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柳敏。
村子的角落里有一棵记不清年岁的大树,它已经很老了,老得连牙齿都掉光了。
村子里的人们都忘记了这里还有一棵这样的大树,你要是问起他们,他们准会说:
“哦,这棵树不是已经被砍了吗?”调皮的小松鼠想来看看它到底有多老,就跑到它的身体里上蹿下跳的。
“哎呦!”随着“啪”的一声,小松鼠在大树的体内发出了痛苦的叫喊声。
大树里面好深好深啊,底层还是乱七八糟的,小松鼠只觉得总有什么东西在这片黑暗里和自己一起存在着。它在底端大声地叫喊着:“喂,喂!”听见的只有同样“喂——喂——”的回音。小松鼠觉得这回音十分有趣,于是又大喊了几声“喂,喂,我是小松鼠!”回音传来“喂——喂——我是树小洞!”小松鼠突然害怕了起来:“你,你不是我的回音吗?”只听那边传来:“喂——喂——我是小松鼠!”周围黑漆漆的,小松鼠怕极了,这没有它想象得那么好玩。它赶紧蹦跳着跑了出去,飞也似地逃回了家。
小松鼠对邻居小鸭子说:“那棵大树会说话啊,真的会说话啊!”小鸭子听后就告诉小兔子说:“呀,村子里那棵大树已经修炼成精了,它还会说话呢!”小兔子又告诉了小熊:“村子里的大树是妖怪变的呢,它会说话。”小熊告诉了小狗:
“你听说了吗,会说话的大树会吃人呐!”小狗又告诉了小猫:“你小心一点啊,好像小松鼠已经被老树妖吃掉了!”小猫咪将信将疑,它昨天还和小松鼠一块儿玩来着,怎么今天就被吃掉了呢?小猫咪去找小松鼠:“小松鼠,听说你被老树妖吃掉了!”小松鼠从树房子上面跳下来:“瞎说!我要是被吃了,那是谁在和你说话!”
小松鼠带着小猫咪去看树洞,小松鼠不敢再跳进黑漆漆的洞里了,它们便把小脑袋探到洞里面。树洞里面真是黑啊,什么都看不见。小松鼠喊:“喂,喂,你还在吗?我是小松鼠。”树洞里面没有回音,它又喊了几遍,树洞里面还是没有回音。它们探下去半个身子也还是什么都听不到。然后太阳就要落山了,小松鼠盯着小猫咪的眼睛看了半天,它能在它的眼珠里看见自己一脸狼狈的样子,看着看着突然“哇”的一声哭了起来。“我不是骗子,它真的会说话!”小松鼠的眼泪一滴一滴串了起来顺着树洞的内壁滑了下去,夕阳给这串水珠抹了一层灿灿的橘色,在漆黑的树洞里闪出一道微弱的光。
突然,小猫咪拍了拍正在哭的小松鼠:“别哭了,你听。”小松鼠抹了抹眼泪,方才的哭劲儿还没有缓过来,还不断地抽噎着。它尽量让自己不发出声音,跟着小猫咪一起听树洞里的声音,“呜呜,我也不是骗子,呜呜……”声音低沉且缓慢,比先前小松鼠听到的要忧伤许多。那声音那么低那么低,如果一个难过的人一直哭一直哭,把嗓子都哭坏了也不会比这个声音更低沉。小猫咪在老树的树皮上“呲”
地挠了一爪子,那回音哭得更厉害了。
提提的皮球丢了,她和阿九一起玩球的时候,球被阿九忽地踢到天外边去了。
她看见那只彩色的小皮球飞得好高好高,然后不知道落到哪里去了。阿九哈哈笑着跑开了,他走前和愣在原地的提提说:“不就是一只破皮球吗?我让我爸爸从城里回来的时候买个更好的还给你不就行了吗!”
新一集的动画片就要开演了,提提一个人往家走着,听见熟悉的旋律从别人家的窗子里传出来,她站在窗子外面伸头朝里看着,红色绿色黄色的光隔着窗子在电视里快速的变换着,她什么都看不清,只是一片又一片的光。李奶奶抱着一盆菜到门口择菜,她笑着冲小女孩喊:“提提,你不回家在那儿干什么呢?”提提恍惚了一下,说:“我,找球,我的皮球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说着,就朝着方才皮球飞走的方向去了。
傍晚渐渐来临,提提越走越远,她甚至忘记了自己要去做什么。找皮球吗?
可是皮球对她来说,也不是很重要,顶多被妈妈骂上几句。为了掩饰站在别人家窗前偷看动画的尴尬吗?好像也不是,李奶奶家早已越走越远,她随时可以回家的。
提提还是闷头向前走着,她也不看路,也不找球,就那么走,一直走到了那棵被人忘却的老树前面。
提提听人讲过那些关于树洞的传说,但是她不相信。树洞就是树洞,怎么会解决我的问题呢?可提提很难过呀,她可以不要小皮球,也可以尴尬地站在李奶奶家门口偷看动画片,可就是受不了阿九弄丢了球还一脸不在乎的样子。他笑哈哈地说着要还她一个新皮球的样子,让提提觉得很受侮辱。即便提提不知道侮辱有几种含义,但她可以肯定的是,阿九一定是在欺负她。提提越想越难过,她把这些通通讲给了树小洞。“你说,我是不是很没用呢?我为什么就不能变得凶巴巴的让他怕我呢?”提提说着说着垂下了头。
“因为你是你自己啊。”一个微微的声音从树洞里面发出来。提提惊了一下,难道传说都是真的吗?“你刚才说什么?”提提想确认一遍。那个小小的声音再次传来,“因为你是你自己啊,就像我是树小洞。”提提心情好了起来,她趴在那里和树小洞说了很多话。她把她所有的不开心全都一股脑地倒给了树小洞。树小洞难过极了,它不知道小女孩的心里竟然有那么多伤心事。但是树小洞还是很乐观地告诉提提说:“没关系的,事情总会往好的方面发展的。”“真的吗?那你不许把我说过的告诉别人,不然我就再也不理你了!”树小洞连忙答应着:“只要你别不理我,我什么都会答应。”提提找了一些树叶子和泥土扔到了树小洞的身体里,那些东西在它的体内慢慢就堆积了厚厚一层,它们在它的体内拥挤着,搞得树小洞难受得要命,它觉得周围的空气变得稀薄起来了,它没有办法发出一点声音,原来提提把它的嘴巴堵上了。
没有烦心事的提提高高兴兴地走了。她离开树小洞往家走的时候,天就已经黑了,提提有些害怕。但是树小洞说过“事情总会往好的方向发展的”,想到这里,她心里释然了几分。好不容易走回家的提提刚刚感受到一点明亮的气息,就被妈妈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你跑到哪里去了!”“你还回来干什么呀!”“你干脆在外面被狼吃了算了,也省下我到处跑着找你瞎操心”云云。提提怔怔地站在原地,门外面是一片安静的夜色,里面是白炽灯堆砌出来的光亮,她没有哭,只是想:“如果爸爸在家就好了……树小洞是在骗我吧。”
被球砸中的那一天,是树小洞最开心的一天。虽然猛烈的撞击让它产生要地震的错觉,但至少它不再是一个人了。
小动物们把球抛来抛去,直到不知道把球扔到哪里去了。它们便作罢,本来就不知道哪儿来的球,兴许是它玩儿累了想家了,自己回去了吧。于是它们开始讲关于这棵老树的故事。没有人知道它到底有多老,每个人都只知道它已经很老很老很老了。小动物们不喜欢这个令人头疼的问题,没多会儿,它们就又散伙儿四处跑开了。只有小松鼠留了下来。
树小洞决定逗一逗小松鼠,要知道,树小洞可是很久很久都没有朋友了,大家似乎是都不相信童话了,甚至连一棵和村子一起长大的老树都忘记了。可树小洞不留神就玩过了,小松鼠被它吓跑了。树小洞的好心情跟着小松鼠一起跑丢了。它又沉默下来,和从前一样,不再奢求会有朋友。
傍晚的时候,小女孩提提来了。树小洞又开心了一阵子,它找回了很久很久以前那种久违的感觉——作为树洞的自豪感。只是小女孩心里的问题堆积得太多了,树小洞一时没法帮她全部解决,树小洞多想说:“你天天来找我说会儿话,你就不会再难过了。”可是它不敢开口,它知道自己只是一个树洞而已,树洞就是要给来找它的人排解心事的啊,怎么敢奢求要一个朋友呢?
