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匠列传-瓦匠郑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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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乡下的手艺人,数泥瓦匠最为辛苦。木匠虽干的也是重活,但在屋里忙碌,风不吹日不晒的,倒像坐办公室的公家人。泥瓦匠就不同了,三伏顶毒日,三九战酷寒,那火炙冰灸的滋味,实非言语所能道尽者。

    在我们荆南乡下,一般把泥瓦匠叫做瓦匠师傅。他们的工具,远没木匠的那么多,很是简单,就瓦刀、烫子、灰板、灰桶、吊线砣几类,再无其他。

    我们那泥瓦匠手艺最好的,要数同村四组的郑土平。他干起活来,两个小工都供不赢。砌一天墙下来,浑身上下干干净净的无半点泥印,仅凭这一点,就令其他瓦匠自愧弗如。可惜的是他的左眼坏了,只剩得右眼,乡里人便背里叫他“郑眇子”或“眇子瓦匠”,郑土平也知道人家这么叫他,但这也是没奈何的事——谁叫自已身有残缺呢?

    土平的瓦匠手艺,是跟他叔父学的。先是提灰桶子,给叔父做了半年小工,尔后便上墙砌砖了。他知道自己体残,故学艺格外精心,不出两年,他的手艺竟出于蓝而胜于蓝了,且还无师自通地画得一手好画,常在人家壁上画山水风景人物仕女什么的,惟妙惟肖,故尔名声大噪——其时刚20出头。若用文化人的话来讲,就是一个“青年才俊”也。

    通常来说,冬季是农村做屋盖房的旺盛季节。因在此时,田里的收成收起来了,农民卖粮食卖棉花,手里颇有些余钱,在这闲月里建幢新房以资来年娶亲嫁女,这是绝大多数庄稼人最美的梦想。

    我堂兄周镇福做房子就是瓦匠郑眇子砌的墙。

    盖房对农村来人说是一生中的大事,也是一件十分繁琐的事情。堂兄的房子在动工之前,先请风水先生挑台、看风水。挑好了台,接着就是打硪。

    说起打硪,作者不得不荡开一笔将此说上一番。

    在我老家荆南乡下,起房的台基一般都要打硪,将台基夯实,这样墙脚才会稳固。

    我们那用的多是石磙硪,亦即是农家在禾场上压谷子用的石磙:将它绑上四根木杠,成“#”字,由八个壮汉提打。

    打硪必须有打硪号子随附,由一人领唱,众人和唱。领唱人指挥打硪,打硪人跟随领唱人,一硪一硪排着向前打。如果没有打硪号子,打硪就对不齐劲,石硪就打不平稳,台基也就夯不实了。

    在我记忆中,打硪歌是最雄浑、最撼人也是最为沧桑的劳动号子。八个光着膀子的壮汉一齐吼:

    “这山望见(哪)(咳呀嗬)那山(的)高(哇),

    两山合拢(啊)(咳呀嗬)搭座(哇)桥(哇),

    桥上跑车(呀)(咳呀嗬)通南(哇)北(哇),

    桥下流水(呀)(咳呀嗬)灌秧(哇)苗(哇)

    咳呀嗬,咳吔嘿嘿嗬呀,咳呀嗬,咳呀嗬子咳呀,

    咳呀嗬,咳呀嗬哈,咳呀呀嗬呀哈

    ……”

    然极其可惜的是,这样的劳动号子进入90年代后就销声匿迹了。虽然做房盖屋的年年不息,却不打硪了,宁静的乡村再也听不到《打硪歌》那样令人热血沸腾的歌谣。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周村做房最后一个打硪的,就是我堂兄周镇福了。

    堂兄把台基夯实后,接下来就是要定门窗的朝向,他把郑眇子叔侄和木匠强师傅、北师傅请了来,恭恭敬敬地摆上一桌酒,请他们定夺。平基动土的日子更是马虎不得:先用个黑牛犁三犁,然后再用人工填平,屋基平好后,须停工几日,让土沉实。

    下墙脚也是开工的日子,其仪式的庄重仅次于上梁:堂兄净了手脸,拿了香和纸钱,恭恭敬敬地跪拜四方,敬完神后,便用茶盘端了一部分工钱和两条香烟,敬给瓦匠和木匠,既是给定金,也是发“利是”。几位师傅稍稍客气了几句,便收下了,尔后便各自忙活起来。

    瓦匠的掌墨师傅是郑眇子。他用一根五尺长的大尺丈量台基,把台基分为左中右三块,左右分别为卧室,中间是堂屋,后面也划了一块,是后厢房。把面积丈量好后,郑眇子便用石灰洒线,再钉上一些木桩,绷上线,如此一来,整个屋子的轮廓就勾绘出来了。请来帮忙的劳力就沿着这几条线挖墙沟,墙沟一般深三尽许,宽约四尺,瓦匠师傅就在这沟里砌砖——砖都是平铺着,一层一层往上垒——这就是俗称的“下墙脚”,墙脚下到与地平齐,就算好了。

