钓鱼城的乱世佳人-舍家助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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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独居的女人秋夜格外漫长,嗖嗖寒风从窗缝强盗似地窜进来,在卧室里横冲直撞,接着是撒豆一般的雨滴落在瓦上,如冰弹子一般,让人担心会把瓦片砸烂,以后又是紧一阵、慢一阵的雨,打在窗外的芭蕉叶上噗噗乱响,再以后就是屋檐哗哗的流水,冲刷下来,在墙跟流淌出如溪流的湍急声,惊扰到半夜,才听到风停雨住,于是零星雨滴,点点滴滴,声声远去。

    林容在床上辗转反侧了多时,被里如浇了冷水,怎么都温不热,心想该加床棉花了,可是却懒得起来,也不想喊用人,只是裹紧了被子,最后缩成一团,还是敌不住冷雨寒风,睁着眼睛等待天亮。

    忽然,门外响起丹子的喊声:“夫人,快开门呀,老爷回来了——”

    张珏?不可能!在合州下船时,他那面孔板得像门板,也没送我下船,时至今日他也没有来,只有一次叫赵安送来点银子与一盒什么药,说张大人给她安神补气的。那时林容心中才有点感动,毕竟除了钱还有些温情,当下要留他吃饭,可是赵安说要到山上办件急事,办好了以后可以常常来看张夫人,到时候还要请张夫人多关照的。

    听说他要到钓鱼城去,林容特意嘱咐代问候王老夫人,看到张珏给的药有安神定气的作用,就让赵安带给七月,说是送给马青苗吃,赵安答应一定带到。

    第二天,林容等着赵安下山来吃饭,特意让朱妈上街去买点鱼肉好款待他。朱妈上街带回来一个坏消息,说王老夫人在卧佛岩石下摔死了,林容心头一沉,大出意外:“怎么会?我明日上山去看看去。”

    第二天她就上了山,亲眼见到王母头破血流的死尸,看见马青苗面无人状的模样更难受,联想到儿子和弟弟的惨死,一夜无眠,第二天头痛欲裂,四肢无力,来不及参加送葬就回家了。

    从那天起,她的失眠症更严重了,风雨之夜加剧了病情,做梦也想不到丈夫会回来。此时秋夜冷雨之后,她有许多话语要向亲人倾诉啊,心中陡然涌起一股暖流,掀起被子就下床了。

    但是套上鞋她又坐回到床边上,没好气地说:“丹子,别叫了,老爷回来干什么?这里不是他的家!”

    “啊欠——”门外男人响亮地打个喷嚏,闷声闷气地说,“张家花园姓张,不是我家是谁家?”

    朱妈也在外面说了:“夫人,老爷浑身上下淋得透湿,再不进屋,生病了可了不得的。”

    “你怎么淋湿了呀?”林容说着急忙打开门。

    是张珏回来了,进门第一句话却是:“夫人,你起来怎么也不披件衣服?可别冻着了。”

    林容心头一热,看丈夫从头到脚滴着水,还顾及着自己,心头暖和起来,赶紧让下人生火盆、烧热水、拿酒来给老爷御寒,自己找出了一床新棉花铺到床上。

    脱了他的战袍,从里到外没有一根干纱,家中没有他的衣服,只有将换下来的交给朱妈烘干去,让张珏钻被窝筒。

    丹子端来两碟小菜一瓶酒,顺手放到床帮上。

    看到装酒的青花瓷瓶,林容陡然变色:“你怎么将它找出来了?”

    丹子得意地表功:“夫人藏起来的好酒,自然是留给老爷喝的哟。”

    “你知道什么?这是鸩酒!”林容大惊失色。

    张珏也变了脸色,欠身问道:“夫人配这种酒干什么?”

