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贤的妻,最才的女:杨绛传-悟梨园·结缘于剧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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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有死别,不再生离

    人说:距离产生美,大概意思是怕朝夕相处久了,两看两相厌。但不是所有人都需要所谓的"距离",当你的恋人和你的灵魂伴侣、朋友是一个人的时候,无论在一起多久,都两看两情深,只叹白驹过隙,百年一瞬。

    一九四一年夏,钱钟书回到上海过暑假。之前对于离开清华大学转去蓝田国立师范学院的事,他一直心中有愧,这段时间他获悉清华大学想要聘他再回去,他很高兴,所以这次回来他就辞去了蓝田国立师范学院的工作,做好了回清华大学的准备。

    之前钱钟书答应父亲去蓝田国立师范学院之时,有过一年之约。他只去那边待半年,每天侍奉父亲,端茶倒水,说话聊天。在国外的时候他学会了熬鸡汤,所以也会经常给父亲炖些鸡汤补身子,不过钱父似乎不太"领情",他说:"口体之养,不是养志。"很明显,两个人对"养志"的界定是不一样的。

    钱钟书曾经给清华大学的秘书长沈履写了封信,大致的意思就是:"不知一年后可还我自由否?"一年后,钱钟书怕父亲反悔之前的约定。钱钟书是了解父亲的,果然父亲不想回上海,钱钟书便借着放假的时候,辞职回来。

    杨绛说,他像"痴汉等婆娘"一样等待清华大学的聘书,但是一直都没有消息,不知是石沉大海,还是本就空穴来风。他在焦灼中继续等待,他还是希望只是因为战事耽误了而已,一直等到年底依然没消息。此时战局发生了大变化,因为日方偷袭珍珠港,太平洋战争正式爆发,上海在战争中沦陷,"孤岛"也被汪洋大海吞噬了。钱钟书只好留在上海和杨绛守在一起,面对越发动荡的现实,力求平静安全地生活。

    因为钱钟书一直没有工作,杨荫杭将自己在震旦女子文理学院的钟点授课让给了他,让他可以赚钱维持生活,自己也可以休息下。

    钱钟书刚从蓝田国立师范学院归来的时候,因为旅途的颠沛辗转,样子十分狼狈,头发长了,也不整齐,一身长衫在旅途中也"蹂躏"得不成样子。阿圆见到了他,已经认不出是爸爸了,也不怪阿圆眼生,她已经近两年没有见过父亲了,她便站在那里警惕地盯着这个"陌生人"。这个"陌生人"还把他的行李箱放到了妈妈的房间,她就更不放心了,小小的她还想保护妈妈呢。

    这种疑虑在晚饭时分爆发了,她大声对爸爸说:"这是我的妈妈,你的妈妈在那边。"一句话逗笑了在场所有的人,只有她表情依然严肃,皱着个小眉头,她要赶这个"陌生人"走。

    钱钟书看着女儿可爱的小模样,笑着问她:"我倒问问你,是我先认识你妈妈,还是你先认识?"

    "自然我先认识,我一生出来就认识,你是长大了认识的。"这句话让杨绛记忆犹新,她不知道小小的人儿是怎么想到这些话的,钱钟书被女儿的话逗笑得前仰后合,他拉过阿圆,趴在她耳朵上说了句什么话,阿圆一下就改变了态度,跟爸爸亲昵起来,连妈妈都比不了。

    当时钱钟书说的什么话,成了他跟女儿之间永远的秘密,女儿是爸爸前世的小情人,是这辈子的小棉袄,阿圆还是爸爸的"好哥们儿",到最后都是。阿圆最喜欢爸爸了,也最喜欢爸爸跟自己玩,用奶奶的话说,钱钟书和阿圆就是"老鼠哥哥同年伴儿",两个人一起疯一起闹,也一起讨打,之前的阿圆文静乖巧,爸爸回来之后就变成了"人来疯",闹得很。

    这也难怪,阿圆小时候乖巧是因为一群长辈教导她读书、写字、讲故事,却没有一个跟她玩的伙伴儿,爸爸回来了,变成了她的"小伙伴",让她体会到了没有过的快乐,属于童年的欢笑。钱钟书疼女儿,从生出来就疼,为了给阿圆唯一的全部的爱,他跟杨绛决定只要阿圆一个,把阿圆放在心尖儿上,一起玩耍成了父女俩的相处方式。

