钓鱼城的乱世佳人-孝女设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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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凤儿记不清自己被关多久了,寒来暑往几多回,也只有从冷暖中体会。

    山上没关过女人,她是头一个,每天只有个小卒子给她送两餐饭,只有天亮的时候让她到院角倒尿屎罐子或洗洗衣服,其余一点事情也没有,整天吃了睡,睡了吃,闲得骨头都生锈。

    才关进来的那两天,她五心烦躁,心想真不如死了好。但墙是篾条编织起来的,外面再糊上一层泥巴,她一撞,只是碰了一头的泥灰。

    有了声响,看守过来把她臭骂了一顿:“你要逃狱吗?死哑巴!活得不耐烦了,你不能害人啊!你他妈的跑了,老子要倒霉的……”

    凤儿摇摇头,比划着用剑抹脖子的样子,再往地上一躺,双目紧闭。

    小卒明白了:“你他妈的想死啊?没那么容易!关你是让你赎罪哩。你残疾了,你也死过了,想必你太讨人嫌,阎王老爷也不收哩。”

    她想想真是伤心,小时候就被马寨主抢上山来与小姐为伴,连姓什么也不知道,大起来就一直是作丫头的命,自己的男人不是好东西,还亲手杀死了自己最爱的那个男人,真想跟他一起去的,可是死也死不了,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呢?谁又来惦记她呢?她也没有可以惦记的人,就是亲手带大的七月,现在也是不会理她的……

    想到此,她悲从胸来,放声大哭。小卒看她哭得可怜,劝她:“哭有什么用?好死不如赖活,只是别把墙弄个洞害我掉脑袋就行了。”

    正好,青苗来看她,将她臭骂了一顿,说她“自作孽,不可活”,“都是人下贱,自己找罪受,跟着姓马的不是好东西,现在又来害了张夫人的弟弟,哪个男人遇见你都倒霉……”

    “你真不想活了,上吊就是了,绳子又没有打疙瘩!”她越发哭得呼天抢地的,青苗骂得越发厉害,本来要安慰她的,现在反而嫌弃她了。

    凤儿没办法申辩,待她人走了就要上吊,一纵身子跃起,可是没有上吊的绳索,除了铺的草,盖的被,屋角只有一条铁链子,拇指粗细,一丈多长,那是当年锁晋国宝的,早已经锈得没了颜色,就用它来作上吊的绳索吧。

    可是屋粱太高,铁链又重,一甩上去,哗啦啦掉下来,把她的脑袋打了个包。

    小卒笑了:“对,你就用这铁练上吊吧,什么时候甩上去了,你就可以上西天了,乘早投个好人家……”

    他说着笑着又锁了门,自顾自喝酒去了。

    要甩上去实在不容易。她就天天练习。起初甩不动,后来甩不高,她仍然不气馁,再以后挂上梁的有一小截,以后慢慢甩上梁的链条长了,拖下来,再甩,一天比一天的轻松了,可还是不能两截一起够着。

    一天,甩上粱的那一截发出的声音很沉闷,随声落下来一条蛇,比链子还粗,皮开肉绽,断成两截,一屋子血腥气,把她吓了一跳。

    狱卒来送饭见了大为高兴,夸她道:“你好生了得!这是链子功,要是遇到鞑子,你的链子甩过去就将他的脑袋刷下来。”夸完,拣了死蛇出去煮汤,给她送了一碗,比鸡汤还鲜。

    凤儿来了兴致,也不想上吊的事情了,再找老鼠打,打得老鼠也不进屋了,一只飞进窗的麻雀也被打成一团带毛的肉。练到后来,不管是屋梁上的还是墙脚跑的,只要出现在屋里就逃不出她的铁链子。

    有这等消愁解闷的事情做了,她也不急了,也不想死了,又将苍蝇蚊子作她袭击的目标,把一条链子玩得和裤带子一样轻巧,不但铁锈没有了,而且闪亮如银,变成了一件兵器,就盼着放她出去打鞑子哩。