    林容正色道:“给自己准备着。一旦敌人进城,我也不走了,喝下它再将这房子点着。”

    张珏肃然起敬,抓起瓶子就放到床里面,说:“要喝我们一起喝,要死我们死在一起。”

    “一起死?我们活着也不在一起嘛。”丈夫的话温暖了全身,但想到多日的隔阂,林容说着说着,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了。

    丹子又送来一壶清酒,张珏拥被坐起,抓起酒壶先喝了一气,夹了几筷子冷菜吃了,就挥手让丹子收拾了端走。

    屋子里没人了,他这才搂起妻子,说:“不是我舍弃你,是你不愿意和我在一起的,怪不得我。我还给你带东西来,时至今日,你也没给我带双鞋捎件衣去重庆……”

    “您哪里需要我的东西?重庆城大人多,找几个女人侍候您容易的。”

    “我岂是喜新厌旧之人?这不,你还没到我那里去,我就来了,怪谁?这个家,可是妻子休了丈夫的哟。我们到底谁错?”

    她转过身来,无奈地说:“我知道,不是你的错,也不是我的错,错的只是这无休无止的战争,你说,我们什么时候才能摆脱这些苦难?”

    张珏钻进被窝里,长叹一口气,轻轻地说:“等我们都战死以后,也就结束苦难了……”

    见丈夫只露出个脑袋,可已是须发全白、两眼塌陷、两腮瘪得能放两个鸡蛋了,连声音也疲惫不堪,哪里还有当年四川虎将的影子?林容心疼地俯下身子,捂住他的嘴:“你何出此不吉利的话语?”

    他抓住妻子的手,说:“你知道吗?我此次是从扶桑坝打了一仗来的。忽必烈以汉制汉,对手都是知根知底的自家人,也都是原来的手足同胞,打到现在,变成汉人打汉人,仗是越来越难打了,回家来一趟,何其容易啊!”

    林容偎到丈夫怀里:“我只是说说气话,也没有怪你的意思,我何劳你牵挂?”

    “唉,生不能封妻荫子,死也不能厮守一处吗?我身心俱冷,只有夫人才能温暖我呀!”

    分离也不是很久,一向刚强的丈夫竟然如此伤感,可以想见,重庆保卫战该有多激烈呀。

    她抚摸着张珏的身子,肋骨根根可数,胸脯如搓衣板一样,心痛如煎,脱去小衣,将自己温热的胸脯贴过去。

    妻子丰满的肉体散发着芳香,与下午才结束的血雨腥风形成鲜明的对比,张珏性起,翻身上了妻子的身体,要把多日的思念与饥渴都倾吐出来,可是,眼前战死者的鲜血忽然涌现,似乎溅到他的身上,血从他的下身涌上了脑门,让他头昏目眩,只有伏在她身上喘粗气:“我,我不行了……”

    盼了多日的重逢,丈夫怎么会突然丧失了阳刚了?是累的?是急的?林容伸手摸去,那与他性格同样勇猛的阳物缩成一团,冰冷冰冷的,任她抚摸,就是不能挺直。

    张珏翻身睡到一旁,长叹一口气:“唉,别费力了,没用了。伤在心里啊!”他幽幽地说,“一想到多少百姓抛尸荒郊,一想到多少家庭妻离子散,一想到多少将士血染沙场,我就心如死灰,哪里有半点兴致?”

    “告诉您件喜事,”林容静静地望着丈夫,幽幽地说。

    “国土之大,几乎全在忽必烈手中了,哪里会有什么喜事?”张珏心灰意冷。

    “我把儿子找回来了!”

    “什么?”暗淡灯光下,她面色竟然泛出红晕,莫非她也如青苗一样疯了?

    林容翻身坐起:“真的,我不骗你!我带你去看看去!”

    “儿子?找得回来?”张珏拉她睡下,见她又顽固坐起,不觉生气了,“你的身子也不热了,犯了什么疯病?”

