼荡漾,层层涟漪一圈一圈地蔓延开来,自己的一颗心也被扰乱得一阵阵地波动,始终无法平静下来。她干脆睁开了眼睛,双目直盯着帐顶,直至眼睛酸乏了,才终于沉沉入眠。

    朱湄兰辗转难眠之时,御花园内又出现了鬼魅般的身影,苍白枯槁的手指拈着从树洞内掏出的字条,在凄冷的月光下发抖,散发着瘆人的寒意。因为紧张,也因为害怕,那张青白色的脸也抽搐着,显得有些狰狞可怖。那张脸慢慢扭转过来,正是方皇后身旁的婉卿。

    翌日朱湄兰起了个大早,匆匆洗漱完毕,就带着杜鹃去了赵荣妃居住的永宁宫。永宁宫为二进院落,后院正殿室内五间以花罩、碧纱橱、纱帘相隔。荣妃居住正间,由于她不喜奢华,性格清冷,室内陈设显得较为朴实。

    荣妃正躺在床上静养,只有宫女竹青陪侍身侧。

    见到朱湄兰进来,荣妃坐起身来,竹青手脚麻利地取了两方锦缎软垫,扶她靠在上面。朱湄兰稍稍打量了荣妃,由于怀孕时吃的全是上等补品,她比上回在坤宁宫见到时又圆润了不少,产后只休养了一日,气色已经恢复得不错,莲脸生春,恰似倾国倾城的太真。

    杜鹃将贺礼呈上,那是一块上好的玉,灿若明霞,莹润如酥,五色花纹缠,上面还有四个字“长命百岁”。

    荣妃接过来端详,微笑道:“我不是说恭维话,公主送的礼物,是最合我心意的。”她随即吩咐竹青去将孩子抱过来。

    很快竹青将怀抱小皇子的乳母带了过来,那乳母李氏看起来是个老实本分的人,恭敬规矩。孩子正在熟睡中,头发乌黑,小小的脸蛋,粉嫩的肌肤吹弹得破。朱湄兰看着欢喜,担心吵醒他,只是伸手轻抚两下小婴儿的面颊,就让李氏抱了回去。

    荣妃将那块玉佩递给竹青:“找根红绳穿起来,给小皇子戴上。”

    竹青领命退下,荣妃望着杜鹃道:“你也到外头候着吧,难得来我这里一趟,让竹青带你四处逛逛。”杜鹃知道荣妃有意支开她,忙应声出去了。

    荣妃见杜鹃离开后,立即敛去了笑容,发出一串轻微的叹息。

    “荣妃,大喜的日子,为何叹气呢?”朱湄兰已大概猜出了荣妃叹息的原因,还是明知故问。

    “公主聪慧绝顶,必定能够明白我的心思。”荣妃的眼神变得黯淡,“来道贺的人都快踏破门槛了,但我相信,除了皇上和公主之外,那些虚假笑脸的背后,全是嫉妒和怨恨。嘴上说着道喜的话,心里头却是诅咒连连……”荣妃没有再往下说,默然半晌,脸上的愁郁之色愈发浓重。

    朱湄兰与荣妃并无深交,荣妃能这样敞开心怀说心里话,让朱湄兰颇为感动,她安慰道:“上回在坤宁宫发生的事,荣妃还难以释怀吧。或许你是真的多虑了,即便真的有人想要加害于你,经过上次这么一闹,皇上又亲自留意,命人明里暗里地追查,谅那人也再不敢轻举妄动了。”

    荣妃又是怅惘一叹:“你哪里知道后宫争斗的险恶,有多少屈死的冤鬼,又有多少命案不了了之,就像眉儿的死……”她自嘲地笑了笑,“这些话,我只能对公主说说而已,你也别往心里去,就当我是自寻烦恼吧。”

    巳正时分,沈莫离准时来到万花楼外。一抬头,见一位儒巾青衫的俊秀书生正向他走来,步履飘逸,自然中含蕴着一种难言的贵气,正是女扮男装的朱湄兰。

    “湄兰,你穿上男装,让周遭所有的男子皆黯然失色。”沈莫离真心赞美,他昨晚就已打定主意,今后私底下不再尊称“公主”,而是直呼名讳。

    朱湄兰并不感到意外,她微微一笑,也称呼一声“沈大哥”。

    沈莫离惊喜之下心头微微一震,望着朱湄兰呆了一呆,忽见她清澈如水的眼睛里蕴含着令人不敢逼视的高华气质,又不由自主地别过了头。

    朱湄兰抿嘴一笑:“我们进去吧。”言罢已款款先行。

    沈莫离这才一整神色,随之入内。

    林丽娘迎面走来,见到沈莫离一愣,很快又换上媚人笑颜:“今日是什么风把沈大人给吹来了,还带了位这么俊俏的公子。不知是公干,还是私事呢?”

    “我们今天来,还是为了颜如玉的事情。”沈莫离开门见山。

    林丽娘脸色一变:“怎么……如玉的事,不是早已了结了吗?”

    “还有一事不明。”沈莫离压低嗓音道,“林妈妈可曾听颜如玉说起‘离人愿’三个字?”