    后来,青苗又来看过她几回,虽然带给她衣物和鱼肉,给她更多的是一次次臭骂:骂她是个一辈子作小服低的贱人,骂她是个离了男人就不得过的淫妇,骂她眼睛无水不识人,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只有安节是好的……骂得凤儿知道自己罪孽深重,死有余辜,死了也要臭一山,所以不能再害人了,好死不如歹活,关着磨磨野性子,不修今生修来世吧。

    最后一次来看她是大年三十夜晚,带来了许多酒菜,说是七月的喜酒,还许愿说无论如何要让元帅放她出来,否则她的孙子将来没有人带……凤儿高兴得手舞足蹈,想当年,七月生在马家寨城楼上时,除了他妈,自己可是第一个抱他的。以后一泡屎一泡尿地将他养大,现在成人了,娶亲了,她也要做奶奶了,就等着主子找元帅放出来,以后好给王家带孙子哩。可是一等不来,两等不来,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马青苗再也不来了?她根本不知道青苗疯了,外面人也把她忘了。

    突然有一天,小卒子把门开得大大的,笑嘻嘻地说:“我的姑奶奶,上头叫放你出去哩!这下好了,你解脱了,我也解脱了……”

    凤儿先以为自己听错了,再看看现在不是放风的时候,可是门开得大大的,小卒子也跑了,她终于醒悟过来,猛地跑出了大院子,烈日下她的眼睛一阵阵发黑,站了一会儿才看清路,一路小跑,先回到帅府看看七月当爸爸了没有。

    门锁着,从门缝里看进去,很长时间没人住了。主子一家到哪里去了?张府为什么也上了锁?只有王家人来人往,没人认得她这个蓬头垢面的丑女人。

    凤儿只有扭开青苗家的门锁,回到过去住的房间安顿下来,打扫了一下午,找到点米,胡乱煮些饭吃了,按狱里的规矩睡得很早。第二天起得很晚,梳洗好了,换上了过去光鲜的衣服,想了想无所事事,还是得去找主子。

    刚打开门,就看见住上院的王家乱烘烘的,人进人出的,王立出来见了她连忙问:“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她指了指天上,意思是日上中天的时候。

    “你见到我母亲没有?”王立见她摇头又问,“她没到你这里来吗?”

    见她还是摇头,王立不知道为什么火了,“你他妈是个丧门星!你关在黑房子里的时候天下太平,你一出来就有事,我妈怎么好好就不见了?……”

    他的怒火被匆匆跑来的家人浇灭了:“元帅——老夫人,掉,掉到卧佛崖下面去了……”

    “啊?她怎么会掉到那里?”他一边问一边跑。

    “不知道,只见卧佛边上散乱着香烛,崖边一块大石头掉下去了,是不是她踩空了脚?”

    “什么时候她到那去的?现在人怎么样了?”王立情知不好,头上已经冒汗。

    “她房中的丫环说老太太要出去烧夜香,不让人跟着,说有月亮,看得见的,有人一同去许愿就不灵了……”

    看见他们出了大院子,凤儿有一种不祥之兆,也跟着他们出了门,没走多远,迎面碰见了七月,就像见了亲人一样,热泪长流,哇哇乱叫。

    七月挣开她抓得紧紧的手,说:“凤姨——我到处找你,你为什么不到我们家去呀?”

    她往身后的帅府指过去,七月明白了:“我们家已经搬进皇宫了。”

    凤儿不明白了,皇宫是皇帝住的地方,她一个丫头出身的人怎么能去?于是指手划脚的,示意要他妈出来见她。

    七月守着疯子母亲早忍受不了,听王帅同意让凤儿出来,从昨日起就盼望着,直至今日上午了还不见来,只有出来找她,一时说不明白,拉着她就跑进宫。

    七弯八拐地到了水阁凉亭,一个面目浮肿、目光呆滞、披头散发的女人迎面走来,定定地瞪着她,忽然嘶哑的喉咙发出了“凤儿,凤儿”的喃语。

    母亲糊涂起来连儿子也不认识,可是她一眼就认出来从小一起长大的仆人,七月高兴得大叫:“妈妈,是凤儿,是她,她放出来了,她来陪你了。”

    这是青苗?“哇——”凤儿惊恐万状,扑过去抱着她乱嚷。看到主人衣冠不整样子,这是疯子的模样啊,怎么会变成这样子了?她想问说不出,想哭哭无声,只是抱着她摇晃。

    七月知道她的心思,简单地说了情况,她心如刀搅,跪下来,把头抵住青苗的膝盖,无语泪流。

    “走,凤儿,我们看杀人去。杀晋国宝啊——”膝下的人不知唤醒她何时的记忆,青苗拉起她就跑。主子是疯子!凤儿不再听她的了,狱中练出惊人的力气有了用场,她拦腰抱起青苗,转身就往外走。

    “你把我妈带到哪里去?”