    “小声点,别把他吵醒了!”林容压低了嗓子,伸出一根指头凑到鼻子下,停了片刻,然后下床披衣穿鞋。

    老天怜我?还给我留下一条根?难道世间真有奇迹?莫非当初林容看错了?见她点起一盏风灯,提着打开了房门,又回头向他招招手走出了门。

    张珏压抑着心跳也起身下床,把棉被裹了身子,跟随在妻子身后,走出卧室,走出院子。

    她急速地走在前面,穿过走廊,穿过弄堂,穿堂风嗖嗖地从裹不紧的棉被里往光溜溜的身子上抽,如鞭子打的一般,他的全身却燥热难当,鬼使神差,一直跟进了后花园,他才醒悟过来,妻子被鬼魅住了。

    花园里,已经有两个大土堆,一个是父母合葬的坟茔,一个是家中死亡奴仆的坟墓,而今,大槐树下新添一个土堆,前面立一块石碑,林容将灯放到石碑上,也不顾泥水,一屁股坐到地下,扶住石碑大哭:“儿子呀,你爸爸来看你了,我们一家三口终于团聚了。强儿,你怎么不叫他一声啊——”

    原来,当初林容看到儿子被撕成两爿的尸身时,心痛得当即昏倒一旁,可醒来之后,想要及时报送重大军事情报,来不及掩埋儿子的尸体,找一口破木箱装上他,拖到一边,推倒土墙,草草掩埋了。她记住了那地方叫思居场,墙边一口枯井,井旁一棵杨树,再一步三回头离开了那里。

    上山之后,一直没有机会下山,她忍住了思念儿子的悲痛,接二连三的事件也无暇了却自己的心愿。到了合州,她一想起儿子掩埋的地方心口就疼,思居场——儿子在那个地方能不思居吗?她终于带着家人,把儿子的尸骨带到家中埋葬起来。

    张珏明白了,心中更加凄苦,只有心里默默念道:“儿子,你回家了,可我又要把你妈带走了,我们的尸骨还不知道要掩埋在哪里?在这国破家亡的年月,哪里还顾得了你?只望你现在不要投胎,等天下太平了再找个好人家……”

    默念完了,他拉起妻子,扯去她沾了泥水的衣裙,用棉被裹着自己和妻子离开那里,又到父母的坟前祭告了几句,回到房间睡下,这才对她说:“儿子生不逢时,又逢战乱年月,让你这么多年跟我受委屈了。”

    林容止住哭声,说:“不要说这些了,如今我在此有儿子相伴,别无所求,此生足矣。”

    “不,你不能在此长伴已经死了的儿子,你应该跟随你活着的丈夫。”

    “你,你要我跟你到重庆去?”她诧异地望着他。

    “是的。近日,属下粱山军袁世安守将、咸淳府守将鲜汝忠等都相继投降叛变,蒙军利用他们作为前锋,大进攻就要开始了,合州必须放弃。我已通知王立明日下山,合州军民愿去钓鱼城的跟他上山,愿去重庆的我带着。一则,只有这两个地方安全一点,能尽量避免生灵涂炭;另外,我们两地也要补充生员——我打了一辈子仗,从来没有这样大的伤亡。只有动员最后的力量,军民联合守城,才能保住我大宋最后的阵地啊。”

    林容哪里舍得离开儿子?央告道:“不不不,我不去,留下我在这里,儿子在九泉之下也会感激你的。”

    张珏搂住她,深情地说:“我带你走,不是让你去享荣华富贵的,连一个男人的爱也不能给你,简直不配作你的丈夫了。可是,你既然作了我张珏的妻子,就要为我的战略转移起表率作用。我不是要你死在人前,也不是要你与我一同去赴难,甚至,你应该死在我的后面,为我处理一些善后的事情……”

    “你不要开口闭口都说死好不好?”林容被丈夫的双臂勒得透不过气来,以头抵住丈夫的嘴,“你过去的英武都到哪里去了?钓鱼城三十多年都守下来了,重庆城至今也没有破过,我们还能继续坚守下去的!”