被各种泪水泡过的树小洞感情越来越丰富,它为提提的伤心事而难过,同时也为自己的伤心事难过着。它快要哭了,可是它还是对提提说:“事情总会往好的方面发展的。”只是树小洞没有想到,害怕心事泄露的提提会用泥土把它的嘴巴堵上。
第二天,小松鼠领着小猫咪过来了,树小洞很想和他们玩,可是它发不出声音,只能在那里干着急。小松鼠的眼泪溪水一般流进了树洞里,恰好在那层堵住它嘴巴的泥土上冲出了一条缝,树小洞又可以说话了!但是树小洞这时只想哭,那么多被埋起来的不愉快都顺着那条缝隙呼呼地飞了出来,小猫咪挠了一下树皮,那些伤心事随着哭声飞得更快了。
童话里从来没有讲过,树小洞们要在没有人的时候自己哭一场才能把那么多的不愉快通通分解掉,也不知道它们还要在半夜蓄积更多的快乐能量,一点点收藏着,以便分发给那些不快乐的人。写童话的人不知道这些,因为树小洞从来都没有告诉他们,它觉得,这没有必要说出来,因为它是树小洞嘛!
小女孩提提又跑来了,小猫咪见有人过来,便拉着小松鼠跳进了树洞里。提提趴在树洞旁边说着各种不开心的话,这里面包括那天晚回家被妈妈骂了一顿什么的。她埋怨树小洞对她说了假话:“你看你看,根本就不存在变好的可能,这一切都还是那么的糟糕,你是在骗我是吧。”树小洞还没有想好说什么来安慰她,小猫咪就不耐烦了,它提议和小松鼠一起拿泥土扔她。提提看着泥土从树洞里啪啪地飞出来,砸到自己身上,她还没反应过来这些泥土就是昨天晚上她亲手扔进去的。
“啪”的一下,一个比泥土大出好多的东西砸在了提提身上,等提提回过神来,才发现这就是昨天她丢的那只皮球,她原以为,这只脏兮兮的球再也不会回来了。
小猫咪和小松鼠只是意外地发现了那天他们玩的皮球而已,那只球挡住了好多泥土,它们原本想先把球移走再继续作战的。谁知,却听到了小女孩的哭声。
它们把两只脏兮兮的小脑袋探出来看看是什么情况,只见提提正抱着比它们的脑袋还要脏的皮球坐在地上哇哇大哭。两只小动物并不知道她到底为什么哭泣。
(尾声)
树小洞给提提讲了好多好多笑话,但提提还是哭了好久。终于,提提不哭了,因为她的眼泪已经哭干了。
提提抽抽搭搭地说:“树小洞……我可以做你的朋友吗?”
如果树小洞有一双眼睛,那么你会看见它的眼睛里正闪闪地亮着光。但是这光突然间又黯淡了下来,只听树小洞喃喃地说:“可是我只是一个丑陋的树洞啊。”
接着树小洞又用更加小的,小到几乎没有人能听见的声音说:“而且,我没有心。”
“但是,你有比心更重要的东西啊。”提提说。
哥哥
文/潘嘉敏。
我一直觉得,上帝给我的剧本过于奇葩。
我都上高中了,父亲这时找个后妈给我。为了父亲的幸福我同意了。但第一次看见未来的家庭成员的时候,莫名其妙地有种后悔的感觉。
坐在后妈身边的男生五官清秀,不耐烦的神情配上微微皱着的标准东方男子的剑眉,平凡的校服穿在他身上也有种说不出的帅气。
嗯,是我夏璃的熟人。
当初社团招新生的时候,我借去别处拉新人的名义抱着一沓社团报名表溜进阶梯教室偷懒。前脚刚进,后脚他也进来了,反手关上门,背靠在门上喘息,和我大眼瞪小眼。
“嘘!”他右手顶住门,左手在嘴前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外面传来一阵奔驰而过的声音。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我们对视了一会儿,我忍不住说:“我先出去了。”
“不许出去。”他一把捏住我准备开门的手,大有不答应就废了我这只手的气势,我的手被捏得生疼。
“啊?”我惊恐地看着他,另一只手紧紧抱着胸前的报名表。
“对不起,”他放开我的手,“我怕你出去惊动其他人。嗯?你就是夏璃?”
他看着我胸前的校徽。
“给我份报名表。”他摊开手,而我在这儿看着他填完。
夏晨?那个常年处于理科金字塔顶端一边沐浴着太阳神的光芒,一边弹得一手好钢琴;绘画,算法,音乐样样精通;又偏偏眉目如画,随便一个回头就能装点无数少女内心的帅哥?就连字都写得那么好看,阳光照在他的身上,仿佛是指导我向前的天使。
这次真让我挖到宝了。
“那么今年的元旦舞台COS秀就定为《钢之炼金术师》。”副社用力地拍拍黑板,台下一片掌声。只有夏晨在最后面皱着眉头。也对,这种大人物怎么会愿意加入在重点班看来不入流的COS社,估计当时也只是为了不让我出去才加入的吧。
我笑得有些自嘲。
随后他在我心中的白马王子形象就颠覆了。
为了让新社员熟悉、了解COS,为了元旦汇演的目标而更有干劲。我放了一段今年CJ的DS赛队的比赛,他们也是“钢炼”,华丽的道具、逼真的表演仿佛令我们步入那个世界,更别说是那高水准的后期音频制作。大家看了之后都热血沸腾地准备制作道具,只有夏晨依旧皱着他的眉头。
“夏璃,我们能做得出阿尔冯斯的铠甲吗?”三天后他对我说,“就算多给我们一个月的时间,我们能赶得上元旦汇演吗?”
我没有说话,只是一边量一边记录下数据。他又抓住我的手:“夏璃,回答我。”
“你是唯一一个看完后皱着眉头的人,”我放下手头的工作,看着他的眼睛,“夏晨,你认为那些冠军队伍的强大在于他们的道具?在于他们的后期制作?”
“他们什么都很强,先别说那后期的音频配音,那些高还原度的道具。他们那堪称完美的演出必定付出了等比的时间去演练。我们有什么?我们连时间都没有。”他不自觉地提高了声音。
“你有什么资格说夏璃!”在一旁为假发上色的小弥站起来,“开始都三天了,我们制作的制作,练习的练习,你在做什么?”小弥的手挥了一圈最后指在他的位置上。
他的位置上摆着烧杯、玻璃棒等化学用具,好像刚做过实验,“除了学习,使唤人,你们这些‘高才生’还会做什么?”