    “离人愿?”林丽娘又是一愣,眼珠子溜转半天,生硬摇头,“没听说过,那些姑娘喜欢咬文嚼字的,我是个粗人,不懂这些。”她又讨好道,“我带你们到别院去问问吧,兴许有其他人听说过。”

    沈莫离正有此意,当即点头。

    别院里冷冷清清的,与当日沈莫离办案时的光景已大不相同。林丽娘叹气道:“自从颜如玉和谢瑶琴先后殁了之后,我们这万花楼,是大不如从前了。许多客人听说这别院发生过命案,都不敢踏足,映月和暗香嫌这里晦气,也一直闹着要搬出去住。等旁边的住处拾掇好了,这里的人就全要搬过去了。”她说完扯着嗓子喊:“映月、暗香、绮红、可儿、珍珍,都出来吧。”

    绮红、可儿和珍珍都急匆匆地跑了过来,三人见了沈莫离齐齐躬身行礼问候。刘暗香随后而至,也恭谨参见沈大人。花映月姗姗来迟,见到沈莫离颇感意外,略一怔后,语带嘲弄:“阴气这么重的地方,沈大人怎么还敢来?旁边这位唇红齿白的小哥,是第一次逛青楼吧,我劝你还是好好回学堂读书去,别让这里的姑娘带坏了。”

    朱湄兰顿时飞红了一张脸,下意识地往沈莫离身后躲。沈莫离见朱湄兰被嘲讽,气恼起来,满脸寒气。

    林丽娘见状忙数落花映月:“你就不能少刻薄两句吗?人家沈大人和这位公子,是来询问关于如玉的事情的。”

    一听到“如玉”二字,众人都变了脸色。刘暗香怯怯问道:“如玉,她……怎么样了?”

    “她死了。”沈莫离沉声道,“如玉临死前曾提起‘离人愿’三个字,我们今天来,就是想问问,有没有人知道‘离人愿’是什么意思?”

    众人面面相觑,各自努力回想,都没有结果,徒然摇头。

    沈莫离又问道:“颜如玉生前,有过什么不寻常的举动吗,或者提起过什么特别的人和事物?”

    这时可儿忽然道:“我与冰凝同居一室,有一回我正要进屋时,听到颜姑娘在里头和她说悄悄话,好像提到了牛头村的什么人。不过,那已经是半年前的事情了。”

    “那人叫什么名字?”沈莫离眼睛一亮。

    可儿轻声道:“我没有听清,冰凝也没有提起过,我哪里能够知晓。”

    没有更多的收获,沈莫离和朱湄兰只能离开。

    “李娇的遗物在何处?”出了万花楼后,朱湄兰忽然问道。

    沈莫离道:“都在锦衣卫北镇抚司内,那些遗物不过是些诗词本、首饰之类的,还有……”他倏然住口,怎能在朱湄兰面前提起那些不堪入目的淫具。

    “还有什么?”朱湄兰讶异抬眼。

    沈莫离支吾着:“一些……青楼女子的物品,并无什么特别之处。”

    朱湄兰垂下眼帘,低声道:“那些遗物,不妨再仔细检查一遍,也许有什么地方漏掉了。”

    沈莫离略一沉忖,道:“好,我马上回镇抚司,将那些遗物再仔细检查一遍。”

    “我回宫去了。”朱湄兰斜盼沈莫离,有些伤感。

    沈莫离心中难舍,却也没有理由挽留,只得无奈道:“如果有什么发现,我会立即通知你的。”

    朱湄兰微一颔首,转身自去。沈莫离叹了一口气,也返身前行。

    沈莫离一回到锦衣卫北镇抚司,便直奔存放了各种案件相关物件的证物室。这里平日紧锁,钥匙只有陆炳和沈莫离拥有,其他人是不能随便进来的。这会儿沈莫离却惊见门锁被打开,里头似乎有轻微的响动。沈莫离伸手一推便推开了室门,他一手护面,一手抽出腰间佩刀蓄势迎敌,一侧身闪入室内。

    一名锦衣卫正在翻动物件,室内没有窗户,唯一的门已被沈莫离堵住,他急于脱身,却已无路可逃。

    沈莫离见这名锦衣卫十分面生,他面寒如霜,喝道:“你是怎么进来的?到这里来干什么?”

    那锦衣卫默不作声,只是有些心虚地盯着沈莫离看。沈莫离手腕一沉,绣春刀银芒颤动。那锦衣卫被迫得后退一步,却不还手。

    沈莫离右手持长刀攻势凌厉,直取对方要害穴位。那锦衣卫情急之下陡然一个急转,正好逼近沈莫离,两人挨得很近,对方身上异于寻常的幽香扑鼻而来。沈莫离左手正出招,忽闻香气袭人,诧异之下一掌打偏,正拍中对方的右胸处,那软绵绵的触感让他惊愕得当场怔愣住,只一瞬间,对方已经飞身出了室门。

    沈莫离又惊又恼又急,放腿疾追。镇抚司内的锦衣卫见那人也是一身飞鱼服,以为是自己人,都没有留意,直到看沈莫离怒气冲冲地追赶过来,口中怒喝“快拦住他”,他们才意识到事情不对劲儿,一齐追赶。但对方身形奇快,很快便没了踪影。

    带着强烈的挫败感,沈莫离急召张涵清点人手,结果发现一名锦衣卫倒在一个偏僻的角落不省人事,身上的飞鱼服被人扒去,只穿了一身单衣,那张有些陌生的脸,和他刚才见到的一模一样。

    张涵禀道:“大人,此人是新来的,他初来乍到,对这里的情况还不太熟悉。”

    “将他弄醒,问清楚是怎么一回事。”沈莫离冷冷叮嘱了一声,转身又回到证物室。刚才那名冒充之人翻看的,正是颜如玉的遗物。沈莫离紧紧蹙起了眉头,会不会那人已经发现了什么?他一件一件地重新翻看那些物件,诗词本、诗笺、首饰之类的都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抱着一丝侥幸的心理,他解开了那个装着淫具的袋子。

    那些淫具沈莫离因为反感,并没有仔细看过,这回他耐着性子,一件一件地检查。一件形状奇特的器具引起了他的注意,和其他的不一样,无法猜测出是何用途,像是一个短细的小瓶子,中间有一道微小的裂缝,沈莫离双手握住左右旋拧,居然能够上下分开来,里面藏着一张折叠的字条,摊开来,上面写着三个字——李仁元。