    “有这必胜的信念好啊,你到重庆去,就是要为我宣扬这些道理的。可是,元要灭宋,天也要灭宋啊。去年天旱,粮食欠收,城里粮食无多,百姓进城,将更增加负担。不久,城下射上来安西王相的劝降书,不知为什么,赵安第二天他才送给我。其中写道:‘君之为臣,不亲于宋之子孙;渝之为州,不大于宋之天下。彼子孙已举天下而归我,汝犹偃然负阻穷山,而曰忠于所事,不亦惑乎?……’”

    “哟,这书信你竟然能背下来了,难道入脑入心了?”

    张珏苦笑道:“且不说他出言太狂,也的确蛊惑人心。那赵安实在可恶,他一定给人看过此信了,而今军中上下议论纷纷,人心浮动,街市商贾也关门闭户了,你看……”

    过去,丈夫是从来不与自己议论军情的,而今,真的想和自己商议呢?还是在动员自己呢?两者都有吧。想到赵安从山上离开匆忙,也没有再回到这里来,是不是有什么原因?

    她将山上之事告诉了张珏,然后说:“你赶快查查,他真的动摇军心,就该以军法处置!”

    张珏疲惫地合上了眼睛:“不会的吧,本土的将士还没出过叛徒哩,何况正是用人之际,我只是将他调离了我的身边,让他与韩忠显去守镇西门去了。”

    林容急了:“他若要开门迎敌,岂不是更方便?”

    他闭着眼睛笑道:“夫人真是太过虑了,本大人待他不薄,他从来都是冲锋陷阵的首领,就是要投降,欠下蒙古人的血债太多,敌方也恨不得将他寝皮食肉哩。那韩忠显更是名如其人,可靠之极,我已吩咐过他对赵安提防着点了。”

    林容感叹道:“看起来,你身边的确需要个人了。只是,家好不容易才整理好,儿子也接回来了,还说等你告老还乡,再回家安度晚年哩。”

    “家?一日为官,四海为家,哪块黄土不埋人?现在我们都在凭良心打仗,没有任免、没有褒奖、没有粮饷,只有一颗……爱国的……赤子之心……”张珏说着说着,头歪到一边了,声音越来越小,然后鼾声响起,忽高忽低、时紧时慢、其间夹杂着呼碌碌的痰音,让林容彻夜难眠。

    第二天张珏起得很早,吃过早饭后天已经转阴,就催林容动身,林容说还要收拾一下,张珏不同意,说重庆什么都有,就是没有也能买得到,林容只来得及拿了儿子用过的砚台,带着下人与丈夫出了大门,下山的路走得很快,但绕过山梁,林容还有些不舍,想不知何时才能来看儿子了,回身过去,惨叫一身,头脑一片空白。丹子听见夫人叫唤,也回头看去,张府一片浓烟,就往回跑:“不好了,家里失火了——”

    “回来!不准回去!”张珏大喝一声。

    “你,你你,你叫人放火的?”林容这才明白,勃然大怒,“为什么?为什么要烧掉我们的家?为什么呀——”

    见夫人停脚不前,一张端庄的面孔发黑了,妩媚的眼睛瞪圆了,突然变成个母夜叉一般的人物,心有愧疚,扭转头也不看她,喃喃地说:“没办法,只有破釜沉舟了……”

    “即使家不要,那里还有父母及儿子的尸骨啊,怎么能让他们葬身火海?”林容转身就往回跑,“让我也与他们一同火化了吧——”

    张珏一把抱住夫人,扛在肩膀上,急忙往山下疾走:“你以为,我们还回得去吗?你以为,父母儿子的尸骨还保存得住吗?与其让敌人翻尸盗骨,不如让他们长眠在灰烬中,让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罪名当让我这做儿子的、当老子的一个人承担吧……”

    开始,肩上的妻子还挣扎着,渐渐的,她不动了。只是嘤嘤地哭着,张珏从肩膀到后腰的衣服全被打湿了,都是妻子的泪水打湿的,那比自己流血还难受啊。

    两天之后,重庆街头出现了一个贵夫人,带着丫环使女一大帮,前呼后涌,先是到集市上买菜,只问价不还价,见什么买什么,虽然不多,但是样样都要,说是还要买肉,要新鲜的,问大街上为什么没有卖的。

