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奔追凶-第6章 第三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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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城有名的景点,是一座阁楼,那座阁楼临水而建,重檐飞甍,雄伟壮丽,一共有七层之高。从古至今,有很多诗句赞美这座阁楼,使得它名声远播。

    姚舟之和韦西第二天就去游这座阁楼。下午两点多钟,他们打了个车,穿过了很交叉曲窄长的街道,在一条湿漉漉的小街前停下,那条街的两旁都是粗大的梧桐,枝叶蔽天,浓荫匝地,同时,有一股浓重的潮气扑面而来。沿着小街往前走了一段,一路上看见车辆堵得乱糟糟的,汽笛声、自行车铃声和人声混杂在一起,吵得人耳朵疼。

    走了没多远,路的左边忽然豁然开朗,闪出一座广场,仰头看去,那座阁楼就高高地耸立在天际。他们拐进广场,往里面走了几百米,见到了入口。原来凭着这座阁楼,X城已经把它建成了一座公园,黑瓦白墙的样式,红色的朱漆大门,有几丛绿色的修竹从两边围拢过来。

    姚舟之到售票处那儿排队买了票,跟韦西从大门那儿经过闸机,一起进了景区。

    午后,景区里面的人不是很多,而且大部分好像都是本地人,在亭子里练唱。他们穿过一排花圃,看到空旷的广场上,有一座几十级高的平台,那座阁楼就建在那座高台上,仰脸望去,高峻欲扑,气势压人。

    好高的楼啊。韦西赞叹地说,一边拿出手机拍照。

    它差不多有60米高,要是算上台基,就有将近70米。姚舟之说。

    可是它看上去好像没有那么多层。

    我们上去看看。

    他们沿着长长的台阶走上去,见阁楼的正门挂了一幅楹联,韦西逐字读了一遍,又读了上面的横匾,笑嘻嘻地摇了摇头,竟然有很多字不认得。他们进了阁楼里,随着一些游客,沿着木质的楼梯向上爬去,上了一层,见四周摆满了卖礼品的柜台,又向上爬了一层,光线昏沉,好像各处也都聚集了一些人,他们没有耐心细看,又继续往上爬,然后眼前豁然一亮,看到了一圈回廊。韦西有些恍然大悟,拽着姚舟之沿着回廊转了一圈。这里虽然不是最高层,但已经能看到很远,他们看到东南方向的高楼大厦,看到西边的那一片阔大的流水,缓缓地流过,太阳照在上面,一大片破碎的金黄。在水的对岸,是一大片空旷的葱茏绿色。

    这一层又有两幅楹联,面对江水的那副龙飞凤舞,韦西几乎连一个字也不认得,就又摇了摇头,笑着说,我以前还练过几天大字呢,可是这些竟然都不认得,看上去一个个跟鬼画符似的。比如说这个字,到底是什么?

    姚舟之说,那是个“介”字。

    韦西说,是吗?这个可跟“介”字一点都不像,这句是什么意思?

    姚舟之就把那副对联的意思讲给她听。韦西就倚在栏杆上,一边听一边看若有所思地看看着那副楹联。旁边的人都在拜阁楼里的菩萨,叽叽喳喳的,一阵风从水上吹来,檐角的铁马叮叮当当地响起来,惹得一些人忙拿起相机咔嚓咔嚓地拍照。

    你这么一讲,意思我是明白了。不过我就算认得这些字,也还是不明白字里面的意思,真是奇怪。

    是因为用了典故,用的唐人红拂女的故事,你听说过吗?就是杨素手下的一个侍女,看中了李靖,夜里私奔于他的故事。

    这个我倒是听说过。原来是拿这个来说事呀。

    原来姚舟之讲的那副楹联的意思,是惋惜有关这个阁楼的一个传说。有一个男子在这里结识了一位红颜,后另有新欢,弃之而去,那位红颜彼时已有身孕,生产了一个女孩后,从此处跳楼而死。后那个女孩长大,成为一代名伎,日日在此操琴,将其母亲的事迹唱颂,不久那个男子亦有所闻,赶来此处,遥遥看了女儿一眼,却终不敢相认,回去后抑郁而终。