    七月想拦住她,被巧眉拉住了:“她是不是带妈回家?熟人老地方,能不能让妈好起来?”

    他想想也有道理,对妻子说:“那,我们都收拾东西回家吧,我也觉得这里鬼气森森的。”

    凤儿扛着主子进了大院才放下她来,青苗站着看看,忽然往张府走去。

    到了大门前,她边拍门边叫:“张夫人,张夫人,开门啊。”

    说她疯吧,她认门准确无误,说她不疯吧,门上一把大锁也看不见,凤儿只好拉她走。

    就在这时,大门外人声嘈杂,簇拥着一副滑竿进来,上面睡着一个直挺挺的老人,跟在后面的人哭哭啼啼一大群。

    马青苗见了立即跳起来了:“不好了!不好了!鞑子打来了——呀——开炮了哇——把安节打死了啊,我的丈夫啊,你死得好惨呀……”嚷着嚷着就往担架上扑过去。

    担架上是王母,她的头上的血污已经变成了黑色,尸身早已经冷硬了。王立跟在后面痛不欲生。他清晨得到管家的报告,说是王老夫人一夜未归,连忙赶回,正为母亲突如其来的意外死亡悲痛欲绝,忽然间闯来个疯子,他大动肝火,大吼一声:“你给我滚——”

    随着他的话音,飞起的一脚踢到青苗的胸窝,她一声尖叫,倒下了。

    凤儿急了,伸手就要封王立的衣领,被他的手下人挡开,她又赶紧去救主子,抱起她来,以手试鼻,看看是不是还有气……

    “母亲呀——您摔到哪里了啊?”一声凄厉的哭叫,伴着王玉急匆匆的脚步来到王立的身边,“您烧香为什么不要女儿陪你去呀?您怎么就跌伤了呢?”

    王立见她扑到担架边尸体上,便来拉她:“贤妹呀,母亲——她——她已经走了啊。”

    “不,不可能!”她泪眼汪汪地望着王立,那斩钉截铁的神态让他也有些疑惑了,可伸手一捏母亲的手,铁叉一般了。

    他忍住悲痛说:“母亲真的过世了……”

    “啊——母亲!您为什么不让女儿代替您死啊——”王玉喊着叫着,昏厥过去了。

    “快,把小姐送回房里去!把老夫人抬进府里去——”王立急了,不知道先顾哪一头。

    趁这个乱劲,凤儿已经把马青苗抱回到家中了。

    丧事办得轰轰烈烈,王立幸亏有个干妹妹为他主内,老太太极其风光地被人抬上了不归之路。

    得到元帅命令,全山人都出动了,真正是万人空巷。四十个披着袈裟的和尚拍动锣嚓,四十个穿道袍的道士吹着锁呐,一起发出惊天动地的声音,招引着后面是四十付挽联,四十个彩纸扎成的房屋、车马、轿子、箱子及一应家禽家俱,四十张彩幡簇拥着一具楠木棺材,上面盖着大红洒金花的绞粒菱缎,十六个大汉抬着它满山转,要沿王老夫人身前走过的路最后再走一遍,每个拐弯的地方都设下了路祭的酒宴,日上三竿了才到达老院子外的路口。有人祭奠。

    棺木刚刚停下,一个披麻带孝的女人从人群中斜插过来,扑到棺材上嚎啕大哭:“我的妈呀,您怎么就死了啊——”

    女人一边哀哀着,一边叨叨地诉说,说什么也听不明白,汉子们该起杠了,被这女人压住棺材,不知她是什么来头,王立偏偏此时为什么事落到后面了,女人哭个没完没了,人们也不敢劝阻。

    女人越发悲呛了,一口一声“妈”叫着,比王玉还要悲伤。后面人赶来报告军情,王立说丧葬期间,需要守孝,不管。赶到前面来,听到哭声,看那身架子,就知道是前妻,俗话说入土为安,王立急着将母亲送到墓地,赶过来看究竟,对着翠翠吼道:“她不是你妈了,你跑到这里来哭啥?”