    钱钟书来到震旦女子文理学院顶替岳父的岗位,做钟点教学,一段时间后被学校正式聘为教授,而且一直工作到抗战结束。工作期间,钱钟书与同事陈麟瑞成为很好的朋友,两家住得很近,两家的太太也成了好朋友,经常来往,杨绛后期的剧本创作也是受了麟瑞的影响,当时他很鼓励杨绛进行戏剧创作,这也成为她走上这条道路的一个原因。

    陈麟瑞毕业于清华大学,先后留学美国、英国、法国、德国。回国后在多所知名的大学任教,包括上海暨南大学、复旦大学、光华大学、震旦女子文理学院,长期从事翻译和戏剧创作,笔名石华父,有很多优秀的作品,《上海抗战时期文学丛书》曾出版过他的剧本选集,包括《职业妇女》、《晚宴》、《雁来红》等。他为人忠厚,待人谦和,杨绛对他印象很好,他的工作态度十分严谨,尤其是对剧本的要求更是严格。他对可笑事物的研究很深,还收藏了很多关于笑的心理学的书籍,杨绛常借来读。他还针对剧本的创作指导过杨绛,杨绛对此十分感激。

    在剧本的创作过程中,钱钟书的另外一个朋友──李健吾也给予了杨绛很多帮助,他是钱钟书清华大学的校友,曾经留学巴黎,回国后创办上海实验戏剧学校,长期从事外国戏剧改编,并自己创作剧本、短篇小说和散文,还会自己做戏剧的导演。他对福楼拜及莫里哀都有很透彻的研究,曾经大量翻译福楼拜的小说。

    钱钟书的散文集《写在人生边上》在那段时间出版,陈麟瑞、李健吾对此提供了很多意见和建议,钱钟书为了表示对朋友帮助的感谢,几个人聚在一起吃顿饭,杨绛也参加了。席间聊起戏剧创作,大家一致鼓励杨绛尝试戏剧的创作,并聊到了很多中国当时戏剧的现状和未来的发展,杨绛心中有了戏剧创作的萌芽。

    那段时间,战争依然在继续,之前辅导的富家小姐高中毕业后,她便不再教了。一段时间之后,傅东华带女儿去了内地,他女儿本在一个小学教书,这么一走,职位就空了下来,杨绛就接了这份工作。

    杨绛做什么都是很用心的,虽然她没有受过正规的师范院校培训,但是她有一套自己总结出来的方法。其他老师都不喜欢教一年级的孩子,因为刚从家中出来上学的孩子根本没有规矩,课堂上闹哄哄的。杨绛只用了三节课,便记住了所有孩子的名字,一旦哪个调皮捣蛋了,便直接叫他的名字,喝止住他,她从不笼统模糊地称呼学生"小同学"、"小朋友",孩子们看到老师"洞悉一切"便也怕了,听话了。

    当时小学被日本人管制,属于半日制的学校。虽然杨绛不愿意跟日本人有任何交集,但是生活所迫,她只能继续在这里工作。

    当时上海处于水深火热中,日本人四处设卡,盘查来往行人,稍不留神就会有"杀身之祸",每个生活在上海的人都在胆战心惊中度过。杨绛当时从位于辣斐德路的钱家到学校上班有一段很远的距离,她需要乘车到法租界,然后再步行一段不短的路程,穿过不是法租界的区域,然后再乘车才能到学校。

    那天,杨绛也经历了一次"胆战心惊",后一段车是有轨电车,需要通过黄浦江大桥,但是桥上有日本兵把守,只允许空车过,乘客必须下车走过去,过了桥再上电车。路过日本兵哨位的时候,要向那里的日本兵鞠躬,日本兵上车检查的时候,所有的人也需要站起来鞠躬。杨绛很讨厌这个举动,那次她比大家站起来稍微晚了一点,被日本兵发现了,大怒,面目狰狞地走到她面前,用食指在她下巴处用力一抬。杨绛也大怒,盯着那个日本兵的眼睛,狠狠地说:"岂有此理?!"

    寂静的车上,被四个铿锵有力的字响彻,大家都屏住呼吸,想这个弱小女子何来的胆量跟日本人叫板,大家都替同胞捏了把汗。

    日本人显然没料到这个女人是如此的反应,愣了一下,看着她的眼睛,就这样对峙了许久,杨绛丝毫没有退让或者示弱的意思,最后是那个日本人先"败下阵来",转身下车离开了。

    车重新启动之后,车厢一下沸腾起来,大家都在议论这个女人是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敢这般抵抗!