    “离人愿,李仁元?”沈莫离脑中灵光一闪,面上一喜,将那些物件重新收拾好后,匆忙出了证物室,将门锁上。正准备去天来客栈找叶婧,张涵带着那名已经清醒的锦衣卫过来了:“大人,他叫吴义,前两天陆指挥使给咱们镇抚司分派了几名新人,因为大人正忙着,就先让他们当守卫,待见过大人之后再另做差遣。吴义就是那时来的。”

    吴义还是个不到二十岁的毛头小子,一张圆脸稚气未脱。他吓得扑通跪地,磕头道:“大人饶命,小的刚刚正在值守,忽然闻到一股非常奇怪的香气,然后就两眼发黑,什么都不知道了。大人,小的知道疏忽职守是犯下了大错,可是小的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大人……求大人开恩。”

    “我知道了,下去吧。”沈莫离之前就已猜了个大概,反应十分平淡。

    “大人,要如何处置他?”张涵吃不准沈莫离的心思。

    沈莫离看了脸色发白的吴义一眼:“他也是遭人暗算,先饶了他这一回吧。”

    随后沈莫离命令张涵:“立即加派人手,加强守卫。”说完话,转了身,大步离去。

    “是,大人!”张涵在身后应声。吴义则不停地磕头谢恩。

    沈莫离请叶婧代为进宫传话,自己在天来客栈等候。大约一个时辰后,朱湄兰和叶婧一同来到了客栈。

    “湄兰。”沈莫离与朱湄兰分别不足半日,却如同久别重逢一般,情动之处竟忘了叶婧在身侧,一把拉过湄兰的纤纤玉手。

    朱湄兰羞得急急缩了手。叶婧知她尴尬,装作没瞧见的样子:“你们谈事情吧,我去弄些点心过来。”

    叶婧走后,朱湄兰微耸秀眉,想责备沈莫离两句,却又羞于出口,只能别过脸去,举手微拂着秀发,掩饰内心的波澜起伏。

    沈莫离自觉行为失常,也颇感不安,一时间呆瞪着两只俊目,望着朱湄兰说不出话。

    朱湄兰回过头来,见他紧张得额头冒汗,禁不住笑道:“你发什么呆呢,我来了好半天了,你还没有告诉我,请我来做什么。”

    沈莫离讪笑道:“我是要告诉你,我在李娇的遗物中,果然有了发现。”他将整个经过详说了一遍。

    “你是说,那个易容假冒锦衣卫的,是个女人?”朱湄兰听后沉思片刻,开口问道。

    “我可以肯定……”沈莫离余下的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朱湄兰也没留意到他的话未说完,只是说出了自己的想法:“那万花楼,恐怕不是个寻常的地方。我们刚离开不久,就有人光顾了锦衣卫北镇抚司的证物室。”

    “你是怀疑,万花楼内还有白槿教的人?”沈莫离脸色一暗,“是我疏忽了,我早该想到,孟婆既然能让李娇进入万花楼,那万花楼内就应该还有孟婆的眼线。”

    “这也不能怪你,我之前不也没有想到这点吗,我们面对的是非常强大的对手,而且我们在明,他们在暗。”朱湄兰柔声安慰他。

    沈莫离皱眉道:“李娇当日就是将冰凝劫持到牛头村的土地庙内,这说明她对那个村庄十分熟悉。那个李仁元,很有可能就是牛头村的人。事不宜迟,我们立即去牛头村。虽说证物室内并没有少了什么东西,但我还是有一种不安的感觉。”

    “嗯,走吧。”朱湄兰点头赞同。

    二人匆忙迈步,差点儿撞上端着点心过来的叶婧,她“哎呀”一声,勉强托住了手中的盘子:“这么着急要走?先吃点点心吧。”

    “不了,我们有急事。”朱湄兰道,“你留着自己吃吧。”

    叶婧无奈地看着二人身影迅速消失,将托盘放在桌上,拿起一块桂花糕咬了一口。

    牛头村只是个小村庄,打听一个人很容易。沈莫离和朱湄兰很容易就得知,村里果然有一个叫李仁元的人,并来到了他的住处。

    那李仁元是个上了年纪的老汉,独自一人居住在一个大院落里。他开门见到两个陌生男女,也并不意外,热情地打了声招呼,显露出好客的本性。

    朱湄兰道:“老人家,我们是来向您打听一个人。请问,您认识一个叫颜如玉的姑娘吗?”

    李仁元面露惊讶之色:“怎么又是来打听颜如玉的?”

    朱湄兰和沈莫离闻言皆是一惊,异口同声问道:“之前有人来打听过了吗?”

    “在你们之前有位年轻公子来过,刚走不久。”李仁元道。

    朱湄兰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老人家,那您认不认识颜如玉?”

    李仁元道:“认识。刚刚来的那位公子告诉我,颜姑娘已经过世了,是吗?”

    朱湄兰点头默认。

    李仁元叹了一口气:“那你们来找我,是为了什么事?”