    “王家高门大院的,不让我进去呀——”

    王立知道是王玉所为的,也讨厌翠翠是个好哭的丧门星,更加生气:“你去干什么?你早就不是王家的人了!”

    “我的妈呀——您为什么要丢下我们先走了啊,你求神拜佛一辈子,佛爷为什么不保佑您哟?”翠翠不管,边哭边诉,把原丈夫晾在一旁。

    “你胡说些什么?”王立骂道,“你不是我王家人,她也就不是你的妈了,不要你在这里穷嚎,赶快给我让开!”

    他哪里知道,他母亲是个口硬心软的人,对过去的儿媳妇更是如此,在王家时,没少骂过她,可是待儿子休了这儿媳妇时,她又时常接济她。

    翠翠回家不久父母双亡,靠着老太太的资助才生活下去,而今老人家一死,她又靠何人呢?一向柔顺的女人听说老人去世,哭得茶饭不思,一连几次到王家吊唁都被拒之门外,只有在这路上哭诉一下衷肠,见他全然不为所动,翠翠越发悲伤:“我的妈呀——您扔下我走了,让我再依靠何人哟,不如也跟你去算了——”

    哭着说着,她一头撞向棺材,顿时额头破了,血流如注,棺罩也染上了血迹。

    王立气得厉声骂道:“母亲生前被你吵得不安,死后你还让她不宁,真是一个丧门星——”说着一脚踢了过去。

    那脚却被人拉住了,一声怒吼随之而起:“王帅,你就这样无情无义吗?”

    他单腿站立不稳,身子倒在棺木上,拉他的手才放了。侧身一看,原来是朱铁匠,他不仅是山上的有功之臣,也是他王立用火器、放大炮的师傅,不好说什么,只是横扫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得理直气壮:“时辰已到,我还有要事处理,不能久久耽误啊——”

    铁匠见翠翠头破血流,招呼两个妇女把翠翠扶走了。

    王立心头不是滋味,半时才回过神来喊:“起灵——”

    杠夫班头一声应答,沉重的棺木离地了,金叉铜钵响起来了,唢呐哀乐奏起来了,引幡挽联飘起来了,号声动天,全山人又继续送王老夫人上路。

    死了母亲,理应守孝三年,王立趁机报了丁忧,然而,首先在张珏那里就通不过。说起合州变故,钓鱼城将士的父母具被扬大渊手下杀害,如果都去守丧,谁来抗击入侵?所以下山送葬后都没离职,张珏连父母的灵柩也没办法送回原籍,哪里有没时间守孝?而今他到重庆,钓鱼城上面的老将多已亡故,下面的年轻将士青黄不接,山上的守卫非王立不可,只有夺情。于是对他搬早些年间的《礼志》:“咸平元年,诏任三司、馆阁职事者丁忧,并令持服。又诏:‘川陕、广南、福建路官,丁忧不得离任,既受代而丧制未毕者,许其终制。’”

    现在情况,比当年严重几分,王立更不能离任,还不能送母亲回原籍,只有埋葬在山上,持服不够格,也就没必要遵守丧制,所以住在家里,但有理由懈怠军务了,先在家中歇息几天。

    几天下来,没有母亲的声音了,王立心里空落落的,脑袋里像塞了一团乱麻:母亲之死蹊跷,可又问不出究竟。过去山上是夜不闭户的,只是母亲一向治家严谨,住进帅府后,家里财产一天天多起来,晚上大门都要上锁,就连自己也不愿意夜晚回家,否则要叫上半天门。那晚管家与门房都说没有一个人出门,母亲能飞出去?莫非是赵安记恨在心,将她哄骗出府,推到悬崖下的?不对呀,他进府也没有出去,当晚睡在自己房间,早上还是下人叫他起来的。据说起来就要下人去通报母亲,找不到人,还是他让人把自己找回来的。自己回来后派人到处找母亲,他也出了大力。岩下砍柴的樵夫发现了尸体,他哭得比我这儿子还悲惨,说不仅死去岳母,自己也不能马上接玉小姐下山了,命苦啊……

    赵安说既然迎亲不成,他要赶回重庆,在灵堂祭拜后就走了,及尽孝子贤孙之职,做得滴水不漏。母亲是唯一同意要把王玉嫁给他的人,他是来接新娘的,如果害了母亲,对他有什么好处?即使王玉不答应他,也不会拿老太太出气呀?

