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从教堂回来没几天，美莎月终于做出了自己人生中的第一个决定，而且还是瞒着那个恶魔的决定……

    “拜托了，店长！我明明看到你们在招聘服务生啊！怎么会突然就不招人了呢？”美莎月像一只跟屁虫似的，尽职地跟在胖胖的店长身后，双手交握，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看到这家咖啡屋的招聘宣传单，美莎月欣喜了一个晚上，费尽心机才找了一个借口出来。如果不出意外，藤堂智也应该以为她正在超市采购今晚火锅的食材呢！原本她还在得意自己的“高智商”，结果幻想的打工生涯还没有开始，就被淋了一桶加冰的凉水。

    “这个，真是抱歉啊，我们老板突然做出的决定。现在我们店已经不需要用人了，更何况你应该还是高中生吧！未成年……我们真的很为难的。”店长面露难色，对她摊摊手表示帮不上忙。

    “我没问题的！店长，拜托了，明明刚贴出不久的公告，怎么能说作废就作废呢！哪有老板这么不负责任的啊！”

    美莎月厚着脸皮攀着咖啡屋的大门，要知道她好不容易才找到了这么合适的打工机会，不仅薪水诱人，而且只要工作三个小时，虽然周末的时间会少很多，不过这里离家近啊！

    最重要的是，她终于有理由可以光明正大地甩掉藤堂智也那个阴魂不散的家伙了，以后也不用给他做苦力了。

    美莎月死死地扯住店长的胳膊，一丝也不肯松懈。

    “是我们老板突然不想招人了，我只是打工拿薪水的，你就不要再为难我了，好不好？”

    “不行！店长你帮帮忙嘛，就不能再通融一下？”

    美莎月眼疾手快地挡在了店门前，一副“你不答应，我绝对不会放手”的架势。虽然她家日子过得并不算拮据，可是毕竟一直都是妈妈在挣钱，无论如何她都想帮忙挣钱补贴家用。而且好不容易遇见了这个好说话的店长，加上他的眼神已经开始动摇，美莎月就更加不愿意放弃了。

    “店长，我一定会努力工作的！你相信我好不好？你能不能跟你们老板说说好话，拜托了……好不好？”美莎月依旧不依不饶地发挥她狗皮膏药的本事。

    “唉……算我怕你了，这样吧，你先放手，至少让我开店门啊，你先进去喝点儿东西，等我们老板到了，你自己跟他说，我也在旁边帮你打打边鼓，这样总行了吧？”

    年过四十的店长，白色的厨师帽早就没了形状，额头上还溢出了汗水，满眼的无可奈何，微微发福的肚子正一上一下地收缩，一只胳膊还被这个小家伙抓住不放，可是好脾气的他还真不忍心拒绝这孩子。事实证明，胡搅蛮缠这种方法在某种情况下是可行的。

    “太谢谢您了！”

    总算是办成了第一件事，美莎月亦步亦趋地跟在店长的身后。尽管这家店在她回家的路上，可她平时都只是匆匆扫了两眼，唯一让她留意的除了深褐色的门框外，只有黑色铁制的意大利风情吊牌。

    可刚进店门，美莎月就恢复了自己怯懦的本性，盯着店长的后脑勺，平白多了几分紧张，一会儿要是真看到了这家咖啡屋的老板，自己到底要说些什么啊！唉……自己是不是太冲动了？

    02

    店长进去忙了，美莎月无聊地趴在了吧台上，看着墙上挂着的古钟发呆。似乎是为了迎合整个咖啡屋的复古感，古钟的表面是已经有些年代的漆，也不知是刻意还是原本就脱落成这样子。但这一切都丝毫不影响它的运作，一长一短的指针，迈着稳健的步伐，在钟盘上转了一圈又一圈，下面长长的钟摆，不知疲倦地左右摆动着。

