钓鱼城的乱世佳人-刺杀未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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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微弱的火光照着蜷缩的青苗,潮湿的被子盖在石头上,还在冒着热气,她盖的却是一堆绸缎。担心火灭,她把身边的树枝往火力推去,拨了拨火,火大了,燃烧着潮湿的树叶,发出喳喳的响声,响声中,突然有隐隐的脚步传来,没听错?脚步越来越近,是安节?她一惊一喜,安节来了?但,万一不是呢?天不怕地不怕的胆子没有了,被儿子摘去了,她轻轻站起,抱了儿子,闪到石头后面,见凤儿睡得死猪一般,手中的烧火棍朝她扔去。

    棍子抽在脸上,凤儿醒了:“谁?”

    脚步声近前来,王立大步走来,答道:“我,安节的兄弟。”

    青苗看去,火光中的王立白面长身,有点文弱,不像军士。凤儿坐起,傻头傻脑地说:“我不认识你。”

    “你是凤儿?”王立笑道,“那晚上扔吃的、穿的、盖的给你的……”

    凤儿高兴地站起来:“啊,是你啊,大笨蛋,被子都甩河里了——”

    “我不叫笨蛋,叫王立。小姐和小公子呢?”王立没时间与她罗嗦。

    青苗这才走出来,冷静地问:“安节怎么没来?”

    “嫂夫人果然是女中豪杰,敏捷过人,他……出不来。”

    “要我们回家,也应该白天来接呀。”

    见青苗这种情况下声音也没有异常,比杀场上多了几分成熟,伶牙俐齿的王立小心地斟酌词语:“委屈你们,只能住我们家……”

    凤儿讥笑:“你当你们家是皇宫?”

    “我母亲……邀请你们去……”

    青苗抱着儿子坐到石头上:“不去,不认识你,也不认识你妈。”

    王立时间有限,只好说实话:“安节还被软禁着……”

    “为什么?”青苗陡地站起来,儿子被惊醒,哭了,她左右抖动着身子。

    “……回城迟到……放跑了敌人……”

    “就为这点小事?”凤儿抢在主子前面说话,“你们宋军也太严了!”

    青苗脚尖一挑,把火堆边的短剑挑起,接住就往洞外走:“走,我们救你姑爷去!”

    王立伸手拦住:“去害他呀?没等孩子满月,半个月不到,安节就自由了。”

    “那就走啊。”青苗头也不回。

    凤儿要收拾东西,王立摇摇头:“什么也带不了,要从护城河游过去,要从飞檐洞吊上去。”

    “那怎么行?”凤儿说,“坐月子的人下不得冷水的,抱娃娃怎么能过河?怎么能爬山?”

    王立搔头:“这山洞倒是通向城里,但堵了多日。”

    青苗停住脚步,沉吟片刻,问:“你们怎么进城的?”

    王立说:“我们从飞檐洞口下来的,已经把敌人打跑了,大摇大摆走城门哈。”

    “你给我弄两套士兵衣服来。”

    王立明白了,脱下外衣递过去,青苗示意凤儿穿,她把包裹孩子的安节盔甲套上,将娃娃绑在怀里,除了个子矮点,身体胖点,还真还看不出破绽。

    “领路吧,跟你们走城门!”

    王立倒抽一口冷气:“这……太危险了……”

    青苗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胖了一圈,不像你们人?”

    王立一个劲搔脑袋:“孩子一哭,我们全完——”

    孩子不失时机地显示他的存在,果然哭了。青苗解开盔甲,自言自语:“哪个叫他生不逢时?只有跟我们受罪……”她撕下一根布条,又塞又扎,孩子没了声息,这才掩上外衣,见王立楞在那里,说,“不敢带我?怕连累你?”

    凤儿也穿好了衣服,跟着主子说:“你领着士兵走你的,我们跟在最后,你就当不知道后面跟的什么人……”

    青苗见他还不做声,补充一句:“男子汉大丈夫,没女人有胆量?”

    豁出去了!王立只得点头:“你们对我妈说,是安节把你们从洞外吊上来的啊!”

    凤儿连忙说行,同青苗走到山洞里面,窸窸窣窣不知忙什么?女人就是婆婆妈妈事情多,王立捡起几根燃烧的松木,其余的火都踩灭了,再催她们上路。他举着火把走在前面,两个女人黑灯瞎火地远远跟着他。

    等士兵进城时,王立走在后面,向后招招手,让两个女人走快点,与他拉近距离,等前后相跟了,他才走进门洞。守门士兵正等着关门,王立扔了火把,说了声:“断后的,到家了。”

    三人相继进了大门,正是黎明前夜最黑暗的时刻,守卫眼皮也打架了,连进城走前面的士兵,谁也没注意后面多了两个人。大家进了营房,王立朝自家走去,后面两人悄悄跟着他。

    那次看杀晋国宝,城门洞开,青苗趁机把钓鱼城里里外外看个透,后来就没机会来了。凤儿第一次来这城堡,曲曲折折走了一大段路,没有月亮,但繁星满天,朦胧中还能看见城郭的大致模样,觉得很大很大,房屋很多很多,只有城墙上有灯火,其余都静得像坟场一般。心想,这里只是对外森严啊,还没有马家寨防守严密,想必人多势众吧,山高林密的,城大欺敌哩。