    临走他说张知府让他速回重庆,不能在钓鱼城久留,可惜以后再上山,就再也见不到老夫人了,还望王帅践约,待丧期满后,尽快将妹妹许配给他……话说得水泼不进,他如今是张珏身边的红人,不比自己的地位低,即使有点怀疑,没有证据,也拿他没办法。

    赵安告辞后,王立突然有几分轻松:再也没人来妨碍自己的婚姻大事了,暗自庆幸了一阵,跟着又骂自己不孝。那日回山本来满心欢喜,结果乐极生悲,与王玉琴瑟不调,当夜母亲去世,作儿子的守孝三年,不能婚娶,这是否也是上天的惩罚?

    想到这里,他躺在靠椅上,不思茶饭,觉得丝丝寒意侵入骨隙中,就要上床,这时新丫环夏红来了:“元帅,小姐请您到后院吃回杠饭。”

    王立奇怪了,按老规矩,丧葬结束之后,感谢执事的酒席是回杠饭,她就是执事,在丧葬期间,披麻带孝、焚香引幡,极尽孝女之事,鱼城人都夸她比亲生女儿还孝顺。自己对外主持丧事,干妹对内主持家政,千斤重担为他分担了大半,真该好好谢谢她呀,我还没请过她哩。想到此,立即到后院来了。

    一道纬幕将简陋的房间隔成两半,前面是丫头们的床,春绿迎出来,就和跟来的夏红待在门外了,顺手反关了门。

    王立向透出灯光的屋里走去,为王玉仍住这样简陋的住处报屈,为自己近日只是利用她而没有安排好她的生活内疚,于是呼唤声声轻柔如歌:“贤妹……”

    “经过了那样的事,你还称我为妹?”同样轻柔的话语从蚊帐里传出来。

    里面的小桌上空空的,她还睡在床上?

    说实话,王立对怎样处理两人的关系还没有想好,而今又是守丧的非常时期,怎能作那非礼之事?他踌躇了脚步:“随我到前面去吧,如果你要将自己当做执事的话,也应当我请你才对。”

    “既然已经安排了,何必再换地方?你我共享不是更好?”

    他尽力克制自己,咽下唾沫,上前一步说:“哪有在床上吃饭的?”

    “莫非你嫌我的手艺不好?”

    他实在挡不住里面的诱惑了,撩起了帐子,里面情景让他大吃一惊:万万没想到,床上玉体横陈,胸部两堆菜,却没有筷子,头边一壶酒,却没有酒杯,肚脐眼在白玉似的肉体上露出一只暧昧的眼睛,下体盖了一片丝巾,其余身体裸露无余,在微弱的光线下更显得如雾中之花。这半遮半隐的神秘那样怪异,散发出奇香。

    王立头昏目旋,如魔力被牵引到床上,喃喃地说:“这酒菜怎么吃呀……”

    她吹气似地吐出绵绵细语:“寡酒素菜,只是用的蒙古方式——裸体盛。它可以盛在女人身体的任何部分,带着女人的体温,让男人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雾中之花,最美的是那张美妙绝伦的面孔,眉蹙春山、眼颦秋水、脸晕霞辉、唇绽朱樱,衬托它们的是黑压压的如云鬓发、白生生的梨花雪肤,融化了王立守孝的坚志。他俯下身子,一口就叨起了乳峰上的一片黄瓜,露出樱桃似的一点红晕,顿时浑身燥热,开始扯自己的衣服。

    娇声俏语又在身下响起:“吃菜怎能不喝酒?”