    他们在那儿又待了一会儿,等人少了,也去拜了拜菩萨,随后继续向上爬去。再爬一层,看见了许多模型,是以前各朝各代这个阁楼的样子。再往上爬,又是一圈回廊,随着人流绕了一圈,跟下面那圈大同小异。又爬一层,抬头看见了花纹艳丽的藻井,最后爬上了最上面的那一层。

    那是阁楼的最高处了,从这里的回廊向四下眺望,楼房屋宇更渺小了一些,天地更广阔了些,但景色并没有多大不同。他们进去阁楼里,看到了一墙的石刻浮雕,都是些历朝历代的风流人物,一个导游领着一群人,沿着那些浮雕边走边讲解。他们跟着听了一会儿,又听到那个女子跳楼的故事,两个人就去细看那浮雕。

    灰色的墙壁上,雕刻了一个女人,神色凄然,抚着一尾琴,望向江水,她十分年轻,眉间却有些细纹,一双眼睛茫然远眺,在江水中,刻了一朵不知名的花,随风摇曳。在旁边的柱子后,有一张男子的脸探出来,望向抚琴的女子。

    这些都是现代人凭想象雕刻的吧。韦西说。

    倒也不完全是,场景当然是想象出来的,但那个名伎,历史上确有其人,是有画像流传的,也有不少诗句赞美过她,这个年轻女子的容貌,其实雕刻得很有几分像。

    哦,是吗?韦西忍不住又上前,好好端详了那个女子一阵,回过头来拉住姚舟之的手说,我真是看不出什么美丑来,不过好像确实挺伤心。

    她拉了姚舟之出来,站在栏杆旁,背对着江水,让姚舟之给他她拍了几张照,随即就觉得没了意思,想要下去。

    姚舟之心不在焉地看了会儿景色,跟着韦西走到一边,听她说要下去,就说,下一站去哪儿呢?

    不知道啊,这边好像就这一个有名的景点,你说去哪儿?

    姚舟之沉默了一会儿说,我们向西走吧,去A城,我知道今天晚上有一趟火车去那里,明天早上就能到,我们去那里看看,我还没去过那里。

    韦西听到说去A城,兴奋地说,好!就这么定了,我也没去过那里!啊,那我们得赶快回去了,吃完饭还得收拾一下。

    姚舟之说,好!

    他们两人于是沿着阁楼的木质楼梯,一级一级地走了下去。

    姚舟之又一次有了兴奋的感觉,对于A城的想象,对于出发,对于旅途,这些再一次让他感觉自己活跃了起来,一扫逛阁楼的沉闷,觉得剩下的时光正美妙畅快。

    他们先回酒店,在附近的代售点买了两张卧铺票,接着回房间洗了个澡,收拾行李,然后在附近找了个小饭馆吃饭。他们算了算时间,还有差不多一个小时的富余。韦西决定去附近的商场买几件衣服。

    姚舟之陪着她在那个商场逛了一圈,谁知道韦西一件也没买,倒是姚舟之看见了一个小女孩的木雕钥匙扣,心中一动,买了下来。

    七点半,他们拖着行李出了酒店,打了个车往火车站走。这回他们赶上了晚高峰,车走得也不快。姚舟之看着两旁灯火通明的大厦,想着来时是一个印象,走时还是一个印象,他们都没有一点时间来了解这个城市。

    快到九点的时候,他们才到了火车站。排队进去,发现还有半个小时。他们坐在候车室的座椅上,韦西把脑袋靠在姚舟之的肩膀上,一时有些困乏,不觉睡着了。候车室的屋顶上,垂下一排排绿色的灯罩,圆圆的日光灯散射出橙黄的光芒,照在他们的头上。周围的人群一如既往地喧嚣,有几个长长的队列,正在等待检票。空气中是浓重的方便面味儿和烟味儿,喇叭里不住地喊着某某车次已经开始检票了。