    怀里的孩子闷声不响,青苗着急,只忙着赶路,似乎走了许久,穿过竹林,才到坡下一个角落。背静的小院子亮着灯光,王立一推门就开了,进院后让两人进门,伸头四处望望,关上了门,把她们送进亮灯的小房间,一溜小跑出了门。

    青苗一进门,发现王母并没有迎上来,只是坐在油灯边剔灯芯草,听到动静才抬头,不冷不热地打量着她们。清癯的面容,白皙的皮肤,机灵的双眼,额头上几道皱纹,年轻时一定是个大美人,看样子就是大户人家的女人,想到自己的母亲,青苗突然有几分敬畏,再加寄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当即跪下:“民女马青苗感谢王夫人收留之恩。”

    王母这才问:“孩子呢?”

    “莫把娃娃憋死啰——”凤儿趁机把她拉起来扯开衣服,解开塞住孩子小嘴的布条,果然,孩子已经憋得鼻青脸肿的。

    “七月——七月——”青苗失声痛哭起来。

    “孩子给我!”王母依然坐着,只是伸出两臂,接过孩子,在背上拍了几下,又嘴对嘴地灌气,半晌,孩子“哇”地一声哭了出来,青苗这此再度跪下,心甘情愿地磕头答谢。

    “哟,这娃娃像安节,富贵,生下来就裹着绸缎。”王母端详着,话里有话。

    她哪里知道,这是凤儿偷跑回马家寨,在一片废墟中找到地洞,取出些东西来的。

    见这模样,青苗使了眼色,凤儿脱下王立的军装,前胸后背塞着两板丝绸,取出一叠素净的,又放两锭银子在上面。青苗接过,捧着上前,恭敬地说:“王夫人,我们是逃难的人,来得凄惶,不成敬意……”

    钱财,久违了!王母眼睛亮一下,又漠然了:“咱家过去可不缺这些,现在不同,正愁没东西招待你们,能买些滋补东西给坐月子的人吃了。”

    说完,把孩子递给青苗,接了东西,对凤儿说:“床上被窝里捂着热稀饭,你们先对付一晚,早点休息。”

    等她出门,凤儿松了口气:“我的妈呀,她简直就像王母娘娘……”

    青苗“嘘”了一下,解开裹在儿子身上的东西,放到床上,意外发现,有一叠旧布尿片,还有一床旧裙子改的小包被,心里一热,赶紧给孩子换上。喂奶后孩子不哭了,才有心思打量四周:屋子很矮,陈设简陋,只有一床、一桌、一椅,什么都是旧的,想来家境贫寒,幸亏带了点东西来。

    凤儿解除了包裹在身上的绸缎,解开绑腿,取下玉器、珠宝、金银,堆在床上闪闪发亮,又包起来,不知往哪里放。青苗把短剑甩给她,脚往床下踢一下,凤儿明白了,爬到床裆下,用剑刨了个坑,把东西放进去,这才站起来,舒了口气。两手泥巴,只是在裤子上擦了几把,揭开被子,果然有钵稀饭,她拿了灯,找到小厨房,洗了手,找到碗筷,找点咸菜,端进房间,舀了碗稀饭给青苗。

    青苗放下熟睡的儿子,喝了一口,温热,有淡淡的甜味,放了红糖,有点感动,鼻子一酸:进了钓鱼城,还要寄人檐下,这日子,与过去天壤之别呀。出洞时,王立就对她说了,不要问安节的事,当时候自然就知道,他妈脾气不好,凡事要忍着点……说不得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等满月再去找安节吧。

    王立跑到护国门,见有守城卫士,闪过一边,从土坡下去,翻过石头栏杆,冲下阶梯,低声喊道:“安节,别傻等了。”

    暗中跑出的人抓住他:“王立,她们怎么没来?”

    王立拉着他就走:“我让她们女扮男装,跟队伍后进我家了,你到镇西门去吧,天要亮了。”

    “怎么谢你,好兄弟。”

    “别想着谢我,趁早想想,孩子满月后如何安置。”王立说完赶紧走出去。安节看着他远去,悄悄地尾随着他,见他进了院子,关了门,贴在院子门上,看了一阵,看不到后面的小屋,但依稀传来儿子的哭声,然后,静寂下来,再也没有声响。大概隔得太远,只有怏怏离开,消失在黑暗中。

    泸州城十字街头人头攒动,如赶集一般热闹。

    一边是长途跋涉而来的合州人,衣衫褴褛,面无人色,终于到了大汗在南宋的大本营。等候着的有军人有家属,一拥而上,如挑选牲口一样,为自己挑选奴隶:扳开男人的嘴看牙齿,捶胸膛看肌肉,扫堂腿看脚力。对女人更苛刻:拉着头发看的,扯着胳膊看的,撩起衣服看,惹起一阵混乱:女子们尖叫着,哭喊着,军官们哄笑着,打闹着……

