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头也想搬回来，可是请人一算，要一套80多平方米的房子，他还得再交两万多块钱。这下他傻了眼：每月只有300块退休工资，从哪儿凑这么多钱？
正愁得睡不好觉呢，几年没登过门的儿子突然回来了。
自打几年前老伴去世，老王头一直跟儿子同住，可儿媳妇嫌老人脏，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老王头心里头憋屈，就搬了回来。儿子是个妻管严，自己没个准主意，只听老婆的，让他往东从不敢往西，儿媳妇不让他回家，他就真的一年多没敢在老王头的家露面。
今天儿子突然回来，不用说，肯定是听到拆迁的消息了。
果然，儿子进门没几分钟，就言归正传了：“爸，听说咱这儿要拆迁？”
老王头点点头，没吭声。
“那您老先到我那儿住着吧，等房子盖好了，我再把您送回来。”
老王头想了想，虽然父子之间感情淡漠，但这里一拆迁，自己还能到哪儿去？也只有先到他那儿去凑合一阵子了。反正自己有工资，不会白吃白喝。就这样老王头将家里杂七杂八的东西送的送卖的卖，几天后就去了儿子家。
一到那儿，老王头心里就是一翻个，儿子没让他回到自己以前住的小屋，而是直接把他扶到了地下室。
儿媳妇倒挺会说话：“爸，您看，咱家的房子这么小，只有两室一厅，我们占一间，您孙子大了，也占一间，客厅又常有人来，所以只能委屈您老在地下室住着了，这里冬暖夏凉，正适合老年人住，您不介意吧？”
老王头能介意吗？关键时候能给自己找个住处，也算她还有一点良心吧。
接下来的事就顺理成章了，他回迁所需的两万多块钱由儿子代交了，当然，这钱不是白交，老王头心里跟明镜似的：还不是想自己百年之后，得了城里的那所新房？
老王头腿脚不方便，以前在大杂院，出门街坊邻里都会扶一把，可这儿谁来帮忙，老王头整天待在阴暗的地下室，只有儿子或小孙子一天下来给他送三次饭，然后捏着鼻子把便桶倒掉。
老王头巴望着这样的苦闷日子快到头，巴望着赶紧住上自己的楼房，在明亮的阳台上支一把藤椅，喝着茶，看外面的风景。所以只要见到儿子，他就催促去小区看看，看那儿的高楼都建成什么样了。
转眼间，大半年过去了，正当老王头掰着手指头计算回迁的日期时，儿子却突然带回来一个坏消息：房地产公司盖的楼因为质量不合格，被勒令停工，准备接受处罚。至于什么时候开工，还没有准信儿。
老王头一下子懵了，人也骤然苍老了许多，他已经七十了，还能活几年？这楼要是十年不动工，难道自己就眼巴巴地一直等到进了坟墓？
从此，老王头每次见到儿子，他的第一句话就是：“开上了吗？”儿子的回答却总是令他失望。到后来，王老头也不问了，只是用询问的眼光望着儿子，可儿子每次都是摇摇头。
这样的日子一直过去了一年多，终于有一天，老王头病倒了，躺在床上不吃不喝，问话也不答，儿子慌了，要去街上请医生，妻子拦住他：“到外面请医生不花钱？去老头的单位！他们那个福利厂不是有保健医生吗？”
儿子一想也对，忙颠颠地跑到老爷子的单位，把情况一说，单位马上派一个医生赶来了。
那医生在地下室跟老王头诊治，儿子跑楼上去倒开水，刚拿了水杯水壶下来，就见医生从地下室出来了，他阴沉着脸，对儿子说了一句：“你家老爷子是有心病啊！”说完叹了口气，摇摇头就走。
儿子的心“别”的就是一跳，忙赶过去追问：“大夫，我爸究竟有啥心病？”医生看了看他，说：“亏你还是他的儿子，啥心病你都不知道，我咋清楚？”
儿子听了直挠脑袋，猛然明白过来：肯定是为了房子的事！
下午，儿子果然带回来一个好消息：经过住户们的交涉，房屋开发公司决定认罚，而且承诺马上开工。
这个消息像一剂强心针，让老王头的精神头又慢慢恢复过来，当天晚上还喝了一碗稀粥。
这以后，儿子隔三差五就带来好消息，不是楼房又起了几层几层，就是有的住户已经准备购置家具了，只是他们这一栋还没完工，不能搬回去。
开始，老王头挺高兴，还同儿子商量着搬回去以后添几件家具，买把新藤椅。可是几个月后，这招也不灵了，老王头的病情又加重了，这次，别说吃喝，连眼睛都不睁一下了。不管儿子在旁边说什么，他都不答腔。
儿子只好又叫来了医生，医生撩起眼皮看了看，说：“准备后事吧！”
第三天晚上老王头就死了，到死也没有住进属于他自己的新房子。
老王头死后，儿子一家都不愿意去地下室。直到福利厂的工会来了人，儿子陪他们去整理老王头的遗物。理着理着，忽然一个工会干部叫起来：枕头下怎么有公交车票？
儿子一惊，凑近一看，可不是！老王头的床头果真有几张公交车票！一看那车票，正是通向拆迁的春城小区的。儿子呆住了，这么说，老爷子早已经回过那个地方了，而且还不止一次！老天！他一个腿脚不灵便的老人，又卧床好几个月，是如何一步步挪到一里开外的汽车站的？又是什么时候回去的？
儿子顿时羞愧得无地自容，浑身燥热，因为他清楚得很，那个小区的房子早就如期完工了，但是，因为妻子不想让一个脏老头死在将来会属于自己的新房里，所以便编了个谎话，让他瞒着老王头，悄悄把那房子租了出去……
（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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