    姚舟之四处扭头看着这一切,又看看肩头睡着的韦西,突然觉得喉头有些哽咽。

    九点四十,他们的车次开始检票上车。十点零五分,火车哐当哐当地开动,他们离开了X城。

    在这个季节,去往A城的人并不多,但因为是晚间车,所以卧铺还是都住了不少人。姚舟之和韦西到了他们的卧铺间,见已经有三个人在里面,左边的中铺上躺了一个男人,下铺坐了两个年轻的女孩儿,在嗑着瓜子聊天。他们看了看票,两个人在右边的中铺和下铺,就把行李放上去。韦西跟那两个姑娘打了招呼,没一会儿就很自来熟地就聊到了一块儿,姚舟之见他们三个尽说些女人的话题,就爬到中铺,躺在那儿休息。他那时看了一眼对面的男人,见他正手枕着额头,在眯觉。

    火车开动后,乱糟糟的吵嚷声渐渐平息下来,没一会儿乘务员来换票,姚舟之注意到那两个女孩儿是在A城之前下,那个男的则跟他们一样,是在A城下。

    那个列车乘务员对姚舟之说,列车到达A城的时间是早上8点。

    离熄灯的时间还早,韦西和那两个女孩儿在下面玩起了扑克,嘻嘻哈哈地,很开心。姚舟之躺在那儿,看着对面走廊车窗外的黑夜,被点点的灯光连缀,成了一篇展不完的画卷。偶尔,倏忽闪过一大团橘黄色的明亮,将一根电线杆照和周围的绿色田野得清清楚楚。姚舟之看着这单调的夜色,听着火车哐当、哐当、哐当的规律的颤动,不知不觉间就闭上了眼睛。

    S城的夜,立时出现在他的梦境中。绵延明亮的灯火,拥挤喧嚣的人群,各种小吃的摊子,他混在人群中,千人一面,感觉异常的安全。但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突然走出了人群,街对面有条狗不住地朝他吠,让他很不舒服。他没有理那只狗,觉得肚子有点饿,就找了一个卖羊肉串的小摊,坐在凳子上,等着吃串。但他喊了老板好几回,串总不上来,最后终于上来了,确实一碗面。他看那碗面,清汤银丝,上面还有几片浅褐色的羊肉。他咽了口唾沫,挑起面条呼噜呼噜几口吃完,没有感觉到饱,但也好像不再饿,起身走了。他顺着那眼前的街往前走,到一个路口向左拐,走了没一会儿就到了那条夜市的路口,他要回家,应该向前走,穿过路口那儿拥挤的摊位和挤来挤去的人群。他左躲右闪,尽量避开人群,朝前走,可是费了好大的劲,却怎么也走不到对面,而且从左面过来的人流愈来愈大,把他涌到了右边,一直涌过了路口,向南涌去。

    他用力挣扎,手打在床铺的栏杆上,醒了过来。

    还没有熄灯。下面的三个人已经不再打牌,又开始叽叽喳喳地说话,对面的床铺却空着,那个中年男人不知去了哪里。姚舟之吁了一口气,爬下床铺,想去洗个脸。

    韦西见他下来,问他要不要喝水,他摇了摇头,说去趟洗手间,然后沿着走廊朝前一节的车厢连接处走去。

    火车有些摇晃,他扶住狭窄走廊的两侧,慢慢地往前走,到了连接处那儿,有两个人靠着车窗在吸烟,他侧身过去,用了厕所,出来洗了脸,顿时觉得清醒了很多。他在车厢连接处活动了一会儿,往回走。

    大约刚走了几个车厢,他突然看见一个身影从左边的卧铺间里出来,朝前走去。他发现就是他刚才对面的那个中年男人,他想也许他有朋友或家人在这个卧铺间,于是走过的时候,忍不住朝里面望了一眼。

    他看见一个男人迅速转过头去,望向车窗外,其余好像有几个男女,都躺在各自的床铺上。

    他走过去,心里有些不安。那个男人在他前面走着,脚步很快,一时就不见了踪影。

    他摇摇晃晃走了好一会儿,回到了卧铺间,见那两个女孩儿挤在了下铺的一张床上,而中铺那儿,被子盖了一个人,似乎已经睡着了。韦西没在,不知道去了哪里。

    他坐在右边的下铺上,拿起手机看了看时间,十点五十,已经马上要熄灯了。他瞥了眼对面那两个挤在一起的年轻女孩儿,她们一个在玩手机,一个面对里面侧躺着。中铺那个人,渐渐响起了鼾声。