    “汗后来了!”谁小声说了一句,一声声传递进了人群中,众人的喧哗停止了。

    史卑三袅袅娜娜地走来,熊耳摇摇晃晃地跟在后面,在场的人毕恭毕敬,让出一条行人的空巷,七长八短地问候:“汗后好。”

    “迎接汗后大驾光临……”

    汗后一一点头,回答道:“汉人聪明,烧的菜特别好吃,我来挑个厨师……”

    话没说完,一声哭喊传来,她转身过去,看着一蒙将的手伸进一个女人的下体,顿时,那张高贵的面庞拉长了,扭头喊熊耳:“你看他们在干什么?”

    熊耳冲过去,扯着那人的耳朵拉过来扔地上,男人这才发现汗后来了,翻身爬起,跪了下来:“小的……跟她开玩笑……”

    “胡闹!”皇后怒斥道,“挑选奴隶,是大汗给的恩典,找到合适的,带回家干活就行了,他们是人,怎能随便作贱?”

    年轻的厨师在路上拉肚子,是林容给他吃了草药才好起来的,虽然听不懂蒙语,见众星捧月的人,知道来的不是一般人,走上前来施礼:“小的正是合州厨师。”

    身边的人通译出来,汗后听懂了他的意思,打量了一下,用生硬的汉话说:“啊,机灵,长得清秀,跟我走吧。”

    厨师又问:“要不要歌女?”

    “啊?有歌女?”她惊讶了。

    厨师说:“有个歌女,又美丽又大方。”

    “在哪里?”汗后果然感兴趣。

    “一进城,就被杨大渊带走了。”

    “杨大渊是谁?”汗后问。

    “大获城叛将1”熊耳立即上前表示,“汗后想要?!我让他送来!”

    工匠们被蒙军带走了,青壮年男女被蒙古家属挑选着,汗后点点头,对熊耳说:“你去带那个歌女吧,我回去了。”

    她带着厨师朝回去的路上走,路边有一男一女靠在墙边呻吟着,熊耳踢了男人一脚:“滚远点,别挡路!”

    厨师跪下求告了:“汗后,能不能把他们收下来?没人要,准得被处死……”

    “是吗?”汗后仰起脖子问:“连老百姓也杀?”

    厨师说:“杨大渊把合州人几乎都杀光了。”

    汗后生气地转身要马:“这还了得?!一个投降我们蒙古的汉人,竟然私留歌女、滥杀无辜?见见他去!”

    她吩咐手下人把厨师带回去,上了马,叫熊耳带路,就往杨大渊的驻地跑去。

    杨大渊进了院子才下马,早有下人迎了上来。这是盐商豪宅,他连仆人一起霸占了,所以样样齐全,连洗澡水都给他烧好了。他却不慌着进屋子,等到带来的一行合州人都进门了,单独留下林容母子,这才说:“这就是我的家了。你来,应该知道我的用意吧?”

    林容拉着疲惫不堪的儿子站住了,警惕地望着他说:“不就是给你唱歌吗?”

    “先给我弄干净点吧?”

    他还嫌脏?不就是被你们折磨的吗?林容想说,脚丫也比你的良心干净。可在这地方,说什么都是多余的。她也真想洗个澡,换身干净的衣服。杨大渊叫来丫环,吩咐给他娘儿两个洗漱更衣后,这才被带进堂屋。

    一桌子酒菜已经摆好了,发出诱人的香味,强儿连着好几次咽下唾沫。杨大渊坐在首席,已经喝了几杯酒,见林容沐浴后容光焕发,又换上这家主妇的衣裳,皮肤如凝脂,嘴唇点丹红,仪态万方,姿容如皇后一般端庄……

    皇后?他突然想到了史卑三皇后,(听说,尽管只是个皇妃,但是懂得汉语,还会说一些,成为大汗最宠爱的妃子,远征大宋,这才随身带着,封为出征皇后),当时他就有一种惊艳的感觉,蒙古也有这样的绝代佳人?奇怪的是,两人如此相像,只是皇后更年轻一点,大概保养得好些。

    这样的美人就在眼前,自己唾手可得了,他咽了一口唾沫,秀色可餐啊,情不自禁地问:“怎么称呼?”

    强儿也换上干净的衣服,衣服大了,拖天扫地的,稚嫩的脸板着:“母亲大号林容。”

    林容地扫了儿子一眼,强儿扑进母亲怀里。

    杨大渊吸了下鼻子,控制着自己,点点头:“这孩子又聪明又漂亮,与我小儿子差不多年纪了,可惜……娃娃,做我儿子吧。”

    强儿愤怒地扭过头:“杀死了那么多合州人,你是大坏蛋,我才不给你当儿子哩!”

