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快活的人没有不爱音乐,不爱唱歌的。赵先生就爱唱。莲花落,山歌,道情,九连环,五更,外国调子,什么都会。他是一只八哥。
因此赵先生的脸子比较算是圆的。看现代的心理状态,地支里应得加入一只骡子。悲哀。忧愁。烦闷。结果我们年轻人的脸子全遭了骡化!因此赵先生在我们中间,就比是一群骡子中间夹了一只猫。
赵先生对这时代负的责任不轻。我们悲,赵先生得替我们止;我们愁,赵先生得替我们浇;我们闷,赵先生得替我们解。
好了!好容易赵先生光降我们副刊了。我们听听他的开场是什么调子?
“得儿铃的钉,得儿弄的冬,得儿浪的当,得儿拉的打——放开胆子来,请大家做个乐观家。”
“这年头活着不易!”悲调固然往往比喜调动听,但老唱一个调子,不论多么好听,总是腻烦的。在不能完全解除悲观的时候,我们无论如何也还得向前希望。我们希冀健康,想望光明,希冀快乐,想望更光明更快乐的希望。生命的消息终究不是悲哀。它是快乐,不是眼泪;是笑,在大笑的冲洗里,我们的心灵得到完全的解放,生机得到完全的活动,兴味,勇敢,斗奋的精神,那时全跟着来了。春天雷震过后泥土里萌芽的豁裂,是大自然的笑;我们劫难过后心坎里欢欣的豁裂,是生命的笑。时候到了,我们不妨暂时忘却十字架上头颈倒挂的那个;忘却锡兰岛上闭着眼睛瞎修行的那个;忘却“天生德于予,桓魋其如予何”自解嘲的那个。我们要另外寻宗教,寻神道,寻信仰。我们要更近人情的,更近生命的,更自然的一个象征,指导我们生活的方向与状态。我们要积极动的,活泼的,发扬的,没怕惧的。
我动议我们回到古希腊去寻访我们的心愿。
水草间逍遥下半身长长毛的“彭”(Pan)何似?树林里躲着性馋最狼藉的绥透士(Satyr)何似?维奴斯堡格山洞里躺着肉艳的维奴斯何似?
还是那伟大的达昂尼素斯(Dionysus),他的生命是狂歌,他的表情是狂舞?
大家来呀:
得儿铃的钉(轻轻地),
得儿弄的冬(渐响),
得儿浪的当,
得儿拉的打(极响)——
载北京《晨报副刊》1925年10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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