“我们?”夏晨额头上青筋跳动,“是谁每天迟到三十分钟还振振有词,化妆师?很了不起吗?花钱谁请不到。”
小弥一把扯下满是喷漆的围裙,狠狠地摔在一旁,刚要走被我拉住,我看着他摇摇头。
“那么,我退出。”夏晨摊开双手,向后退几步然后收拾东西,重重地摔上门,走人。然后一些其他人也跟着他走了,只留下一句“对不起”。
我看着空着的位子,心里无比失落。
所以,鬼要这样自大的哥哥啊!我想要个温柔儒雅、成绩好对我更好、谁敢欺负我就和他拼命的哥哥啊!对面那就差写着“社长大人是我妹妹?我怎么会有这样一个妹妹”的表情的人,除了成绩好,哪里像我心目中的哥哥啊?
可是老爹有了新娘忘了女儿,借着让俩小孩儿亲近亲近的理由,溜出去二人世界了,留我一个人下来面对敌军。
要知道他报仇的技术智商也很高,自从扬言退出之后,一群花痴社员找我要人,甚至还有他的粉丝团在背后各种黑我。而且其他人的退社费都交了,就他一直不交退社费,别的社长还一直问我为什么还不放人?而他只要在被问起的时候皱一皱眉,我就成了罪魁祸首。绝对是个记仇的主儿。
“喂,那个……请你回来,我们这马斯坦大佐没有比你更合适的人选。”想起社团,我忍辱负重、忍气吞声地说。
“当初你的意思不是说要我离开吗?”他双手抱胸,脸上挂着残忍的微笑,令人不寒而栗。
——冷静,夏璃。为了社团。
“回去?可以啊,快叫声哥哥听听。”戏谑的语气。
——冷静,夏璃。今天是父亲的大喜之日。冷静,你干嘛要和如此傲娇自大的家伙计较啊。
“尼桑。”我很不情愿地,轻轻地叫了一声。
“纳尼?”他作势把手放在耳边,一副我听不见再说一遍的表情。
我深吸一口气,一拍桌子,大吼一声:“哥!”
“噗……”一声轻笑响起,一只手大力地拍着我的肩,“好,哥答应你。记得回去和你的社员解释解释。”
从他的手就能感受到他此时笑得发抖,我憋着委屈的泪,狠狠地想:你给我记着,夏晨。我夏璃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你闹够了没?夏晨。”我早上刚起床拉开房门就看见他又在拿着烧杯搅和搅和,还若无其事地敲敲我的脑袋。
“啊?”他被我一吓,手里的玻璃棒用了力,把整个烧杯弄翻了,还正好倒在刚从面包机里出来的面包上。
“喂,你无缘无故吓我干嘛?我好心叫你起床,你还这样。什么态度?”
夏晨一边收拾着一片狼藉的桌子一边说。
“明明是你好不好!你绝对是故意的,你要不是故意的,怎么正好在我开门的时候敲门?怎么又会正好把这鬼东西溅在我的早餐上面?”
他一字一顿地说:“随你怎么想,反正,我、没、有。”接着收拾好桌子,摊摊手带着一大堆图纸去学校了。
“回头再收拾你。”我恶狠狠地叼了个面包在嘴里,收拾东西急忙出门,今天是周六,学校规定由社团来组织活动。
不过,等我到社团活动室的时候,迎接我的是所有社员惊讶的脸。原来夏晨之前带走的图纸是CAD影印的全尺寸1∶1的阿尔冯斯和爱德华的手臂。就连之前和他吵架的小弥现在也惊讶地捂住嘴巴。
我拍拍他的肩:“干的不错。”然后招呼社员左右开工。
“切!”他丢下这一句话就找阿川去讨论动作了。
看在你为社员做出贡献而且不用我解释就被所有人很自然地接受的情况下,早上的事就算了。
因为他的将功补过,大概两个星期后,我们进行了第一次整体排练,后期音效放了出来,夏晨旋身挑起,打一个响指手上出现一团火焰,再霸气地向前一按,整个炼金矩阵燃烧起来,最后我用长枪指着他的脸,别扭地说:“如果可以,请允许我追随你到地狱去。”
抛开还没实现的火焰效果和我最后说话的别扭,这次的排练几乎达到了prefect的程度,大家都很满意,只是夏晨的一句话让大家又一瞬间从天堂掉到了地狱。
“小璃,老师叫我退社,说要为了正好在汇演那天的化学竞赛做准备,不许我再参加活动了。”
半晌后,我笑了起来,“哥,别开玩笑了。你一定是又想整我了对不对?我不会上当的。”
这两个星期我没被他少整,从我身边经过就摸我的头,时不时地搞乱七八糟的实验吓我,而且特别喜欢听我叫他哥。每次只要我叫他哥,他就会哈哈一笑,然后揉乱我的头发。可是今天,他把10元退社费塞进了我手里:“……对不起。”
我从没如此厌恶过人民币和那该死的竞赛。
这次退社没了其他社长来找我要人,也没了在背后议论我的女生,他那每次看见我出糗时的笑容也不复存在。我以前总是向往这样,可现在真的这样了,却也没觉得开心,反而心里空荡荡的。几次都想把名单上他的名字划掉,都想着他现在肯定正飞奔来这儿,于是每每停下笔。可直到今天,他都没有和我说一句话。
——这个傲娇的家伙肯定在等我求他回来。
“哥,”我推开他的房门,“回来好吗?”
“小璃,这不是我说了算,COS这活动老师是肯定不会让我继续了,为了……”
夏晨低头看着习题,握着手的笔在发抖,不敢和我直视,“竞赛。”
“哥,你当初不是和小弥吵了一架吗?那时你说化妆师有什么了不起,是,我们每一个人或许都没有说了不起的资格,但是我们的团队了不起。我们为它付出了多少?阿枫对着墙壁不知道挥出了多少剑,阿川为了体现铠甲的重量,就连平时走路的时候都后脚用力着地,时权为了你的点火魔术就差用炸药实验了,他手上有多少次烫伤。你也努力过,你说过不要放弃,音频、铠甲的设计图,还有你的黑眼圈……回来好吗?”
“……对不起。”夏晨继续自己的竞赛题。
“夏晨,我死都不会原谅你的。”我跑出夏晨的房间,眼泪止不住地涌出来。
“夏晨,你个大傻X,你个大白痴。你知道阿枫有多少次死撑着套着手臂在练习吗?你知道阿川穿着那闷热的铠甲练习了多少次吗?说什么不要放弃,说什么我们要加倍努力,说什么……”我每说一句就挥一次长枪,最后蹲在地上泣不成声。
“嘀嘀,嘀嘀……喂,小璃。快来办公室。对,高二年级的。”手机那边隐隐约约传来阿川和什么人争辩的声音。
老师?对,说服不了夏晨就去说服老师!我像看见潘多拉魔盒里最后的希望一样冲向老师办公室。
一进老师办公室才发现所有人都在,都围着夏晨的老师在解释、求情。
“涂脂抹粉穿着乱七八糟的衣服在台上表演能和竞赛一样为高考加20分吗?