    杨大渊要发作,见林容愤怒的目光,想想又忍了,皮笑肉不笑地说:“明是非,有胆量,没韬略。”

    他恨恨地瞪了孩子一眼,先喝了一杯,夹了一大块肥肉吞下,故意嚼出声响,嘴角冒出油脂。看着强儿不断吞口水,林容知道,他是存心馋孩子,要走,却被下人拦住他们,在杨大渊示意下,添盛两碗饭,再搬来两张椅子,要他们坐到桌子边去。

    林容不愿意上桌就餐,但是,儿子的面孔已呈现菜色,大眼睛深凹下去,身体极度虚弱,靠在她怀里,腿发软,几乎站不稳了。林容扶他站住,又推了他一把,孩子见母亲同意,走过去,也不坐,抓起筷子,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杨大渊对依然站着的女人说:“多少天没吃过饱饭了,一起吃吧,林容。”

    林容想了想,也走过去,也不坐,拿起筷子扒饭,杨大渊给她夹了个鸡腿,她又夹给儿子了,杨大渊只好又给她夹了一只。

    林容怔了一下,说:“不必客气。我们只是你的仆人。”

    杨大渊长叹一口气:“你看,有我这样待下人的吗?”

    不是为儿子,林容情愿饿死,现在吃了几口饭,有了力气,说:“你把我们当上人?”

    “我想你成我身边人……”

    “要这样,这饭我就不吃了。”林容立即放碗要走。

    杨大渊也放下筷子,突然伤感起来:“你吃,你吃,你听我说……”

    见儿子吃得那么香,林容想,吃一顿是一顿,下面不知他要搞什么名堂,吃饱了力气不受欺负。于是,干脆坐下来,把桌子上好吃的菜夹给儿子,自己也尽量吃个饱。

    “想当年,我也是一条顶天立地的汉子,妻儿老小,和和美美。仗着大获城峭壁悬崖、江水环抱、墙高池深,奇险天成啊。蒙军攻它不下,宋朝降将王仲城下劝降,还被我当场射杀的……”

    “编故事吧?”林容故意问。

    “真的,骗你不是人!”他信誓旦旦地说,“惹得蒙哥大怒,让总帅汪德臣亲率重兵攻下外堡,又取了水门……危急时刻,我一再呼救,可就是没有宋军来救助我,眼看城池难保,百姓要遭殃了,我这才假降以作退路的……”

    “当时假投降的?”林容抬头。

    杨大渊的眼泪流到腮边,又顺着胡子流下,仰起头长叹:“天地良心,真的是准备做内应的……可是,我派出联系的人死在半路了,没等我义旗高举,宋军已将我铜粱一家老小杀得尽光……铜粱正属合州辖管,岂不是钓鱼城将帅所为?无可奈何,我才归随了蒙哥……”

    “如此说来,你投降有理哟?”林容嚼着一块菜疙瘩,面带讥笑地反问,“难道你屠杀合州人也有理吗?”

    杨大渊又端起酒杯,一口喝干,这才说:“他们不仁,我也不义,我要报仇,恨不能把合州人杀光。”

    “你是公报私仇!”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掠城的命令是蒙哥下的,我只是趁机而为。”

    “丧心病狂地下毒手了,百姓何辜?!”

    “是啊,百姓何辜。在你这个才德兼备的女人面前,我自惭形秽了,泯灭的良心复苏了,真后悔杀了那样多的合州人,要是我早拥有你这样一个红颜知己,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林容推开碗筷正色道:“我岂能做一个叛将的红颜知己?!”

    “你不侍候我,你就得去侍候蒙古人。”

    强儿把碗筷重重地往桌子上一放:“我们也不伺候蒙古人!”

    杨大渊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睨视着身边的女人说:“大丈夫为人做事无怨无悔,既然已走到这一步了,即使悬崖勒马也悔之甚晚了。”

    被他的眼泪迷惑,林容将他酒杯端开:“听我一句话好不好?”

    “好,你说,我听你的,你说你说。”他以为对方被感化,突然感动,伸手要去握她的手。

    林容手躲闪开来:“‘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杨大渊还是一把捏住她手腕,动情地说:“女人不应说这些,不说战争,战争是什么东西?那是男人的游戏!”

    “是战争来找我们的……”林容挣扎着要抽回自己的手。

    “别管那么多,林容,你唱得好,长得美,知书达理,稳重大方,上天把一个女人的所有优点都汇聚你一身,如果死于蒙古人手中,太可惜了……”杨大渊以酒盖脸,把她往身边拉。

    “抓我妈妈干什么?”强儿抓起筷子抽打杨大渊的手。

    他只得放下女人:“你不为自己,也得为儿子啊,多可爱的孩子,真像我儿子……”

    “可是他不姓杨。”林容拉过儿子,用手指给他梳理散乱的头发。

    杨大渊从怀里掏出一把梳子递上:“在路上,就想给你的,也把头发……梳下吧……”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来,走到一边,把孩子的头发梳起。然后,再扯散自己的长发,乱草一样,有的已经揪结成球了,洗过了,还是乱糟糟的。她在饭桌边侧身坐下来,慢慢梳着,这温馨的场面被进门的两人看见了,他们却没发觉。

    乌黑的头发,梳子滑下,漾起一层层黑浪,杨大渊走到林容身后,想抚摸一下,听到孩子哼的一声,扭头看见那双虎视眈眈的目光,放弃这一盲动,蹲下来:“叫我爸爸。”

    孩子扭过头去,坚决地说:“不!”