    此时的杨绛像是经历了一场战争,长出了一口气,回想了这个过程自己都后怕,差一点就闹出大事,恐怕性命都难保了,她便放弃了电车,开始走路上班,后来也辞去了在小学教书的工作。

    这份工作的待遇是不错的,除了工资之外,每个月还会有三斗的白米,战争年代食物是最珍贵的,虽然只是小颗的碎米,却远比市面上的好,当时日本人发给普通市民的白米里一半都是沙子,而且还是限量供应的。

    杨绛没了工作,钱钟书独自承担起养家的重担,那时的钱钟书受到震旦女子文理学院领导的重视,还收了一个拜在门下的学生──家境不错的周节之,学生总让钱钟书代为买书,书买回来他自己都不怎么读,基本上都被钱钟书读了。那段时间,虽然其他条件艰苦,但是书却是十分富足的,他还给每本书上都写了"戒痴斋藏书",专门弄了个"戒痴斋"的印章。

    杨绛很知足,钱钟书对于这种生活状态也坦然面对,因为在他心中家人平安在一起才是最重要的,他曾对杨绛说:"从今以后,咱们只有死别,不再生离。"

    剧里剧外的"称心如意"

    战事继续如火如荼,沦陷的上海一切物资都吃紧,钱钟书一介教书先生靠本事吃饭,没有大收入,却也稳当。一次,有人送了一担西瓜到钱家,并没有指名说是给钱钟书的,杨绛以为肯定不是送给钱钟书的,谁会送个教书先生东西呢!

    不一会儿,送西瓜的学生来电话了,询问西瓜到没到,杨绛这才确定是送给钱钟书的,之前以为是送给堂弟的已经搬到那边房间里,得知这个后又搬了回来,这让阿圆开了眼,那么多大西瓜,都是送给爸爸的,爸爸竟然如此"有本事",她说:"爸爸,这许多西瓜,都是你的!──我呢,是你的女儿。"这点西瓜让阿圆骄傲了好些天,她和西瓜都是爸爸的,爸爸自豪地哈哈大笑。苦中作乐的他们,注定会乐观地生活下去。

    西瓜这类的东西,阿圆可以吃,但是爸爸却爱逗阿圆,看她生气着急的小模样。每次有吃的东西,他就说:"Baby,noeat。"她就懂了,这是不能吃的,但是逗的次数多了,她就懂得看爸妈的脸色来确定是不是真的不能吃。一次爸爸说"Baby,noeat",她看了旁边妈妈的表情,说:"Baby,yeseat!"情急之下,六岁的她居然会造成语了,爸爸妈妈被她逗得哈哈大笑。

    战争给人们带来无止境的灾难,在巨大的压力之下,戏剧变成了当时人们最喜欢的文艺方式之一,很多人通过话剧的形式把对生活的压力和对局势的看法都融入其中,很多话剧团应运而生,专业和非专业的都有。据统计,一九四二年的上海剧团有二十多个,演员两百余人,前后上演的剧目多达五十多个。

    杨绛在这个时候,进入了黄佐临夫妇、柯灵夫妇的视野。当时黄佐临、柯灵、李健吾和陈麟瑞几个人也组建了"上海职业剧团"、"苦干剧团"等剧团,当时上海职业剧团苦于无好剧本正在四处寻找。

    一九四二年冬天的一个晚上,陈麟瑞做东请钱钟书夫妇和李健吾吃烤羊肉,因为他改编的剧作《晚宴》上演了,几个好朋友在一起吃吃喝喝,十分开心。这家饭馆的烤羊肉很特别,众人中间围着一盆柴火,羊肉就在柴上烤,空手拿筷子是拿不出来的,火苗直蹿,只得拿两尺多长的大筷子去夹,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陈麟瑞说,这种吃法来自蒙古人的正宗吃法,很有民族特色。这话让杨绛想起来曾经看过的书里的内容,便说出来跟大家分享,就是《云彩霞》里的蒙古王子,《晚宴》里的蒙古王爷了。陈麟瑞听杨绛绘声绘色地讲着故事,像亲眼看到一样,就说:"何不也来一个剧本?"杨绛觉得自己缺乏经验,连看的次数都是有限的。不过朋友们的一再鼓励让她决定要试一试。

    杨绛开始着手创作《称心如意》,完稿后先送给陈麟瑞"指导"一下,因为她相信陈麟瑞的专业性,对于自己的剧本处女作杨绛显得十分谨慎。陈麟瑞看过后,说:"你这个剧本,做独幕剧太长,做多幕剧呢又太短,内容不足,得改写。"

    杨绛之前确实没有写剧本的经验,换作别人听到上面的话,就可能放弃了这件事,杨绛却没有,她认真地参考了陈麟瑞的建议,把之前整段的大故事,拆成了四幕剧。稿子写完了,却缺个名字,杨绛思来想去,在亭子里来回地转,忽然心中就冒出来个词,就叫《称心如意》!