    朱湄兰道:“我们是颜姑娘的朋友,在整理她的遗物时,发现了一张字条,上面写着‘牛头村李仁元’,我们想,或许她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所以找到了这里。”

    “进屋坐吧。”李仁元将沈莫离和朱湄兰带到屋里,搬来两把椅子让他们坐下,又倒来了两杯水,这才慢慢道来他与颜如玉相识的过往,“大概两年多以前,我到附近的一处山上砍柴,见到一位姑娘被一群大汉追赶,摔下高坡,浑身是伤。我救了那姑娘,将她带到一位相识的郎中处疗伤。她说自己叫颜如玉,因为家中负债累累被卖入了青楼,她拼死逃了出来。可第二天那群大汉就找到了那郎中的住处,杀死了郎中,又将她劫走了。当时我正要来看望她,远远地见到她被人掳走,却没有法子救她。”

    李仁元长叹了一口气,又继续说道:“半年前的一天夜里,颜如玉突然抱了一架古琴到家中来找我,她告诉我,当年重新被捉回去后,她只能认命待在青楼里接客。这次偷偷来寻我,是因为这把琴十分贵重,不愿被青楼里的人拿去卖了,她在京城举目无亲,思来想去,我是唯一可以托付之人,她便想将这把琴交由我保管。”

    “那之后颜如玉常和你联系吗?”沈莫离问道。

    李仁元摇头:“那晚将琴交给我之后,她就再也没有来过。直到刚才那位公子找上门来,我才知道颜姑娘已经去世了。”

    “刚才来的那位公子长什么样?”沈莫离问道。

    李仁元想了想,道:“十六七岁光景,脸圆圆的,有些稚气。”

    朱湄兰和沈莫离互视了一眼,沈莫离靠近她低语:“看样子就是那个假冒的锦衣卫。”

    “那位公子,是颜如玉的什么人吗?”沈莫离不动声色。

    “他也说是颜姑娘的朋友,唉,我也不知道你们究竟和颜姑娘是什么关系。但是人都已经不在了,这把琴我留着也没有用处,就随你们处置吧。”李仁元叹气。

    “那位公子,没有将琴带走吗?”沈莫离有些意外。

    李仁元摇头:“他只是在屋里待了一阵子,弹了一会儿琴,就离开了。琴还在屋里,你们也可以去瞧瞧。”李仁元说着已起身,头前带路。到了一间房门上锁的小屋外,李仁元从身上掏出钥匙将房门打开:“就在这屋里头,你们进去瞧瞧,我到外头等着。”

    李仁元离开后,沈莫离和朱湄兰一前一后进了屋。小小的房间内光线十分昏暗,地上积满了厚厚的尘土,显然已有很长时间无人光顾。屋内只有一张小长桌,此外再无任何陈设。放置在小长桌上的古琴上倒是没有什么灰尘,一看就知有人刚刚擦拭过。

    沈莫离修长的手指轻轻拨弄那把古琴,悠悠古韵流淌开来。他又将那古琴抱起,前后上下仔细瞧看,他的手在古琴底板上摸索着,忽然碰触到了什么,手掌使力向后一搓,“咔嘣”一声,有一块长方形的小木板向后移动,下面露出了一个凹陷的小坑,里面隐现一本小册子。他将小册子取出,古琴放回原处。

    室内光线太暗,沈莫离将那小册子藏入怀中,与朱湄兰一道出去,重新将房门带上。

    “怎么这么快就要走了?”李仁元见二人只停留了这么短的时间就要离去,颇为诧异。

    朱湄兰解释道:“老人家,我们就是看看如玉的遗物,本想将那古琴带走的,但是生怕睹物思人,还是算了。”

    “唉,那姑娘真是命苦。”李仁元摇头叹息,也不再说什么,神情愀怆地送二人出门。

    在密林深处的竹屋内,沈莫离将那小册子掏出,翻开来,朱湄兰在他的身后,二人凝目望去。扉页上写着:白槿教十大女鬼。

    翻过一页,上面写着——鬼老大:貌美如花,拥有双刀绝技。鬼老四:瘦得几乎皮包骨头,手上青筋暴突,在夜间看真有几分像鬼。她是个用毒高手,掌握了各种用毒技巧,能在谈笑间不露痕迹地置人于死地。

    再翻页,是鬼老五的介绍:笑容甜美,表面十分聪明伶俐、乖巧听话,如果当丫鬟必定深得主人欢心。左撇子,精通茶道,还擅长茶诗。

    接下去那一页的记载是:鬼老六,长相清秀,左侧嘴角有一颗十分醒目的美人痣。善于使暗器,独门暗器为百毒银针,能使对手瞬间毙命。

    后面还依次有其他鬼卒的介绍。鬼老七相貌平平,看似笨拙木讷,实则身怀异能奇术;鬼老八精通媚术,貌不惊人,平日里端庄拘谨,施展起媚术却风情撩人,男人很容易跌入她的温柔陷阱,情浓时被一招掐断颈骨,悲惨地死去;鬼老九相貌似男儿,长期以男人装扮示人,雌雄难辨;鬼老十古灵精怪,易容术最为高超,武功深不可测。

    沈莫离侧过脸望向朱湄兰,朱湄兰也正偏头对着他。沈莫离道:“看来,这些记载的女鬼,就是当初和李娇一同被带到山洞内接受秘密训练的那群女孩子,李娇偷偷将她们的形貌特点和所擅长的秘技记录了下来。”

    朱湄兰颔首赞同,却黛眉颦蹙:“可是这里有个问题,既然是十大女鬼,为什么记录在册的只有鬼老大,以及鬼老四到鬼老十。鬼老二和鬼老三呢?如果说,李娇就是鬼老二或者鬼老三,她无须赘述自己的特点,那么为何还缺了一个女鬼。”

    “那个易容成锦衣卫的女人,先我们一步找到了李仁元,既然我们能发现这本小册子,她一定也可以。这本小册子隐藏着这么重要的秘密,她为什么没有带走?会不会,她也是十大女鬼之一,将与她相关的那一页撕下带走了?”沈莫离道。

    “你的推测有道理,但是她为什么单单撕走自己的那一页,却给其他人留下了暴露身份的危险呢?”朱湄兰覃思默然。

    沈莫离道:“这一点,我也想不明白。还有,根据这本小册子的内容,对应之下大致可以得出结论:鬼老四是婉卿,鬼老五是腊月,鬼老六是春菊。那么,这里又产生了一个疑问,春菊的独门暗器是百毒银针,我与春菊打斗之前,那枚银针便是春菊发射出的。但是李娇并未提到春菊擅长驱蛇魔笛,金蝎蛇是如此厉害的毒物,如果春菊是金蝎蛇的主人,李娇没有理由不记录下来。”