    “要不,叫我叔叔也行……”

    熊耳早已不耐烦了,大叫一声:“汗后驾到——”

    “啊?”杨大渊回头,看见果真是汗后,赶紧下跪:“奴才恭迎汗后!”

    林容没听懂蒙古话,但扬大渊的话听清楚了,也站起来,好奇地打量着这个长身玉立的女人。熊耳左右望望两个女人,除了服装不对,模样真相似哩。

    汗后并不看她,对地下人说:“你是杨大渊?听说你杀了许多合州人,都是你同胞,怎么下得了手?”

    杨大渊赶紧低头:“奴才知罪。”

    “还带了歌女回来取乐?就这女人吗?”她这才回身看去,也好奇了:怎么这样面熟?

    她的汉话没有平仄,可林容听得懂,见她审讯叛将,顿时有了好感,两手抄在腰侧施礼:“民女拜见汗后!”

    这女子长得好:一头青丝乌黑光洁,皮肤如白雪,身材高挑,汗后边看边点头:“果然,品貌不凡,杨大渊,你真会享受。”

    杨大渊直起身子说:“回汗后,这个……贱内亡故了,下官,就将她收为继弦了。”

    林容立即跪下:“他说谎!我只是他的俘虏,没同意做他的内人。”

    杨大渊恨恨地瞥着林容,吞吞吐吐说不出话:“这个……啊……”

    汗后笑了:“既如此,我就要夺你之爱——大汗征战辛劳,我正想,调教一个端庄女子,学我蒙古歌舞,慰劳大汗,我看她,正合适。”

    林容面色顿异:“大汗?”

    汗后问:“是啊,你,愿意,随我去,去为大汗,奉献歌舞吗?”

    林容心一动,毅然说:“我情愿服侍大汗,但是,请汗后放我儿子一条生路。”

    熊耳手一挥,拔出腰刀:“我们随军家属,都没带孩子,你带什么?斩草除根,老子杀了——”

    林容不懂他话,却理解他的意思,就地转膝,侧身拦在熊耳刀前,扯着强儿跪下:“孩子,快说,求汗后不杀!”

    强儿跪下,上牙咬着下唇,不发一言,一双无邪的大眼睛圆溜溜的,只是瞪着椅子上的女人。

    汗后拉起他,一手摸着小脸,一手摆摆,制止了熊耳:“孩子何辜?这么可爱。但是,放出去,也不安全……”

    “汗后,我已经收这娃娃为义子了。”杨大渊不理睬林容的怒目,一旁求告说,“请将他交给我好不好?”

    熊耳收起刀依然不满:“大汗命你移师青居城,带小孩干什么?”

    汗后点头了:“杨大渊带去,将他好好抚养。”

    林容无奈地站起:“我,去给孩子说几句话好吗?”

    “汗后要回去,没时间耽误!”熊耳摇头。知她听不懂,用拳头冲着挥动几下。

    强儿拉住母亲哭:“妈妈,你别走。我不跟那人……”

    “我要不给他说好,孩子不愿意跟他走。”林容转身对汗后说。

    “母子分别,还不知何时见面,就让他们说几句吧。”汗后怪熊耳不通人情世故。

    林容把儿子拉到院子一角老槐树下,蹲下来,把长长的衣服下摆扯起来,给他扎在腰间,整理着衣服,一边轻声对她说:“孩子,妈妈要走了,要去去干一件很大的大事。你找机会先跟他去,有机会就逃走,等妈妈把事情干好了,再找你去……”

    强儿哭声弱了:“……什么时候能回家?”

    林容强忍着悲伤,摸着孩子的小脸说:“你见到爸爸时,妈妈也到家了。”

    强儿哭声停止,兴奋起来:“我去找爸爸?”

    “是啊,妈妈走不开,只有你先去。”

    “我认不得路……”

    林容声音更低了:“出了城,找河边,顺着河,往下走,见到种地的人,问钓鱼城在那里。”

    强儿点头:“嗯。钓鱼城好多人,怎么找?”

    “他是钓鱼城副元帅,人称张将军,大家都认识他。”

    “今晚能走吗?”

    林容苦笑了,给他擦去脸上的泪:“不能,你要装得听话的样子,等那人放松警惕了,再偷跑。最好,等个子长高一点,身体长壮一点,再跑……”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多吃,多睡,别生病,找机会,才跑得动。我们比赛,谁先找到你爸爸好不好?”

    “好。”孩子含着着眼泪笑了,“如果,你还没到钓鱼城,叫爸爸领兵来接你。”

    好天真的孩子,他哪里知道路途的艰难?林容强忍自己的眼泪,反复叮嘱儿子,要他忍辱负重,与杨大渊巧妙周旋,千方百计找机会逃出去,见汗后已经出门,最后说:“记住了,按妈妈的办法,自己找东西吃,晚上睡到树上……”

    她还要说什么,熊耳一把扯住林容:“走!”