    剧本经过细心地改写之后,交给陈麟瑞看。陈麟瑞看过之后说:"这回行了。"便把本子交到了李健吾的手中。

    杨绛在等待消息,不知道会得到怎样的评价。没过几天,接到了李健吾的电话,内容是:《称心如意》立刻排演,黄佐临亲自导演,李健吾也参演其中,那一刻杨绛十分开心,像是一棵树终于开花结果了,有一种收获的喜悦。

    更让人兴奋的还在后面,经过一段紧张又密集的排练,一九四三年春天,《称心如意》正式公演,杨绛的作品第一次搬上舞台。

    在此之前,杨绛一直用"季康"这个名字,戏在正式公演之前,需要在印刷的宣传片上印作者的名字,李健吾让杨绛起一个笔名来用,之前总有人把"季康"两个字读在一起就成了"绛",那便叫"杨绛"吧,这灵机一动的名字,跟了她一生,大家都称呼她为"杨绛先生"。

    公演期间,宣传做得很足,海报上"杨绛"两个字十分大,很显眼。连季玉先生都看到了,还特意向杨绛要了两张票,要带侄女去看,看完评价说很好,还问她:"是你公公帮你的吗?"一句话把杨绛问笑了:"这和我公公什么相干?"

    还有人给钱钟书打电话道喜,以为本子是钱钟书写的,惹得杨绛大笑。剧本写出来的时候,杨绛曾让钱钟书看过,无奈钱钟书对戏剧没什么兴趣,草草看过后说了句"不错不错"就完了。

    《称心如意》所讲述的故事就发生在二十世纪三十年代的上海,关于上流人士的下流品行,看透大上海浮华背后的真实世界。李君玉因为失去父母双亲不得不投靠亲戚,却不受亲戚们欢迎,处处遭排挤,像烫手的山芋,谁都不愿接受,最终却机缘巧合得到了朗斋舅舅的偏爱,认作孙女,有了一个称心如意的好结局。故事是泪中含笑,笑中有泪,幽默和辛酸交织在一起,浑然一体。

    剧中的人物性格各异,都代表了当时特殊时代人的特征。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关键词,祖荫──好色、冷酷,他夫人──虚伪,祖贻──崇洋媚外,祖懋──怯懦,他夫人──庸人自扰、杞人忧天,穿插了表兄妹繁杂的爱情观,交叉成了一台好戏。主人公经历了许多辛酸又可笑的事,最后称心如意,就因为她本身不卑不亢、不屈不挠的劲头儿。始终强有力的语言和新颖的幽默点,引起了巨大的反响。

    《称心如意》的一举成功让杨绛感到意外和兴奋,其实这并不是偶然的,殷实的语言功底,广读书的文学素养,留学的经验和对生活细致入微的观察力都是助她成功的支撑。当时的上海正处于中西方文化碰撞的特殊时期,也处于新旧社会交替的大背景之下,一场属于文化的"盛世华章"正在酝酿。杨绛初出茅庐,便一举成名,叫好声不断,这接二连三的好运让杨绛觉得真是太"称心如意了"!

    该剧上映后,也受到很多专业人士的点评。其中复旦大学教授赵景琛在《文坛忆旧》一书中曾经写过这样一段话:"杨绛女士原名杨季康,她那第一个剧本《称心如意》在金都大戏院上演,李健吾也上台演老翁,林彬演小孤女,我曾去看过,觉得此剧刻画世故人情入微,非女性写不出,而又写得那样细腻周至,不禁大为称赞。"

    杨绛最开始写剧本的时候,还有自己的一些小心思,那时没有了稳定收入的工作,她觉得写作或许能带来不错的收益,虽然《称心如意》广获好评,但是所收到的版税钱,只够几个朋友下顿馆子,吃顿熏鸡熏肉的。