    20纪90年代初期的农房,多是三间砖瓦结构。中间为厅堂,左右各一厢房,家境比较殷实一点或人口多一点的人家,会将房子的纵身加宽,在房子中间做一过道,形成“明三暗六”的结构。墙亦各有叫法:最外的两面墙叫“外山墙”,堂屋内的两面墙叫“内山墙”,这四堵墙一样高;房前面的——亦即是装窗户的墙——叫“面墙,后面的叫“座墙”,“外山墙”通常是手艺好的瓦匠师傅在做:这两面墙是一幢房的面子。手艺高的师傅,砌的墙没什么泥巴,且灰线笔直,整堵墙都清清爽爽的,甚是好看。手艺差些的,多是做里面的两堵“内山墙”,因为这两堵墙还要粉刷,墙面脏一些无所谓。而学徒,多是做“座墙”,上不了“墙面”。

    一幢房做得周不周正,与墙角是否笔直有很大关系。哪怕是做了多年的瓦匠师傅,对砌墙角都极为慎重:砌了三四层砖就要用吊线砣量一量,仔细的还要用三角尺上下滑动拷正,如墙体与三角尺贴不实,就用瓦刀轻轻敲击砖头,直到墙体与三角尺完全贴实方止。

    但郑眇子砌墙角从不吊线砣,也不用三角尺拷,他一直砌上去,最多是用那只独眼瞄一瞄,那真是“一目了然”,那墙角砌得笔直,一点都不歪不斜,用村里学究周远稀老先生的话说:眇子郑土平生来就是做瓦匠的!

    待墙砌到与肩同高时,手够不着,就要“搭跳”了。

    “搭跳”是我们荆南乡下的方言,其实就是今天的“脚手架”:在离墙根约六七十公分远的地方,沿墙栽一排长楠竹,每一根楠竹上面都绑一条结实的木杆,木杆的另一头插在墙壁里,成为横杠,然后在上面铺上三根楠竹,头尾相错,再用大抓钉抓死,如此就形成了一尺多宽的“跳”,瓦匠师傅就站在上面砌墙,这窄窄长长的竹跳便成了他们表演的舞台。

    郑眇子的刀工极是麻利,一天差不多能砌一堵山墙。我曾给他做过半天小工,在“跳”上给他接砖,故尔印象深刻。

    郑眇子的瓦刀,已被磨得窄而长,恰如古时女子的三寸足莲,刀身白晃锃亮,像一尾透明的鱼。

    他砌墙时看上去一点都不慌不忙,一边砌一边跟我聊天,双手却一刻也不停:左手拿起一块砖,右手的瓦刀差不多同时已伸进灰桶里挑了一刀泥灰,在起身的过程中已将泥灰涂抹在砖沿上,然后将砖往墙堵上一贴,用瓦刀朝轻轻的下、朝前敲击三两下,一块砖便砌好了。

    砌墙时,瓦匠一般都会在墙上绷一条细胶绳,作为水平线,相当于木匠的“墨线”,陈眇子每一块砖都砌得与这根线平齐,令人叹服。

    郑眇子不仅手艺好,脾气也好,从不呵斥小工。有的瓦匠则不是,常常对小工吆三喝四的,大师傅的架子端到天上去。

    在小工中,最不讨好又最吃力的就是和泥巴的人,无论是干了还是稀了都得挨批。

    我们荆南乡下盖房用的都是沙土和石灰。沙土是纯黄沙土,捏紧成团,松之即散,并无半点的杂泥。石灰呢,是早已用水发好了熟石灰。盖房时,挖一个长约一米八、宽约一米二的浅坑,用砖头铺上,将沙土、石灰按比例(泥巴见白即可)和水倒入池中,和灰的人用一把锄头在池里来来回回的拉动,直到和匀为止。所以和灰是小工中最为吃亏的活,也是个有点技术的活:须干匀适度,否则便抹不上墙,影响进度。郑眇子知道其中要害,他对和灰的人甚是客气,从不大声大气的,休歇时还给他们敬烟,蹲在一块吹牛皮,所以人们都喜欢跟陈眇子做小工:舒畅!