    林容被扯着,一步一回头,强儿跑去追母亲,杨大渊手一挥,下人拦住了孩子,大门关上了。

    出了门,林容摆脱熊耳的手,回头望着两扇紧闭的大门,身子发抖,双腿发软,一步也迈不动。这时,她听到“妈妈——妈妈——”的呼唤声,回头却见不到人,那声音更响了,啊,来自身后的树上——就是院角的大槐树。枝叶中站着强儿,他一手抱着树干,一手拂开树枝,声嘶力竭地叫喊着。

    槐树那么高,他怎么爬上去的?可别跌下来!树上有刺啊,把他刺伤了没有?林容的泪水一滴滴地顺着脸庞流着,直到挨了一鞭子——是熊耳用马鞭抽的,蒙古女人也上了马,她只有跟在马后,心一横,果断地朝大树摆摆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大汗的寝宫并不华丽,但是院子后面有很大一片园林,草木繁茂,浓荫满地,楼台亭阁样样不缺,一条回廊贯穿整个园区,林容应汗后召唤,低着头,匆匆地穿过长廊到后花园去。

    为了自己宏大的计划,她发挥最大的聪明才智,不长时间,就被史卑三训练得初通蒙语,会唱蒙歌,会跳蒙古舞蹈了,此时穿着蒙装,简直就是个十足的蒙古美女。

    走廊里,熊耳迎面而来,她本能地往边上躲闪,对方却弯腰致礼:“汗后好。”

    林容本想不理他,径直走过去,可是他又跟上来:“熊耳有一事相求。”

    她只好扭头说:“你认错人了。”

    熊耳一愣,狰狞地笑了:“哈哈,扬大渊的歌女?长得可真像啊……不是汗后就好,好让老子享用一下——”

    见他扑来,林容扭头就跑:“救命——汗后救命——”

    熊耳奇怪了:“他妈的,一个女人,跑得像梅花鹿一样快?还真没见过。”

    汗后听到声音,从后花园过来,见熊耳追逐林容,手往腰上一叉,生气地说:“熊耳,你糟蹋的汉家女子够多的了,今日,还要在我这里撒野?”

    见林容藏到史卑三身后了,熊耳摸着脑袋说:“汗后,把这歌女赏给我做老婆吧。”

    汗后更生气了:“已经教会蒙语,她还会我们民族歌舞,正好让她给大汗慰籍劳苦,怎能给你?”

    熊耳裂着大嘴说:“给了我,让她照样给大汗唱歌跳舞就是。”

    “别打她主意,”汗后说:“昨天已经跟大汗说了,给你一个绝色女子。”

    “谁?哪里的?”

    “投诚汉将李德辉的妹妹。”

    “就是,就是那个——给我们送粮草人的妹妹?”熊耳激动得话都说不完整了。

    “是的。那人说他妹妹‘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有倾国倾城之貌,还知书懂礼,精通蒙古语言习俗什么的,一定是个美人。”

    “汗后,您,您坐下,我见过的,真是美人,美人,真……真给我了?”熊耳的口水都流出来了。

    “大汗答应了。”

    “她,她不是做了汗妃吗?”熊耳殷情地扶她坐到长廊边的美人靠上,见她的脸上有细微的汗珠,跳过栏杆,扯下一片芭蕉叶,双手拿着叶柄给她扇风。

    “那是她哥哥的意思,说要学奉献妹妹给汉代皇帝的李延年。”

    “大汗……”

    “大汗刚明雄毅、不好侈靡,我蒙古帝国从来没有汉妃,当初末哥传话时,大汗只是含糊答应了。现在久攻钓鱼城不下,心中恼怒汉人,改了主意,我乘机进言,这才同意把她给你的。”汗后站起,拂开他的芭蕉扇。

    “汗后啊,您对在下真有再造之恩,感激不尽啊!”熊耳赶紧跪倒在地。

    “但是,我跟前的女人,你少打主意!”

    “是是是……”熊耳粗糙的面孔挤满了笑容,半边脸都是牙齿,甩了树叶,后退着身子走了。

    林容心想,不知哪个女子倒血霉了!但是,既然愿意嫁给大汗,还不是贪图荣华富贵的人,一定也不是好女人……正想到这里,就听见汗后的声音:“大汗辛苦!”

    原来,她们正好迎上回来的蒙哥。林容抬头一看,来人身穿便装,体态丰满,阔面宽腮,细眼长眉,胡子稀稀疏疏的,不像一个凶恶的人,怎么能长征几万里,征服世界?但是,他领兵攻打我大宋,杀害那么些同胞,就是不共戴天的仇人,在惊奇的同时,怒火要冲出眼眶了。幸亏大汗的眼睛没有扫视她一眼,只是落在史卑三身上。

    看见自己的爱妃,疲惫似乎消解了一点,他拉过来,拥着边走边说:“我的出征皇后,让你久等了。”

    “这是应该的,不能陪您出征,就给您准备好吃的吧。”

    “什么好吃的?”