如果可以我立刻放行,或者你们给我一个信服的理由。”老师认死理,坐在椅子上用中指把滑下的眼镜推上去,脸上一副“别想让夏晨这样的好学生和你们一起鬼混”
的表情,充满了挑衅,偏偏我们没办法。
“老师,为什么不让夏晨自己来选?”我推开阿川挤了进去,“那高考的加分能比他的快乐更重要吗?就算我们做的是件愚蠢的事,就算我们一无是处,但是至少我们在一起努力过,他说过不要半途而废。请你把他还给我们。”我深深地鞠躬。
“我们需要他。”
“学长是中流砥柱,拜托您了。”高一的学弟也深深地鞠躬。
“我也是。”阿川也弯下了腰。
“我们是兄弟,非他不可。”
“我们需要他。”
一个又一个人弯下了腰。
“我们是向着一个目标奋斗的伙伴,是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抛弃对方的家人。”
夏晨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的手紧紧地抓住我的手。
“所以就算如他们所说这是件愚蠢的事,就算我之后会后悔。请允许我回到他们身边。”夏晨的整只手都在发抖,却对着老师坚定地说出了这句话。
元旦汇演如期而至,节目一个一个精彩地上演,大家早已从当初连最简单的动作都做不好到现在连走位都成了本能反应,大家都很努力,只是谁都不提夏晨。
当天老师最后答应了夏晨参加排练,但是化学竞赛必须参加,并且答应我们把我们的节目尽可能地排在后面。至于夏晨最后能不能赶得上,就要看他自己了。
但我知道他肯定会赶上的,因为“我们是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抛弃对方的家人”。
“所以我现在回来还来得及吗?”夏晨带着一块板和一袋不知道是什么的粉末回来,乱糟糟的头发因为汗水黏在额头前,就连衣服的扣子都扣歪了。但是我觉得他从来没那么帅过。
我红着眼睛说:“滚去换衣服,化妆。”
我们踏上了那个舞台,没有CJ的镁灯,没有绚丽的背景。每个人都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把那些感动带给注视着我们的人。大佐戴着他那印着火红色五芒星的手套,帅气的一个响指,手上便出现了一位火精灵,大手向前一挥,火精灵同他一起把手按在板上,炫丽的五芒星炼金矩阵便在板上缓缓亮起。同时地上站起了两队火精灵,绕着我们形成圆,同时也点燃了我们的斗志。
——所以就算如他们所说这是件愚蠢的事,就算我之后会后悔。请允许我回到他们身边。
霍克爱中尉用长枪指着马斯坦大佐:“如果可以,请允许我追随您到地狱去。”
——我们是向着一个目标奋斗的伙伴,是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抛弃对方的家人。
我们所有人站在火焰的矩阵之中高高地举起手。每个人手挽手,向上向上。
如果可以,请允许我追随您到地狱去,哥!
策马之梦
文/秀伟君。
一步、两步、三步。
停住。
每次可白总是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我的面前,他轻盈地从某个方向跳入我的视线,站在阳光投射下来的位置前,微笑着向我打招呼。多年前,第一次和可白遇见的情形还像每天晚自修放学回家路过那家很晚才打烊的关东煮店一样印刻在脑袋里抹不去。可白和我在同一条街道紧挨着的两个学校,那天映芷路停靠了一辆长长的爱心献血车,春天的柳絮飘得柏油马路上似盖了层毛茸茸的毯子,我脚踩着满地柳絮,然后有些小心翼翼地登上了那辆献血车。
之后便在一排排如生产线般的车位上第一次看见可白,他伸出白净的胳膊,护士为他擦拭、绑上止血带、消毒,然后一根看着有些恐怖的抽血管被插入他的血管里,浓稠的红色似溪流涌出,一步一步深入正在左右摇晃的血袋里。可白表现得很镇定,并不像旁边人那样发出让人恐惧的声音或是摆出龇牙咧嘴的表情,他就静静地坐在那里,然后目光停滞在窗沿的水平线上,呆呆地望着窗外。
针管拔出,护士递来献血证和赠送的面包和牛奶,可白安静地从位子上起身,就在我投以钦佩的眼神时,他还没来得及接过东西就晕倒在地。在护士发出“有人晕倒了”的呼救声后,许多正准备献血的人就已经下车离开了,可白被我扶着坐在座位上,护士为他做最简单的急救。紧接着,他被抬进了救护车。我看着远去的救护车,还是咬了咬下嘴唇坐下看着针管像刚才一样扎入了血管里。
现在想想可白就是那么爱逞能的一个人,从和他认识以来,他的世界里好像从来不存在某种自己做不到的事情,起初因为看到同伴们都去英勇地献血,所以自己也不能落下,哪怕自己有低血压也硬撑着献血。这样的事情在他的身上以一种青春期男生特有的英勇意识存在着,不愿意看到自己因为做不到而被判定为“弱势”,所以便无所顾虑地只朝前走,只向上看。
而我们的友情大概也是从映芷大街的两所学校之间的各种联谊活动而萌生的。
“又是你!这次又是来献什么的?”我拍了拍可白的后背,然后看着他抱着一摞书转头。
映芷街一年一度的跳蚤市场,这次换可白所在的学校主持,少年摆出的摊位上摆满了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旧书。
“上到天文,下到地理,这么多书从哪里搞的?”我蹲下身子随意翻着书。
“都是我自己的,不过都是旧的。”可白回答我,然后一本正经地向来往的人介绍推销。
这是我第一次对可白下了诸如“文学少年”“博览群书”的定义,看着他的书一本一本地被挑选然后买走,他还会在一旁附上自己对这本书的推荐和感想。黄昏结束的时候,可白抱着他换来的一堆毛绒玩具坐在路灯下吃一份盒饭。
我至今对他为什么会换来一大堆毛绒玩具而深感质疑,只是那天他所有的书都被置换一空,他竟然还给我留了一本关于急救的书。
——《急救知识与身体养护》。
“干嘛给我这样的书?”