    受到认同的杨绛思如泉涌,一鼓作气创作了《弄真成假》、《游戏人间》、《风絮》。其中《弄真成假》成为她的又一喜剧代表作,上演后,成为了中国话剧界的经典作品。

    在剧坛上大显身手

    人们为什么喜欢看戏剧?因为自己的人生看似已经"定论",却又好奇别人的世界是否也是阴晴圆缺。一场戏,个把小时,就能把另一个世界的喜怒哀乐呈现在眼前,谁都难免沉浸其中。有些话不能在现实中说出口,有些事不能在现实中成真,却可以在戏剧中找到希望。

    《弄真成假》完成于一九四三年十月。故事讲的是在浮华的社会中,人们都幻想用捷径来摆脱贫困窘迫的处境,结果弄巧成拙,却也有了应该有的结果。

    男主人公周大璋仪表堂堂,却家境贫寒,寄居在亲戚的小阁楼里,幻想娶了地产商张祥甫的女儿,有了可观的陪嫁,就进入了上流社会。为了这个目的,他抛弃了原有的情人张燕华,可张燕华是张祥甫的亲侄女,在叔父家寄人篱下,以为嫁给"诗礼之家"的周大璋后摆脱困境,最后的结果是周大璋、张燕华"弄真成假"。没有人梦想成真,但应了那句话──人生需要揭穿。

    所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主人公的身世让人可怜之余,又发人深省,诙谐幽默的语言,反映了社会嫌贫爱富的丑陋。这部戏更注重人心理之处细微的描写,讲述了一个就发生在身边的故事,让人笑过之后发现自己就生活在这样"一场戏"中……

    该剧一上演,便获得了比《称心如意》更好的反响,各大报纸都在刊登相关的评论,连演员都以出演杨绛的戏剧为傲,更是联名写了封感谢信给她,这也改变了戏剧界之前多以翻改外国作品的状况。

    李健吾先生这样评价:"假如中国有喜剧,真的风俗喜剧,从现代生活提炼的道地喜剧,我不想夸张地说,但我坚持地说,在现代中国的文学里面,《弄真成假》将是第二道纪程碑。有人一定嫌我过甚其词,我们不妨过些年头来看,是否我的偏见具有正确的预感。第一道纪程碑属诸丁西林,人所共知;第二道我将欢欢喜喜地指出,乃是《弄真成假》的作者杨绛女士。"

    当时杨荫杭带着几个女儿一同去看了这部戏,亲临现场才知道观众的反应是如此热烈,多次都是全场哄笑,氛围很好,便问杨绛:"全是你编的?"杨绛笑着点点头,回答:"全是。"父亲骄傲极了。

    这部剧的影响性一直持续到现代戏剧界,在二〇〇七年,杨绛先生九十六岁高龄那年,《弄真成假》再次搬上话剧舞台,杨绛先生专门写来一篇名为《"杨绛"和"杨季康"──祝贺上海纪念话剧百年》的文章,感叹:"想不到戏剧界还没忘掉当年上海的杨绛。……我惊且喜,感激又惭愧,觉得无限荣幸,一瓣心香祝演出成功。"她同意在不修改原著的前提之下,免费授予该剧的版权。之前杨绛很犹豫,近些年翻拍的老戏众多,很多戏都为了迎合当下人的口味,改得面目全非,后来在导演杨昕巍多番解释和保证后,杨先生才同意。

    《风絮》则是杨绛唯一的悲剧作品。该作品讲述的是一个知识分子专注于社会改革,带着妻子到乡间去,遭遇事情入狱后,妻子与友人齐力挽救的故事。戏是从主人公出狱开始演起的,充满斗志的他发现,妻子早在他服刑的一年中移情他处,对方正是跟妻子一起营救自己的人,纠结的两段恋情上演了一幕人间悲剧。

    《风絮》这个名字,是钱钟书起的,所谓风絮,就是飘在风中的一朵杨花,虽然洋洋洒洒地曾经飞在天上,但总有一天要落地,成为一颗等待发芽的种子,也暗喻人就算有着无限宏达的理想,总是要坦然面对实际,否则便会迷失在风中,飘零一生。

    杨绛的三个戏剧代表作,两部喜剧夸张地讽刺着社会中的每一种丑陋,让人们看到人性的污点,也弘扬了正确的能量。悲剧则是让人去思索人性的对错,让人去探索更深层次的存在意义,更加震撼心灵。