    “臣妾找来个合州厨师,烧得一手好川菜,请您品尝。”

    一听“合州”两个字,大汗勃然变脸,放了史卑三,愤怒地说:“合州菜?不吃!该死的地方,让朕久攻不下,正为此烦躁。”

    汗后只有跟在他后面进了卧室,为他宽衣解带,让人送上凉奶茶,安顿他休息。

    一觉醒来,大汗气色才好一点,见汗后亲自给打扇,接过来自己扇了,又给她说起钓鱼城出师不利的事,越说越恼怒:“天下竟有这样的地方,城堡在高山之巅,城墙在悬崖之边,围得铁桶一般,三面环水,哪有我大草原畅快……”

    “大汗想草原了吗?我们还是回去吧。”史卑三趁机规劝他。

    “岂有此理?我蒙古帝国从始祖以来,一路打到非洲了,何曾退缩半步?这小小的钓鱼城,难道比苏丹、埃及的国家还强硬?朕不攻下,势不还朝!”蒙哥腾地坐起,锐利的目光冒出火星。

    “大汗啊,稍安勿燥好不好?”汗后纤纤玉指轻轻按在蒙哥肩上,见他坐下来了,就势说,“还是听听音乐吧。”

    说完她击掌两下,一个马头琴手进来,盘腿坐在地下,拉起了“古日都”,优美独特的旋律如泉水淙淙流淌,节奏舒缓自由,乐曲高贵典雅,大汗靠在椅子上,微微闭着眼睛享受着。

    汗后又击掌两下,林容随着音乐进来了,这次她不紧张了,见靠在躺椅上的蒙哥,顿时呼吸停止,全身血液霎时冰冻,连身体夜僵住了,只有眼珠发烫,死死地盯着这个人,看得目不转睛。

    汗后以为她害怕了,拉了她一把,这才让林容回过神来,片刻,血液又沸腾起来,烧得脸颊通红,四肢颤抖。音乐再次响起,林容摆摆头,清醒过来,心里暗暗告诫自己:冷静,冷静,小不忍则乱大谋,赶紧双肩抖动了几下,伸直手臂,随着双肩的颤栗,如一浪浪微波荡起白色的涟漪。

    对面的男人没有睁开眼睛,当然也没看见她的舞姿,林容平静下来,舞姿翩翩,用歌声给自己伴舞,她的声音浑厚辽阔,仿佛有磁性,穿透了在场每个人的心怀:

    美丽的大草原,

    草绿花儿红,

    北来的大雁哟,

    卷起一阵风……

    大汗听到歌声了,虽然没睁眼睛,但仿佛被陶醉了,身子随着节奏摇晃:“嗯,唱得好——”他情不自禁地赞叹一声。

    “大汗,她跳得也不错啊。”

    大汗这才睁开眼睛,突然打个寒颤,他看见歌女那双眼睛死死地盯着自己,眼眶里不是水晶般的眸子,是火,跳动着,燃烧着,是要夺眶而出的仇恨的火苗——这绝对不是蒙古女人!哪来的?

    当着爱妃的面,他没问,不忍拂了她的心意,只是挥了挥手,恼怒写在脸上:“下去吧!”

    “好好的,怎么不听不看了?”

    “朕不乐燕饮,要想尽快回到我壮丽的草原,更要加紧攻下钓鱼城!”

    蒙哥说着,站起身来,双手抄到后背,烦躁地踱步,汗后一筹莫展,只有打发弹琴唱歌的人退出房间。

    月色如银,花木弄影。汗后坐在柚子树下听歌。微微的有些风,馥郁的柚子花香已经淡薄了,柚子的清香弥漫在空间,与歌声一样醉人。林容坐在一张小竹椅上,将蒙古曲调灌进唐诗,轻声吟唱出杜牧的四句诗:“烟笼寒水月笼沙,夜泊秦淮近酒家,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隔江犹唱后庭花……”

    汗后只说好听,听不懂歌词,问她,林容大着胆子,说出了诗意,汗后长叹一口气:“我为你们宋朝百姓难过。”

    林容正要说什么,宫女传话来:“大汗到——”她精神一振,立即站起走开,借着夜色遮掩,闪在一棵大树边,紧张地注视着大汗的行动。

    汗后站起迎接,把自己的靠椅子让他坐。他不坐,说:“这个鬼地方,热得人睡不着!”

    汗后拉他坐下:“大汗,我早就说过,花园里凉快多了,您到这里乘凉吧——”

    “嗯,没屋子闷,清凉些,只是有蚊子。”

    “臣妾为大汗扇风赶蚊子——”

    大汗接了扇子:“朕自己来。宗王末哥在钓鱼城下攻战,他的王妃身体不适,你去看看吧。”

    “好的,臣妾这就去。”

    见她站起来要走,大汗对两个蒙女说:“天黑,你们陪汗后去。”

    “那,我另外叫人来服侍您。”汗后喊林容,“你来给大汗打扇,我有事去。”

    天赐良机呀,做梦也没想到有这等好事,林容接过扇子,哆嗦了一下,扇子掉地上了,汗后回身问:“怎么了?”