    无聊……

    十分钟、二十分钟、半个小时、一个小时……

    美莎月无奈地在吧台上磨蹭着，也不知道那个神秘的老板什么时候才会来，咖啡屋里的客人渐渐多了起来，原本空旷的场地也在不知不觉中变得拥挤，很多亲昵的情侣在人群中穿梭着。

    “唉……也不知道藤堂智也那个家伙在做什么……”

    似乎脑子一运作就会想到他，美莎月深深地唾弃自己不争气的思维，那家伙的事情，自己干吗要放在心上？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对他有意思呢，呸呸呸！

    不知不觉间，意识渐渐模糊，美莎月趴在桌子上，眼皮沉重，迷离的视线中，依稀能看到钟盘上依旧转动的秒针，朦胧的睡意开始不自觉地侵袭美莎月。

    “你等人？”

    美莎月还有些迷迷糊糊，只是感觉到对方的嗓音中略带几分成熟，是很好听的声音。美莎月用手指摩挲着无法聚焦的眼睛，模糊的视线里，一张凑在自己面前的脸忽近忽远，让美莎月一时间无法看清对方。

    “呵呵，又见面了！”

    一只手轻轻地拍了拍美莎月的脑袋，帮她梳理开额前乱成一团的刘海。那温柔的眼睛，像一颗几近透明的茶色玻璃球，却有一种抹不开的忧郁气息。待美莎月清醒过来的时候，眼前的位子早就空了，高脚的椅子在空中打着旋，似乎从睡梦中惊醒，一切都不太真实。

    “恭喜你啊！哈哈哈哈！”

    在美莎月迷迷糊糊地四下张望时，一直在厨房里忙得不可开交的店长走了出来，脸上带着兴奋的红光。看着美莎月呆愣的模样，他不由分说地大力拍打着美莎月的肩膀，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哈哈哈……怎么？还愣着干什么，我们老板说录用你了！”

    “呃？”

    美莎月越来越摸不着头脑了，感觉自己好像还没有睡醒一般，明明……明明刚刚自己是睡着的啊！怎么已经被录用了？

    “我说小鬼啊！你怎么说动我们老板的啊？从来没见过我们老板这么干脆呢！”店长带着一脸兴奋的表情，好像此时被录用的是他自己一样。

    “什么？”美莎月的脑子越来越糊涂了，与其说是高兴还不如说是意外。不过再一想，她的脑袋里还真是一片空白，根本就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见过老板啊！

    “你们老板是……”

    “就是那个！”

    顺着店长的手指，美莎月的视线转向了咖啡屋的大门，她只能看到一个身形挺拔的背影，正背对着自己。只见他一只手随意地放在裤袋里，另一只则搭在大门的把手上，正要开门，可美莎月却辨认不出那个背影到底是谁。

    木制大门发出了特有的咬合声，一阵风吹来，挂着的风铃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只见原本罩在那人头上的帽子微微鼓起，一缕银白色的发丝轻盈地飘荡起来。

    “头发……”美莎月指着走出门去的男子的背影，心底浮上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但她却不记得什么时候见过，记忆仿佛在这个时候中断了，怎么都想不起来。

    店长看着美莎月失神的模样，不禁笑着说道：“对啊！我们老板是混血儿，头发天生就是银灰色的哦，很帅吧！你们这个年纪的小女生都喜欢得不得了呢！”

    “银灰色……”美莎月回头看了店长一眼，喃喃自语道，等她再转头的时候，那个神秘的老板已经消失了，只有被关上的门，前后不规则地摆动着。不过结局还是好的，也不枉自己等了这么久的时间啊！不过现在几点了？

    莎月这才想到，因为上次“放鸽子”的事情，她需要承担的那份功课还完全没有开工呢！于是，她连忙向店长道谢，便匆匆往家跑了，身后的店长叮嘱她不要迟到，莎月转身向店长的方向挥着手，心里的高兴却并不那么明显。