“下次看到有人晕倒,就不会傻傻地站在那里了。”
那天一同偕行回家,竟然发现我们的住处也仅仅相隔一条街,后来也习惯一同上学放学,相互陪伴度过了好几载春秋冬夏。可白像是一粒奶块掉进了一杯咖啡中,圆润地融化进我单调的生活。
他问过我梦想是什么,我一时头脑空白,然后在圣诞节的街边小吃摊上听他絮叨了一整个夜晚。
“想成为一个作家,用文字治愈病人。”
“和鲁迅一样伟大诶。”
“只是这个梦想有些遥远。”
“干嘛,不去试试怎么就测算出了距离。”
在这之前我并不知道可白还有另外一重身份,那就是写手“小白”。几乎席卷了小城镇每一处报刊亭,许多杂志上都能看见写手小白的文章,就连身边的少男少女们也会在空闲时间讨论小白在杂志上最新的连载。
当我有一天拿着最新的连载找可白的时候,他才笑着对我说终于被发现了。
和他聊聊文学,聊聊最新作品里有哪些让人意想不到的情节,似乎也变成了我们之间一项必需的活动。当有一天同班一个女生拿着小白的连载告诉我这个故事看得她从悲伤中被治愈了的时候,我第一次觉得文字也是如此具有力量。
——用文字治愈病人。
也正因为如此,我在可白的身上看见了许多努力的味道。他会因为一篇文章写得不让自己满意,修改到天亮;为了写出更好的作品,不怕麻烦地读完所有读者的反馈意见;甚至因为一个词或是一个字去翻字典。他的每一个表情里都写着努力的字样,像是在为这个梦想努力去奋斗的最渺小的存在,哪怕再微茫,也拥有不放弃的勇敢。
而这甚至就是我羡慕或是嫉妒他的地方。
可白喜欢骑马,我们也经常结伴去城镇附近的马场骑马放风。可白把马视为自己的吉祥物,若心情不好时,驾驭白马奔驰于旷野,则可瞬间忘却所有不安与烦恼。于是,马场的四季,伴随着草长莺飞,衰退凋零,总能看见我们飞驰的身影。
后来问可白为什么这么喜欢马,才知道原来他来自新疆的旷达草原。
在天地衔接的地方,你轻易地看见日出日落,那时候策马扬鞭,便以为能追逐到太阳,但当我们被夜幕覆盖的时候,才惊觉身边仍旧存在黑暗和妥协。
父母走出边疆去内地做了一笔生意,但是因为风险过大而赔了钱,所以一家人陷入了拮据,在这个小城里以最简单的买卖过活。所以,有时候在这城市边缘可贵的旷原之上,看见风把草刮动,马蹄踩着大地发出清脆的声音,你真的会止不住地想起那个地方,可以一手托起星月晨光的地方。
所以想要追逐,向遥远的地方扬鞭策马。
那年我们在风中只有十几岁的模样,却以为懂了整个世界。我看着可白驾马奔驰的身影,突然很想见见未来的我们是什么样子。
于是,风中的我们最终被日光露水哺育成了另一副模样。青春的意义大概就是少年们青葱的背影和宽阔的脊背,大概就是我们偕行载着晨光迈向远方又在黄昏嬉闹着踏上归途时的无忧无虑,大概就是我和可白相伴在平原之上策马奔腾时的怅惘怀想。
有时候想侧耳倾听,听听那听不到的你。
终究还是在风中失去了少年可白的消息,上了大学之后因为疏于联系,加上相隔遥远,便像列车变轨一样渐行渐远。我常常在空白的时候,想念他现在的模样,想念我们原来的时光。有这样一段被风揉碎了的记忆,然后被我小心翼翼地包裹在了脑海中的岛屿里,我只是在等一个时间,将美好再次挖掘。
直到有一天,我们的相遇突然变得那么亲切。
去年夏天,国内最红火的一部电影,我在编剧的名单里看到了你的名字,当影院里黑色大屏安静地播放时,我起初还疑惑那是不是你,后来在网络上搜索关于你的信息,才发现如今的你已经是国内风头正盛的青年编剧。
脑海里自然和很久之前的你相互掩映对比,我感动于你的成功,甚至比看到我自己的进步或是成功还要激动高兴,因为我想这个世界上大概不会有人比我更懂你的人生。我在电影院里安静地坐到电影的最后一秒,脑袋里全部是关于你的内容。
还是那个小小少年,对我说那个大大的梦想。眼睛里像是充满光的影子,细细碎碎地张贴在这一段又一段难以忘却的记忆里。
电影结束,我找遍了各种途径才重新了解到你的联系方式,电话打给你的那一刹那,我甚至已经迫不及待地说出我对你作品的看法,而当电话接通的时候,听到你声音的时候,我却突然难过起来。
电话那头的你打招呼的方式还是那么熟悉,只是少了当年那样活泼的味道。
我对你说我看了你写的电影,你问我感觉怎么样,我说很喜欢。通话过程中不断传来你咳嗽的声音,后来你说你现在在医院里。
同一座城市,好多年以后,竟然还巧合地默契。
病房里,惨白的你依然在坚持打字创作,你笑着招待我坐下。我看着你憔悴的模样,为你削了一个苹果。
“老毛病了,从大一开始到现在,治了好,好了又坏,坏了重新治。”你的表情里写满了无奈,但又好似平淡泰然地接受了这一切。我在可白的床边帮他削了好多苹果,然后看他到点吃完好几种五颜六色的药丸。我们回忆了很久之前的故事,献血、跳蚤市场、去马场骑马,点点滴滴仿佛又拼凑出我们年轻时的模样,我们默契地喊出当时每一部喜欢的书的名字或是明星的碟片,就像我们当年熟悉彼此一样。
白色冰冷的病房里,我想用回忆让你温暖一些。
四季总有歌,歌中有四季。这是你电影中的最后一句谢幕台词。然而,很久之后我才知道,这些年你经历的一切。
大一,我们考到了相隔很远的地方,因此也断了联系。但是,因为家庭支撑不起你大学高昂的费用,你的爸爸妈妈只好靠献血凑出三分之二学费,而正是因为这样,爸妈为了短时间内赚钱去了不合法的献血地点,因此感染上了艾滋病。当你知道父母双双感染的时候,你感觉你的世界就要塌陷了,在陌生的地域,本来作为倚靠的人倒下了,你对未来充满了失望与迷茫。
“大二的时候,他们就都走了。”
“你知道有那么一种感觉吗?就是你明明想挽回一些人,想要留住他们,但你却发现那时的你没有丝毫的资本和能力留住他们,你唯一能够做的就是看着他们离开你,然后你一个人伤感痛苦,独自承受,还要憎恶自己的懦弱和无能。”
可白说完的时候,我的眼里明明已经有东西要跑出来似的,但我看见了他一副平淡的模样。
可白说,一个人痛苦过太多次,流泪过太多次,痛苦和眼泪也就不能用来形容和表达悲伤了。
夜晚,病房里昏黄的灯光投射出可白的影子,他有些消瘦,不像从前那么健壮。
“大学的时候每天都沉浸于写作中,写小说,赶剧本,一个又一个通宵挨着熬,好不容易本子被别人看中了,但还是拖垮了身体,得不偿失。”讲到这里,可白还是没有停住敲击键盘的手。
就说他是爱逞强的人,就算病入膏肓也不会放弃执着的梦想。
一年后,冬天的第一场雪,可白的第二部电影上映,票房大卖,但他却突然在一场宣传中意外晕倒,然后被送去了医院。
胃癌晚期,住院治疗。
一切并不都像是电视剧每集后面的下集预告一样预料而至,至少,在可白身上是这样的。一个月后,可白安然离世,同期,他的第三部电影投拍。他把他所有完成的剧本全部交给了我,让我替他去完成那些未完成的梦想。
第三部电影,讲的是一个少年追梦的故事,我仿佛看见了可白的影子,影片临近结束,我在黑暗中哭成了泪人。
多年后又回想起那次跳蚤市场,可白换回来一大堆大大小小的毛绒玩具,后来他才告诉我,他把这些毛绒玩具都寄给了远方的妹妹。爸爸妈妈带着可白出疆,留下妹妹一个人和外婆在故乡,他想让妹妹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哥哥爱着她。
可白的骨灰撒到了广阔的疆域之上,风尘飘忽,我好似又看见有这样一个少年,策马扬鞭,朝着远方驰骋。青春的意义,大概就是少年曾为梦想如此执着。
一步、两步、三步,未来却不会停住。