    韦西还没有回来,他有些心焦,站起身来,走到走廊那儿,往两边张望。不时有人走过来又走过去,但仍然不见韦西的影子。

    他回到卧铺间,正打算问一下卧铺里那两个女孩儿,突然一下子黑了下来,原来已经到了熄灯的时间。

    不好意思,你知道她去哪儿了吗?黑暗中,他问那个玩手机的女孩,手机荧屏的光照在她的脸上,看见小巧的鼻子和嘴唇。

    啊,刚才好像说去洗手间了。

    哦,谢谢。

    没事。

    姚舟之重又走到走廊,车厢顶上微弱的灯光一束束地呈扇形地照着,前后都没有一个人影,只有火车哐、哐、哐、哐的声音在有规律地响起。他想,刚才自己是去的前面的车厢连接处,于是他就朝后面的车厢连接处走去。

    他刚走了没多远,就看见韦西拿着一个塑料小包迎面走来,他不禁吁了一口气。

    咦,你怎么在外面啊?你要去哪儿?

    我在找你,我见熄灯了你也没回来。

    嘻嘻,我刚洗漱完,好像时间是有点长。

    他们两人于是回到了卧铺间。韦西回去还不忘跟那个玩手机的女孩儿打招呼:

    呀,你还不睡啊?

    那个女孩儿笑了笑,说,马上就睡。

    姚舟之看了看对面的中铺,那个男人好像翻了个身,侧身朝里了。

    他正要上中铺,韦西却突然拉住了他的胳膊,笑着说,你别睡中铺了,跟我一起睡下铺好不好?

    姚舟之借着走廊里的灯光,看着韦西模糊温润的面庞,不禁一阵心动,就点了点头。于是两人也挤在了下铺,韦西睡里面,姚舟之睡在外面。

    火车卧铺的床很窄,他们没法仰卧,就面对着面侧身躺着。黑暗中,韦西的眼睛异常明亮。姚舟之搂着韦西的腰,韦西小声地跟姚舟之说一些私密的话,絮絮叨叨的,姚舟之不时地应答几声,轻轻抚摸一下的她的长发,韦西就凑过来吻了他几下。两个人都显得很甜蜜,没多一会儿,就都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姚舟之醒了过来,他听到对面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有人下了床,趿拉了一双鞋,走了出去。他想应该是对面的女孩儿上厕所去了,没有太在意。但刚过一会儿,又有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而且他感到对面床铺的晃动,有人蹬着卧铺的脚梯下了地。最后一下特别的厉害,响起吱扭吱扭的声响。他闭上眼,想着对面中铺的那个男人,心脏开始有些砰砰砰地跳。那个男人像是在穿鞋,蹲下来系鞋带,他听到鞋带甩到鞋帮上的轻啪声。

    安静了一会儿。

    他听到拉链的声音,随后听到,那个男人走了出去。

    他睁开了眼睛,在黑暗中瞪了一会儿,随后悄悄坐起来,给韦西盖好被子,穿上鞋,走出去。

    走廊里一片漆黑,不知什么时候熄了灯,现在可以更清楚地看见车窗外面了,同样是一片黑,但外面的黑暗有一种层次的背景,分开大地和天空,同时勾勒出隐藏的万物的轮廓,让你依稀辨别出大树和山岗。偶尔闪过一点灯光,晕照出一团混沌的希望。

    他听到那人是走向左边,就是列车行驶相反的方向。他蹑手蹑脚地跟过去,又快又轻,同时不住地瞄向左边的卧铺间,有响亮的鼾声从各个床铺传来。走过了一段距离,突然闪出一个人来,摇摇晃晃地朝前走,吓了他一大跳。他怔了一怔,随即跟上去。那个人迷迷糊糊地走着,到了车厢连接处,拉开厕所的门进去了。姚舟之看向两边,有几个人东倒西歪坐在地上,靠着车壁睡觉。火车的噪音在这里显得很大,还有风从缝隙里透进来,有些冷。