    “吹奏驱蛇魔笛的,另有其人。”朱湄兰接道,“很有可能就是那个比我们先到一步的女人,有可能是鬼老二或者鬼老三。也有可能是阎王、罗刹或者孟婆,因为这三人的真面目,李娇从未见过。”

    沈莫离点点头:“虽然还有很多解不开的疑团,但是我们至少可以通过这本小册子确认,婉卿、腊月和春菊,都是白槿教的人,也就是说,宫中和严府内发生的命案,都与白槿教有关,我们要立即将这一发现禀告指挥使……”话未说完,他的心里陡然冒起了一股寒意,“不好,李仁元会有危险,先去牛头村!”

    沈莫离和朱湄兰飞速赶到牛头村李仁元的家中,已经晚了,李仁元倒在血泊当中,胸口插着一把匕首,尸身还是热的,显然刚刚死亡不久。

    “你怎么知道李仁元会有危险?”朱湄兰面色凝重地询问沈莫离。

    沈莫离懊恼顿足:“我早该想到的。白槿教的人发现了那本小册子之后,原本就该杀李仁元灭口的,留他的性命,不过是为了让我们见到他,继而发现那本藏在古琴里的小册子。我们走后,李仁元也就彻底失去了利用的价值。”

    “难道我们拿到的这本册子是假的?”朱湄兰秀目一凝,“不,那么短的时间,不可能另外准备一本。那么这本册子就是故意要让我们发现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

    沈莫离神情怆然,无言以对。

    经过一日休养,陆炳的身体已无大碍。听沈莫离和朱湄兰述说了一日间发生的这许多事情,他面容凝肃:“我要即刻进宫面圣,你们在府中等候,待我回来,咱们再商量下一步的行动。”

    不到一个时辰,陆炳已匆匆返回,他一言不发,铁青的面色煞是难看。

    沈莫离知他一定是遭遇了什么,沉默着不敢开口。朱湄兰迟疑了一会儿,还是问道:“陆大人见到皇上了吗?”

    陆炳的声音低哑得近乎含糊不清:“皇上……在端妃那儿,没空见我。”他长嘘了一口气,才接道,“皇上派人传话,让我今晚再进宫,顺便带上莫离。”

    沈莫离惊讶抬眸,皇上特别指名召见,让他十分意外。朱湄兰也回眸而视,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陆炳显得十分疲乏,颓然坐在靠椅上,浓眉愁锁,怔神不语。朱湄兰不忍心再打扰他,只对沈莫离轻声道:“我回宫去了,父皇召你进宫做什么,要尽快让我知道,免得我担心。”说过话,觉得不对,双颊泛红,低下头快步走开,转眼已到了数丈之外。沈莫离望着她的背影,嘴边笑意浮现。

    夜间陆炳和沈莫离去了乾清宫。陆炳将那本小册子交予嘉靖过目,同时汇报了这些日子调查的进展。

    嘉靖仔细翻阅后冷冷一笑:“这帮妖孽,还真是花招迭出。既然都是白槿教的余孽,那就并案侦查,仍旧由陆炳全权负责,下面该怎么做,你们自行定夺吧。”

    陆炳依言领命。嘉靖忽然盯住沈莫离看,脸上的神情诡秘难测,声音也不太寻常:“沈爱卿今年多大了?”

    沈莫离不解嘉靖为何突然有此一问,愣愣答道:“微臣今年十八。”

    嘉靖似笑非笑:“年纪也不小了,为何尚未娶妻?”

    这个问题让沈莫离措手不及,支吾老半天,竟是答不上来。

    嘉靖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有什么好害臊的。”他肃容道,“朕为你指一门好亲事,如何?”沈莫离还未反应过来,嘉靖已接道,“礼部尚书兼武英殿大学士严嵩的侄女严清秋,年岁与你相仿,据说严小姐才貌双全,你二人实乃天造地设的一对。人道好事成双,三天后是八月十六,也将是严嵩入阁参与机务的大日子,朕也为你二人择定八月十六为成婚吉日。”

    嘉靖说话的时候,血色渐渐从沈莫离脸上退去,他感觉到了彻骨的冰冷和绝望,身躯已麻木、僵硬,似乎已动弹不得。

    嘉靖见他呆然木立,眉头一皱,微现愠色:“怎么,你对这门亲事不乐意吗?”

    这突如其来的指婚也让陆炳一时惊愣,但他迅即反应过来,抢道:“皇上,莫离怎会不乐意呢,一定是这天大的好事让他高兴傻了。”他暗中用鞋尖狠踹了沈莫离一脚,嘴上高喝:“怎么一听说要娶媳妇,就乐成木头人了,也不嫌丢人,还不快给皇上磕头谢恩!”

