驰马射天狼,举枪翻羧猊。
破锐如拉朽,摧坚似杀鸡。
雄风今犹在,神威古来稀。
符彦卿闻听史彦超战死,大为悲痛,当晚就病倒了,众将只好率军回到太原城下。柴荣闻听史彦超之死,也极为伤感,一连几天吃不下饭,下诏追赠他为太师,优恤其家眷。
不倒翁
柴荣亲自指挥各军围攻太原,但太原城实在太坚固了,急攻了二十多天,仍然无法破城。柴荣无奈,只好传令各军封锁围城,意欲待太原粮尽力疲之时,再伺机攻取。然而,天公不帮忙,一连下了十几天的大雨,此后又阴雨连绵,竟有二十多天见不到日头,致使周军营寨内外,到处都是积水、烂泥,军帐之内更是潮湿不堪,好多军士染上了疫疾。而且,由于山道湿滑、土路泥泞,粮草输运变得更加困难,别说是一日三餐了,就是每日一餐都很难保证。于是,众将士皆有了归意,就连柴荣都有些动摇了。
柴荣对张永德道:“太原虽然坚固,但毕竟是孤城一座。我军虽然困顿,但毕竟是以全国之力来对付一城,一旦天气转晴,平定太原只在朝夕之间。朕担心的是辽军,一旦辽人南来,情势将会大变。”
张永德深以为然,恰在此时,代州的桑珪押送来一人——此人正是北汉枢密直学士王得中!原来,王得中从辽国返回后,因太原被围,只好留在代州。桑珪杀死郑处谦后,便把他囚禁起来,此时,才把他送到柴荣大营。
柴荣久闻王得中之名,一见面,即令左右将其释放,并奖赐给他玉带、宝马,然后才问道:“辽兵何时到来?”
王得中答道:“臣的使命只是为杨兖送行,契丹发不发兵,王某并不知道。”
柴荣半信半疑,便暗暗给张永德使了个眼色,让他去安置王得中休息。张永德会意,出帐之后,就对王得中诈道:“辽主明明答应发兵,王公为何不以实相告?一旦辽兵到来,王公就不怕天子治罪吗?”
王得中叹道:“王某食刘氏俸禄,又有老母在太原城中,若以实相告,周人必会发兵占据险要。若如此,家国两亡,王某独生何益?与其如此,倒不如杀身以全家国!”
张永德当即将王得中拉回大寨之中,向柴荣禀明情由。柴荣大怒不已,本想将王得中碎尸万段,又感念他一片忠心,便令人将王得中缢杀,给他留了个全尸。
辽国大军既然来援,天气又久雨不晴,看来,太原是无法攻取了,柴荣终于决定班师。时为同州节度使的药元福提醒道:“俗话说,进军易,退军难,陛下既然要退军,就必须考虑周详了。”
柴荣道:“朕也明白这个道理,正在考虑万全之策呢,药公既然提了出来,想必已有熟虑,此事就全权委托给药公了。”
药元福领命,亲自率后军列阵殿后。
周军随即大举南撤,北汉军出兵追击,被药元福率军击退了,大军得以全军而还。然而,药元福毕竟只是军将,对于军事,他考虑得很仔细,对于军事之外的事情,他却没有考虑到:大军南撤,事先不向军士们解释清楚,致使军中流言很多,士卒们皆惊慌不已;士卒之间,甚至各军之间,为了财物互相争执,有些甚至动起手来。一时间,周军一片嘈杂混乱。北汉百姓及之前投诚的一些北汉将吏看在眼里,不免大为失望,之前所夺得的北汉州县也相继丢失,柴荣新任命的刺史等官吏也被赶走。
代州守将桑珪既已背叛北汉,此时又不敢降周,只好依城自守,不久即被北汉兵攻破城池,桑珪自刎而死。
然而,周兵的退去,未让刘崇感到一丝一毫的兴奋,反而让他更加忧惧。高平之战让他看到了柴荣的英武、周军的强大和辽人的难以依靠,不免对往后有些绝望,他对刘承钧叹道:“如今看来,能保住河东就已难上加难,要想报国恨家仇更是遥遥无日了!苍天啊,你为何如此对待我刘家啊?”
刘承钧一再劝慰,但刘崇日日长叹,时时咒骂,不几日就病重而死了,享年六十岁。
刘承钧连忙遣使者向辽国告哀。辽主遣骠骑大将军、知内侍省事刘承训册封刘承钧为北汉皇帝,更名为钧。
刘钧为刘崇次子,自幼好学,尤擅长书法,为人孝顺谨重。继位之后,他勤于为政,罢兵息战,爱民礼士,不久即使北汉境内安定下来。
刘钧每次上表辽主,均自称为男,辽主则称其为“儿皇帝”。
柴荣回到大梁后才知道,太师、中书令冯道逝世了!