雪葬
文/吴百川。
一地废甲,遍野血染。数以万计的兵卒倒下,横尸雪野。血晕飞雪,悄然掩盖这场战争的残幕。
天地一片寂静,泪水滑落的声音也消弭。
对视良久,少年情愫。两位花甲老人同时丢枪卸甲,拥抱痛哭。无声的寂暗中,大雪飘飞,逐渐消声,一轮红日却初升。
他们像五十几年前一样,天真无邪,看穿了五十几年的战仇隔阂,血乱纷染,竟然纯真地去追赶太阳。你追我赶,在吞噬一切的大雪里竞争谁先来到太阳升起的地方。
他们互相喊话调侃,其实都已是迷茫了根须的垂暮秋叶,竟在此刻焕发出了青春的色彩。他们小小的身躯,埋没在了无垠的雪白中。
奔跑啊……在太阳已悬中天的时候,雪漠里,掩埋了两位老将的遗体。
我怀揣着不多的钱,走上自己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街道。
天气已开始转凉,在一个干燥的秋初。但在下午两点,阳光依然猛烈,整个世界明晃晃地炎热着。熟悉的街区随着极缓慢的步调也极缓慢地后退着。
秋天的气息来得也极缓慢。树木还是苍翠得绿荫如泼墨,我轻轻地抬头,看那叶缝里漏下来的阳光,刺得自己眼睛直疼。于是用手遮了遮叶缝间投来的明亮,看着自己的手在地上的投影,还带了层略有肉色的光晕。
我脱下外套,理了理立领的白色T恤衫,想了想即将面对的约见。
浮仙,是我初中时代的朋友,现在已经分开一段时间了。别离多年,不知彼此过得怎样,是否安好。在刚分开的那段日子里,我对浮仙有过怎样的思念,每天都计划着什么时候约他出来见一见,幻想过不同形式的、不同时间的、不同地点的约会,甚至因此忘却了现实的麻木。
是的,我很留恋和浮仙一起的时光,到现在都无法忘却。可是作业蚕食了我空闲的“残年”,我设计了无数多次的约见,竟一次也没有实现。
但,实在是我自己没有勇气吧,毕竟分开以后发生了那么多事情。几年了,还没见过浮仙一次,只有电脑屏幕上不断跳动的那些字符交流着我们遥远的情感。
其实也不是害怕,只是……身为宅男的惰于行动吧。
我真的很恨自己这个样子,我的性格让我把机会无限次搁置,无限次延长了感情分割的时间,我也错过了很多,甚至于……想着我和浮仙的往事,我的思路又不自觉地跑到了另一个故事中去。那是一个什么样的故事啊……在那个朝代。
方十轮和青吾在十三四岁的时候,就已经成了很要好的朋友。当时,方家是很有权势和地位的大家族,他们直接为朝廷效力,方家的子嗣是世世代代出来当将军、锦衣卫的。所以我们故事的主角从小就有一段枯燥而疼痛的练武岁月。
方家并非坐落在京都。方十轮的父亲很有雅兴,把府邸建在乡村附近,山水之傍。方府相当于我们现在闲赏自然风光的别墅,造得很华丽、很气派,虽然是装修行业并不繁荣、建筑材料并不丰富多样、房屋款式设计并不新颖别致的古代,但也算是很不错的。当方府建好,方家人入住后,十里八村的人听说附近建了一座豪华府邸,纷纷赶来观赏。一群淳朴的乡民对这座府邸极感兴趣,里三层外三层地围观,弄得方家人很不自在。身居高位的方府大当家对这些“下流社会”的劳苦人民本就有几分轻视,又因为他们现在这种“没见过世面”的市俗行为感到极度不爽。
当晚等人群散尽,院里终于安静下来时,方十轮的父亲对他说,以后不要出门去,更别和这些乡人有丝毫瓜葛。
年仅九岁的方十轮很乖巧地点了点头。
于是他开始了看似漫无边际的高墙里的生活,听着窗外别的孩子们传过几里地的笑声,看着伸入高墙的红杏枝头,天空里闪过的纸鸢,小小的他开始感到孤独了。看着自己除了满身的瘀青、伤痕,什么也没得到的童年,他长叹了一口气。
童年。从方十轮五岁起,他父亲便让他每天三更起五更眠地练武。四年练下来,尚看不出他的武艺有何长进,只是人也不显精壮,皮肤竟没因日光焦灼而变成古铜色,还是一样的白皙,人也很清瘦,高挑,略有儒雅,不像是习武之人。只有他被层层衣服包裹住的伤口,诉说着他童年的艰辛。
终于有一天,边关动乱,皇上派方十轮的父亲——边塞军队的统帅前往应战,于是,他走了。方十轮几乎一直盯着父亲收拾行李,走出家门,还目送他走出好远,然后“啪”地用力关上门,在院里兴奋地大叫。因为他的母亲很善解人意,很同情儿子充满伤痛与孤独的童年,答应每天让他出去玩,并且不介意他与乡邻来往。所以父亲一走,方十轮就等于自由了。
父亲是傍晚走的,方十轮估摸着父亲的马车应该已在十里八村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就大喊一声,冲出了家门。
方十轮冲出家门后没过多久天就黑了,但他留恋于乡野的一切。村晚的清谧和夜空的广袤,四处流连的莺啼花香,远山黛青近水微澜,寂夜安详的村店,风吹过麦田写下夏天,一切都让他舍不得回去。他忘了自己是个贵族——虽然他也从未觉得自己是个贵族,他拍了拍身边谷堆上的尘土,倒了上去,想就在这里过夜。
夜色沉沉,不一会儿他就睡着了。可忽然,他觉得身边有人跑过,便马上睁开眼睛翻身坐起,看到一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少年正从自己身旁跑过,认真地一路向东跑去。方十轮赶紧追上去问:“你要去哪里呀?”
少年很认真地说:“我要在太阳升起之前跑到太阳升起的地方。”
方十轮看了看天。拂晓的天空很不安分地滚动着,东方现出一缕绯红。四年练武下来,方十轮的肺活量还是不错的,于是他向少年提议:“要不我们比谁先追到太阳,跑到太阳升起的地方?”
“哼,我可是村里跑得最快的呢。”少年这样说着,还是答应了。于是两个充满活力的少年,在黎明前的天宇下,向着东方不停地跑去。
我想起方十轮和青吾相识的经历,不免觉得当时的人心很单纯。搭讪竟然这么容易,成为朋友竟然这么轻松。冷风却不合时宜地拂过,吹醒了我的思绪。我从故事中拔出头来,发现我已经走了很久。在一条极深长而不透风的小巷里,天气微凉,这让我脑子清醒了很多。我想起我和浮仙的相识,叹了口气,只为现在的分别。
走出小巷,就会来到一个繁华而我不熟悉的街区,在那里,我会遇到浮仙。
车辆流离,色彩却在黯淡。微有风卷起落叶,讲不清的心情。在分开之前,我们无话不说;分开了以后,距离和时光让我们疏于沟通,我不知道我们已沦为怎样的朋友。
在各种广告色彩驳杂的闹市,我找到了,你留给我的地址。你已经在工作了吗,浮仙?
我推门而入,你在一家化妆店工作。你在和一群我完全不认识的男男女女交往,那些染黄发看起来很牛X的社会小青年和你有说有笑。我有点哑然了,这种气氛让我有些窒息,我不相信才分开几年的你已变成这样。我想你应该是一个很乖巧的高中生,可是……耳环戴得看不见耳朵,招摇着一个白色爆炸头,涂着极浓的黑色眼影的女青年,叼着根香烟,问我:“来干什么,理发还是美容?”
妖媚得我直想吐,我支吾着:“我找浮仙。”
浮仙转过头来,还安慰的是,他清秀的脸庞还是和初中时一样,没什么乱七八糟让我作呕的成分在上面。他的表情没有特别高兴,跟“同事们”打了个招呼,淡淡地走来拉着我出去了。
我承认,浮仙变了,他已经不是我记忆里的那个清纯少年了。
“你辍学了吗?”我很沉重地问我面前这个化妆店的员工。
“没有,”他躲闪着我的眼神,“我只是出来打工而已。”
我看着他,我知道他的眼睛已经出卖了他,他在骗我。浮仙,我记忆里的好少年,变成什么样子了?我却没有勇气对着他丢出一句“堕落”。
我们沉默了很久。
浮仙面无表情地问:“还有事吗?”