    他空出一只手就端起酒壶。王玉说:“往我嘴里倒。”

    他中了魔法似的,也依话行事,将酒倒入她的口中,她并不咽下,欠起身子,嘴朝王立呶来。

    他明白了,用嘴接着,格外香美的酒度入口中再吞下,如火蛇游遍全身,他一把扯开那纱巾,嘴对嘴地喝着美酒,脸对脸地肌肤相亲……两具鲜活的身子融合成了一体,生平地一次尝到男女相媾的极至,尽兴之后还粘在一起。

    销魂醉魄的感觉让王立欲死欲仙,他骨软筋酥地贴着那丰软甘美的坦胸,觉得以前都白活了,长叹一声:“以后你要每天给我供应裸体盛:口中盛酒,身上盛菜,再加上有你这秀色可餐,我享受的是天下最美味的宴席了。”

    她浪声尖笑,更有勾魂摄魄的力量,他情不自禁地又翻身上来,一番耕云播雨之后,烂若稀泥,傻笑道,“天下的女子竟然也这样不同……”

    王玉娇态酽腻,越发可人:“你拿翠翠和我比?”

    “她?将你比糟蹋了。她简直是一根木棍。”心里在说,睡过的几十个女子也没法和你比的,可是不便说出来。

    王玉耿耿于怀的是送葬路上发生的事,也叹了一声:“我打听过了,过去都是你母亲养着她,你能不知道?”

    “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王立见身下的美人不言语,以为生气了,解释道,“其实她也怪可怜的……”

    “以后向你要饭吃的时候长着哩……”

    王立沉默片刻,说:“给她点银子养老就是了。”

    他心里还是有那个女人的,王玉不点破,只是说:“她离老还远着哩,不如让她嫁人算了。”

    “我的老婆,岂能再嫁他人?”

    女人立即变脸,挣扎要起身:“既然你有老婆,就把她接来放到你家里来呀,这丧事就该她来办理的。”

    他急了,又扯她睡下:“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老婆——是我的夫人。只是这大丧期间,我不能明媒正娶,委屈你了。翠翠算什么?她不过是我穿破了丢弃的鞋子。”

    王玉才不顾及翠翠是不是可怜哩,她只是要断绝山上人的口舌,不能给王立留点想头,也要试试自己说话是否管用,一步步逼他就范,将来的大事就好说了。

    于是她泪眼迷离地抽泣道:“奴本苦命之人,下午才允你的求婚,晚上就发生了这样大的不幸,让我三年作不成新娘。老天爷为什么偏偏不怜惜我?作这不明不白的夫妻,外面还有一个等你救济的老婆,她企盼着你有一天还能接她回来,不是要咒我‘鸠占鹊巢’吗?罢了罢了,你不如将她接回家来,你手下的军民还要颂你大贤大德哩。”

    王立急忙表态:“我的可人!有了你,天下还有哪个女人能入眼?让她改嫁就是了。我又没有拦着她。”

    “元帅的前妻,谁敢娶?”

    “难道要我将她送人?送给谁?”

    “朱铁匠。我今天看见他为你前妻说话的,他本有意,当年造炮又有功,你重奖了他,又可安顿翠翠,既免除了后顾之忧,更显示了元帅的大度与宽容,为收买民心付出了代价,必有丰厚的回报,何乐而不为?”

    王玉软硬兼施,王立沉默不语,最后终于被说服了,还长叹一口气:“你若是男儿,定可以作军师。”

    她推他起来了:“我这里浅房窄屋的,丫头们还在门外侯着哩。”

    王立这才想起似的,边披衣服边说:“你今晚就搬到母亲屋子里去吧。”

    “不,”她扭着身子撒娇,“我怕母亲在瞑瞑之中骂我不孝。”

    “那就住到我的房间里去。”

    “那你必须把翠翠安顿好。”

    “我的心肝,行,我将她赏给铁匠就是了。”

    王立这才跳下床来,拉开房门,看到三个下人毕恭毕尽地站在离门尚有一丈远的地方。明月高悬,给他们镀上了一层银光,一个个竟如蜡人。王立心想,王玉真会调教人啊,一个元帅府上,正该有这样的女人来当家。可什么样的家才能配她住呢?只有皇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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