    杨绛的剧本有着她自己的特点,每部都有错杂深入的剧情,机智风趣的对话,值得推敲的细节,引起共鸣的笑料包袱,十分引人入胜。对于语言和对话的处理,体现了杨绛对语言和文化的了解,有如行云流水般顺畅,完全可以代表一个时代的艺术水平。

    杨绛的几个戏剧的剧本后来被收录在世界书局出版的《剧本丛刊》之中,新中国成立后于一九八二年重新出版。

    在她创作的故事中,每个阶层的人物都存在,无论是位居高位的上层人物,还是市井小民,都会在故事中有着一席之地。旧中国中具有代表性的那些人物类型,让人们看到除去外表之后的灵魂到底是什么样的。杨绛有一双可以剖析世界的眼睛,站在精神层面主导着故事的发展动向,温暖该温暖的,抨击该抨击的,讽刺需要讽刺的。

    杨荫杭看过《弄真成假》后的不长时间,也就是一九四四年春,带着家里几个人躲回了苏州庙堂巷的老房子里。

    当时阿圆跟外公关系很好,外公走了一段时间,便很想念,暑假时候杨绛因为事情脱不开身,便让阿圆跟七妹一家去苏州老家。阿圆很开心,不但能看到外公,还有一群兄弟姐妹一起玩。

    那段时间,阿圆玩得很开心,虽然老房子已经十分破旧。只是从苏州回来之后,她便没有再见过那个总是哄她玩的"奶公"了,杨荫杭于一九四五年三月去世。

    当时父亲病重的时候,弟弟打电话通知了杨绛,杨绛当即决定第二天便回苏州。当时上海还在沦陷当中,铁路等要道都被日本人严控把手,火车票很难搞到,所以汽车成了唯一的途径。

    第二天一早,杨绛和弟弟妹妹买到了回苏州的客车票,客车条件十分差,当天下着雨,车顶却只有一块破烂的帆布,乘客十分多,车里人挤人,只有很少的人抢到了座位,当时的杨绛已经无心顾及车上环境,一心只念着父亲要没事才好。

    到了下午三点,汽车到了太仓,但是前方的路断了,河上连桥架子都没有,根本没办法继续。大家一筹莫展的时候,司机决定开回上海,怕在这里耽搁到天黑,没办法继续走不说,还可能遇到山贼或者日本兵,到时候就性命难保了。

    杨绛急得团团转,但是一点办法都想不到,只好跟车又回来,回来的车开得飞快,逃命的速度。

    回到上海钱家,一家老小都坐在客堂里,杨绛进来说:"走了一天,又回来了。"疲惫不堪的她发现,大家的表情都有些凝重,仔细一想,大家都坐在这里,似乎像发生了什么,杨绛一下子明白了,愣住了神。

    钱钟书走过来,拉着她的手,对她说:"刚才苏州来电话了,爸爸已经过去了。"这句话像一句响雷震在了杨绛的头顶,她止不住地痛哭起来,那一夜,杨绛和弟妹三人,都没有睡。

    后来家人托人买了火车票,杨绛一行人才回到苏州。父亲的棺木已经停在了大厅,上面有父亲的遗像。杨绛像从前一样,走到厨房,为父亲泡了一碗盖碗茶,端到桌子前……

    父亲离开,做女儿的伤心不已。钱钟书很尊重自己的岳父,因为岳父的一言一行都很正直,他和岳父同爱诗词,常常在一起聊天。岳父走后的衣物和鞋子,他都可以穿,从不忌讳,因为他从心里敬爱岳父。

    杨荫杭就盼着,什么时候战争能够结束,一切可以回到平静的生活,没有战争和杀戮,只有其乐融融的笑脸。但是,到最后他也没有等到这一天的到来,杨绛每次说到这里,都会叹息。

    怎样的人生才可以被称为成功的人生?杨绛用她的实际行动,给了我们一个完满的答案,她会与爱人一同收获成功。

    在戏剧创作顶峰的时刻,杨绛选择辅助钱钟书进行创作,正是她的奉献才成就了后来的《围城》,他们的称呼从"杨绛的丈夫钱钟书"到后来的"钱钟书的夫人杨绛",她的心中,装满了幸福。

    自古以来,夫唱妇随,也只有在爱情中不计较自己的得失,才能换来更美好的未来。奉献从来不是一纸空文,需要莫大的耐心和毅力,更需要心中那种无怨无悔的等待。对于爱人才华的信任,让杨绛相信等待的结果一定是美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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