    从明天开始，她就再也不用跟藤堂智也一起回家了，如果是打工……应该会很晚回家吧，如果还要忙作业，那她跟藤堂智也在一起的时间也会减少，这样算下来……他会生气吗？

    美莎月的心中开始有些忐忑了，说不定她跟藤堂智也会慢慢地不再有交集，以后他会去哪里？这根本就不是她能左右的事情，其实她早就应该认清这个事实，自己和他早晚会变成陌路的，不是吗？跟藤堂智也……不应该再有交集了。

    想到这里的时候，美莎月的心情意外地没有变得轻松，反而多了一丝奇怪的感觉，是失落？是不舍？还是……当这些词语蹦到脑子里时，她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不可能，怎么可能，她不是一直想要摆脱藤堂智也这个恶魔的吗？一定是自己犯迷糊了，一定是的……

    03

    不知不觉，美莎月在咖啡屋已经打了一个星期的工了，一切风平浪静，不过……只是表面的风平浪静。

    扫了一眼坐在咖啡屋显眼位置的藤堂智也，出众的外貌自然让咖啡屋的生意好得不得了。可是藤堂智也那一直紧紧锁在美莎月身上的视线，就好像带着灼人的热度，让莎月浑身难受。

    “Espresso， double shot.”

    流利的英语惹来四周无数女生爱慕的眼神，藤堂智也却丝毫不为所动，他的眼睛里满满地装着的都是此刻美莎月为难的皱眉模样。

    “怎么了？”

    藤堂智也的眼角轻挑，故作不爽地用手指敲着桌子，其实说白了，他就是故意要找美莎月的麻烦。自从美莎月擅作主张跑来这个破咖啡屋打工，他就毫无缘由地控制不了心中的不快，不对，更应该是满肚子怒火已经濒临爆发的边缘。

    她不辞而别偷偷跑出去也就算了，第二天居然可以丝毫不介意地通知他，说什么要开始打工了！她竟然可以放着他不顾，为了每天区区五十块的薪酬，跑到这家偏僻简陋的咖啡屋打杂，如果她缺钱……为什么不向他要呢？

    美莎月一改往日的妥协态度，摆出一副强硬的架势，完全没有自我反省的意识，这狠狠地打击了藤堂智也一直凌驾于她之上的自尊心，再怎么说……他也不可能对这只小笨熊认输的！

    藤堂智也将自己的情绪归结为赌气。

    第一天的时候，他故作坦然地让自己表现出无所谓的态度，一个人爽快地走了，丝毫不在乎美莎月去了哪里。

    第二天的时候，藤堂智也说服自己一定要忍住，尽管他已经明显感觉到不适，可是为了他所谓的颜面，他在心里暗下决心，绝对不能放下架子，也绝对不会向美莎月妥协。于是他咬紧牙，没有询问美莎月打工的地点。

    第三天的时候，藤堂智也强烈地感觉到了自己矛盾的心态……他已经彻底忍受不了美莎月无视他的态度了。一放学，他便偷偷地跟踪她到了这个打工的地方。

    第四天、第五天……他居然成了这家咖啡屋的常客……

    看着美莎月频频向陌生人展现出乖巧的笑容，单纯的眼神里不带一丝杂质，藤堂智也的心里就觉得不爽快，而且居然还有男生对这个像呆头鹅一样的美莎月表现出了明显的好感！他们是近视了还是瞎了眼睛，那只小笨熊有什么好的？

    第六天，彻底放弃自我的藤堂智也，已经放下了原本的矜持，理直气壮地天天跟在美莎月的身后。她前脚刚进咖啡屋，他后脚就也跟着进来了。而且他每天都要换着花样点咖啡，还是用英语，直戳美莎月的死穴。

    “Es……so？”

    一直听到英语就头大的美莎月，只能无奈地在记事簿上乱划着，咬着牙齿自言自语道：“明明上面有中文，还故意让我出丑，真可恶……”

    “你的态度这么差，真不知道这家店的老板是哪根筋搭错了，不会是你倒贴钱在这里帮工吧？”耳边飘来冷言冷语。

    “我的事要你管？”