    新墙装窗户虽不是什么大事,但堂兄还是拿了几条烟出来表示表示。因为东家最忌讳泥瓦匠把门窗倒置,也忌讳泥瓦匠说不吉利的话,如掉下来、断了、倒了之类,便用几条烟封口。

    在建房过程中,瓦匠和木匠多有配合,这除了房屋的门窗需要木匠制作外,砍房梁也需要木匠来做。砍房料就是将准备的木料经过木匠的砍伐,做成梁头、杈手、檩条和门窗等等。砍房梁一般在新房附近的树底下进行。待瓦匠把四面山墙砌起后,就该上梁了。

    上梁虽说是木匠唱主角,但也少不得瓦匠。

    上梁,是起屋中最重要的一环,梁为全屋之根本,象征着主人龙脉旺盛不衰,故仪式极为隆重。而上梁时唱《上梁歌》,则把这个仪式推向了高潮。掌墨木匠唱一句,瓦匠师傅接唱一句:

    “此木此梁,

    生得排场,

    你生在何处?

    长在何方?

    生在高高山上,

    长在悬岩坎上。

    张郎到此不敢砍,

    李郎到此不敢放。

    鲁班到此用法术,

    砍下此木做栋梁。

    栋梁栋梁,

    听我赞扬:

    你倒在何处,

    滚在何方?

    倒在黄龙背上,

    滚在青龙山上。

    手拿锯子走忙忙,

    师傅命我裁栋梁,

    弯的扭的都不要,

    裁得不短又不长,

    两头裁得最相当,

    恰恰黄龙腰身长。”

    整个上梁歌过程木瓦匠师傅配合得天衣无缝,恰似一个人的左右手那么协调。后来我才知道这木匠和瓦匠还真是师出同门:他们的祖师都是鲁班(石匠也是)!且在实际工作中都是单眼调线找直。

    这里却有一个极有趣的传说。

    战国时期,鲁班带着他的三个徒弟(大徒弟张大,石匠;二徒弟陈齐,木匠;三徒弟李春,瓦匠)到处云游(或许就像现在的找零工也未可知)。一天他们来到赵州城南的洨水河边,看见这里过往行人不便,师徒四人便动手修起了石桥。一夜之间,一架拱形长桥横跨两岸,方便了两岸百姓。这就是有名的赵州桥(实际是隋朝著名工匠李春所建)。这事让“八仙”之一的张果老知道了,想试试石桥是否坚固,就约上仙人柴荣(周世宗)来到赵州桥。张果老倒骑毛驴,驴背的褡裢里放着“太阳”和“月亮”,柴荣的独轮车上载着“五岳名山”。二人一上桥,偌大的石桥便摇晃起来,人称大力神的鲁班一看不好,急忙跳下河,用双手托住桥身。但张果老和柴荣在桥上弄得尘土飞扬,迷了鲁班一只眼。从此,木匠、石匠、瓦匠在调线时,总是闭着一只眼。

    所以郑土平眇一只眼,在村人看来天生就是做瓦匠的——不然周村里何以唯独他眇了?

    做幢新房,少则十来天,多则二十天。我们那里流传着“屋起一半工”之说,是讲房子的墙完全砌好后才完了一半的工程,接下来的粉刷更费工时。粉墙粉得越平越光越好,这也是考瓦匠师傅手艺的地方。

    堂兄的屋子做得非常漂亮,周周正正的极是匀称,郑眇子也很是满意。那天吃晚饭,酒喝到正酣,堂嫂突然说道:“郑师傅,你快四十的人了,赶快找个老婆呀,总不能一个人过一辈子吧?!”

    “我一个眇子,谁看得起?”郑师傅端着酒杯微微一笑,说。

    “骗鬼呢!”堂嫂不依不饶,“哪个不晓得你喜欢肖寡妇?”

    “别瞎说。朋友妻,可不欺!我平时帮她,只是看在死去的黑子身上。”

    “黑子都死去七八年了,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死脑筋?你照顾他老婆,他在阎王那边感激都来不及呢,怎会怪你?”

    黑子是郑眇子瓦工队的一个师傅,八年前跟人家做屋时,不小心在墙上摔下来,头撞地,把命折了。郑眇子是工头,他觉得黑子摔死与自己有莫大的关系,自责得恨不寻死。自此以后,他就把黑子家里的重活全包了,却从不在黑子家里吃一口饭,为的是不让人说闲话。但不断有人撮合他们,那肖寡妇倒是愿意,还说出非郑土平不嫁的话来,然这个郑眇子死活不依,旁人干着急。现在我堂嫂又说出这番话来,郑眇子听后长叹了一口气,说:其实我何曾不想?只是一个心愿未了!

    什么心愿?众人见他松口,俱喜出望外,异口同声地问。

    你们看到了,我那黑子兄弟的房子还是几间土房,这在我们整个村都是仅有的一户吧?我看着心急呀!我想帮他们母子盖一幢新瓦房了再说这个事。不然我对不起死去的黑子兄弟呀!