“没有了。”
“那回去吧。”
“走了。”我同样冷冷地结束,头也不回地走了。
当然谁也没有先追到太阳。他们气喘吁吁地倒在了路边的草地上,看着太阳很骄傲地在他们头上招摇着。方十轮很不爽地“哼”了一句,那少年也拿起一块石子奋力朝太阳丢去。方十轮对那少年说:“今天起迟了,改天我们接着比。要记着这可是我们的约定哦!”
少年笑着答应了:“好,我叫青吾,你叫什么名字?”
“方十轮。”
“你就是住在那个大宅院里的少爷吧!我好羡慕你的生活啊……”青吾的神色变得异常激动。
方十轮也向他道出了自己的孤单,青吾忽然一把抓住他的手:“没事,我是你朋友。”
我在街上疾走了几步,没回头看。我不知道浮仙已把我忘了么,我也不忍看他怎样离去,那种冷漠且毫不在意的背影。
我是你的朋友?
我们像方十轮和青吾那样简单地相识,虽说形式远没有他们幼稚,邂逅也没像他们一样单纯。我只想说明当初的我们都是那么纯洁无瑕,至少没有现在的浮仙的样子。
浮仙,你怎么了?
我的眼睛,不能抑止地想要流出眼泪来。看到你这个样子我有多难过,你知道吗?曾经的朋友现在冷漠得和什么一样让我有多伤心,你知道吗?
我走着,突然蹲在路边,双手抱膝,痛哭起来。方十轮和青吾悲剧的后来也闪进我的脑海。
他们如约相处着。方十轮的母亲也是一个十分活泼的人,趁着方十轮的父亲不在,她也每天出去和村里的家庭主妇一起买菜,拉家常,挑水缝衣,还主动把家里一些城里稀奇便利的发明拿出来和大家一起享用,她迅速在村里积攒了很好的人脉。于是家家的孩子都知道她有一个儿子叫方十轮,每天都和他打成一片,方十轮在村里也和孩子们相处得极好。
虽然村里的孩子都是他的朋友,但他的知心朋友永远只有青吾一个。他们相处的日子欢乐,每天一起去垂钓、远足、登山、捉青蛙……偶尔会带上几个别的村里的孩子。每天都新鲜快乐,幸福也持续了几年。
在他十三四岁的时候,战争结束了。此时他与青吾已是情同手足、无话不说的朋友了。可这时方十轮的父亲凯旋了。他英勇的带领军队取得胜利。如今,他一脸疲惫,和着那些伤痕,骑着战马归来了,回到了他温柔的家。那天回到家,他看到夫人还算“乖巧”地在家里织布,却始终不见儿子的身影。他好像知道了什么,马上跑出家门,来到村庄里。
那天,方十轮和青吾正在苇荡附近嬉戏。方十轮的父亲没找多久就到了这儿,看见自己的儿子正和村里的孩子玩耍,心中一阵厌恶。他紧了紧眉头,随后换了一脸严厉,淡淡却极具威严地说:“回家了,十轮。”
空气瞬间凝固了,周围变得十分安静,父亲的呼唤也极其清晰地传进他的耳朵,跨过了他们高分贝的欢笑。他惊愕地转头。
五他低着头,默不吭声地跟在父亲身后走。父亲也没回头看过他,一句话也不说地只管走。他已料到了悲催的结局。可青吾依然跟在他身后,用眼神告诉他“没关系的”,可那双眼睛似乎也看见了忧伤的结局。
到了方府,父亲推门而入,方十轮怯怯地跟了进去,青吾站在门外等。方十轮刚进门的时候,父亲停住了,终于转过头来但还是淡淡地说:“自己把门关了。”
方十轮极不情愿地转身,不知该以何种表情面对自己的朋友。青吾满眼期待地看着他,觉得还有机会。方十轮收拾了一下表情,很难受地摆出了一脸冰冷,目光痛苦,还有一种不甘命运的忧伤,做出了最后的道别:“回去吧。”
方十轮轻轻地把门推上,青吾能看到的,只有在门掩上前,那个最后的、沉重的哀伤眼神。
门合上了,他看不见那个少年了。可等他再见到那个少年时,一切都变了。
像我们一样,一切都变了,不是吗?
丢了的再也找不回来了,不是吗?
其实方十轮清楚,他父亲的这次归来,意味着他再也见不到青吾了。没有什么能斩断思念,他只想用这种冰冷的方式,让他重新一个人安心地生活。
果然方十轮进去后就再也没有出来了。一个个夜晚,青吾只能一个人在高高的围墙外敲着石头。静穆的夜晚,石子声格外清晰,方十轮听见了,却没办法出去,只好流着泪悄悄地捂上耳朵。
后来方十轮搬家了,就在他十三四岁那年,被关回府邸不久。
两个人也彻底没了来往。
可彼此的心里却还有个结,即便日子过得很平静。方十轮一直在家里练功,可能是长大了悟性高了,武艺长进飞快。他住在城里,身边都是官宦贵族,还有一些文化素养比较高的人,他的父亲并不介意让他出去玩,日子过得也不枯燥。他偶尔会可惜,如果青吾住在城里,那他们现在将有多快乐。也罢,他想,青吾一定忘了自己吧。
到了他们二十岁的时候,方十轮已经武艺超群,完全可以上战场了。而青吾,还是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民。
但,这时统治开始混乱了。苦于压迫的农民终于开始反抗。农民起义爆发,青吾也加入了队伍。他们攻占了好几个乡、县,青吾因为作战英勇,很快被人们举荐为首领。青吾也带领着队伍,更加勇敢地战斗着。
朝廷不能放任不管了,提拔方十轮为年轻的将军,率领军队去抵挡起义军。
很快,带着军队的方十轮和青吾见面了。他们两个刹那间都愣住了,火热的战斗瞬间冷却了。他们长时间地看着,一言不发,以至于双方的军队都开始了骚动。
方十轮无法冷静地面对这场战斗,初战,他的手就握不紧他的剑了。青吾的心中也起了波澜,但他知道自己必须战斗。静静地面对,他想起了自己那些没有回声的敲石音,他告诉自己方十轮已经不是他的朋友了,强迫着自己恨他。他爆了粗口,举起手中的剑,向方十轮冲去。方十轮不敢相信,也不忍和青吾战斗。死伤无数,他喊了一句“撤”,就收兵了。青吾竟没追上去。
方十轮首战失利。夜里,他独坐灯帐,苦苦思索。他很纠结,不知怎样将战斗进行下去。京都传来催促,令他迅速收复失地。他无奈地开始了第二天的战斗。
他只能那么残忍地和自己的好朋友战斗。
一出来方十轮就用最肮脏的词语破口大骂青吾。青吾明显吓到了,也用自己所知的最龌龊的词汇和他对骂。士兵的气氛也受到感染,战斗格外激烈。方十轮凭着自己高超的武艺,得到了胜利。
于是战争全面升级,两人心中怀着对彼此格外浓烈的恨意。他们拼了命地战斗,每天都如此。这场战争断断续续地持续了很多年。此时方十轮和青吾都已是花甲老人,对彼此更加恨之入骨。
终于有一天,方十轮提议要决一死战。于是两方军队悉数一拥而上,杀得昏天黑地。那时是冬天,雪地上全是血迹。打了整整一天,没有人撤退。当方十轮和青吾的最后一名副将同时倒下时,整片雪地里只剩下方十轮和青吾两个人了。
他们淡淡地看着,剑再也无法紧握了,仇恨瞬间消弭。战争应该结束了,他们也同时放下了几十年的仇恨。寥落雪地,孤伤老人,同时丢盔弃甲,回望昔年往事,去完成自己童年未了的约定。
他们被雪埋葬了。
我不知何时已经站起来了,一边抹泪一边走,并毫不吝惜地把自己身上所有的钱挥霍一空。
这是一个造梦的故事,在决定见浮仙的这天我做了一个梦。我想这是冥冥中注定的吗?我、浮仙和青吾、方十轮,有多么相似的命运,多么相似的坎坷,多么相似的友情!那些一起走过的欢乐、冷漠都夹杂在我的泪水中,我有多痛心,多不舍!