    美莎月直接把笔拍在了藤堂智也的桌上，极少动怒的美莎月这回真的火了。看着四周聚拢过来的目光，像鞭子一样纷纷打在美莎月的脸上，美莎月的心里就更加恼火了。从来都是这样，每次发生了什么事，所有人都会不问缘由地偏袒藤堂智也。她莫名其妙地做了他这么多年的跟班加应声虫，却发现自己还是孤独的一个人，而且还要被他拿来调侃，心底不由得泛起一阵委屈。

    藤堂智也也注意到了美莎月的异样，便收起了得意的笑容。虽然他没少惹恼美莎月是不争的事实，可是……看着美莎月顿时变红的眼眶，藤堂智也第一次发现自己内心深处隐藏着的慌张。原来他是在担心和介意着什么。可是到底是什么让自己这般放心不下呢？

    “喂！你这个服务生，这是什么态度啊！”

    “是啊！你怎么可以这样跟客人说话，刚来就这么嚣张，还是不要做事好了！”

    “真的很讨厌啊！”

    “要是老板不开除她，我们就不来这家咖啡屋了！”

    起哄的就是那些慕名来看藤堂智也的女生，这几天她们天天都占据了咖啡屋的大部分桌子。虽然生意是好了很多，但是却弄得原本宁静的好去处，变得像集市般嘈杂。

    美莎月知道，这群只会用眼睛看是非的人，一定会为难自己。不过此时的美莎月毫无畏惧地盯着藤堂智也的眼睛，积压了多年的委屈，忍耐了多年的不满终于爆发出来了。她一脸平静地说：“不好意思，麻烦这位客人再说一遍。我们的目录是中英文的，如果您不认识中文，麻烦说咖啡的编号，我做这份工作不久，业务还不熟练。如果您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可以在结账的时候填写评价意见，谢谢。”

    完全职业的对白，好像完全不认识的陌生感，顿时让藤堂智也紧张地绷紧了神经。记忆中他没少惹恼莎月，可她总是会跳起脚来跟自己理论吵闹，而不像现在这样……平静得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藤堂智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想理清自己有些错杂的思绪。他不明白此刻的自己为什么会因为莎月的改变而慌张，这种越来越严重的害怕和不知所措，瞬间占据了他的意识，让他原本的骄傲和自信心彻底清零。

    “如果你现在没有想好，我就要先去别的桌子点餐了。”

    美莎月捡起记事簿，不带任何感情地漠然转身，可心里荡漾的苦涩却怎么也挥不去。本来她就不应该奢望什么，藤堂智也有那么多人追捧，她美莎月算什么？早晚都会被他厌倦的，不是吗？

    “不要走！”

    藤堂智也根本就来不及思考，只是仅仅顺应了自己心底的想法，一把拽住了美莎月的胳膊。此时，他脑子里的那些所谓骄傲和自尊都不再重要，自己寻找的答案也不再重要，重要的只有眼前，只有眼前这个人，似乎一旦放手就会消失的人。

    两个人静静地站着，视线无法避免地碰撞到了一起。周围一些女生不识时务地发出了尖叫声，显然是沮丧的尖叫声。可是在他们两个人的世界里，声音好像被人按下了静音键，凝结的空气中只有他们两个人站立着。

    美莎月没有开口，她不知道自己在等待什么。但她很清楚，在藤堂智也闪躲的眼神里，她永远都不会看到她想要的答案，或者她根本就不应该抱有希望。美莎月轻轻地带着一点儿倔强地挣脱了藤堂智也的手，她再也感觉不到他一丝丝的挽留。或许他只是不习惯她这几天的离开罢了，习惯了也就不会再纠缠了。

    沉默不语的感觉，压得藤堂智也不能呼吸，他到底在做什么？看着美莎月的眼睛，他居然莫名地慌乱，不敢直视她失望的目光。从未对什么事情畏惧过的藤堂智也彻底愣住了。他只觉得自己的手突然空了，刚刚抓住的那块衣角，化成了一抹无形的空气。