    她不会用蒙语解释,只是胡乱吱呜了一下,赶紧拾起扇子,卖力地扇动起来,史卑三这才带两个蒙女走了。

    凉风幽幽,蒙哥闭目躺在靠椅上,舒展四肢,毫无戒备地仰面朝天,不久重重鼾声如雷响起。月光下,这张周正的面孔并不狰狞,但雄毅的嘴角在睡梦中依然威严。想到丈夫浴血奋战的艰辛,想到合州百姓横死街头的惨状,想到儿子受了那么些罪,而今深陷贼手,不知何时家人才能团聚……林容决心已定,紧张地注释着周围的动静,把扇子换到左手,机械地挥动着,轻轻地侧身,抬起右腿,从靴子里拔出匕首。

    月光照耀着匕首,发出闪闪寒光,她在靴底宕宕,深深地吸口气,满怀仇恨地举起匕首——为公公,为婆婆,为合州的父老乡亲报仇!为助丈夫一臂之力,她要手刃大汗!

    第一次杀人,紧张、害怕,想着热血即将飞溅脸上,她心慌意乱,手颤抖起来,如果刺得不力,不仅前功尽弃,而且再也没有机会了,她抽回手又高高抬起——闭起眼睛往下扎去——

    没扎下去?是谁?把高举的手腕握住了?是身后伸来的一只手——纤细却有力,她倒抽了一口冷气,回头一看,月光如水,照着一张娇艳却愤怒的面容,林容浑身血液凝固了,肌肉僵硬了,惊谔地张大了嘴。

    “汗后回来了?”大汗鼾声突然退出,似乎发现有响动,朦胧中含糊地问。

    史卑三握住林容的手腕只一扯,就将她拉到身后,居然侧身说:“大汗,是臣妾,。”

    大汗依然闭着眼睛问:“没去看宗王妃?”

    “半路中,突然想起,要挑几根最好的高丽参带去,正吩咐下人找……”

    “你想得周到……”蒙哥语音依然含糊。

    “这里蚊子多,还是进屋里睡去吧。”

    大汗坐起来,看着汗后身边有个蒙古女人,随口说:“你去吧,让这宫女跟我回寝宫打扇。”

    汗后声音发颤了,说:“我……想让这歌女……给王妃,慰籍寂寞去。”

    “歌女?速速带走!”大汗声音突然不快,转身就走了。

    看着他走出花园了,汗后这才放下林容的手,恼怒地说:“林容,你胆子不小啊!”

    林容手中的匕首依然握着,只是手发酸,腿发软,左手搓着右手腕,冷冷地说:“你的手劲也不小……”

    “哼,蒙古女人都会拉弓射箭的!”

    居然赤手空拳面对一个拿匕首的人,林容因她的蔑视而气馁了:“你……怎么处置我?”

    汗后脸色苍白,微微冷笑道:“不是我的对手,还能敌过一代枭雄?”

    林容胸一挺,站直了,凛然说:“你们制造了多少罪恶?我恨你们,恨死了,死也在所不惜!”

    “……你……恨得有理……我们……是入侵者……”对方迟疑了一下,开始话说得吞吞吐吐,但跟着铿锵起来,“战争的挑起,是你们朝廷……他们背信弃义,本来抗击金兵前,两国已经签订合约,但是你们言而无信,他们软弱无能……”

    “百姓何辜?”

    “所以,我们要取而代之,让大宋子民有个强大的国君!”汗后说得大言不惭。

    “侵占别国领土,杀戮无辜百姓,事关正义与邪恶!汗后,您深明大义,难道这点是非都没有吗?”林容豁出去了。

    “……无论如何,大汗是我的生命,是我的一切……”汗后沉默了一阵说,“你知道蒙哥这名字的含义吗?”

    “那是你们蒙古话,不懂。”

    “用你们的话来说,是长生的意思,所以,没人能害死他!这不,上天让我折回来救了他,你失败是必然的,别打这主意!”

    林容毫不犹豫地说:“他是我的头号敌人!”

    汗后点点头:“既然如此,不必说了,我们是敌人,不能共处同一屋檐下。”

    林容闭眼引颈:“杀了我吧!”

    汗后却倒退两步:“我,放你走!为了你的儿子,你要活下去。”

    听到这里,林容大出意料,当即弯腰对她鞠了一躬:“谢汗后不杀之恩。”

    “快走!”

    “跟您出府?”

    “从这里走。”汗后示意让她跟着,走到墙边,右腿一弓,弯了膝盖,一个蹬马步,“来,踩着我的膝——”

    月光下,她的丝绸裤子皎洁如月色,弓着的腿稳稳当当,林容走过去,为她的大义折腰,跪下来,磕了个头,踩着她的膝,翻身上了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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