    他继续往前走,前面是最后一节卧铺车厢,再过去就是硬座车厢了。这节卧铺车厢一样很暗,不过好像更吵,有小孩儿的哭声隐隐约约传来。他极快地走过了这节车厢。

    通往硬座车厢的门关着,他有些吃惊,正想着怎么办,要不要回去,猛地想到刚才坐在地上睡觉的那些人。他去推那门,门果然是虚掩着的,一推就开了。

    一股浓重的烟味儿袭来,他忍不住咳嗽了几声。仔细看周围,发现更多的人坐在地上靠着车厢壁睡觉,也有的人在站着抽烟。他没发现那个男人。

    他朝硬座车厢望去,那边灯光昏暗,他看到的那排人都或趴着桌子或靠着座位睡觉。

    他有些沮丧,在那儿呆站了会儿,正要往回走,看见了厕所,想了想,就进去小便。

    他小便完,在水龙头底下洗手,水流很细,而且车厢老摇晃,他洗了很久。

    就在那时,他听到了外面的说话声。

    是一个女孩儿的声音,他立刻听出来了,是对面下铺睡前玩手机的那个女孩的声音。

    一点不知道,我们一起在那站下车,大概四点多的时候。

    那就好,你想好办法,重要的是别吓着人。一个男人的声音说。

    正是对面中铺的那个中年男人。他知道是他,一听这个声音就知道,虽然,他根本就没听那个男人说过话。他一开始就怀疑他,自他从那个卧铺间出来就确定无疑了,只是没想到,这个女孩儿也是他的同伙。他应该还有别的同伙,就在白天的那个卧铺间里。他差不多一切都已明了,就是不知道他们想怎么做。

    确定跟地上的人联系了吗?那个女孩儿问。

    放心,已经打过电话了,不会有什么事。你记住,直接去那个卧铺间,然后等到A城站下车,我们就行动。

    那边的人可靠吗?

    可靠。很可靠。他们都是有功夫在身的人,万一有什么事,我跟他们就能解决。

    嗯。

    步骤要我再教你一边吗?

    不用了。

    那好,现在过去吧。我领你先去那边看看。

    嗯。

    姚舟之听见卧铺车厢跟硬座车厢的门响了一下,又过了一会儿,他才从厕所出来。他有些激动,拿出手机,想跟韦西发个信息,但摁倒一半,又把手机放回了口袋。他耐着性子,站在车厢连接处等了好一会儿,才急匆匆推开卧铺车厢的车门往回走。

    他走得很快,注意着前面的人影,但一直走到自己的车厢,也没有见到那两个人影。他平复一下呼吸,进到了自己的卧铺间,他有点惊讶,因为对面卧铺没有一个人睡在那儿。他想了想,轻轻推了推韦西,韦西迷迷糊糊睁开眼看着他,有点疑惑。

    我们下车吧。他低声说。

    啊,什么?韦西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们不去A城了,我们下一站就下车。

    为什么?韦西皱着眉头说。

    因为,因为我想到一个更好的地方。

    他絮絮叨叨跟她耳语了一阵,说了他能想到的最特立独行的计划,使得那个女孩儿的眼睛渐渐亮起来。

    好!最后她有些兴奋地说。

    他轻手轻脚地收拾行李,但并没有什么好收拾的,只需拿下包和箱子就好了。他拉着韦西的手和箱子走出卧铺间,朝左朝右又望了望,没有人。

    他们向左走,路过很多的卧铺间,每走过一间姚舟之的心就莫名地跳一下。他们走到了第一个车厢连接处,没有停下来,继续走,走到卧铺车厢跟硬座车厢的连接处,也没有停,继续走,一直走到第一个硬座车厢,又往后走了三节车厢,才停下来。

    姚舟之那时看了看手表,三点一刻。不知道火车到下一站的时间是几点,他希望快点,也许三点半就会到下一站,那样他只要再等十五分钟。

    韦西显得很兴奋,紧紧地抓住他的胳膊,像是正在经历一件大事。她已经完全没了睡意,眼睛不住地在周围的人身上瞟来瞟去,但他们全都没理他,都正坐在地上呼呼地睡得正香。她把皮筋拿出来,扎了头发,愈发显得精神焕发。