    第二天,就有人杀猪宰羊了,多日不见荤腥的百姓赶紧采购。那贵妇人见大伙儿抢着买反而不买了,留给她的也让了人,没几天菜市场上就热闹起来。

    后来又见她逛布店,叫开了门,让人把货物都摆出来任挑选,半天只买了一身衣料,还说要看别的家。又叫开了珠宝店,给自己订了一只翠摇,说是没想到,重庆居然没有合州的货物多,店铺要是都关了门,她在这里的日子可怎么过?

    这就是林容,一向不爱招摇,如今走到那里众星捧月一般,生怕人不知道她的身份,下人都是一口一个张夫人的喊。街上人们打听道:“这是哪家贵人?”

    “还有谁,当然是我们张知府的夫人啊。”仆奴们异口同声。

    没几天,满城人就议论开了:“张大人把夫人接过来了,好一个雍荣华贵的女人哩,就是年纪大了点,头发全白了。”

    “张夫人可和气了,从来不还价。她说重庆山更高,空气好,她要在这里养老。”

    “是啊,张府还在修葺房子,让木匠打造夫人喜欢的家具,看来,真要在这里长期住下去了。”

    “张大人的家属都来了,重庆破不了的了,老百姓没财产没家业的怕什么?”

    重庆多日来谣言四起,人心惶惶,家家都在作逃难的准备,林容逛过几天街市之后,关了门的店铺打开了,没上市的货物摆出来了,市面上平稳如初,连茶馆也一家家地开张了,唱清音的,说书的也都重操旧业。

    看见街市繁荣起来,林容又换了布衣荆钗微服私访,把百姓的声音再向张珏汇报。

    这天经过一家酒楼,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你……还怕老子赖你的帐?!以后……这重庆,就是老子的天下了……”

    谁这么大的口气?!虽然醉得舌头打卷了,可声音依然熟悉,林容带丹子闪在一边看去,一个浓装艳抹的女人扶着一个男子出门来,那张马脸不就是赵安明显的标志吗?他居然在如此严峻的时刻进出酒楼,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狎妓,居然口吐狂言赖帐!林容情不自禁要去指责他,可他与那个女子边走边调笑,不能当面让他不得下台呀,于是示意丹子跟上。

    赵安与女人摇摇摆摆走进一条小巷,从一个大院子进去了。林容两人紧随其后,门房以为是赵大人新招来的仆人,也没阻拦,一直进了客厅,所见陈设之豪华超过了想像,她惊奇万分。

    那一双男女在香妃榻上坐下来,赵安这才看见跟来的林容,吓了一跳,酒醒了一大半,忙站起来说:“怎劳夫人亲自到寒舍探望,实在不敢当啊。”

    于是连忙看座,又使眼色让那女人到后房去。

    林容随意地坐下,笑着道:“我看赵将军神色有些晦暗,想那安神定气丸对你有益,你不是只带给我一盒吗?剩下的你留着吃还是不错的。”

    到底是女人家算小,大概张珏告诉她给的两盒,她为此找我算帐来了,他反而心定了。说:“张夫人请原谅。张大人是让下官带给夫人两盒的,私下想安节夫人正需要此药治疗,留下一盒准备送她的。您又大度地将那一盒也让我送给她,我不好意思当面坦白,就将另一盒送给王老夫人了。”

    “哦,难得你想得周到。其实我身体比她们好得多,如此办理正合我意。只是……那王老夫人竟然没能享用得到,赵将军大概是最后见到她的人了。”

    赵安听她这么一说,忐忑不安了:她到山上吊唁时听了些什么吧?但一看她面不改色的样子又放了心。即使她听了些什么,也只是道听途说,要有证据,王立还不来找我算帐吗?