    沈莫离挨了这么重的一脚,一个站立不稳,骤然“扑通”一声双膝跪地,他身子颤抖,目含泪光,几乎耗尽了全身气力,才勉强发出了声音:“微臣……谢皇上恩典。”他的嗓子干涩得几乎不成声调。

    陆炳干笑两声,替沈莫离圆场:“皇上,瞧他欢喜得都成痴癫了,微臣会让带他回去尽快平整一下情绪,若是这个样子出现在婚礼上,岂不贻笑大方了。”

    嘉靖瞥了沈莫离一眼,沉沉道:“这门婚事是朕亲自指的,可不同寻常,务必慎重对待。”说罢手一挥,“都退下吧。”

    陆炳一路拖着沈莫离回了陆府。“相公,出什么事了吗?”陆炳的夫人董慧芬见沈莫离也来了,而且神情异样,以为出了什么大事,一颗心七上八下的。

    陆炳冲夫人使了个眼色:“你去让人收拾一间上房,晚上让莫离住下,我要和他好好谈谈。”

    董慧芬诺诺退下。沈莫离一直静静地站在旁边,极度的痛苦,使他暂时麻木起来,呆若木鸡,一语不发。其间有位家丁模样的人匆匆找到了陆炳,附在他耳边说了好一会儿悄悄话。

    待董慧芬收拾妥当后,沈莫离仍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同一种表情。陆炳则在一旁瞪视着他。

    “你们这是怎么啦?”董慧芬见二人这般模样,有些不知所措。

    陆炳挥挥手:“不关你的事,休息去吧。”

    董慧芬只得顺从地离开,她是个典型的贤妻良母,向来惧怕丈夫,唯有事事服从。

    董慧芬走远后,陆炳终于忍无可忍,板起面孔低斥:“不要忘了你自己的身份!就算不娶严清秋,皇上也不可能把善柔公主嫁给你!”

    这一声呵斥让沈莫离猛然清醒过来,顿觉心头如受剑穿,巨大的痛苦让他浑身剧烈颤抖起来。

    陆炳也不忍再横加责备,将他带入屋内,关上房门。他重重叹了一口气,道:“莫离,你先坐下,我有话对你说。”

    沈莫离凄然端坐,脸上满是悲伤之色。

    陆炳在他对面坐了下来,缓缓开口道:“皇上突然指婚,事出有因,刚才我安插在严府的眼线来报,是严嵩请求皇上指婚的。”

    沈莫离原本心中隐藏了无比的痛苦,这会儿一听陆炳所言,所有的痛苦都汇集成了心头的万丈火焰,烧灼般的疼痛让他愤然起身:“严嵩老贼,你我素无冤仇,为何要将我逼入绝境!你不仁,休怪我不义,定要与你拼个鱼死网破!”

    “莫离,不要冲动,先听我把话说完!”陆炳知他神志已有些混乱不清,又气又怜,沉声道,“这回你是错怪严嵩了。当日严府家宴,严清秋是未出阁的姑娘,不宜抛头露面,可你走进严府之时,已被她无意中瞧见,自那之后,严清秋总是有意无意地打听你,对你芳心暗许。前两日与你几度接触后,更是对你一往情深。严嵩原本认为你一介武夫,配不上他的侄女,但见严清秋茶饭不思,欧阳夫人又对你印象颇佳,替你说了许多好话,他才终于同意进宫求皇上赐婚。”

    陆炳的话不啻一记惊雷,将沈莫离震得呆立半晌,他心痛神驰,眼中落泪。想起第一次撞见严清秋时她的慌乱羞怯,还有后来后花园的私下约见,他仰天长叹,严清秋爱上自己并没有错,错在上天为什么安排了这样的巧合,让他们遇见,而且几番机缘巧合,令她越陷越深。

    陆炳看了沈莫离一眼,又道:“我想,皇上并没有立即答应这桩婚事。皇上是个多疑多虑之人,在没有考虑清楚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之前,他是不会贸然允诺的。真正让他做出决定的,是李娇留下的那本小册子。”

    “那本小册子?”沈莫离茫然重复了一遍。

    陆炳道:“你想想看,白槿教派来对付皇上的高手,全是女人,个个年轻貌美,身怀绝技,而你才貌出众,又孑然一身,很容易成为白槿教的首要目标。皇上一定担心,你会成为她们的囊中之物,叛变投敌,这样皇上无异于为自己树立了一个最致命的对手。所以,皇上希望你能先安定下来。同时你与严清秋成婚后,他既能借严嵩的势力来牵制你,也可以通过你更好地监视严嵩的一举一动。”

    沈莫离不寒而栗,他的婚事,竟然成了博弈的筹码,何其不幸,何其可悲!

    “我知道你心里很痛苦,但是你必须明白,为人臣子,需万事听命于皇上,没有选择的余地!”陆炳肃穆的脸上,也浮现出悲伤神色,“哪怕心中有万般无奈和委屈,也只能独自承受,就像……我和端妃一样。”

    沈莫离呆望着陆炳,这是第一次,他主动提起了端妃。

    陆炳此时往事旧情齐涌心头,一阵伤感,低声说道:“曹端妃名叫曹洛莹,是进士及第后任福建三明知府曹察的爱女。我们相识,是在十二年前,彼时她正值豆蔻年华,我也青春年少。她寄居在京城舅父家中时,舅父遭人诬陷入狱,她也受到了牵连,后来我发现此案破绽百出,重新审理,平反冤案。洛莹对我感恩戴德,我二人私下来往频繁,渐渐互生情愫,私订终身,决定今生今世结为夫妻。无奈造化弄人,皇上无意中问起此案,又听闻曹洛莹美貌过人,心向往之。皇上看上的女人,我只能拱手相让,是我亲手将洛莹献给了皇上。”

    陆炳见沈莫离俊目呆瞪,望着他说不出话,长长地叹了口气,定下神,上前伸手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好好想想吧。这几日就暂住我府内,你的父母远在家乡,来不及通知他们,大婚的诸多事宜,我和夫人会代为操办。你只需打起精神当好新郎官就行了。”

    沈莫离呆立着目送陆炳出了房门,看着两扇雕花木门重新在他的眼前合上,两眼中簌簌泪下。

    八月十五中秋日,宫中照例举行祭月大典。当日嘉靖起了个大早,赴月坛祭月,入夜与众臣会餐燕西苑。随后又与后妃们一道在御花园设供焚香拜月,一面赏月,一面品尝月饼和水果。

    朱湄兰没有参加拜月活动,她从叶婧口中得知嘉靖为沈莫离指婚的消息后,大受打击之下托病足不出户,在凌云轩中终日郁郁寡欢。而沈莫离心情烦闷抑郁,也以操办婚事为由,不愿进宫。

    陶仲文作为特别受到礼遇的贵宾,与嘉靖和后妃们在一处饮酒作乐。趁着陶仲文如厕离席时,阎贵妃冲贴身侍女晓蕙使了个眼色,晓蕙会意离开。陶仲文回来时,晓蕙已在路旁等候:“陶大人,奴婢叫晓蕙,奉阎贵妃之命,在此恭候陶真人,请真人随奴婢到那僻静之处吧。”她娇笑嫣然。

    陶仲文见晓蕙脸似芙蓉,涎着笑脸随行。到了一幽暗无人处,陶仲文凑近晓蕙耳边,嘴边长须蹭着她的耳垂:“不知贵妃娘娘有何指教啊?”