冯道为人至孝、清俭、宽宏,很少有喜怒哀乐,历任五朝,三入中书,任宰相二十多年,先后侍奉过八姓十位天子。数十年来,中原朝代更替,山河频转,冯道却一直山岳不倒,富贵不变。然而,当柴荣决定御驾亲征之时,他竟然当面顶撞了柴荣。事后,他大为后悔,当高平的捷报报至大梁后,他更是悔恨不已,对其子冯吉言道:“为父一生谨慎,从不与人争执,不想老了老了,却与人争执起来,而且是与当朝天子争执!为父真是追悔莫及啊!”自此之后,他又忧又惧又羞又悔,竟然病倒了,而且病势日渐加重,不久就不治而逝,享年七十三岁。
欧阳修视冯道为无廉耻之人,论道:
礼义廉耻,国之四维。四维不张,国乃灭亡。礼义,治人之大法;廉耻,立人之大节。况为大臣而无廉耻,天下其有不乱、国家其有不亡者乎!予读冯道《长乐老自叙》,见其自述以为荣,其可谓无廉耻者矣,则天下国家可从而知也。
司马光则视冯道为大奸之人,论道:
道之为相,历五朝、八姓,若逆旅之视过客,朝为仇敌,暮为君臣,易面变辞,曾无愧怍,大节如此,虽有小善,庸足称乎!或以为自唐室之亡,群雄力争,帝王兴废,远者十余年,近者四三年,虽有忠智,将若之何!当是之时,失臣节者非道一人,岂得独罪道哉!臣愚以为忠臣忧公如家,见危致命,君有过则强谏力争,国败亡则竭节致死。智士邦有道则见,邦无道则隐,或灭迹山林,或优游下僚。今道尊宠则冠三师,权任则首诸相,国存则依违拱嘿,窃位素餐,国亡则图全苟免,迎谒劝进。君则兴亡接踵,道则富贵自如,兹乃奸臣之尤,安得与他人为比哉!或谓道能全身远害于乱世,斯亦贤已。臣谓君子有杀身成仁,无求生害仁,岂专以全身远害为贤哉!然则盗跖病终而子路醢。果谁贤乎?抑此非特道之愆也,时君亦有责焉,何则?不正之女,中士羞以为家;不忠之人,中君羞以为臣。彼相前朝,语其忠则反君事仇,语其智则社稷为墟。后来之君,不诛不弃,乃复用以为相,彼又安肯尽忠于我而能获其用乎!故曰:非特道之愆,亦时君之责也!
冯道任同州节度使时,其女因病而逝。同州澄城县有一座九龙庙,庙中供奉着九条龙,但只有一个妃子,当地百姓皆道此妃即冯道之女。夏县有一位叫做司马仲才的秀才,特地作了一联讥讽冯道父女:
身既事十主
女亦妃九龙
其实,柴荣心中对冯道的为人也甚为不齿,故而,即位之后,虽然表面上敬重他,却一直没有让他参与朝政。柴荣知道,冯道一生谨慎,从不与人相争,出言劝谏自己出兵可能是他平生第一次,然而,就是这唯一的一次却让他忧惧而死了!但他毕竟是累朝重臣,颇有人望,故而,柴荣还是为他辍朝三日,追赠他为尚书令,追封瀛王,谥号文懿。
柴荣即位伊始即力排众议御驾亲征,并大破北汉,差一点就一举平定了太原,回到大梁后,朝野内外自然是一片赞誉之声。他也因此而更加自信,自此之后,朝中大小事务,皆由他亲自决断,朝廷百官只需接受成命办理施行即可。不过,柴荣此举也让很多人颇有异议,河南府推官高锡上书谏道:“四海之广,万机之众,即便是圣明如尧舜,也无法独自治理,也需择人而用。如今,陛下却事事亲力亲为,天下人并不认为是陛下聪明睿智而足以兼百官之任,皆会说陛下偏迫疑忌而不信重群臣。陛下不如遴选能够知人善任者为宰相,能够爱民善断者为郡守,能够丰财足食者掌管钱粮,能够原情守法者掌管刑狱。陛下只需安坐明堂之上,视众臣功过而进行赏罚。如此,天下何忧不治?何必一定要屈降君尊而代替臣子之职,屈降贵位而办理微琐之事呢?这岂不是本末倒置了吗?”柴荣虽然认为他言之有理,却依然亲自决断。
不久,柴荣即册立符氏为皇后,加封门下侍郎、同平章事范质为司徒,以枢密直学士、工部侍郎景范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掌判三司,二人并为宰相;以郑仁诲为宰相兼枢密使,枢密副使魏仁浦升为枢密使。
诏命下达之后,柴荣特意将景范留了下来,问道:“京师税务乃府库重要财源,不知郎公可有掌典人选?”
景范道:“臣正在思虑此事,不知陛下可有合适人选?”
柴荣道:“确有一人,明日朕就让此人向卿报到。”
柴荣推荐的这个人,自然就是当年和他一同在江陵贩卖茶叶的颉跌远。自从柴荣继位之后,颉跌远就赶到大梁,等待柴荣接见。因而,当有人召他进宫时,他丝毫没有感到意外。二人相见,自是倍感亲切,叙旧之后,柴荣问道:“当年你说要做一个掌管京师税务的官吏,如今,我确实做了天子,自然该兑现当初的承诺了,你可愿意?”
颉跌远道:“能做此官,平生无憾了。”
柴荣道:“不过,当年我等乃玩笑话,京师税务乃朝廷重要财源,绝非儿戏之事。朕想让你先到户部历练一下,然后再赴任如何?”
颉跌远正色道:“陛下此言乃正理,臣也绝非玩笑之人。自打陛下在澶州之时,臣就预感到陛下定会为天下之主。臣知道陛下乃守信之人,肯定是不会食言的,故而,从那时起,臣就翻阅典籍,四处求教,学习税务治理之法。臣本一介商人,对财税之事并不陌生,因而虽说不上能有多大作为,但自认为不会辜负陛下,再怎么说,臣也不能不为陛下考虑啊!陛下也知道,钱财臣不缺,臣是决不会……”
柴荣知道他能说会道,赶忙打断了他,哈哈笑道:“朕又岂能不了解我的主家,想你定会如此的,好吧,你明日就去求见景范,定会让你满意的。”
就这样,颉跌远如愿成了掌典京师税务的主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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