    他定了定神,说:“其实,那晚上我在元帅房间住的,也没发现王老夫人半夜出门烧香,要知道我还不跟着保护她?实不相瞒,我对王玉那女子好感已久,上山前不是对夫人禀报过吗?我说要夫人以后多加关照的……”

    “是的,是说过,但那时没说明要我关照什么?”

    “就是关照玉小姐。”

    “她在山上,我在山下,又不愿意与我住一起,让我如何关照她?”林容心眼实,对张珏手下人是不设防的。

    “张大人已经同意我娶王玉了,王老夫人也同意将干女儿嫁给我,我准备将她安置在合州的,岂不是要请夫人多多关照?”

    那女人嫁给赵安倒也合适,只是,不是让合州的百姓都往重庆合州迁移吗?啊,是了,那女人身世复杂,两个城堡里都不适合收留,还是在合州住安妥些。于是说:“你也该娶亲了,既然看上她,娶来就是,我住到重庆来,却是照顾不了她的。”

    “那时不是没上山吗?我迫不及待赶到钓鱼城里去,就说第二天带她下山的,这王老夫人一死,我的热望就成泡影了,不感念老夫人的恩德,也为我的亲事落空悲伤啊……”说着驴脸拉得更长,眼泪顺着脸颊流到胡须上,再打湿了衣襟。

    “唉,王老夫人真是死得蹊跷——”尽管见他说得凄惶,但她还是有些不解,在山上,她是到过卧佛那里的,山石坚固得很,怎么就会松动?王立母亲半夜一个人跑到那里去倒是为何?

    见张夫人沉吟,赵安知道还在怀疑他,赶紧申辩:“您上山我也是看见的,都在悲痛时刻,没有请安,您很快又走了,下山来马上回了重庆,也没到您那里回执……”

    说得几乎没有破绽,但是否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但此事再恶劣,比起守土之事还是算小的。林容只有绕着弯子说:“赵将军英雄半世,能攻擅战,有口皆碑,不是战争耽误了,其实你早该成家了,既然铁心要娶王玉吗,怎么在这里养着一个女人?”

    赵安脸色越发晦暗了,干脆挑明了说:“我是想娶王玉的,可惜早被王立捷足先登——其实他们早就有染,王立休了翠翠,也就是想明媒正娶王玉,只是老太太说那女人是个扫把星,所以才愿意将她嫁给我。王老夫人死了,暂时不能提亲,王立也未必愿意将他的女人送给我,没了指望,我只有在重庆就地……男人嘛,都是有七情六欲的,否则张大人也不会接你到重庆来的是不是?”

    林容只是笑,说:“心中无冷病,不怕吃西瓜。赵将军这样着急地为自己表白,还让人真以为有什么了哩。”

    赵安脸都白了:“我能有什么?如果张夫人怀疑我干下了什么坏事,在下和夫人一起见王立也行,见张大人也行。”

    林容正色道:“你急什么?我没说什么呀。当务之急是守城,赵将军重任在肩,还望多加保重。张大人杂事太多,你现在离他又远,让我来看看你,想吃点什么,我给你烧好了让下人送来。”

    赵安连说不敢当,送张夫人出了门,那颗心悬到了嗓子眼还放不下来。那日他拿了王玉的绣鞋和书信,再翻墙出去和王一处理好了老太婆的尸体,做好了假现场,说是急着赶回重庆,出城下山,却绕进了蒙营。

    果然凭借绣鞋见到安西王相,领了密令:在赵安正逢值日时,由元军射上城门一封劝降书,他故意开封以后丢下,让不少人看过以后送到张珏那里,再趁机散布谣言,弄得山雨欲来风满楼,没想到一个女人进城后,居然平息了混乱,还来刺探自己,看起来事不宜迟,免得夜长梦多。

    好在王相大进攻不日就要展开,自己得加紧多联络几个人才行,首先要作好韩忠显的策反……想到这里,赵安当即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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