    晓蕙斜飞一双媚眼:“贵妃娘娘有样礼物要送给陶真人,就在奴婢身上,请真人自行来取。”

    那暧昧软语让陶仲文全身一阵酥麻,一双老手摸上了晓蕙柔软的胸部,继而揉捏起来,淫笑道:“是藏在这儿吗?”

    “真人,你好坏。”晓蕙睨了他一眼,“快将东西取出来吧。娘娘有事相求,待事成之后,晓蕙自会报答大人的。”

    陶仲文这才将一只手伸入晓蕙怀中,探索一会儿,取出了一颗璀璨发光的夜明珠,他登时双目发光,爱不释手。

    晓蕙暗中流露出鄙夷之色,却很快又巧笑如常:“这是娘娘送给陶真人的礼物。娘娘说,陶真人是活神仙,一定有办法帮助她重新得到皇上的宠爱……”

    晓蕙的话只说了半截,但陶仲文已经听明白了,他贼眼一溜,又色眯眯地瞅着晓蕙,半晌才慢悠悠道:“贵妃娘娘的厚礼,我收下了。请贵妃放心,我即刻就会想办法让她如愿。”他探怀摸出一个小纸包,塞入晓蕙的胸口,压低嗓音道,“这是催情粉,混杂在平日的胭脂香粉中使用,有奇效。”他说完又对着晓蕙耳语了一番,晓蕙听得喜笑颜开。

    陶仲文入座好一阵子了,晓蕙才悄悄回到阎贵妃身旁。阎贵妃回首看了晓蕙一眼,晓蕙用眼神暗示事已办妥。又过了一阵子见左右无人注意,她才到阎贵妃身旁,与她说悄悄话。

    居于上座的陶仲文见嘉靖正左拥曹端妃,右抱张德妃,玩得尽兴,略一沉吟后,起身上前,低唤一声“皇上”。嘉靖知他定有要事,不舍地松开二妃:“你们先退下吧。”

    待二妃走远,陶仲文才悄声道:“皇上,那批新选的美人进宫后,微臣与方士梁高辅夜以继日,终于炼制出了五粒先天丹。今晚是月圆之夜,最适合修行,待会儿皇上先服下一粒,然后挑选一位娘娘共赴仙境。”

    嘉靖听得喜不自胜,忙召来敬事房太监:“今晚依旧由端妃侍寝,你去通知端妃一声,让她回去吩咐翊坤宫的宫人们好好准备。”

    敬事房太监躬身领命退下,来到曹端妃身前,恭敬礼道:“皇上今晚驾临翊坤宫,请娘娘即刻回宫,香汤沐浴。”

    曹端妃方才见陶仲文和嘉靖嘀咕,已隐约预感到,陶仲文定是又进献了什么仙丹,她的背脊凉飕飕的,浑身因惊惧而微微战栗。虽然惊悸抗拒,端妃仍不得不强颜欢笑,上前向嘉靖婉转告退。

    嘉靖笑道:“你快回宫候着吧,不必向其他人告退了。”敬事房太监随即上前躬身引路,端妃想着按规矩该向皇后行礼告退的,但见皇上如此心急,只得由金英扶着先行离开了。

    嘉靖痴望着端妃婀娜的背影,一颗心早已飞到了与她共筑的销魂窟中,也迫不及待地起身,朗声道:“朕先回宫去了,众爱妃可继续饮酒作乐。”说罢带着陶仲文离去。

    嘉靖一走,后妃们哪里还有心思作乐。方皇后当场就变了脸色,眼中满是阴戾之色。阎贵妃借机挑唆道:“这样的大场面,说走就走,连给皇后行礼告退都免了。曹端妃也太不把皇后放在眼里了,若再不给她点颜色瞧瞧,恐怕就要骑到皇后的头上了。”

    卢靖妃也冷笑起来:“皇后为何那般忌怕端妃呢,你才是六宫之主呀。就算皇后大度,不计较,下头也还有两位贵妃,再怎么样也轮不到她来作威作福。”

    这话说得王贵妃的脸色也异常难看,阎贵妃早有计谋于胸,倒是没有再开口。王贵妃冷哼道:“姐姐怕她,我可不怕,哪天非要给她点厉害瞧瞧!”