那么浮仙,我们会不会有和他们一样的一天,能忘掉冷漠,回到当初。尽管我不知道你究竟为何变成这样,但我始终相信,我们一定有过一样的纯真。
时值初秋,我忽然觉得格外冷,像冬天已经悄然而至似的,日当正午的热力早已消失。也对,已经傍晚了。我看见眼前逐渐泛起白色,好像是——冬天的雪。
我不自觉地向前一步,想扑入这片雪。
让我和方十轮、青吾一样葬在雪里吧。
对了,还要叫上浮仙。
你存在我深深的脑海里
文/潘云贵。
离出海口已经不远的时候,听见潮汐,心里突然想到了你,脚踝像被钉住一样,我停下来,不敢再往前走。
我知道,我终于还是败给了你,还是像傻子一样执拗地想起你。那些年少的容颜、衣袖被风吹起的日子、街角盛开过的三角梅,都存在我深深的脑海里,盘根交错,沿着记忆的旧址互相攀缘,我的春天变得那么茂盛,又那么荒芜。
你曾在离别的站台和我说,只要我们都能平安地度过2012年,明年1月就到厦门去看海。我努力点点头,认真得像个小孩。
然后火车开了,你走了,渐渐变成远处的一个点,永远地消失了。
厦门天气很好,阳光很好,云朵很好,每棵树翠绿的叶子在冬天都很好。
但唯一不好的是,人海之中,没人和我拥抱,没人和我牵手,没人和我一起坐在码头边上眺望迷人的鼓浪屿,是我把你丢了,还是时间把我们都丢了?
我从前和你开玩笑的时候,总喜欢说,如果我们有一天分开了,我会先忘记你的声音,再忘记你的样子,最后再忘记你在火车站敏捷爬过栏杆的背影,忘记你在快餐店吃汉堡的表情,忘记你在我掌心许下的誓言,像电影迅速放到结尾,像蒲公英离开了花梗,像斑马逃出了动物园飞奔向森林一样,我会立即、马上、不留情面、没有一丝犹豫地忘记你。
可是,此刻,我发现自己不行,我还不能忘记你。
白鹭在岛上飞起,自由穿梭在云水之间。风中,总会有牡蛎饼和烤鱿鱼的味道混着咸湿的海水味道飘来,好像也有汽笛的声音在远处隐隐约约响起。
如果航程真的不见尽头,我们能够没有缘由地相逢、相爱,再分离,没有眷恋,没有悔恨,幸福得如同陌生人那样,是不是也很快乐?
我见过来来往往的背包客和旅行团,他们的脸上露出的总是微笑,摩肩接踵,也毫不在意自己会被谁看穿,他们都是行走的字符,让一座城市变得有故事。
而我知道,这些故事都与我们无关,因为你没有在这里出现过,陪伴在你身边的那个人现在也不是我。
在去厦门之前,我在福州的海边陪一个女孩吹风。她唱周杰伦新出的《手语》,我发现她始终没有你唱得好听。
女孩是我的朋友,她说她喜欢我,问我喜不喜欢她。我说,我只把她当成一个好姐姐。她有些难过,又强忍着内心的失落对我微笑。福州的海那时不漂亮,夹卷着泥沙的黄色海浪拍击着岩礁,我头顶上有低沉的云朵,天空有点灰。
这是我异常困顿的时光,像被推到一个浪尖上,即刻坠落。没有人知道我内心的苦楚与歉意。
一些事成为不了超市里的商品,一些感觉不会因为对方的数次劝说而改变,一些人终究不会在一起。
漫步在鼓浪屿,随处可见苔痕葱绿的古老欧式建筑,人影憧憧,小贩们糯脆的闽南语调充斥在耳鼓中,听不到一丝悠扬的琴声。
广告上说的“钢琴之岛”,原来是骗人的。
世事变得不可言信。可是自己的内心却不曾感到遗憾,因为那些梦中的光点支起了虹桥,架进了现实。我看见在曲折的路旁是寂静的存在,所有的生息都似画中的景致,文艺的气息在每一座僻静的院落间重生。
坐在老旧的藤椅上,阳光被树梢剪碎,轻羽似落在身上,我突然发觉孤独是那么的美。
在你离开后,我一直活在孤独中。孤独的我对这世界永远不会那么主动。我不会在宴席上敬酒,不会在热闹的人群中张口说话,不会给人端茶送水、扫地擦桌子,看见学校的教导主任,我会远远避开,遇到总是一番赞美之词溢满嘴边的同学,我会低头走开。
我永远都不是主动的人,因为我一直是个沉默的人,让一些人喜欢,让一些人不喜欢。
看电影《将爱》的时候,我流过泪。
结尾处,文慧拿起杨峥的手机,听见大海的涛声,杨峥对她说每年自己都会去海边录下大海的声音等她。当杨峥对着大海说“文慧,你听”时,伴着Eason低沉而动情的《等你爱我》响起,海水涌上了每个被时光蹉跎过的人的心中,一切都变得那么恋恋不忘,又无可挽回。
等我坐在鼓浪屿的沙滩上看远处的大海时,这种内心积累许久的痛感更加让人难受。
爱情真是糟糕的东西,会让我们在习惯了相处时的美妙之后变得那么单薄、脆弱,像枚千疮百孔的叶子,留下时间的蛀痕。
我情愿自己是个一无所知的笨蛋,不懂得爱,也不懂得恨,看待一切都是那么麻木,不痛不痒,多好。
有些人,时过境迁之后,会在记忆的截面中模糊淡化,直至自己想不起一丝关于他的线索,而有些人则会变得分外清晰,像烈火烫在胸口的图案,永远不会被人遗忘。
你在我心里,是后者;我在你心里,一定是前者,因为这是你的特色。
你永远不是一个像我这样对待往事还总是舍不得放手的人。绝然、冷漠、无情,一直是你骄傲的特色。
我始终,都学不会。
潮汐的声响,让我小心翼翼向岸走去。过眼的云烟,在蓝色的深处成为一个浅浅的波纹。
蝴蝶会忘记飞过的沧海,犀牛会忘记夏天的味道,而我却还记得那个冬天的早上,树叶的颜色像哀愁一样。你说,熬过了今年,明年我们就一起去看海,去看厦门的海。我点点头,很努力,很认真,像个小孩。
此刻,我从逝去的约定中走来,一个人坐在鼓浪屿柔软的细沙上。
而你,只在我深深的脑海里,成为一条发光的鱼,在我的孤岛边游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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