    姚舟之很紧张,不时地看表,又朝前面的车厢望。那边除了来过几个上厕所的人,没有什么事发生。他们拎着的箱子占了过道,来来去去的人都侧着身子过去,他把他们一个个观察得很清楚。

    时间过得很恍惚,没有了长短,过了一秒就是一秒。这一秒可能很短,也可能很长,完全没有了概念。车厢里人们的昏睡加深了这种恍惚,让他觉得自己此时像在梦境。这个梦境说不上是魇着的,但是是意识不清楚的,他也知道自己的意识不清楚,要挣扎出来,但一切都是徒劳,他连动也懒得动。

    惊醒他的,是一句喊声。从后面的车厢传来,起先很小,后来渐大,那声音最起先传到他的耳边,隐隐约约,但效果却如炸雷在耳,将他一下子惊醒。

    X站到了,X站到了。到X城的准备下车了。

    一个乘务员歪戴着帽子,拿着一把钥匙,从后面的车厢里走来,一边走一边喊。车厢里的人有一些醒来,但大部分人仍然睡着,动也没动。那个乘务员从姚舟之他们面前挤过,又到前面的车厢去通知。过了一会儿,他又走回来,喊起了躺在列车门洞里睡觉的几个人,准备开门。

    有几个人背着包来到了车门附近,准备要下车,大概一共只有五六个人。

    火车哐当、哐当的节奏渐渐慢下来,速度也明显慢下来,车窗玻璃外的灯火渐渐多起来,周围看见了楼房、公路、桥,汽车在并行前进。进站前,火车猛然砰地一声减速,立着的几个人险些跌倒。其后,火车缓缓行驶进了车站。站台上稀稀拉拉排了几列人,在橘黄色的顶灯照耀下,列车员鼓着腮帮子在吹哨子。

    又砰地一声,火车停下了。

    乘务员打开车门,放下踏板,率先走了下去。姚舟之跟韦西提着箱子,第一个下了火车。

    外面的空气显得有些微凉,刺激的人清醒过来。姚舟之下车后,直接拉着韦西朝出站口的方向走,想赶紧出去。但已经有不少人下车,围在出口那儿,一个一个等着下楼梯。前面的人渐渐稀薄,他拉着韦西挤了挤,踏上了台阶,一步一步地往下走。

    他们差不多走到底的时候,听见火车哐当、哐当地开动了。

    我们先找家酒店!韦西兴冲冲地往前走着,对姚舟之说。

    姚舟之点点头,仍然有些警惕,不时地四处张望。他们跟着那一小群人穿过昏暗的地下通道,又爬了一段楼梯,走到了检票口。几乎没人在外面,有的也只是几个拉客住宿的妇女。整个车站广场显得很冷清。

    他们出站后,姚舟之看了看手表,四点半。他看了看车站周围,大部分都是亮着“旅馆”两字的红色霓虹灯。有一两条街亮着延伸远去,周围就都是静谧的黑暗。那些出站的人,喧嚣了一会儿就各自散去,只剩下空荡荡的广场和那几个打哈欠的妇女。

    这是一个很小的城市。

    姚舟之决定就近找个地方住宿,他看到了不远处一家连锁快捷酒店,就对韦西说,我们去那边看看还有没有房间。先补个觉再说。

    我现在一点睡意都没有,韦西四处看着车站周围,我真想现在就坐车去逛逛。

    现在太不安全了。姚舟之说,不由又四处张望了一番,确定没有什么可疑的人,你现在不困,一会儿就困了。

    不管怎么说,我觉得这里肯定要比A城好玩多了。韦西搂住了姚舟之的脖子,兴奋地说。

    他们拉着箱子穿过广场,向那家快捷酒店走去。姚舟之回过头,看见了这个城市的名字,暗红色的霓虹,在最静寂的夜中显得有些孤寂。

    他们到了酒店,跟一个披了件外套的小姑娘说了几句话,发现还有空房,就订了一间。他们进到房间,放下行李,洗了澡,然后相拥着睡去。

    韦西那时候还在喋喋不休地畅想这两天的计划,向姚舟之问了很多的问题。姚舟之只是把她紧紧地拥入怀中,长长吁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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