    “谁说本宫怕她了!”方皇后拍案而起,“婉卿——”她厉声一喝。

    婉卿立即唯唯诺诺应声。

    “你到翊坤宫去传本宫的旨意,让曹端妃回到这儿来。本宫倒要当着众姐妹的面问问,她凭什么如此无礼。”方皇后疾言厉色。

    婉卿急匆匆地领命去了。王贵妃、阎贵妃和卢靖妃都是一副看好戏的表情。杜康妃微一叹气,暗暗摇头。张德妃瞪着一双灵动的大眼睛,嘟着小嘴不说话。

    曹端妃刚回到翊坤宫不久,正由金英伺候着准备沐浴,婉卿就来了。听说方皇后传见自己,端妃立即明白是自己私自离场招致皇后的不满,皇上马上要驾临翊坤宫了,她必须留在宫里接驾,可又不好再得罪了皇后,思来想去,她还是决定更衣,先去向皇后请罪。

    “娘娘,皇后一定想找你的麻烦,你可不能去,等皇上来了再请皇上为你做主。”金英偷瞥了在门外候着的婉卿一眼,急道。

    端妃无奈摇头道:“这样只会加深我和皇后之间的矛盾,还是由我自己去向她解释清楚吧。”

    “娘娘……”金英想继续劝她。

    “别说了。”端妃打断她,“金英,你留下来,晚些若是皇上来了,就告诉他,我有重要东西遗落在御花园,取了即刻返回。”端妃说罢转身朝婉卿行去。

    曹端妃见了方皇后立即跪地行礼。方皇后冷眼相待,一张脸绷得紧紧的,任由她跪着,也不出声,只顾自己端起茶碗,悠然地轻抿一口,回头对王贵妃笑道:“皇上赏赐的贡茶,味道就是不一般,口颊留香,回味无穷。”

    王贵妃笑容虚假地点头称是。

    方皇后一手将茶碗的盖子掀开,轻轻刮着浮在上面的那一层茶沫,猛然间一挥手,整个茶碗脱手飞出,滚烫的茶汤全淋到了端妃身上,茶碗“当”的一声在地上摔碎,飞溅的碎片正好从端妃手背上划过,留下了一道血痕。

    王贵妃吓得尖叫一声,她显然没有料到方皇后会动手。其余人也都暗自心惊。

    方皇后也没有想到会伤了端妃,心中惊慌,表面却仍强装镇定,语声威严:“端妃,你可觉得自己的地位已在本宫之上?”

    端妃甚至没有低头看一眼淌血的手背,只是谦卑叩首道:“臣妾不敢。”

    “不敢?”方皇后冷哼,“你刚才连招呼也不打一声就走,分明是不把本宫放在眼里!”

    端妃也不辩解,俯首请罪:“臣妾知罪,是臣妾糊涂了,请皇后责罚!”

    端妃离开翊坤宫不过半个时辰,服下先天丹的嘉靖已迫不及待驾临翊坤宫。金英未料到嘉靖来得如此之快,惊慌失措地出外接驾。

    “端妃呢?”嘉靖不见端妃前来接驾,微感诧异。

    金英赶紧将端妃交代的话说了一遍。

    “什么东西,竟然比接驾还重要吗?”嘉靖面露愠色。

    金英忙道:“皇上,端妃匆匆离去,必是有原因的,请皇上移步暖阁稍歇片刻。”

    嘉靖此时已被那先天丹的药力引动了欲念,但因他对端妃着实迷恋,又想着端妃素来知礼仪识大体,若不是有什么急事绝不至于这般失礼,便命随侍太监昌芳立即去寻端妃,自己耐着性子踱步进了暖阁,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先天丹的药性急速发作,起先嘉靖还压制着那冲动的欲火,静待端妃归来,但那欲火焚烧的感觉开始扩散到周身,他本就是个荒淫好色之人,这会儿根本按捺不住了,狂躁得将桌椅踢翻在地。

    外头金英听到这么大的响动,赶紧冲了进来,见嘉靖双目赤红,如一头发情的野兽,她吓得跪在地上直磕头:“皇上息怒,端妃马上就回来,请皇上恕罪!”

    嘉靖听到金英的求饶之声,忽觉神荡魂飘,他双目炯炯地盯着金英丰腴的娇躯,血脉暴张,竟顾不得自己的身份,扑向了金英,狂暴地将她一身衣服撕扯得片片碎裂。这突如其来的状况让金英惊惧得浑身簌簌发抖,她哭号哀求:“皇上,饶了奴婢吧,端妃马上就回来了,求求您了!”

    狂热欲念高涨的嘉靖哪里会理会金英的苦苦哀求,牢牢将她钳制在身下,毫无怜香惜玉之情地使力一挺身,一股野蛮之力贯穿了金英冰清玉洁的身体。

    “啊——”金英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后,痛得昏死过去。

    那一厢,曹端妃刚刚俯首请罪,方皇后还未及发话,婉卿已匆匆赶来,附在她耳边道,昌芳正急寻端妃。

    方皇后自知方才的举动过火,这会儿又听说皇上急召端妃,赶忙顺着台阶下,依旧冷言,声音却已缓和:“起来吧,既然你知道错了,本宫也不计较了。”继而又泛酸道,“快回去吧,别让皇上等急了。”

    端妃叩谢起身,跪得太久,双膝已有些发麻,回身时脚步一颤。还未站定,昌芳已十万火急地赶过来,他急匆匆地向方皇后和众后妃行跪拜礼后,苦着一张脸对端妃道:“娘娘,快随奴才回去吧,别让万岁爷等急了。”

    端妃很快消逝了芳踪。方皇后目光一扫神态各异的众妃,冷然道:“本宫也累了,都退下吧。”

    端妃刚到翊坤宫,就被金英惨绝人寰的哭喊声骇得悚然心惊。她赶到暖阁外,见太监宫女跪了一地,个个面容惨白,却都跪在原地不动,无人胆敢入内。

    暖阁内,金英正经受着炼狱般的非人折磨。昏死过去后不久,她又被撕裂般的剧痛刺醒。饱受残虐以致理智尽丧,她突然张口对着嘉靖的左肩疯狂地咬下,几乎撕咬下一块肉来,嘉靖左肩顿时血流如注。

    嘉靖闷哼一声后,扬手“啪啪”给了金英重重两记耳光。紧接着又是重物落地的闷响,嘉靖毫不留情地飞起力道极大的一脚,将赤身裸体的金英从床上踹落,让她跌趴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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