    美莎月静静地后退了一步，却意外地多了几分不舍。舍不得眼前这个人吗？

    “不好意思，这是我店里新来的服务生，如果她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地方，我替她向你道歉，还请多多包涵。”身后传来一个男声，嗓音中略带几分沙哑，不带任何感情基调的言辞，却有一种不容抗拒的魅力。

    美莎月应声转过头来，感觉到一股拉力。还没等她回过神来，就已经被一个高大的身影紧紧地护住了。只有那头银灰色的长发，飘逸地伏在耳边，让美莎月的记忆瞬间定格在了某处。

    “老板？”

    虽然上次匆匆地见了一面，可是说到底，她从来都不知道，原来这家店的老板是一个年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男生，估计也就二十左右。

    一双温柔的眼眸对上了美莎月的视线，那是一双明亮的泛着柔光的眼睛。在这双好看的眼睛的注视下，美莎月完全记起来了，原来应聘那天自己并没有做梦，一切都是真的。可他为什么要帮自己呢？

    “我跟她的事情轮不到你来管！”

    美莎月此刻正站在那个男生的身后，看上去好像她正亲昵地偎依在他的身侧。藤堂智也的心脏开始狂跳，躁动的情绪也在这一时刻濒临爆发。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如此恼火，不过这一切都不重要，只要让莎月回到他身边，只要让一切恢复成往日的模样，那样就行了。

    “不好意思，她是我店里的店员，她的事情自然是我的事情，至于你……似乎她跟你并没有那么熟络，还请这位客人不要太自作多情。”男生用淡淡的语气说着，但是每一句都让人感到一种不容置疑的魄力。尤其是最后一句，简直像一根针一样，刺到了藤堂智也最敏感的软肋。

    “自作多情？你也不看看她的模样，我需要对她自作多情？”藤堂智也冷哼一句。当他玩味地看向美莎月时，发现了她眼中哀伤的神情。这一刻，藤堂智也第一次尝到了后悔的滋味。

    “你跟他很熟吗？”不同于对待藤堂智也的凌厉，男生转过头来，露出一抹温暖的笑容，问美莎月道，“如果你们是朋友的话，很抱歉，是我多事了。”

    “不！我不认识他！”

    美莎月根本就没有思考，她只是想离开，想远远地离开藤堂智也所在的地方。哪怕只是这样面对面地看着，美莎月都觉得心脏仿佛要撕裂一般，或许从来都没有人走进过他的心里，自己当然也不可能……他从来都是看不起自己的，调侃、恶作剧、刁难、非议、排挤……种种不堪的记忆在美莎月的心里纠缠着，为什么自己可以一直忍着，一直舍不得离开？

    看着眼前这个再熟悉不过的，有时候恨不得狠狠痛扁一顿的面孔，现在却是一副哀伤的表情，他那玻璃球一样的眼珠闪着愤怒的光芒，好看的眉毛也纠结在了一起，嘴角隐隐有种欲言又止的无奈。

    和藤堂智也相处这么多年，美莎月第一次看到他这样的表情。她感到很费解，骄傲的藤堂智也，一直高高在上的藤堂智也此刻为什么会露出这样的表情？而自己心里为什么没有快乐，而有一种很痛的感觉？明明她曾经无数次在梦里和心里报复过藤堂智也，但是此刻她却受不了他受伤的样子，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

    难道……自己一直是喜欢他的？心里那个不和谐的一直被自己故意打压的声音又出来捣蛋了，美莎月再一次被这个从心底发出的声音吓了一跳！真的是这样吗？可如果不是这样，自己为什么会忍受他的折磨至今而无法生厌，甚至她还有点儿享受和他在一起的时光，她是受虐狂吗？肯定不是！那么答案只有……

    原来我真的喜欢他！

    原来我喜欢他！

    我喜欢他！

    美莎月终于找到了答案，可是……这个答案对她而言，却已经不再重要了。眼前蒙了一层雾气，视线开始变得朦胧起来，她只觉得有什么东西从眼角静静地滑落，顺着脸颊，一路滑下来，湿润了嘴角，带着涩涩的咸味，扩散开来。