    木匠北师傅听了说道:郑师傅,我说你真是个榆木疙瘩死脑壳!你是瓦匠,做幢把房子对你来说还不是小菜一碟?以你的手艺,一个人搞一幢屋也就个把月的事,包管弄得利利索索。

    不怕你们笑话,郑眇子喝了一口酒,说,我虽然做手艺这么多年,却没存多少钱。一幢三间新瓦房,少说要两三万块吧?我没这么多钱。

    北师傅把酒杯子一顿,大声说:“土平,你跟黑子起屋的事,所有的木工活我和强师傅包了,不要一分工钱。砌墙的事,难道你建筑队的师傅还要你工钱不成?”其他的几个瓦匠听说,忙接声道:“不要!一分钱都不要!不但不要钱,还不吃不喝黑子家一餐饭。全白做!”

    郑眇子还要说什么,北师傅手一挥:你还说个卵,黑子的屋来年中谷收场了就动工,就这么定了!要是不同意,小心老子揍你!

    翌年秋收后,北师傅邀上郑眇子一帮人,果真把黑子也就是肖寡妇的那个土房扒拉了,动手给肖寡妇盖新房。众人俱跟去年说定的一样:义务劳动,不吃肖寡妇家一碗饭。乡人也都过来义务帮工,三间瓦屋不到半个月就盖好了。肖寡妇感激得淌眼抹泪,不知说什么好。北师傅道:你要真感激的话,就和郑师傅成个家吧,不整这些没用的!

    肖寡妇凄然一笑,说,我哪敢挑金拣银?就怕郑师傅嫌弃我这个拖油瓶呢!

    这次我来跟你们做媒,保你成!北师傅把胸脯子啪得山响。

    肖寡妇的一张菜脸露出鲜有的红晕,眼角又噙了两粒泪珠珠。

    北师傅比郑瓦匠还要急,房子还没粉刷好就要他们成亲。郑瓦匠说:等我把这房子整得漂漂亮亮的再请你们喝喜酒。都等这么多年了,还在乎这几天?北师傅骂了他一句:就你屁事多,像个老娘们!却也不再好往下说什么了。

    郑瓦匠原来是要在新房子上画壁(檐)画。

    在我们荆南地区,檐画至少在明清时期就已蔚然成风,乃至建国初期,此风更趋于鼎盛,在城乡,尤其是在乡下,农户绘制屋檐画的民居随处可见。高台大瓦屋,画上戏几出,真是美轮美奂。

    郑瓦匠画檐画的工具,有毛笔、碗盘、墨汁、金银粉、颜料、油彩、酒、油漆等。他画的第一幅画,是桃园三结义:他先用白酒调色,盖因白酒有穿透性,可使颜色“入木三分”,渗“咬”进石灰墙里,其色经久不褪。调好色后,便用铅笔在墙上画框、构图,随后挥挥洒洒,笔走龙蛇,约个把时辰后,一幅“桃园结义图”便栩栩如生的浮在墙上,众人看了无不叫好,说这三人简直画活了,好像要从墙上走下来的样子。

    郑瓦匠的壁(檐)画,有动物(如老虎、鹤、孔雀、喜鹊、燕子等)、花卉等一些吉祥图案。然最擅长的,还是场面繁杂、人物众多、历史戏剧人物画。其采用散点透视的构图方法、线描写形的造型手段、水墨淡彩的设色原则,又配以隽逸的书法作品,使画中人物表情传神,且富于文化内涵与艺术美感,既与民居相融和谐,又与楚地历史人文环境相映增辉,未尝不可称之为民间文化的一朵艺术奇葩也。

    眼看壁画将画完,郑瓦匠和肖寡妇的婚期定了下来:是年农历九月初八。乡亲们无不为这对苦命人称庆道贺,比自家做喜事还要高兴。

    然喜极悲来,就在郑瓦匠婚前的第三天,肖寡妇却被蛇咬死了!

    那天中午,肖寡妇去菜地摘菜,手刚拔弄一朵苔菜,不料虎口一麻,被一条剧毒的土公蛇(腹蛇)咬中。秋收后的田野空旷如亘古,想喊一个搭救的人都没有,肖寡妇强撑着往回走,走到一个禾场时,只感头晕恶心,四肢无力,便偎着一个稻草堆坐下歇息,不料此一坐,便再也没站起来,竟自身亡了。

    肖寡妇死后,还有公安来验过尸,证明确实是毒蛇咬死,并无他因。然郑瓦匠没几日就白了头,痛不欲生地说:“是我命硬,克了他们俩呀!是我命硬,克了他们俩呀!”让人把肖寡妇和黑子合葬了,立上一碑:

    “弟媳、弟肖吴、翠德、莲贤、夫妇之墓,兄郑土平敬立”

    公元X年X月X日

    郑瓦匠从此立誓终生不娶,也再没碰过瓦刀。泥瓦匠郑师傅的手艺,还有那堪称一绝的壁画功夫,由此成了绝响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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