    “你说什么！”

    藤堂智也万万没有料到，平时连反抗都不会的美莎月，竟会如此固执、决绝。要是以往，美莎月不过是闷不做声地躲他几天，然后又一副笨笨傻傻的模样跟在他的身后，可现在……她却哭了。只是她的哭扰乱了他的心绪，让他感到混乱极了。眼中那只名叫美莎月的小笨熊，在他的视线里渐行渐远，藤堂智也这才真正意识到，他刚刚是怎样的无知和荒唐。

    “我跟你本来就不熟！”美莎月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依旧倔强地控诉着，好像也在警告自己似的。她想要抹去刚刚出现在她心里的情感，他和她本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她不该有这样不可理喻的想法。

    见美莎月说这样不留情面的话，愤怒到了极点的藤堂智也已经不再是平日里那个理性和睿智的完美人儿。这一刻，藤堂智也满脑子只充斥着一件事——我绝对不会放手的！我不会让莎月离开的！

    不由分说，藤堂智也粗鲁地伸出手，想将美莎月拉过来。因为压在他心中的沉痛感，让他不能呼吸，就算只是看到她亲昵地跟旁人在一起，心里的缺口也会越撕越大。他像一条濒临窒息的鱼，徒劳地拍打着干涸的土地，既绝望又无助。

    只见一直站在美莎月身前的男生，轻松地擒住了藤堂智也的手腕。虽然对峙的两个人在身高上并无差异，但没有准备的藤堂智也，被他推了个趔趄，尴尬地后退了好几步，直到撞上了身后的桌子，才勉强站定。

    藤堂智也顿时觉得颜面尽失，特别还是在莎月的面前。无法遏制的愤怒驱使藤堂智也挥出一记重拳，但还没有靠近那个家伙的脸，就被硬生生地截了下来。初中就已经是空手道黑带的藤堂智也，生平第一次尝到了挫败的滋味。

    眼前闪过一拳，带着强劲的力道，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霎时藤堂智也的脸就红肿一片。四周女生们发出了惊异的尖叫声，却没有一个人敢涉身犯险。

    “藤堂智也！”

    看到藤堂智也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拳，美莎月不自觉地惊呼了一声。刚刚心中的愤懑一瞬间都化解了，她条件反射一般地冲了上去，紧张地看着藤堂智也流血的嘴角。可她却没有看到，自己冲过去的那个瞬间，有一个人眼睛里闪过的苦涩神情。

    “你没事吧？”

    “你滚开！”

    盛怒之下的藤堂智也根本无法思考，他只是厌恶极了这样的自己，特别是将自己无能的一面赤裸裸地暴露在美莎月的面前。

    藤堂智也终于发现，原来这个世界并不是围着自己一个人旋转的，而美莎月……她从未真正属于过自己，即使他曾经那样霸道地将她据为己有，把欺负她当成乐趣。

    一瞬间，强烈的沮丧感让藤堂智也迷失了自我。

    只见藤堂智也反手推开美莎月，而她只顾着察看藤堂智也的伤势，根本来不及站稳，于是一慌神，只觉得身体的重心渐渐偏离了自己，眼前的景物开始变得倾斜……她来不及反应，就听到厚实的木制桌子发出一阵沉闷的碰撞声，便觉得眼前一阵恍惚和茫然……

    “莎月！”

    “莎月！”

    两个声音同时在耳边响起，可是此时的美莎月只能听到脑袋里仿佛炸开了锅的轰鸣声，眼眶开始湿热，海绵般的无序物，扰得她看不清方向，她只能模糊地感觉到格外沉重的眼皮越来越不受控制，仿佛好多天都没有睡过的疲倦感，让四周的混乱渐渐变得遥远。

    救护车，人潮，喧哗声……

    鸣叫，担忧，争执……

    一切是那么近，却又那么遥不可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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